第34章 誅心

2024-10-01 15:46:05 作者: 明月傾

  卿雲的親事一定,婁二奶奶高興得幾乎飄了起來。

  二十四番花信風沒過,她已經拔得頭籌,正如嫻月所說,趙景已經被卿雲定下,除非再有人能在賀南禎和秦翊里拿下一位,否則卿雲是穩占鰲頭的。

  

  雖然還只走到納名,但賀喜的人已經陸陸續續來了,有點踏破門檻的意思了。

  婁老太君也十分高興,直接讓卿雲搬到她房裡去睡覺,顯然是要親自教養,好讓卿雲適應日後的侯府生活。

  兩相襯托下,其他人就顯得有點冷落了。

  畢竟婁二奶奶整天又是裁衣,又是買布,又請了先生來合八字,算日子,又請了魏嬤嬤來家裡作客,讓她教卿雲規矩。整個人忙得團團轉,難免把其他人忽略了。

  三房如今一蹶不振,但婁三奶奶還沒放棄,有次吃飯還故意開玩笑,說:「二嫂真是偏心,這些天就顧著卿雲,看把嫻月凌霜,都餓瘦了。」

  婁二奶奶正忙著喜事,也沒怎麼回她,倒是婁老太君道:「好好地吃飯,說這些閒話幹什麼。」

  婁三奶奶碰了個軟釘子,笑容僵了僵,不說話了。

  卿雲倒是一切如常,仍然去賀老太君家請安,幾家熟識的長輩面前都沒落下,也仍然和柳子嬋她們一起做針線,她們還故意笑她,等她進門,齊齊行禮:「恭喜姐姐了」,卿雲也只是無奈地笑,縱容她們的胡鬧。

  嫻月也還好,她仍然和雲夫人要好,幾乎每天都要去她家,她愛插花,雲夫人家的陳設也精巧,有時候她剪了花木在那插花,一弄就是一上午。雲夫人也逗她:「就這樣安心?穩坐釣魚台。」

  有時候她也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要不就把咱們家南禎收了吧,人才也不辱沒了你呀。」

  嫻月只是笑:「饒了我吧,實在是不搭界。」

  張敬程仍然時不時送來花木,趙修那邊仍未死心,看樣子二十四番花信風結束,嫻月也總要做出個決定的。但云夫人卻在這時候出了事。

  這次凌霜照例是最後聽到消息的那一個。

  最開始是有些風言風語,她只未察覺,直到二月底有一天,她在廊下看書,嫻月在裡面畫畫,只聽見裡面一聲摔東西響,連忙進去看,只見珠珠跪在地上,桃染氣得臉通紅。

  「什麼事這麼凶?」

  凌霜不解,要拉珠珠起來,珠珠哭得淚流滿面,只是搖頭。

  「還說呢,她把小姐都氣壞了。」桃染用手指狠戳珠珠的額頭。

  「是外面的人傳,我只是跟著說的,誰知道是這意思嘛?」珠珠哭著道。

  凌霜連忙進去看,只見嫻月趴在熏籠上,很吃力的樣子,她背對著門口,還以為是桃染,冷聲道:「不要進來。」

  「是我。」凌霜進去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多大的事?值得氣成這樣,病都犯了。」

  嫻月曆來有點氣喘,春天容易犯,今年春天養得不錯,還以為平安過去了,沒成想最後還是破了功。

  嫻月只是搖頭,凌霜端了水,又拿了藥丸來給她吃,嫻月過了一陣才好些,幽幽道:「要是我的事,我也不會氣了,但這次造謠言的人真的太歹毒了,不知道是哪家的混帳東西。」

  「究竟什麼謠言?」凌霜緊張起來。

  「是雲姨的謠言。」

  嫻月這樣百無禁忌的人都皺著眉,不願意說出口的意思:「總歸難聽得很。」

  「謠言嘛,不外乎是那些,雲姨年輕貌美,又是守寡的,肯定又造謠她不檢點吧。」凌霜道。

  「是,而且這次還指名道姓的。」

  「哦,指誰?不會是有婦之夫吧。」

  「是年輕人。」嫻月皺著眉道。

  「年輕人?秦翊嗎?還是賀雲章他們?」凌霜問著,見嫻月只是搖頭,瞬間明白了。她猜到了最惡毒的那個可能:「賀南禎?」

  嫻月點頭。

  「真不知道是哪裡的黑心下流混帳東西,造出這樣的謠言,雲姨跟賀南禎可是繼母和繼子,年紀相差十來歲,這謠言太惡毒了,又是偷情,又是亂倫,說得有板有眼的。」

  嫻月就是這樣的性格,雖然難聽,也問得清清楚楚:「說雲姨守寡,賀南禎又遲遲不娶,是兩人早有醜事,外面看著母慈子孝,關上門來就是一家。」

  「賀南禎不是在勾欄里常年包著個人嗎?」凌霜這時候還開得出玩笑:「平時花花大少的名聲滿天下,關鍵時候又用不上了?」

  「謠言就是從那而起的。」嫻月皺著眉道:「不知道誰,把賀南禎的紅顏知己給透露出來了,好像是教坊司的,叫什麼雲萱,說是長得和雲姨有點像,又說賀南禎根本沒碰過她,只是養著,顯然是心中另有所屬,這個另有所屬,肯定就是雲姨了。」

  凌霜的視角卻不一樣。

  「是不是賀南禎在官場上得罪人了,造這樣的謠。」

  「他的官是個清貴的閒職,怎麼得罪人?」嫻月顯然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任務了:「這事千頭萬緒,不好查,我看得慢慢查訪才是。

  「你跟娘說一聲,我晚上不回來了,在雲姨府中睡覺去。

  「你別看她平時笑嘻嘻的,這樣的謠言,她聽了還是會上心的,也是賀南禎那傢伙,不爭氣,放浪形骸,連累了雲姨。」

  按理說這樣的謠言都出來了,應該遠著雲夫人才對,就像之前那些人孤立凌霜一樣。但嫻月可不在乎,徑直就去了。

  凌霜擔心她,也跟著去了,讓卿雲跟婁二奶奶說。

  婁二奶奶在外面打牌,也聽了些謠言,本來回來要說給嫻月聽的,誰知道嫻月倒先去了,急得讓卿雲去接。

  卿雲知道嫻月的脾氣,打定的主意九頭牛也拉不回,反過來勸婁二奶奶,說雲夫人不是外面說的那樣,清者自清,這時候避嫌太讓人寒心。

  把李璟的事都拿出來做比喻了,好歹穩住了婁二奶奶,沒讓她半夜接人去。

  第二天早上,她起了個大早,親自去接嫻月和凌霜,還帶了狐肷斗篷,春日早晨寒冷得很,怕嫻月著涼了。

  誰知道雲夫人早把嫻月和凌霜送出來了,不知道她怎麼說服的嫻月,但心意她是領了的,不然不會讓賀南禎親自送,畢竟是安遠侯爺,親自送上門,還是體面的。

  從來這樣的謠言,受傷的都是女子,男人是受不了大損傷的,最多說一句私德不修罷了。

  就算當做罪狀,參到官家面前,也最多訓斥幾句。

  卿雲心中對賀南禎有氣,對嫻月有時候的出格,她是體諒的,畢竟嫻月也是為了終身大事。

  但賀南禎,世襲的侯爺,富貴叢中長大,世上難道還有什麼不如意的,偏要這樣放浪形骸,他不先弄壞名聲,別人也不會拿他來編排,連累了雲夫人。

  這個心一起,她臉上的神色先冷三分,讓黃四娘先帶了嫻月凌霜進門,又對賀南禎道:「難為侯爺親自送來,外面天冷,侯爺進來喝杯茶,驅驅寒吧。」

  賀南禎有點意外,這種時候,他仍然是好看的,穿青色錦袍,俊美無儔,襯著外面的垂柳,更顯得漂亮。

  手上還拿著馬鞭,見她主動邀請,倒也不懼,也就進了門。

  不怪卿雲敢接待他,一是她現在等於訂了親,比閨閣小姐已經不一樣了。

  二是婁二爺和婁二奶奶都沒起來,她其實等於代替他們接待客人,是不失禮的。

  再加上她確實有話要說。

  茶一上來,她就開了口。

  雖然起得早,仍然是妝容嚴整,穿牙白色大衫,端莊凜然如觀音。淡淡道:「這是今年的新茶,請侯爺喝茶。」

  賀南禎剛端起來,就聽見她說:「侯爺沒種過茶,是不知道的,茶葉最是吸味的,所以新茶都要妥善儲存,除卻茶包之外,還要放在竹筒中,外面層層用紙包著,才好運上京城。

  「要是和其他貨物混雜在一起,還要放上木炭吸味,才保得住茶香不被沾染。」

  「哦,小姐好雅興,一大早就跟我講解茶道?」賀南禎不以為意。

  卿雲本來只有三分火氣,被他這渾不在意的態度直接撩撥到了十分。

  「我是教侯爺做人的道理。」卿雲索性直說了:「我知道侯爺身份尊貴,前途無量,但世間女子不比男子,正如我妹妹所說,女子的路窄,正如新茶,經不起一點沾染。

  「雲夫人心善,待我妹妹極好,我妹妹也和她情誼深厚,我看著也心疼。

  「所以勸告侯爺一句,既然侯爺是頂門立戶的男子,自當潔身自好,免了外人的閒話,也不枉雲夫人待侯爺如親子一般,這才是做人的恩義道理。」

  她極少有這樣鋒利的時刻,實在是看不下去。世人口舌,待女子何等苛刻。

  賀南禎不是不知道,他收斂一點,雲夫人就免去多少事,怎麼會有今天的禍事。

  但她沒想到賀南禎還笑得出來。

  「受教了。」他微偏著頭,看著卿雲笑道:「我才知道,原來世上的謠言,是你潔身自好,別人就不會傳的,看來李璟死得倒也不冤。」

  他不說還好,陡然提起李璟來,顯然是看破了婁家李代桃僵的事,卿雲頓時臉燒得通紅,剛要說話,賀南禎已經施施然站了起來。

  「對了,忘了恭喜婁姑娘嫁得金龜婿的事了。」

  他笑著往前一湊,竟是彎腰去看卿雲臉上的神色,卿雲本能地往後退,他反而笑了。

  「知道你妹妹替你頂了缸了,又何必裝出這樣子。」他將手中馬鞭一收,笑道:「說得那樣擔憂,我差點當真了。

  「可惜我早知道,婁姑娘這種最端莊最潔身自好的小姐,從來是沒有心的。」

  他說出最誅心的話,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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