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南禎

2024-10-01 15:45:10 作者: 明月傾

  嫻月在雲夫人那待到黃昏,和外面傳言紛紛不同,什麼朝朝宴飲夜夜笙歌,其實雲夫人這十分清淨,只有黃昏時響起雲板,雲夫人側耳聽了聽,道:「是南禎回來了,好像還帶著朋友呢。」

  嫻月知道多半是秦翊,便不說話。

  「紅燕,去叫南禎來。」雲夫人吩咐道:「要是阿翊在,就一起叫過來。」

  嫻月頓時十分驚訝,她知道雲夫人和賀南禎雖然是名義上的繼母和繼子,其實是不在一處吃飯的,雲夫人這行為除了給她創造機會,實在找不到其他解釋。

  當然還是要躲避的,她是未出閣的小姐,只能在屏風後見外男。賀南禎倒是聽話,一會兒就過來了。

  她隔著屏風看見,比當初元宵節匆匆一瞥更加俊美風流,穿了身騎馬的胡服,整個人修長漂亮,連行禮的姿勢都賞心悅目。

  「見過母親。」

  他不像外界說的那樣無禮,反而對雲夫人十分尊敬。

  「你們今天幹什麼去了?

  

  「我早跟你說過,叫你這幾天收收心,別到處亂逛。」

  雲夫人正色訓了兩句,最後還是忍不住說笑道:「要是誤了我的正事,看我不揍死你。」

  「我真沒幹什麼。

  「今天跑馬宴,我都沒跑呢,倒是阿翊跑了,被個不知道哪來的野小子差點搶了頭籌,那小子跑了個第二,連獎品都沒來領,怕露了形跡,可能是阿翊哪裡結的梁子,故意逗他玩呢。要是我上場了,哪有這些事。」賀南禎笑著抱怨了一陣。

  「行吧,你記在心上就行。」雲夫人道:「出去吧,跟阿翊說,我留他吃飯。紅燕,去把泡的參酒拿一瓶,讓少爺帶回去。」

  賀南禎於是行了禮起身,看紅燕拿了酒來,正要出門,忽然回頭,在空中嗅了一下。

  「什麼事?」

  「沒什麼,」賀南禎笑道:「就是聞到點藥味罷了。」

  賀南禎出了南門,見門人們正抓著一匹馬給它套上馬車的車轅,那匹馬嘶鳴著不肯就範,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樣子,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了。

  他性格跟蜻蜓點水似的,並不會在一件事上執著,也正因為這緣故,並未做官,不像秦翊,身居要職,賀南禎還常笑他,是朝廷鷹犬。

  「這是婁家二小姐的馬車吧?」賀南禎問道。

  「是的。」門人道:「是婁二小姐和婁三小姐坐著過來的馬車,不過是婁三小姐的馬。」

  婁家情況複雜,賀南禎也懶得多問,就帶著小廝回了北苑。

  凌霜難得沒遲到,準時來帶嫻月,一起吃了飯回去,嫻月吃完飯卻不著急,而是喝著茶和雲夫人下起棋來。叫來桃染道:「你去告訴黎叔,讓他回去告訴娘,就說我在雲姨這過了夜再回去,讓她明早來接我吧。」

  要換了卿雲,一定急得冒汗,但凌霜自己比這還膽大妄為,一點不怕,乾脆也坐下來,道:「我就知道你皮癢了。」

  雲夫人雖然知道嫻月的用意,但也知道婁二奶奶是跟議論自己的人是一堆的,怕嫻月跟婁二奶奶犟起來真吃虧,笑著道:「按理說不該把客人往外推,但我這可沒治藤條的藥,嫻月這小身板,挨打肯定更疼。」

  「放心,我有分寸。」嫻月道。

  雲夫人見她固執,也沒有多說。

  其實她也猜到嫻月和婁二奶奶母女間有點問題,大家都是從做女兒過來的,誰看不懂呢。

  好在婁二奶奶偏心的那個大女兒卿雲是個溫柔忠厚的,要換了個狂妄的,只怕姐妹間更不得了。

  果然黎叔把嫻月的話傳進去,婁二奶奶正和卿雲探雪跟婁二爺吃飯,一聽,頓時眉毛就豎起來了。

  「一個兩個,都是你的脾氣,當面沒什麼,背地裡全是反骨。」她第一件事就是罵婁二爺:「我何曾說她什麼了,外面的人是說雲夫人作風不正,她又不是沒聽見。

  「她自己一面掐尖要強,元宵節都要爭個最美的,惹得那些男孩子跟狂蜂浪蝶似的。

  「一面又不拘小節,不注意名聲,難道那些男孩子能自己來求親不成,不過了自家長輩那一關,再漂亮有什麼用……」

  婁二爺還沒說什麼,卿雲先皺起了眉頭,制止了她的抱怨,道:「娘,究竟是什麼事?」

  「什麼事。你的好妹妹因為出門時,我說了她的『雲姨』兩句,不肯回來呢。要我去接,不就是讓我給雲夫人低頭嗎?我偏不慣她這脾氣……」

  「娘!」卿雲頓時就沉下了臉。

  「怎麼了?你也覺得是娘不對?」婁二奶奶十分驚訝。

  卿雲看了一眼婁二爺,臉先漲紅了,但也顧不得父親了,只能說出來了。

  「娘,你怎麼這麼糊塗。

  「嫻月和雲夫人一見如故,就是因為她們性格相投,你說雲夫人,不就是在說嫻月嗎?你批評雲夫人的作派,讓嫻月聽了怎麼想?她哪裡是在替雲夫人出頭,是在替自己委屈呢!」她急得臉都紅了。

  「那也不該跟我置氣,我說的都是正理,怎麼你就能學好呢,她就不學……」婁二奶奶仍然嘴硬。

  「這世上做女孩子只有一套正理,但是人生百種,一個娘胎出來的也性格各異,難道人人都能做到嗎?

  「我行事端正,也是我幸運,性格天生適合這條路,走起來比別人都容易輕鬆。

  「嫻月有她自己的路走,別人都算了,我們自家人怎麼能再幫著外人評判她呢,娘,你太糊塗了。」

  「既然這樣,那更不用接了,就讓她跟著她的雲姨學,看有什麼好名聲。」婁二奶奶負氣道。

  卿雲更急了。

  「這是外人的想法,咱們自己家人,自然是盡力幫她描補,真讓嫻月在外府過夜,外面怎麼傳嫻月呢?」

  卿雲難得這樣失態,見婁二奶奶臉上露出悔意,但還不鬆口。索性站了起來,道:「行,你不去接,我去接。月香,讓黎叔準備轎子,我立刻出門。」

  婁二奶奶沒想到她這樣雷厲風行,剛要勸她,哪裡勸得住,卿雲已經一陣風似的換了大衣裳,丫鬟連忙拿著披風跟上。

  卿雲出門時還看婁二奶奶一眼,見她不肯跟上來,只能自己匆匆出了門。

  好在安遠侯府離婁家也近,不過三條街就到。

  卿雲剛在轎子裡理好頭髮衣服,已經到了侯府的北門。

  女眷向來不在門口下轎,通報之後,門子雖然驚訝,還是讓抬了進來,在內院下轎。

  但卿雲沒來過安遠侯,哪裡知道這裡的規矩——她匆忙來的根本不是女眷住的南院,而是男眷住的北院,一下轎子,不見管家媳婦來迎接,先有些疑惑,正想讓丫鬟月香去找人問話,誰知道兩個人繞過一樹盛開的杏花,就和個陌生男子撞個正著。

  頓時雙方都驚得非同小可,卿雲尤其,電光石火間,彼此都看了個清清楚楚,對方穿了一身青色胡服,暗金紋,俊美風流,桃花眼彎彎,不是賀南禎是誰。

  賀南禎倒一眼就認出了她,畢竟元宵節也看過幾眼,但卿雲這種完美的世家小姐向來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端正如廟中石菩薩,也冷硬得如同石頭。

  「你是何人!」

  卿雲雖然是溫柔小姐,但遇到意外卻氣勢凜然,而且規矩十足,明知是賀南禎,還故意道:「這是安遠侯府,你怎麼敢私入內宅撞見女眷!」

  賀南禎頓時笑了。

  「婁小姐,這裡沒有別人,這份威嚴可以收收了。」

  他說著讓卿雲心驚的話,像是要傾身向前,卻忽然笑了,倒嚇了卿雲一跳。

  「這裡是我家的北院,我母親住在南院,你兩個妹妹也在南院,是你走錯了。」他笑著說完,叫道:「小紀,去南院找小榴來,讓她別告訴別人,悄悄領她們過去。」

  卿雲沒想到這名聲浪蕩的賀南禎竟然沒有調笑自己兩句,而是這樣正派,跟外面傳言倒有點不符。

  她聽趙夫人的意思,賀南禎和秦翊兩人和趙景很是不和睦,年前還借著打馬球的機會打傷了趙景。趙夫人說起賀南禎和雲夫人,都是冷笑不已。

  也可能是顧忌他的母親,不敢在自己府里胡來,對,一定是這樣。

  賀南禎見她臉上神色凜然,眼神又驚又疑,頓時笑了。

  「貴客上門,本來該待茶的,又怕嚇死了婁姑娘。」

  他知道這古板小姐此刻一定嚇得可憐,所以也沒有多逗留,只是道:「放心吧,今天的事不會傳出去的,我知道婁姑娘有大好前程呢。」

  「要是有外人知道,賀侯爺也脫不了干係。」卿雲毫無力度地威脅道。

  她仍然沒有徹底相信賀南禎,畢竟他一直以來名聲確實不好。

  「知道了,一切罪責,我賀南禎承擔。」他將手中的玉墜子拋了拋,笑道:「走了。」

  他竟然真這樣揚長而去,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卿雲和月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果然有個十分漂亮的丫鬟提著燈籠過來,引著她們跟她走,穿花拂柳,穿過一道暗門,就過去了南院了。

  「小姐一定是第一次來我們府上,才會走錯的。」小榴十分機敏:「放心吧,這事小榴一定爛在肚子裡,不讓人知道。

  「爺還讓小紀特地囑咐我呢,要是別人知道,他一定饒不了我。」

  月香也嚇得不輕,但又對賀南禎十分好奇,她和小榴同為丫鬟,忍不住問道:「以前難道也有小姐走錯過?」

  「有呢,有句話我說了小姐可別生氣。」小榴捂著嘴笑道:「要說咱們家這位爺,也真是,不知道怎麼弄的,可能是交桃花運,各種撞見小姐們,上次還有個小姐逛到了爺的書房的,不過我們也不知道名字,不過是聽說罷了。爺也從來不讓我們傳這些話……」

  卿雲的臉頓時紅了。

  怪不得賀南禎那麼熟練,大概是把自己當成那些……

  想到這個,她頓時更加尷尬。

  她平生循規蹈矩,從未出過這樣大的差錯,還好娘不知道,這事只好爛在心裡罷了。

  也不知道嫻月和凌霜平時哪那麼大的膽,什麼禍事都敢闖,換了她,一整天都要心驚肉跳的。

  因為心裡藏著這件事的緣故,她接到嫻月和凌霜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朝著雲夫人端端正正行了個謝禮,道:「多謝雲夫人招待我兩個妹妹了,母親有事,不能親來道謝,只能由我代為上門了。」

  雲夫人對嫻月和凌霜的親近倒不驚訝,畢竟大家都是「法外之人」,但卿雲這種最規矩最端莊的小姐這樣認真道謝,還是第一次。

  她不由得也消解了一些對婁二奶奶的意見,也笑著還了個禮,道:「應該的,下次再來玩吧。」

  深夜露涼,三個人索性都擠在馬車上回了家,偏偏馬車要經過侯府北門,好在嫻月犯困,凌霜也不知道又去哪折騰了一天,也困得直點頭,也無人注意到卿雲的臉紅了一下。

  希望賀南禎說到做到,不要到處傳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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