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花
2024-10-01 15:45:14
作者: 明月傾
桃花宴果然熱鬧非凡。
安遠侯府豪富自不必說,桃花宴是直接將京郊莊園裡的桃花林圍了起來,像男人打獵的獵場一般,不放外人進去。
只准打馬球的兩隊世家公子和貼身的小廝到場,而且給男眷都準備了休息的幾處院子,不讓到處亂走,倒是女眷可以四處賞花,踏青遊園,還可以上寺里去燒香問卦。
據說雲夫人向來率性,往年桃花宴都是辦兩天,今日準備流水般舉辦三天。
一大早就開了園,絲竹聲不絕於耳,說是請了在宮中供奉過的樂師班子,宴席也是請的青山樓的當家庖廚,一路上錦幛圍路,還沒進園就感受到了節日般的氣息。
與其說是宴席,不如說是雲夫人舉行的一場讓年輕人盡情玩耍的盛會。
母女幾人坐在馬車裡,只見路兩邊春意盎然,樹木都發了新芽,山花爛漫,遠遠看見桃花林開得燦爛無比,雲蒸霞蔚,據說雲夫人這莊園還有個名號,叫做桃花塢。
婁家已經算來得晚的了,有幾家愛玩的,夫人小姐都愛看馬球的,都早早到了,連早飯都是在這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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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文綺自不必說,連柳子嬋也早早到了,婁家的馬車一到,她就迎上來了,道:「卿雲姐姐怎麼才到啊,來,我帶你看看我養的小馬。」
卿雲別的都會,就是不會騎馬射箭這些「男孩子的事」,但她向來包容,還笑眯眯道:「好啊,我去看看。」
相比之下,嫻月雖然更不愛這些,但論打扮是沒話說,卿雲從來保守,這種時候只是比平常穿得更輕便些,從滿地金的馬面換成了寬鬆的石榴紅裙,嫻月卻出挑得很,她換了身窄袖小襖,下面配洋紅撒花縐裙,踩著羊皮小靴,又輕巧又窈窕,配的風帽和披風也都是精緻的,腰間用類似男裝的躞蹀帶系住,手上還拿著個小馬鞭,笑道:「小馬在哪呢,我也看看去。」
柳子嬋也老實,真就帶她去看,其實她這打扮哪裡是來看馬的,就是來出風頭的。
人還沒到馬球場上,只從旁邊過了過,不知道多少目光就掃了過來。
嫻月偏目不斜視,神色淡淡的,跟著柳子嬋就走了。
等她再回來時,馬球場上人都到齊了,看馬球的地方說是樓閣,其實就是桃花塢里地勢低,有濕氣,所以一層是不住人的,只是柱子和板壁,所以二樓特別低矮,幾乎與騎在馬上的人平齊。
外面一排欄杆,廊道上能擺下整套桌椅,憑欄看去,視野開闊,就是為看馬球做的。上面已經擺了二十來桌了。
果品齊備,點心也都精緻,來參加桃花宴的夫人小姐們人多的占據一桌,人少的就幾人拼一桌。
賀家的丫鬟娘子們川流不息,照看著這些貴客,幾十個風爐燒著水,預備添茶洗手,裡面又有小姐們添妝休息的地方。
偏偏天氣也湊巧,是個大晴天,陽光直直地照在廊道上,樓上的人看馬球場看得清清楚楚,場中的少年們看樓上的人也清清楚楚。
雲夫人偏心嫻月,給婁家二房留的位置是最好的,正對著馬球場的中間,最中心的位置。
嫻月坐下來,先不急著看場上,先看一會兒茶,又挑些點心。仗著和紅燕小榴關係好,叫:「紅燕姐姐,我要吃上次那種豆泥餡的點心,要灑桂花的,不要橙皮。」
紅燕也慣著她,真就拿了來。
她又嫌曬,問雲夫人要了團扇來遮擋陽光,白綃團扇上一枝海棠盛放,襯著她臉上的桃花妝,胭脂醉染,那淺紅色像皮膚里透出來的,面如桃花,一雙眼睛半眯著,睫毛漂亮得不行,實在是絹堆出來的美人。
荀郡主看不慣她這嬌滴滴的樣子,早就怒目以視了,嫻月偏不收斂,還問凌霜:「馬球場中間的白線是什麼意思啊?」
凌霜早習慣她這個撒嬌精了,跟她解釋:「那是中線。
「一隊半個球場,兩邊的竹框是球門,把馬球打進對方的球門就算自己贏一分。」
「哦,那球桿為什麼帶鉤啊?」她又問。
荀郡主忍無可忍,道:「你連球桿都不認得,還來看什麼馬球,不如回家繡花去。」
凌霜自己在家整天罵嫻月矯情,嗲里嗲氣。到了外面第一個護短,頓時回道:「這是桃花宴,看馬球不過是順便,雲夫人也沒說要懂馬球才能來吧?
「再說了,打馬球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嗎,比繡花高到哪去了?我看打馬球的少爺們也沒人會繡花吧?怎麼一個個也穿著繡麒麟的錦服呢?」
荀郡主說她不過,氣得臉通紅。哼了一聲,索性朝著馬球場叫道:「南禎哥哥。」
本來打馬球的和樓閣上的人各不相干,她這一叫,有些家教嚴的小姐立刻就要離座,怕賀南禎真過來了。
好在賀南禎私下雖然風流,這時候卻守禮,並沒過來,而是遠遠在場邊,正拉著馬韁和人說話呢。只朝這邊看了一眼。
荀郡主索性下了樓,她本就穿的男裝,直接跑到賀南禎他們那一堆里去了,和賀南禎說話,關係很好的樣子。樓閣上有些古板夫人見了,頓時就搖頭。
凌霜和荀文綺針鋒相對,但對這些夫人滿口的「女孩子樣子」也嗤之以鼻,她反正來了京城後,十天倒有九天是生氣的,也沒人管她。
嫻月拿扇子擋著太陽,磕了一會瓜子,忽然笑了,道:「來了。」
「什麼來了?」卿雲正低著頭繡花,順口答道。
嫻月瞟一眼周圍,見婁二奶奶不在,壓低聲音,取笑道:「姐夫來了。」
卿雲的臉頓時紅透了,一看場上,果然是趙景那隊也上場了,趙景趙修雖然只是堂兄弟,卻是一樣的英俊,趙景年長,趙修小兩歲,趙景穿著藍色錦袍,趙修穿朱色錦袍,都是銀線繡麒麟,十分華貴。
牽著的馬也十分好,尤其趙景那匹棗紅馬,更是一等一的好馬。
「據說那匹馬是官家賜的呢,嘉獎趙伯父接待外國使節有功。」嫻月向來消息靈通,搖著扇子淡淡道。
她看誰,誰是一定會有反應的,趙景還好,趙修騎在馬上,就有點心猿意馬了,眼睛朝這邊看個不停,他一身少年氣,坦蕩得很,眼神澄澈,倒也不討厭。
但嫻月偏把臉一冷,眼神瞥去一邊,被看了很生氣的樣子。趙修頓時笑了,憨憨的,倒也挺好玩的。
凌霜知道嫻月在那滿紙的王孫里選中的應該不是他,不過是逗他玩玩罷了。
趙修這種富貴人家的少爺,心思純良,用來當追捧自己的仰慕者最好,又熱鬧,又抬高了身價,家裡規矩嚴,也不怕他失禮鬧出故事來,實在是百利無一害的。
但趙修顯然當了真,他們打球前要試場地,他一整個心不在焉,只差把眼睛都黏在這邊了。
另外雖然也有幾個追著嫻月看的,但都沒他這麼明顯。
「咱們是跟賀南禎他們那支隊打是吧?」嫻月問。
「怎麼就咱們起來了?」凌霜故意問她。
卿雲臉紅得不行,偏偏嫻月和凌霜一唱一和,打趣個沒停,嫻月說:「趙景不是在這邊嗎?好啊,難道你想胳膊肘往外拐?」凌霜說「我當然是往內拐了……」
好在婁二奶奶很快和幾個夫人說著話入席了,雲夫人也帶著管家娘子上來送茶湯了。
儘管夫人們背後也是面和心不和,但當面還是個個都熱情得很。
雲夫人是女主人,穿著紅衣,挽起袖子親自看茶,笑道:「地方簡陋,也沒什麼好東西,大家先喝點湯暖暖身子,等會中午好好吃飯。」
眾人也都誇獎稱讚不已。
寒暄了一陣,雲夫人忙得很,只朝嫻月點了點頭,彼此會意,又下樓去安排中午的酒宴去了。
趙夫人坐過來,笑眯眯拉著卿雲的手說些話,又和婁二奶奶說趙景小時候的事:「阿景小時候倒還聽話,自己尊重,從來不受人慫恿的。
「他奶奶疼他,一天要問兩三遍,膝蓋上摔掉一塊皮,說了我半個月,我也算養得小心了,誰知道去年受那樣的傷,他奶奶要是還在,不定多麼傷心呢……」
「什麼傷?」梅四奶奶問。
「就是去年隨官家去打獵,跟秦翊他們原不是一起的,不知怎麼,為頭鹿還是什麼鬧起來了,非要賭跑馬,結果從馬上滾落下來,一身都是傷,額角上撞破這麼大一塊,現在還留著疤呢。」趙夫人感慨道。
眾人唏噓不已,婁二奶奶已經把趙景視為自家女婿,比別人又更心疼半分。婁三奶奶本來在隔壁桌,按捺不住,道:「還說呢,我哥在嶺南,那時候我連夜寫信去,送了傷藥來。
「嶺南有一劑傷藥最好,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咱們看著都心疼呢,還是咱們玉珠說起來我才想起來的,到底是我的傷藥見效快吧……」
「確實多虧了你。」趙夫人笑道:「不是我夸玉珠,這孩子真是忠厚,她和趙修是一年生的,咱們兩家來往這麼久,我家趙景真是把她和碧珠當親妹妹一樣。
「昨天還問呢,說碧珠最喜歡看馬球,桃花宴她一定會來。」
她話里撇清的意思昭然若揭,婁三奶奶城府深,倒也還撐著笑,道:「誰說不是呢。」玉珠碧珠臉上就有點不好看了。
夫人們說著些閒話,並沒多少人在看球。其實上午這場也不過是試試水罷了。
但陽光真是好,桃花塢的草場也養得好,昨晚下過雨,駿馬踏碎草地,聞得見草葉被碾碎的清香。
陽光在馬的鬃毛上跳躍著,錦袍的金絲銀線光華耀眼,球棍揮舞時可以聽得見破空的風聲。
凌霜坐在樓閣上,有瞬間的恍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困在這具叫婁凌霜的身體裡。
好在很快開了中飯,馬球也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