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元宵

2024-10-01 15:44:56 作者: 明月傾

  到了元宵節,果然嫻月親自替卿雲打扮。

  今年元宵前兩天正撞上立春三侯中最後一侯的望春宴,婁家乾脆都沒去,怕著涼誤了元宵燈節。

  嫻月也養精蓄銳,一大早起來,就好像過年一樣,就算做好了萬全準備,真正開始的時候,還是忙得如同打仗一般。

  衣服,首飾,都是提前一天選好了的。

  而且觀燈是下午才開始,中午飯還是在婁老太君那裡吃的,老太太難得心情好,說笑一番,講了些京中以前元宵節的趣事,又說「知道你們晚上忙,早點散了回去準備吧。」

  又囑咐卿雲「元宵節雖然好玩,也要注意別著涼了,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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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自然是滿口答應。

  回到房中,請的梳頭娘子也到了,這次婁二奶奶下了血本,請的梳頭娘子據說是京城都有名的。

  又是元宵節,幾家爭著請,是梅四奶奶那邊託了人情才請來的。

  最厲害那位自然是緊著卿雲,卿雲頭髮雖然不及嫻月留得長,但也是又濃又密,一般時新的髮型,連假髻都不用。今天隆重些,梳頭娘子嘴甜,夸道:「小姐真是生得端正,梳高髻最好,只是不知道是錐髻還是包髻。」

  「卿雲端莊些好看,還是梳高錐髻吧。」嫻月在旁邊插話。

  婁二奶奶自然是依她,梳頭娘子手快,小半個時辰就把卿雲的頭梳好了,開始插戴首飾,嫻月那邊才剛上完桂花油,頂著一頭的夾子還要關心這邊。

  原來婁二奶奶為卿雲準備了一個匣子的首飾,各色絨花,絹花,珍珠頭面,金簪銀鈿,因為知道卿雲不配艷麗的寶石,都是色調溫柔莊重的珍珠和瑪瑙琥珀之類。

  插戴好之後也端正,連梳頭娘子也贊道:「小姐真是生得好,等走完元宵節,二月少不得有人要來請小姐扮觀音的。」

  但觀音雖然端正,終究是廟宇中的神祇。

  連凌霜這個外行也看出來了,卿雲這樣打扮,少了點讓人心神蕩漾的東西。

  平日沒有還好,今日是要和王孫子弟相看的,沒有怎麼行。

  好在嫻月對這種東西簡直是信手拈來。

  「我看看。」

  她頭才梳了一小半,起身來看卿雲,卿雲老老實實被她掰著臉看了一下,這個高錐髻其實梳得非常好,一圈珍珠插戴,髻邊別一朵絹做的銀粉色芍藥,增添許多風致。

  嫻月伸手把那朵芍藥拔了下來。在匣子裡挑揀。

  高髻端莊,顯得卿雲整個人高挑貴氣,正大仙容,但太重了,尋常的小花釵無法交差,非得一朵大花才鎮得住場。

  梳頭娘子其實也發現了,婁二奶奶準備的花簪雖多,都是些海棠桃花之類,梳頭娘子在旁邊笑道:「這朵芍藥已經是最好的了。」

  顯然這個最好,指的是匣子裡最好的。

  嫻月翻了翻,拿出一支通草的山茶來,果然不行。

  有朵絨花的菊花,鵝黃色,但樣子又不夠嬌美,剩下全是各色鳳凰、薔薇、月季,都嫌不對。

  至於珠寶簪,又太小了,珠寶簪一般是用珠寶做花心,旁邊珠子穿成珠花,最多不過杏子大小,實在當不起這一支主花。

  「娘也是俗得很,早五年前就沒人戴絨花了,還拿了一堆來。」嫻月道。

  婁二奶奶今天好說話得很,笑著承認道:「誒誒,我是有點落後了,老思想,總覺得冬天就該戴絨花的。」

  「這些全部不行,通草,絨花,絹花都太暗了,元宵雖然燈節,到底是夜晚戶外,燈光都是散的,絨花雖然漂亮,卻要光正照著才好看,紗和絹都輕薄,壓不住高髻。」嫻月連應用的場景都想到了。這時候她永遠有辦法,叫桃染:「去把我房裡那支珍珠釵拿來。」

  桃染有瞬間的猶豫,但還是去了。

  本來眾人都疑惑,就算是婁老太君給卿雲的珍珠,也不過桃核大小,珍珠做主石,旁邊串再多碎珠子,又能多大呢?

  連那梳頭娘子也一副不抱期待的樣子,等到桃染拿來那胡桃木的匣子,不過一尺來長,蓋子上刻個美人圖,抽開蓋子,抓住匣子兩邊一提,頓時層層展開了,裡面原來是五層,每層兩邊都是十來個小格子,有大有小,有長又方,每格都用錦袋裝著一支釵環之類。

  幾個梳頭娘子頓時就忍不住贊道:「好精巧的匣子。」

  「不值什麼。」嫻月大氣得很:「等會我送各位一人一個,不是什麼好材料,就是放首飾方便。」

  「錦袋是怕珍珠之類的磨壞了是吧。」給卿雲梳頭的俞娘子問道:「怎麼裡面還鼓囊囊的呢?」

  「有些碎寶石容易互相撞,再比如流蘇之類的,容易纏到一起,那種細金鍊子,纏一起解不開,還容易變形。」

  嫻月拿出一支來給她們看,是支綴著碎寶石的流蘇簪子,原來是用一團木棉裹著:「棉花容易纏在首飾上,所以用木棉。」

  「小姐真是巧心。」俞娘子讚嘆道。

  嫻月從最底層拿出一個錦囊來,拆開,裡面是一支赤金釵,釵頭用木棉裹著,有手掌大小,但已經看得出是一朵花的模樣了。

  嫻月將花瓣之間墊著的木棉拿出來,隨著一層層木棉拿走,這支花釵才露出原貌,似薔薇而非薔薇,花瓣層層疊疊,足有四五層,中心正是那顆拇指大小的東珠,而四周簇擁的花瓣,明明是淡白色的底子,卻又呈現一種彩虹般的質地,在燈光下,花瓣上的光澤不斷變幻,嫻月只是把釵拿在手中,略偏一偏,上面的光澤已經變化了幾十種。

  「是螺鈿?」俞娘子認了出來:「虧姑娘怎麼想到的,螺鈿這麼脆,怎麼磨成花瓣形狀的?」

  「我讓鋪子裡的匠人買來花瓣大小的貝母,磨掉外皮,再順著貝殼原來的形狀打磨,選了三筐,才湊成這一支花簪。」嫻月神色中不無得意:「再把花瓣用彈簧金絲串好,這樣最牢固,而且只要稍有動作,花瓣就會顫抖不已。

  「螺鈿是轉一個角度就多一種顏色,這支花釵戴在頭上,自己就會變換顏色,正適合元宵觀燈。」

  「這花是月季?」有梳頭娘子問道。

  「是寶相花。」

  嫻月淡淡笑道,將這支花釵給卿雲簪在髻上,端詳著大功告成的卿雲,道:「都說端正就不能風流,風流不能端莊,世上難有兩全法。

  「這支釵寶相莊嚴,貝母卻有千萬種變化,正適合姐姐戴去觀燈。」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答案了。

  明明是乳白色的貝母做的花瓣,卻有著無數種顏色與光彩,時而是紫,時而是藍,時而是烈日,時而是晚霞,有時像琉璃清透,有時又璀璨如寶石。轉瞬即逝,變化萬千。

  正如她理解的卿雲,端莊外表下藏著萬種心緒,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家的混小子。

  相比之下,連嫻月自己的頭髮都沒那麼驚艷了。

  當然她心思還是巧的,笑盈盈指揮梳頭娘子:「我今天想梳個堆雲髻。」

  所謂堆雲髻,就是髮髻如雲堆在頭頂,雖然嬌艷,卻有失莊重。

  但嫻月這個雲髻卻不一樣,她讓梳頭娘子將鬢髮梳順,用桂花油梳透,彎成片子盤在額角,如雲般蜿蜒。頭頂髻發反綰,她頭髮本來多,真是雲鬢霧鬟。

  妝飾也新巧。

  她用珍珠點靨,打醉胭脂,從臉頰上一直掃到眼尾,本來就膚色雪白,那胭脂如同從膚色里沁出來的一般,更襯得一雙桃花眼如同在水波蕩漾,細眉彎入鬢。

  唇如花瓣,笑的時候勾起來,酒窩綴著珍珠,簡直是讓人神魂顛倒。

  連俞娘子也贊道:「我梳頭也梳了二十年了,像二奶奶家這樣漂亮的女孩子,一輩子也沒見過幾個。」

  相比之下,凌霜實在是有點自我放棄了,出門前半個時辰才開始梳頭換衣服。

  好在婁二奶奶也不管她,梳頭妝飾都隨她,只在看見她衣服的時候皺了皺眉,道:「這像什麼話?」

  凌霜穿的衣服不是別的,正是一身大紅色的折枝繡通袖大衫,折枝繡的事已經傳遍京城夫人小姐圈子,都說不吉利,寓意不好。連梳頭娘子都知道,勸道:「小姐還是換一身吧。」

  「換什麼,穿了又不會死人。」凌霜淡定得很:「都快酉時了,準備出門吧!」

  緊趕慢趕,時間還是險些不夠用,嫻月那一頭的首飾最難戴,雲鬟本來易松,她這樣創新的梳法,更是堆起來的,所以上了無數的釵環插戴固定。

  最後三個梳頭娘子圍著她才弄完,匆匆換衣服出門。

  卿雲穿牙白色通袖大衫,上面暗紋是鳳凰,配白狐肷,又華貴又端莊。嫻月穿銀紅衫子,配大紅羽緞的斗篷,戴雪帽。凌霜看了還笑:「早知道裹這麼嚴,還打扮這麼久幹什麼?」

  「你懂什麼?」嫻月換了羊皮的小靴子,伸出手來:「還不快攙著姐姐呢。」

  這個時候已經上了燈了,城東的家家戶戶都燈火通明,整條街上門戶大開,燈籠照得亮如白晝。下了一天的雪,長街上已經陸續有人家出來了。

  所謂走百病,是和元宵節觀燈一起的。

  京都習俗,無論窮富,女眷全部要提著燈籠出門,一直從家裡走到東城門處,摸一摸城牆,為新的一年祈福,送走百祟。

  走的路線,正是城中最繁華的朱雀主道,其中到東城門附近那半里路,叫做百禧街,也是燈節張燈結彩最熱鬧的地方,城中的世家和富戶,都會在百禧街搭燈閣,誇耀豪富,所謂詩詞中「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的地方正是那裡。

  而所謂京中王孫趁機相看各家小姐,也正是這時候。

  酉時已到,各家的夫人小姐都出來了。

  婁家二房母女出門的時候,正好有幾個和卿雲熟識的小姐也在母親帶領下出來的,頓時互相招呼一起走,寒暄不迭。

  但招呼歸招呼,人人都忍不住瞟了瞟後面裹緊披風站在門邊的嫻月。

  嫻月像是渾然不覺一般,雪帽披風裹得嚴實,只露出一張臉來,笑盈盈的也不說話,任她們偷偷打量。

  「嫻月……」婁二奶奶遲疑著開口。

  「我知道。」嫻月笑得平靜得很:「娘和姐姐先走,我等風小點再出門。」

  婁二奶奶臉上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但眾人聽到這話,哪裡還有拖延的,頓時就拉著婁二奶奶和卿雲開走,浩浩蕩蕩一撥人走了。凌霜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

  「憑什麼讓?」凌霜拉住嫻月,她這人身上是一身反骨,道:「我們偏跟上去,趙景要是這點誘惑也守不住,還說什麼親?難道你以後一輩子不見親戚?」

  「唉喲,腳疼,走不動。」嫻月偏逗她,見她臉色黑得認真,才笑道:「算了吧,咱們看在卿雲的面子上,饒她一次。」

  凌霜也忍不住笑了。

  嫻月的威懾力真不是一般,三房這時候也出門了,玉珠碧珠倒也打扮得漂亮得很,玉珠穿桃紅,碧珠穿煙紫,都十分嬌艷,婁三奶奶也穿得華貴,母女三人氣勢洶洶出門來,看見嫻月守在門口,頓時一愣。

  「現在走吧。」嫻月笑起來:「正好把她們和卿雲隔開,省得她們鬧事情。」

  不僅嫻月前面一段沒人走,後面也只是遠遠跟著人。

  倒是走一段,看見前面有個提著燈籠的白影走一陣,停一陣,還回頭看看她們,凌霜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蔡嫿。

  「前面的站住。」她對蔡嫿也放肆得很:「小白菜成精了這是?怎麼不等姐姐我呢。」

  「要不是看元宵節,我真要給你兩下子,整天沒大沒小的。」蔡嫿在路邊停下來,看著她笑道。

  她穿了一身月光衣,是繡著銀紋的白色,剪裁得好,素淨又精巧,披著個緞面斗篷,戴著觀音兜,雖然不艷麗,卻說不出的可憐可愛。提著的兔子燈籠也小巧精緻。

  「你真是亂來。」

  她看見凌霜身上的新衣,知道是折枝繡,無奈笑了起來。

  「一起走嗎?」凌霜挽住她的手,直接拉她過來:「你這身倒也好看,就是冷了點。」

  「一起走不了了。」

  蔡嫿被她拖著,卻笑著指了指前面,只見燈籠連成了海,遠遠看著亮如白晝,光把半片夜空都照亮了,焰火的光,燈籠的光,還有幾丈高的燈架,上面全是各色花燈。蔡嫿指著道:「百禧街馬上到了。」

  「為什麼到百禧街就不能一起走了?」凌霜不解地問。

  但一到她就知道了。

  街上到處都是人,提著燈籠的多是世家女子,人流倒是沒有男人混雜,但兩側的鋪面里,燈閣上,還有車馬里,到處都有衣著華麗的男子。

  如果說女孩子們的燈籠是河流,他們就是岸邊的山,雖然並不動彈,但那些目光,都掃了過來。

  「真煩人。」凌霜沉著臉道。

  蔡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溜走了,倒不是她小氣,只是人性如此,有芍藥盛放,誰還看小鈴蘭呢。

  凌霜攙著嫻月,也知道大部分目光是落到她臉上的。

  「這才到哪。」嫻月笑道:「百禧街到前面才開始呢。」

  凌霜抬頭一看,才明白她的意思。

  所謂百禧街,是從朱雀主道到東城門一段小半里的小街,正貼著京城的城牆,遠遠可以看見城門處幾丈高的花燈,這一路上也是張燈結彩,亮如白晝。

  而往上看,城牆上張著巨大的燈籠,龍一般垂下來,據說京城的城牆有丈寬,上面可以通馬車。而此刻上面站著的,才是相看她們的王孫公子。

  人不多,不過百來個,正是嫻月常說的「別看京中世家多,真正適齡的王孫公子也只有百來個」的那百來個了。

  凌霜匆匆一瞥,就看見程筠那笨蛋的熟悉面孔,穿了身錦袍,臉紅紅的,和幾個同齡人站在一起,呆頭鵝似的看著自己。

  「那是新科的士子們。」嫻月笑道:「都是讀書人,你看斕衫就知道了,王孫們還在前面呢。」

  到了百禧街,焰火的氣味如同硝煙瀰漫,光亮得讓人眼花,小販叫賣聲熱鬧無比,各色燈火,烘得人臉通紅,地上的雪更是早都化完了。

  嫻月就在這時候,取下了雪帽。

  走的時候匆忙,凌霜並沒有細看,如今才發現,原來她當時插戴的滿頭珠釵,都是一顆顆小珍珠拼成扇子狀的,無比精巧,用綠寶石做花托,攢在一起,插在鬢邊。如同夏天戴的茉莉花圍,潔白麗致,似乎能聞到花香一般。

  她額邊的發彎,烏黑的頭髮上,點綴著孔雀尾羽形狀的小花鈿子,中心是紅寶石,如同一滴硃砂一般,襯著她滿面胭脂。

  再也沒有首飾能比這些細碎的插戴一樣凸顯她那一頭好頭髮了,正是雲鬢霧鬟,堆雲一般的髮髻,簇擁著盛開的桃花般的一張臉。

  如果說卿雲是靠那朵寶相花鎮住場面的話,那嫻月恰好是滿園的茉莉簇擁著一朵芍藥,這些細碎的珍珠,寶石,雲一般的鬢髮,恰好烘托出她那醉芍藥般的美貌。

  滿街燈火大放光華,如同夢境。她是夢裡最美的存在。

  凌霜在她身邊,尚覺得移不開眼睛,何況城牆上那些注視著這邊的年輕公子們。

  不知道是誰先吹了一聲口哨,然後城牆上頓時喧譁起來,人潮紛紛涌過來。

  竟然有人扔下玉佩來,凌霜頓時怒目圓睜,直接撿起那玉佩,狠狠砸了回去。

  好在到底是世家子弟,沒有過分吵鬧,也沒有敢搭話,最多不過交頭接耳詢問嫻月是哪家的姑娘。

  嫻月眼波流轉,早把城牆上掃了幾眼,湊在耳邊告訴凌霜:「穿朱紅錦袍的就是趙景,旁邊是他弟弟趙修。」

  凌霜掃了一眼城牆上,趙景英俊倒是英俊的,但看起來不像是好相與的,臉色有些陰沉,倒是旁邊的趙修神色熱烈,一派坦蕩,像個富家的傻少爺。

  「還看,娘知道又要怪我了。」嫻月瞥到趙景的眼神,哼了一聲,道:「真可笑,趙家也不過是我評的四王孫之一,還挑起我們姐妹來了。」

  「哦,四王孫,還有三家是誰?」凌霜笑道。

  「你往前面看,不對,還要再往前。」

  嫻月看似目不斜視,矜持傲氣,實則指揮得凌霜團團轉。

  能上城牆的都是王孫公子,但這兩位顯然更尊貴些,因為正和一個城門守衛領班般的人物說著話,都年輕,高挑修長,穿青袍的那位簡直是男版的嫻月,一雙桃花眼,風流浪蕩,手上還拿著個小燈。正和他旁邊穿著玄色錦袍的男子說話。

  凌霜先注意到的反而是穿玄色錦袍那位的身形,是書上講隋唐英雄會用到的好身材,鶴勢螂形,寬肩窄腰,那身錦袍也帶著點胡服的意思,但繡著翎羽,像是金翅大鵬,輝煌得很。

  相比之下,人就冷漠高傲得多了,英俊倒還是英俊的,那雙眼睛也不知道什麼意思,神色鋒利得很。

  「穿青袍的是賀南禎,就是雲夫人的繼子,安遠侯爺。」嫻月倒是門兒清:「玄衣的應該是秦翊,文遠侯,清河郡主的獨子。四王孫裡面,我點他做狀元。」

  城牆上,賀南禎也正看著這邊。

  「阿翊,快看。」他笑著叫秦翊,指了指那邊。

  秦翊停下和武校尉的話頭,看過去,只見人群之中,兩個女孩子挽著手走,打扮嬌艷的那個簡直是女版的賀南禎,容貌傾城,另一個十分奇特,穿了一身華麗的錦繡衣服,頭髮卻簡單,戴了個女蓮花冠,秦翊怔了一下才意識過來她為什麼讓人感覺奇特——她一點簪環都沒戴,就挽了個髻,戴了個冠,一張臉素麵朝天,冷如冰霜。

  「看什麼?」秦翊冷冷道。

  「這是你今晚唯一看到折枝繡的機會。」賀南禎笑道:「這應該就是那個拆祠堂的婁家三小姐了,真是特立獨行,便宜程筠傻子了。」

  他們也都聽荀文綺說起過這些事。

  「譁眾取寵罷了。」秦翊並不買帳。

  說話間,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匆匆從他們身邊路過,一路行禮不迭,正是趙家的小廝永安。

  「兩位爺,你們怎麼還在這,夫人都走到前面了,打發金燕叫我來叫你們呢。」

  他仗著有趙夫人的命令,拉住了自家的兩位少爺。

  說是兩位,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要拉去前面的只有趙景罷了。好在趙修好熱鬧,也笑嘻嘻跟了過來。

  小廝拉著臉色不太好看的趙景,好說歹說,終於拖到了前面。

  「聽說婁家大小姐也不差,我姨母整天夸呢,說可惜我表哥結婚早,不然也要上婁家求親去。」

  趙修知道兄長的心思,知道他中意那個美貌的婁二小姐,不願意看婁大小姐,笑著勸道。

  趙景沉著臉,並不理會。倒是小廝永安聽見,立即附和道:「誰說不是呢,小的剛剛斗膽看了眼,真是觀音降世一般的人物,爺,你別不信,要是比觀音短一分,你只管打小的嘴巴子就是。」

  他又是耍寶又是保證,終於把趙景臉上的陰霾驅散了點。

  「那你可要準備好挨嘴巴子了。」趙景冷冷道。

  說話間永安已經拉著他們走到城門附近,提著燈籠的夫人小姐們都在這裡聚集,準備看了花燈焰火,就摸了城門回去。

  趙修遠遠看見荀文綺,其實看過婁家二小姐後,再看荀文綺都遜色幾分了。但也仍然嬌艷可愛。

  要是荀文綺也行,偏偏是婁家大小姐,出了名的規矩老實……

  趙景心中不屑,順著小廝指的方向看過去,其實早在看見自己娘親和婁二奶奶挽著手時,他就看到了旁邊那個穿著牙白色衫子的美人了,但當時還沒反應過來。

  城門處耀眼的燈光下,那女子看起來端莊如牡丹,然而微微頷首的神態,嘴角噙著的溫柔笑容,卻又帶著萬千情態。

  頭上花簪閃爍光華,觀音兜和白狐肷簇擁著她貌美無比的面孔,溫柔得如同夢境。

  覺察到陌生男子的目光,立刻掩面避開,這樣矜持自重,怪不得剛剛並沒看到她。

  「怎麼樣,」永安打量著趙修的神色,見他神色驚艷,頓時得意地笑著討賞:「小的沒有騙爺吧。爺賞我點什麼,這可是天做成的姻緣……」

  「多嘴。」趙景雖然罵他,但臉上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正好城牆下趙夫人看了過來,帶著點詢問的神色,朝婁家大小姐的方向指了指,趙景會意,朝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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