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孫
2024-10-01 15:45:02
作者: 明月傾
一回到家,嫻月立刻往熏籠上一歪,幾個丫鬟圍著她卸妝解頭髮,清點首飾釵環。
「珍珠頭面好像少了一個。」桃染道。
「少了就少了唄,反正也不值什麼。」嫻月累得只嘆氣:「累死我了,快卸了妝睡覺是正經。」
卿雲那邊也累得很,她比嫻月還晚回來,因為和夫人們交際了許久,但一聲抱怨也沒有。月香笑著道:「小姐今天看到趙景公子了吧,相貌真是生得好呀……」
說話間婁二奶奶進來了,喜氣滿臉,道:「事情要定下來了。」
「什麼事?」凌霜問道。她早卸完妝發,在一邊看書。
「你是傻子嗎?還有什麼事,肯定是卿雲和趙景的事啊。」嫻月歪在一邊,道:「恭喜姐姐,什麼時候吃喜酒啊。」
卿雲頓時臉通紅,不肯說話了。
婁二奶奶難得沒教訓她們講規矩,笑盈盈的,把卿雲肩膀按了按,耳垂捏了捏,喜歡得不知怎麼辦才好。道:「事情定下來,娘就放心了,今年的任務完成了大半了。」
「好啊,原來我們只占一小半是吧?」嫻月頓時不幹了。
「放心,馬上就忙你們的事。」婁二奶奶又過來安撫她:「凌霜的事也是定的,接下來娘全心全意忙活你的事……」
「定什麼?問過我沒有?」凌霜不幹了。
卿雲過來打圓場。
「今天也晚了,娘估計也累著了,回去泡些藥草驅驅寒,好好休息一晚,我們也很快睡了。」她把婁二奶奶往外推:「放心,我會催她們早睡覺的。」
婁二奶奶攀上趙家這樣的門第,心中實在高興,也就不管許多了。
被卿雲哄走了,這邊凌霜已經賭氣洗漱好上了床,卿雲看著,也不好勸,坐在她床邊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嫻月也弄完了,塗著蘭花霜過來了,還剜一大坨給卿云:「來來來,姐姐自創的蘭花霜,現在給你用,以後就收費了。」
「為什麼以後收費了?」卿雲不解。
「你以後嫁去趙家了,趙家有錢,自然收費了。」嫻月開玩笑。
卿雲氣得要撕她的嘴,嫻月跳上床躲避,拿凌霜當盾牌,鬧了一陣,各自休息。
接下來幾天都不是什麼大宴,占了雨水一侯的是馮夫人。
馮家老爺年前剛升了官,可惜還在馮老太太的孝中,沒法大肆慶祝,轉過年來除了孝,正好馮夫人從母親手中接過了雨水宴,於是大肆慶祝,雨水賞菜花宴,馮夫人索性在馮家京郊的別苑裡開了一個流水席,請了一班戲班子,從早唱到晚,全是夫人小姐愛看的戲,婁家母女上午過去的時候,戲已經唱了一台了,剛開始唱張玉郎休妻,說是最紅的戲,其實也是俗套,不過是說張玉郎家有萬貫,妻子梅娘十分賢惠,他卻嫌棄妻子迂腐,不解風情,總是管束他,整日鬥雞走馬,眠花宿柳,最後為了娶新妻休舊妻,妻子流落在外,被富戶救起,認作義女,改名叫春杏,張玉郎敗光家產,行乞度日,結果討飯討到春杏家中,夫妻相見,痛改前非。
夫人們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梅娘被趕出家門,對著觀眾哭訴冤情時,還有不少心軟的流下眼淚。
凌霜在旁邊忍了又忍,看婁二奶奶和卿雲嫻月也看得起勁,索性起身出來透氣。
馮家這莊子倒是不錯,又大,又新,名義上是賞菜花,其實菜沒種多少,倒是有一大片竹林。新筍累累,很是喜人。
這種地方,照例也是蔡嫿喜歡的地方,果然就碰到一起,蔡嫿也是出來透氣的,看見凌霜在竹子旁邊,用手摸竹節上的白霜,頓時笑了。
「你又提前開溜。」她笑著問:「看你剛剛在席上,坐立不安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忍不了多久。」
「溜不了,我娘等會還要找我呢。什麼時辰了現在?」凌霜問。
「剛剛巳時,還要等一個時辰才開飯呢。」蔡嫿道。
兩人站在竹林邊說話,凌霜跳到石頭上,手搭涼棚看了看,蔡嫿笑她像個猴,她卻問道:「山下在幹什麼呢?」
「好像是他們在那裡跑馬吧。
「今天是馮大人的燒尾宴,京中男子也有四宴八大席,騎射,馬球,蹴鞠和曲水流觴宴,不過都不與我們相干。男女不同席嘛……」蔡嫿倒是看得開。
凌霜被她說得更氣悶,又蹂躪了一下竹子,忽然一轉身道:「走了。」
她向來是這樣的,蔡嫿也不管她,只見她走出不遠,叫來丫鬟如意,主僕倆嘰咕了一陣,如意一臉為難,最後還是答應了什麼。凌霜頓時開心起來,飛快地跑走了。
吃飯時果然凌霜就遲到了。
她不知道去幹什麼了,一面進來一面還在順著頭髮,匆匆忙忙的,好在大家忙著入席排座次,熱鬧成一團,也沒人注意她,嫻月早給她占了個位置,見她進來,把放在椅子上的東西移開,低聲警告道:「娘這兩天就想拿下趙家的求親,你安分兩天,別闖禍,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我沒闖禍,就是在竹林里玩了玩呢。」凌霜笑著道。
對此,嫻月的反應是直接從她頭髮上捋下一滴已經凝固的泥點子來,遞到她面前讓她看,她有時候也長得像婁二奶奶,一言不發,光是把臉沉下來就夠讓人害怕了。凌霜頓時忍不住笑了。
「還笑。」嫻月罵她,把盛好的湯推到她面前:「喝你的湯吧。」
下午沒事,凌霜索性提前溜號了,趁婁二奶奶看戲看得最入迷時跑到前面去說:「娘,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了。」婁二奶奶怕勾出嫻月病弱的事來,連忙道:「是擔心家裡還晾著書是吧,快回去吧,小心下雨了。」
凌霜成功溜走,回去前還問嫻月要不要走,嫻月正和來看戲的雲夫人說笑,哪裡還理她,只囑咐她:「你幫我晾的那幾張畫收了,黃昏可能要下雨,畫卷受了潮要發霉的,就是不下雨,也挪個地方,別放西廊下,西廊下當西曬,紙會曬脆的,畫絹也會曬褪色。
「對了,讓小蓮把紅花也收一下,我明天要去雲姨家做胭脂呢,曬蔫了不好出色。」
凌霜聽這些都跟聽和尚念經一樣,滿口答應了,回家看了一下午的書。
等到晚上她們三個終於回來了,還喝了酒,尤其嫻月,臉紅紅的,婁二奶奶也心疼女兒,催著黃娘子去小廚房弄了解酒湯來,好說歹說,給嫻月灌了一碗。
「怎么喝成這樣?」凌霜皺著眉頭問。
「還不是馮婉華,在席上就把趙家和卿雲的事嚷出去了,起鬨要趙夫人擺宴席請酒,馮夫人也湊熱鬧,喝來喝去就成這樣了。」
婁二奶奶用沾了溫水的帕子給嫻月擦臉,又埋怨道:「嫻月也是,又不能喝,又要喝,兩杯下去就這樣了。」
「都是雲夫人。」卿雲向來忠厚,也難得有怨言:「她自己喝,也鼓動嫻月喝,說參酒養顏,對身體好,她帶了一瓶參酒來嘛,席上就拆開喝了,一人喝了一杯,嫻月喝了兩三杯,也不知道她怎麼那麼聽雲夫人的話。」
折騰一番,嫻月喝醉了倒是乖,早早睡了。
早上比凌霜還醒得早,凌霜一覺醒來,發現她已經醒了,散著頭髮,在被面上玩幾顆珍珠寶石,她從小和卿雲凌霜都不同,卿雲也喜歡好東西,但還是端莊主母的範疇,不過是管理而已。
嫻月因為從小多病的緣故,很多時候都臥床,大家常常搜羅了東西來給她解悶,久而久之,她就養成了收集東西的習慣。
像這次上京,她收集的畫就幾箱子,首飾也都跟前些天那個箱子一樣,一件件放得整整齊齊。
連婁二奶奶有時候都開玩笑,說嫻月的嫁妝一定是最齊備。
她對這些事充滿興趣,經常沒事就把自己收集的東西拿出來整理一番,又放回去,在江南住時,她的房間也是收拾得最新巧別致的,連一塊鎮紙,一條捲簾的繩子,都是有講究的,四時節令,什麼時候喝什麼茶,插什麼花,衣服用什麼紋樣,梳什麼髮型,熏什麼香,都是學問十足。對比之下,凌霜簡直糙得像個男孩子。
「又在這清點你的庫存呢。」凌霜笑她:「放心吧,喝醉了也沒人動你的東西。」
「誰喝醉了?我是看雲姨的參酒好,才多喝兩杯。
「你摸摸,我睡一晚上腳還暖融融的,以前可從來沒有過。」嫻月道。
「喲,這就叫起來了,雲姨雲姨的。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親熱的,怪不得卿雲昨晚吃醋呢。」凌霜一邊起床一邊打趣她。
「她吃什麼醋呀。」嫻月笑著道。
她仍然在床上玩東西,凌霜起床洗漱完,披了件衣服,在鏡子前面梳頭,聽見嫻月玩了一會兒,忽然感慨道:「其實荀家也不錯,就是荀文綺這個小姑子太難相處了。」
凌霜沒搭話,過了一會兒,又聽見嫻月嘆道:「這些高門大戶真不知道怎麼教養兒子的,一個個真是放浪形骸,不成樣子。」
凌霜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回過頭道:「有人欺負你了?」
「怎麼可能。」嫻月笑道:「昨天不是馮夫人家的雨水宴嗎?
「雖然是別苑,但規矩比咱們家還嚴呢,小廝不入二門的,我不過是感慨兩句罷了。」
凌霜放下心來,繼續看書,但她既然提起了話頭,嫻月可不會輕易放過,立刻問她:「你知道馮家的公子是誰嗎?」
「是誰?」
「馮雲起吶。
「這你都不知道,不過馮雲起也不咋出色,他有點笨,而且怕他娘,耳根子軟,不是什麼好目標。京中出色的主要是四王孫。
「你元宵節都見過的,有人排了個金龜婿的榜,他們四個是前四名。」
「前四名,誰評的?」凌霜並不買帳。
「我評的。」嫻月理直氣壯。
凌霜被她逗笑了。
今天不用出門,不用急著起床。
卿雲去老太君那請安去了,這樣的日子,她肯定是一整天都陪著老太太的,如意和桃染在外面曬著太陽做些針線,屋子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在。
暖閣里地龍燒得火熱,熏籠里焙著忘憂香,几案上供著香櫞果品,暖香滿室。
嫻月只穿一件銀紅小襖,趴在床上,杭綢被面是水一樣的湖綠色,繡著大朵荷花,她整個人像江南的採蓮女一樣,窈窕可愛。
「來,姐姐今天有空,給你細講講天下大勢。」
嫻月拿出她的錦匣來,往被面上一擺,講給凌霜聽:「如今京中適齡的世家子弟約莫有四五十家,刨去一些家風不正的,子弟實在沒出息的,好嫖的,好賭的,家裡早有寵妾生了庶子的,或者家中長輩無德,虐待過媳婦的,剩下的有人樣的,也不過二三十家,從家世、人品、人才相貌上排,真正能入眼的也就十來個人,其中的佼佼者就是這四位,你可別不當回事,你家竹中君還排不進前四名呢。
「再說了,這裡面可有荀郡主和玉珠碧珠求之不得的如意郎君呢。」
「哦?」凌霜故意逗她玩,放下書認真道:「那我可要聽聽先生的高見了。今日正好青梅煮酒,聽我家嫻月論天下英雄。」
嫻月見她肯聽,立刻爬了起來,盤腿坐著,如同諸葛亮隆中對一樣,拿了張雪浪紙,以描眉的筆寫字,給凌霜認真分析起來。
「你看,宗室我們不談,那不是我們這種人家可以企及的,京中沒有外姓王,本朝沒有國公,世襲侯府就是頂了,京中侯府中只有三家可以談一談的,就是秦賀趙三家,統稱四王孫,你知道為什麼秦家放在最前面嗎?」
「願聞其詳。」凌霜知道她是要賣關子的意思。
「京中這一批侯府,都是先皇征南蠻的時候封的,像趙家的富平,賀家的安遠侯,都是軍功封侯,但秦家卻不一樣,秦家的文遠侯是開國時封的老侯府了,底蘊深不說,你知道秦翊的母親是誰嗎?
「京中出身最好的兩個郡主,文郡主嫁在賀家,清河郡主就嫁在秦家,秦翊是清河郡主的嫡出獨子,已經襲了侯位,身份別提多尊貴了。
「秦翊的性格也有些古怪,連妾室也沒有,二十歲了還沒訂婚呢。」
「不是說性情古怪的不要嗎?」凌霜故意打岔。
「你知道什麼?
「秦家當年內宅不寧,妻妾相爭,夫妻離心,老侯爺早逝,清河郡主從此常年禮佛,所以把秦翊的性格弄怪了,不然血氣方剛的年紀,為什麼不納妾呢。」
嫻月一臉平靜地說著婁二奶奶聽了會立即訓斥她的話,把紙上的名字當做棋子來玩:「秦翊後面就是賀南禎,就是雲夫人的繼子,他人才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當年險些點做探花,父親早逝,繼母就是雲夫人,是很好相處的性格,可惜他少年浪蕩,常年在秦樓楚館裡廝混,還沒有收心娶妻。」
「這就不行了,不是說好賭好嫖的不算嗎?」凌霜嫌棄得很。
「他倒不算好嫖,只是常年包著個清倌人,說是好音律,愛歌舞,風流浪蕩。
「京中就這風氣,女孩子們都學管家,學做名門淑女,王孫子弟都往教坊里找紅顏知己去了。
「他和秦翊兩個人是好友,打馬狩獵,都是一起的。
「家世相當,性情相投,從小出入宮苑,老太后在的時候,都把他們當自家子弟呢。兩人都是京中有名的王孫子弟。
「你記得元宵節他們倆是站一起的,對吧,這份交情也增添了各自的身價……」嫻月朝凌霜神神秘秘地道:「據說荀文綺的心上人就是賀南禎呢。」
「荀郡主?」凌霜問。
「她算個什麼郡主,正經封地封號都沒有,秦翊舅舅家的表妹才是正經平城郡主呢,聽說秦翊母親想讓他們表兄妹訂婚,不知道為什麼沒成。
「也有說荀郡主看中的是秦翊的,不過我還是覺得是賀南禎。」
嫻月一說起這些事來,整個如數家珍,凌霜根本不用認真聽,只時不時接一句話,她就能興致勃勃說下去。
「為什麼呢?」凌霜道。
「你傻呀,荀文綺跋扈又淺薄,肯定是賀南禎這種驚才絕艷她覺得有面子啊,而且賀家分兩宗,在曾祖父上是一家,親兄弟分的家,賀南禎那一宗為長,文郡主嫁的這一支是幼,所以荀文綺也跟著小賀那一支叫賀南禎叫哥哥,叫了十來年了,兩人成年了還不避嫌疑,她每年春天還跟著賀南禎去打獵呢。」
「那我還是押秦翊。」凌霜又逗她。
嫻月笑得肚子疼。
「你當是打牌呢,還押大押小,這可是正事,對了,我說到哪了,對,大賀說完了,該說小賀了,小賀是賀雲章,是賀家過繼的嗣孫,算在文郡主一脈下面,他們家主支人丁單薄,本來選了個旁枝過繼在文郡主膝下的,結果三十多歲又沒了,文郡主索性過繼個孫子,就是賀雲章,前科探花郎,先不說他。」
「為什麼不說啊?」凌霜問。
嫻月把代表賀雲章的那一塊小金錠挪去一邊,只淡淡道:「他這人有點古怪。」
凌霜這下是真驚訝了,秦翊這種孤僻冷漠的,賀南禎這種花花大少,嫻月都能接受,卻把個探花郎扔去一邊,難道賀雲章的問題比他們還大?
「哪裡古怪了?」她追問。
嫻月不願意多說的樣子,只是淡淡道:「我在賀家看到賀雲章的畫,這人不是善類。」
嫻月雖然整天不干正事,但畫畫上還是厲害。
卿雲那麼擅長針線的人,有時候都要請嫻月先畫個稿子,教嫻月畫畫的師父是婁二爺官衙里的師爺,是當地有名的才子,屢試不中,名聲卻很大,嫻月的畫也是有傳承的。
凌霜見她不願細說,便不多問,又道:「那姓趙的就是趙景吧?」
「其實是趙景趙修兩堂兄弟,他們倆本來就有個外號,叫趙王孫了,其實加起來才夠在我的四王孫里占個末席呢。
「其實他們倆也挺浪蕩的,不過他們是另一撥的,和賀南禎他們玩不到一起。
「你知道的,玉珠碧珠姐妹倆就想嫁他家,三房已經布置幾年了,又是讓玉珠認了他們的姑姑做乾娘,又是把莊子都買到了趙家田莊的附近,就是想姐妹都嫁入趙家。
「趙家祖父已經去世了,如今是二房的官最大,在戶部做侍郎,也就是趙景的叔父,趙修的父親。
「長房繼承家業,據說在燕城有幾座山,幾片田莊,在京郊也有三四個莊子。
「如今卿雲和趙景的事十停有了九停,三房眼睛都氣紅了,不知道在憋什麼陰招呢。」
「剩下這些呢?」
「剩下的是顧,李,崔盧幾家,或是最出色的子弟已經定親了,或是家族敗落了。」嫻月另起一行,寫給她看:「這一行又不同些,不是世家,算得上寒門。」
但凌霜知道肯定不是真正的寒門,看她寫出幾個名字,也猜到了:「這是上上科的進士?」
「對的。
「這兩個是還沒定親的,這個是悔了婚的,上一科的狀元郎已經被招了婿,榜眼陳敬梓要到年底才除孝,所以還沒定親,但性格古板得很,長得也一般,探花郎也不行。真正厲害的上上科。
「狀元姚琛外放做官去了,榜眼張敬程,探花郎你是知道的,賀雲章嘛,他們那一科厲害,人才多。」嫻月道:「但娘說了,不往舉子裡找,越是窮酸越是規矩多,愛折磨媳婦。
「說是耕讀傳家布衣蔬食,其實家事全指望媳婦做,陪嫁的下人都不讓用,逼著新媳婦下廚紡織做重活,千金小姐嫁過去,沒幾年也折磨死了。」
凌霜聽她算了一番,更加意興闌珊起來。道:「那這麼說,京城其實沒什麼靠譜的男子了,動輒又嫖又賭的,我看趙景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元宵節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嫻月就這點好,聽她這麼說,並不生氣,道:「這話你放在心裡就好了,娘和卿雲現在都在興頭上呢,你別觸霉頭。
「再說了,既然總要嫁,那就在這裡面挑個最好的,拿捏得住的,不要拖來拖去反而一場空。」
「就不能不嫁?」凌霜反問。
「也不是不能不嫁,當道姑,當尼姑,都能不嫁。
「但人生不是到你嫁了或者不嫁那一刻就結束的,你嫁了,要應對新的家庭,管理一府上下,應對長輩,和丈夫相處,生兒育女。
「你不嫁,一樣要應對這世界,如何生活,如何養老,這世界容不容得下一個美貌又年輕的單身女子,都是問題。」
嫻月垂著眼睛,看著滿床的珍珠,自嘲地笑道:「你當我很看得起他們?
「我也不一定要多喜歡我的丈夫,但我有本事讓他愛我。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過是個俗人罷了,我喜歡珠寶,喜歡錦繡華服,我這身體也過不了什麼苦日子。
「我所學的東西,也只夠我在內宅里織一個自己的安樂窩罷了。
「娘從小教我的就是這個,我也只會這個,我沒有你那麼決絕……」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我看你和雲夫人挺投契的,你要是嫁給賀南禎,也算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了。」
嫻月氣得要揍她。
「好你個老三,人難得跟你說幾句正經話,你就皮癢了。」
她又要揍凌霜,又打不過,被凌霜一下子掀翻了,輕拿輕放,按在被子上,她也懶得起來了,頭髮散了滿背,趴在被子上,懶洋洋地用手撥弄著珍珠們。
凌霜仰躺著,隨手玩著她的頭髮絲,在手指上繞著玩。
「說真的。」凌霜淡淡道:「嫻月,我覺得滿京城的男人都配不上你,也配不上卿雲。」
「你是我妹妹,當然這麼說,外面那些夫人,可能都覺得我配不上他們兒子呢。」嫻月氣哼哼道。
她這話不是沒來由的——元宵節後,來給卿雲說親的人踏破了門檻,顯然是之前各家夫人都中意卿雲,等元宵節她們兒子見過了卿雲,驚艷於美貌,所以都同意了,這才來說親。而嫻月卻沒什麼情況。
她雖然驚艷四座,但世家再慣兒子,也不過是用度上寬些,去外面找些紅顏知己,鬥雞走馬浪蕩一番,真正娶進門的正妻,還是要長輩點頭。
嫻月病弱,是掩藏不住的。
況且艷麗得過了分,容易勾起夫人的心理陰影來,三房不就在背後說酸話嗎?
說「妖妖調調的,哪裡像個大家小姐,天生當妾室的好材料」。但凌霜知道嫻月心裡自有成算。
論讀書,嫻月不如她,但要論在這世上周旋的技巧,嫻月在婁家整家人里都算是頂頂出色的一個。
果然,過沒多久,嫻月就淡淡道:「就讓她們等著看吧,我可能嫁得沒卿雲好,但也會讓她們下巴都掉到地上,到時候才知道我的厲害呢。」
凌霜看她野心勃勃的樣子,頓時笑了。
「誰敢小看你呢,」她又逗嫻月:「咱們嫻月可是臥龍先生,人不出隆中,已經盡知天下事,瞧這把京中王孫玩弄於掌心的氣勢,當初隆中對三分天下也不過如此吧,哈哈哈……」
嫻月掐了她兩下,但顯然很受用這馬屁。拍她的背道:「起來,去外面找薛嬸來幫我梳頭,我中午還得出門呢。」
「去哪?」
「我去雲姨那幫她做胭脂,昨天就說好了的,你權當耳旁風是吧。」嫻月自己理著頭髮道。
「雲姨雲姨,這麼親熱,你們什麼時候交情這麼好了,我整天跟著你,都不知道。」凌霜對那個笑面虎似的雲夫人總有點忌憚。
「你這傢伙能看到什麼。」嫻月摸著鬢角道:「還記得我元宵節的頭髮嗎?」
「知道啊,她們不是都開始照著梳了嗎?連玉珠都梳了,就荀文綺還犟著呢。」
「那頭髮叫什麼來著?」嫻月笑微微。
「雲髻啊。」凌霜答完,眼睛頓時瞪大了:「你是說,這個是……怪不得呢,你那天梳我就覺得有點眼熟,原來是跟雲夫人學的。」
「對的。
「你記得那天在文郡主的迎春宴上,她進來時,不是梳了個鬢邊虛籠的頭髮嗎,我覺得好看,但一個彎雖然漂亮,但太挑人了。
「我知道她是照以前的雲尖巧額梳的,我就改良了一下。
「後面人人問我這頭髮叫什麼,我都說叫雲髻,就傳開了。
「後來在櫻桃宴上,她一見我就笑,我就知道她聽懂了。」嫻月得意得很:「你以為只有你和蔡嫿有暗號呢,性情相投的人,一個眼神就知道了。她都請我去做客了,你還蒙在鼓裡呢。」
「那你真看中賀南禎了?」凌霜問道。
「沒那麼快,我也不太了解他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輕浮浪蕩,還是有什麼隱情。
「畢竟他是雲姨繼子,看雲姨的性格,他也不會太差。再往後看吧。」嫻月淡淡道:「我主要是覺得雲姨性格好玩,想和她好好結交下罷了。」
「那我送你去。」凌霜道。
嫻月瞥了她一眼。
「送我是假,找藉口出門是真的吧?」她把凌霜看得透透的。
凌霜頓時笑了。
「行吧,姐姐幫你跟娘說一句。」她道:「你得隨我跟雲姨打個招呼再走,還有,酉時必須來接我,不許玩瘋了,聽到沒。」
「知道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