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罪惡陰謀

2024-10-01 15:19:16 作者: 李春平

  張子君和阿琴原本不知道阿偉和林萍的情人關係。阿偉在女人面前招人喜愛是有目共睹的事實。這就使他們不至於動輒 將他跟女人的關係作出簡單的判斷。阿偉住在林萍家裡的第二 天晚上,約了子君和阿琴來搓麻將。林萍和阿偉眉來眼去戮穿 了那層薄薄的絨紗。子君和阿琴走的時候,阿偉和林萍手挽手 地站在台階上送他倆出門,那模樣像是一對剛結婚不久的恩愛 夫妻。

  子君在出門丈許,回眸望了一眼林萍之後咽了一口口水。

  阿琴在驚嘆哥哥又有了一個漂亮情人的同時,子君對阿偉 能弄上林萍頗不以為然。阿偉在子君的心目中,原本是神聖 的,像他這樣一位記者出身的經理,一般是不可能沾花惹草 的。他想惹草沾花類的事,應當是閒得無聊的人幹的,或者 說是流氓好色之徒乾的。這次的發現使他改變了對阿偉最初的 崇高印象。這使他想到,在漂亮女人面前,不管是高級知識分 子還是尋常百姓,他們的內心深處都埋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目 的。只是所採取的方法和手段不同罷了。男人們在宣洩卑鄙和 可恥的時候,沒有什麼質的差別。當然還是文化高些好,文化 高的人搞女人的理由就要多些。早在許多年前,子君就聽一個 頗有學問的人講過,瘋狂玩弄女人的人是流氓,因女人壞事的 是笨蛋,搞了女人又能成就一番事業的人才是男人。阿偉就屬於最後一類。對於搞女人這套把戲,子君並不陌生,只是要把 漂亮女人哄上床,絕非一件易事。當然也是一件賞心樂事。比 起這位舅子來,子君就自覺有些相形見絀了。每當他看到阿偉 那高大魁梧的將軍之軀,以及伴隨著他的那些騷動十足的娘兒 們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遇上了一位情場好漢,甚至是良師 益友。可惜這位良師益友,由於關係的特殊不能對他進行傳道 授業解惑,其間的許多奧妙他就無法領略了,他只能望洋興嘆。臨淵羨魚的張子君便有了自慚形穢的悲哀。他不能原諒自 己的黑瘦矮小,其實他長得並不難看。他不明白他牛高馬大的 老子為什麼生下他這樣一個瘦小兒子。除了幼時營養不良外, 不能排斥母親是否跟別的男人有染而孕育了他。那時的稱法叫 作風問題。這個問題給他帶來了許多難以想像的後遺症。當他 穿梭在擁擠如潮的人群中時,仿佛自己走在茂密的森林中,稍 稍高一點的人都可以將他覆蓋起來,他可以在容納不下別人的 空隙里遊刃有餘。先天不良決定了他的愛情之路的狹窄,無論 嫖經念得多麼生動,也念不出一條陽關大道來。回頭看看阿 琴,還是覺得自己的婆娘好。有這樣一個就已經很奢侈了,不 能剛過幾天好日子就得隴望蜀,丟掉了重新做人的信條。

  可他對阿偉依然那般敬仰。他對阿琴說,你哥真不賴呀, 有那麼好個情人!阿琴說,一個算什麼,我哥有兩個情人呢。 另一個還漂亮還年輕。阿琴不無自豪地伸出一大一小兩個指 頭。子君說,看來他比你還差點,你經過四個,他才兩個。還 有兩個缺余指標。阿琴面孔一板,露出慍怒之色,告訴你張子 君,你不要拿過去的事來攻擊我!你要這樣,我就對你不客氣 了!子君說,咱們不是在開玩笑麼,誰當真呀!阿琴說,開玩 笑開別的不行嗎?當初我是信任你過頭了,把該說的不該說的 都說了,你卻來嘲笑人家。子君像哄孩子似地說,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行麼?他像得罪了上帝似地去親她摟她抱她,低三下 四給她陪笑,阿琴氣呼呼的臉上方平靜得水波不興了。子君蹲 下去伏在她膝蓋上說,我想看她。阿琴一愣:想看誰?子君 說,你哥的另一位情人。阿琴眉頭一皺,覺得莫名其妙:你這 人真怪!怎麼對我哥的情人那麼感興趣。再好也是人家的,看 把你興奮得那個樣子!張子君傻乎乎地笑道,有這層關係,好 歹也是一門親戚,走動走動也好。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也 好托個人。阿琴眉毛往上一挑,說,你倒考慮得真多啊! 一對 露水夫妻,還往親戚上扯了,攀龍附鳳也不是這個樣子。張子 君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邪,言辭懇切地非要去看看不可,否則 他就糾纏不休。阿琴見他百般央求,只好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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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放在阿琴從藥廠下班之後。兩口子在街上吃晚飯。走 前,都在鏡子前經一番細緻入微的修飾。阿琴特別囑咐子君 言談舉止要文雅一些,哥的情人都是很體面的,有水平的,不 要讓別人瞧不起咱們。小玲喜歡吃零食,阿琴在沿街商店買了 一袋子的零食提著。天氣很好,春風習習,城市的夜景絢麗而 多姿。中途遇見葉蔓在逛書店,阿琴便走過去親熱地打招呼, 子君就在一邊觀察,他懷疑跟阿偉來往的女人都可能是他的情 人。阿琴過來後,子君問她,是不是葉蔓?阿琴說,不是她。 兩人於是叫了輛出租到了醫院。敲小玲的門,門沒關嚴,一推 就開了。小玲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見撞進來兩位不速之客,便 急忙撐起身子要下床。阿琴按住她說,你不舒服就別起來了。

  子君很規矩地坐下來,環視這個充滿了藥味兒的單身小 屋,長著舌頭的目光在小玲臉上戛然停住了。小玲意識到有目 光在她臉上撫動,便立刻綻開一個嫵媚燦爛的笑容。子君突然 意識到這位叫小玲的姑娘他曾經見過,卻記不清在什麼地方見過。現在細看起來,確非一般的美人。儘管有綹頭髮散在額前,儘管一副睡相酣然,儘管病怏怏地精神萎靡,但那一顰一笑卻依然燦若桃花令人傾倒。子君覺得欣賞一個漂亮女人(哪 怕是人家的)也是一種很好的藝術享受,它完全不亞於葡萄美 酒夜光杯。他心下嘀咕,阿偉真是艷福不淺,能讓這樣一位絕 色美人去愛他,即使千刀萬剮也會含笑九泉,不枉作一世男人。

  小玲說自己大前天值夜班時感冒的,錯就錯在她不該和衣 而睡,醒來之後鼻孔已全面堵塞。阿琴說,難怪,我哥說他 忙,讓我和子君來看你。小玲眼睛突然睜大了許多,驚訝地問 他怎麼知道我病了?阿琴說不知他是否知道,反正他讓我們 來,我們就來了。阿琴撒謊的時候一點都不臉紅,說得那麼從 容那麼煞有介事。小玲高興得心花怒放,激動處,她一定要下 床來給他倆泡茶,還是被阿琴按住了。被小玲的美貌驚訝得不 敢開口的張子君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抽菸,眼睛賊賊地往床 上溜。直到起身離開時才說了一句話,那句話的意思是要小玲 好好養病,有空還會來看她的。拖泥帶水的表達中有許多因為 緊張造成的顫音。

  怎麼樣?出門後阿琴問張子君。子君說,當然沒說的。咱 們今天來得適逢其時吧,替你哥撿回了一點面子——病了也不 去看看人家。阿琴折了枝醫院門前的柳條說,像她這樣的女孩 子,屁股後面少不了十個八個男人追她,可她就是愛我哥。你 說我哥算是個男人吧。子君嘆口氣道,反正咱這輩子不敢比 了。只圖把你肚子裡的兒子養好,將來培養成個大學生研究生 什麼的。咱就不相信賣燒餅的培育不出良種來。阿琴說,就怕 你舊病復發,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慣壞了德性。子君 指天發誓道,皇天在上,咱們再不敢胡來了。即使躺在女人堆 里,也不會亂動一下。阿琴說,算了算了,別發誓早了。說話 間,兩人已到了千層餅店門口。子君問夥計今天生意怎麼樣, 夥計說,以前那個游醫來找你幾次了,好像有什麼事。阿琴說,我說了不讓你跟他打交道r,你們還來往。子君說,他又 不是女人!阿琴扯住他的衣袖,他掙脫逃跑了,說馬上就來。 阿琴說,你快點回來,我到哥那裡去一趟。她見阿偉辦公室的燈亮著,就徑直轉身去了樓上。

  張子君穿過馬路,從兩棟樓房之間的小巷走進去找到游 醫。游醫迫不及待地告訴他,他現在已經開中藥鋪了。藥是從 鄉下農民那裡低價收進的,經過簡單炮製高價賣出,他的藥貨 真價實,可能會賺錢的。子君驚訝游醫的能力,醫藥行業管理 那麼嚴格,怎麼就輕輕鬆鬆地把店子辦起來了。游醫搖頭晃腦 地說,上次下毛毛雨的時候他又走了一次運。給不知哪裡來的 一個大個子醫好了多年未愈的頑疾。大個子四十來歲就陽痿不 舉了。游醫按別人給他傳授的秘方給他弄了兩劑中藥吃,竟產 生了神奇的療效。其實,那個治陽痿的秘方他連自己都不敢相 信是真的,因此一直未用。那天大個子挺著肚子走過來,問他 能否治這個病。游醫想既然有人來問,就不能放棄試驗的機 會,就答應先弄兩副草藥吃吃。大個子給錢,他還死活不要。 他當時就琢磨:如今穿西裝革履的胖人大都是吃國家皇糧長胖 的,屬於有錢有權的人。如果收了錢治不好病,大個子只要一 句話就可以把他打發了。人家不要任何藉口,只要一條:他連 名字就沒有。身上揣了個身份證,可那是撿的,相貌上看無論如何都對不上號。可以任意將他列人打擊對象,不是流竄犯也 是負罪潛逃的角色。如果不收錢把他的病治好了,大個子隨隨 便便都可以還清這筆人情債。左思右想他終於沒收錢。兩副草 藥過後,大個子領著一位妙齡女郎來看他,給他買了價值數百 元的禮品,說是病好了,前來酬謝。游醫瞅瞅那些異彩紛呈的 禮物,還是堅持不要。他指著斜對門那個常關著門的中藥鋪 說,我就想開那樣一個鋪子。大個子說,需要幫忙,還是要 用?游醫嘿嘿地笑而不答。大約十多天後,大個子又來了,給游醫送了把鑰匙,說,只管用就行了。游醫進去一看,鋪里的 藥全搬走了,只有一個藥櫃,專門留給他用的。其他一切手續 健全,包括營業執照和稅務登記證等等。於是他就莫名其妙地 成了藥鋪的主人,徒弟也莫名其妙地成了店小二。他想自己從 此該姓岳了,人家都是三十而立,他是四十而立,於是就叫岳 立。子君就稱他岳掌柜。

  游醫在跟張子君擺龍門陣時,表現出對大個子其人的一片 深情和無限崇拜。他想他一定是一位神通廣大的人物。他問子 君認不認識,子君就搖頭。於是他就悠長地感嘆一聲,故意留 下懸念和遺憾。尤其遺憾的是,游醫從此再沒見過大個子,他 甚至為不知道大個子姓甚名誰何官何職而使他的炫耀黯然失 色。卻又憑添了幾分傳奇色彩。子君說,上帝對你可是太優惠 了。當初你為非作歹欺詐偷盜的時候,沒有認真懲罰你。你稍 稍有點棄惡從善之意,就加倍地恩賜你,還是你的命好。游醫 說我怕是時來運轉了,先是遇上你和你的好餅子,現在又遇上 這樣的貴人。好好活下去是沒問題了。人有些時候真難說,越 是稀里糊塗,越是過得好,越會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事。你 說這些事我想過嗎,做夢都不敢想。子君祝福地笑笑,想到阿 琴還在阿偉辦公室等他,就急匆匆地告辭了。燈光把子君的影子拉得比巷道還瘦長。

  張子君在阿偉辦公室找到阿琴。推門進去的時候,兩人正在商量什麼秘密事情。見有人進來,兄妹倆迅速拉開了距離。 張子君進門後,阿偉叫他把門關上,說有話要說。子君就神秘 地把門關上了。他見阿偉一副嚴肅的表情,就畏畏縮縮地坐到 了他的對面,恭而敬之地等待阿偉的訓示。

  阿偉說,子君,你聽著。你是我妹夫,我也是把你當妹夫 看的。

  子君嗯著。阿偉說,你們今天去看小玲了,非常感謝。她現在已經懷 上了我的孩子,她非要生下來不可。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我 在這個城市就沒臉見人了,因此必須忍痛割愛。方案有三個: 一是上手術台,她不願意就根本行不通。二是偷偷用藥墮胎。 可她是護士,對藥物特別敏感,無法達到目的。三是使用武 力,使孩子自然流產。這是惟一可行的辦法,但我不能出面,這事交給你去辦。你必須明白:小玲愛我,我也喜歡她,我只 是不能容忍那個孩子。所以就必須遵循這樣一個原則:千萬不 能傷害了小玲,不要出人命,千萬不能暴露這是一次預謀行 動,不能讓人抓住。可以採取這樣的辦法:趁她上夜班中途出 門時,你們以一群流氓的身份出現,然後在她小腹踢一腳或怎 麼的,只要達到流產的目的就行了。記住,這事絕對不能讓別 人知道,絕對不能對肖平講。

  子君對他提出這個要求感到十分突然。他惶惑地看看阿琴,又看看阿偉,一時拿不定主意。他問,要是一腳踢去踢不 准地方怎麼辦?

  所以這就要精細操作。阿偉說。子君依然茫然地看阿偉。

  阿偉撩起上衣,指指自己的小腹說,就踢這個位置,這裡 面就有孩子。懂了嗎?子君點點頭。他看著阿偉那虎虎生威的樣子,暗暗感到他 是那麼惡毒,是那麼令人生畏。腦海里迅速浮現出小玲那嬌小 可愛的面孔來。他很為難地說,哥,我幹這事可能不大合適。小玲認出我了咋辦?

  阿偉不容置否地說,我叫你去組織策劃,並不讓你去親自動手!子君本來就懼怕阿偉,見他這副口氣,就不敢再推辭了。只好憂心忡忡地答應下來。

  春夜的人流如潮水一般蕩來蕩去。背負著沉重的罪惡任務 的子君感到眼前一片昏花,他依稀覺得自己走在一條血流成河 的街道上,滿街都是森林般豎著的屍體,一輛輛呼嘯而過的小 轎車裝載著若干坐著的死亡的靈魂,衣服成了他們隨身攜帶的 棺材,厄運正在向他們步步逼近。置身於這個殺機四伏的世界 上,給人的感覺是地球可能向相反方向運轉了,一切都進人群 魅亂舞的瘋狂狀態。當他感覺到阿琴緊緊拽著他的手時,迎面 吹來的晚風帶著一股剌鼻的焦糊味兒。他使勁揉揉眼,才看清 前面全是夜市中的風味小吃。紮成一堆一堆的人們在髒兮兮的 木桌旁忘乎所以地大咽大嚼,飽嗝在冷風中噴出絲絲青煙。

  有兩輛蒈車從這裡尖叫過去,尖厲的叫聲引得食客們紛紛 舉頭張望。阿琴說,又在逮人了。子君說,以前我常聽到這種聲音。

  阿琴說,你很想聽是嗎?

  子君說,好久沒聽了,格外親切。一聽到這種聲音,就想 到自己曾經是犯罪分子,耽誤過他們許多寶貴的時間。

  很自豪?

  不是,很不好意思。子君有些擔心地說,你哥這次又要讓 我聽這種聲音了。

  阿琴說,小心點不就行了嗎。

  為了完成偉交給的任務,子君利用朋友托朋友的關係, 從惡棍隊伍中找來了三個後起之秀。子君深有感觸的是,與他 那個時候不同了,惡棍們似乎都很懂得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道理,每人都拿一個手機,裝備得很科技。且三個惡棍各有所長:一個是飛牆走壁身輕如燕的傢伙,曾經在少林寺學習深 造過,後因犯了規矩而被逐出門庭。第二個是橫行鄉里的惡棍,他為所欲為稱凶霸道的本領居然把他推到了一個領導崗位 鎮治安聯防隊隊長。第三個是長頭髮男人。不如前兩個那麼惡道,卻比他們更下流。他穿女人的內衣內褲留女人般的長 發,走路也一副嬌滴滴的女人步態。他的宿舍里全掛著女人的 飾物,濃烈的粉脂氣四處流溢。張子君以前不認識他,進去時 還以為走錯了門,竄到哪個單身女人房間去了。子君的朋友介 紹說,他是一家電子公司的工程師,他最厭惡的是找老婆。他 說與其找個女人不如把自己裝扮成女人一物二用。他無心了解 女人是怎麼回事卻特別喜歡看女人。他最大的嗜好是扭扭捏捏 帶著一身妖氣混進女浴室,跟女同胞們一齊洗浴懸肉為林。他 還有一些尚未被人發現的隱蔽行為。前些年他特別喜歡擠公共 汽車,越擠越樂。他手一伸出去,就可以把前後上車的女人的 下部摸得準確無誤。有他在車上就有女人喊媽叫娘。後來市里 的公共汽車少了,數以千計的計程車擁上街頭取而代之,所以 工程師一上街,就對如潮的車水馬龍充滿了敵意和咒罵。工程 師言之鑿鑿地說,我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依靠腦力勞動,向她腹部揍一拳或踹一腳的事我是不乾的。子君從晾衣繩上扯下 一隻肉紅色乳罩,一邊繃著玩一邊問他,那你幹什麼?工程師 說,我喜歡誘敵深入,負責把獵物往外引。

  大個子是隊長,他要論資排輩負責總指揮。他主動說,下毒手的事情我干。

  就這樣定了。子君說,我的任務是放哨。一切安排就緒,子君就把行動時間告訴了阿偉,說定在半 夜十二點以後行動。阿偉提前到小玲那裡看了看,確認她晚上 有夜班。然後子君把三個人帶到醫院去熟悉地形,然後假裝找 人把小玲其人認準,以免弄錯。認人之後,工程師忽發善心, 說這麼漂亮的女人我們要傷害她,實在於心不忍。何況無冤無 仇。那個從少林寺回來的傢伙說,他一看到小玲心就軟了。子君看得出來,他們都有憐香惜玉的美德,小玲的美貌完全削弱 了他們的鬥志。子君說,各位大發慈悲我很理解,我是受命於 危難之際,大家手下留情就行了。任務還必須完成。隊長說, 漂亮女人天下多的是,用不著你們來疼她!考慮那麼多幹嗎! 是男人的就上。子君特別囑咐大家,這裡保衛科的人我都認 識,發現情況就吹哨子,你們聽見哨響就趕緊跑。讓別人抓住 了,大家都得完蛋。他說話的時候,手抓著口袋裡的哨子。

  這天晚上囂張著令人恐怖的陰謀和罪惡。濃重的夜色融進 了血腥的殺機。輕風中的陰森氣息像從太平間裡流淌出來的一 般,草木豐茂的醫院顯得特別空曠。醫院大門前的柳樹下暫時 成了他們的秘密據點。垂柳秀髮似的枝條悠悠地在他們頭上從容地擺動,欲落不落地吸收著他們急促的氣息。四條漢子蹲一會兒站一會兒笑一會兒樂一會兒,把陰謀與仁愛把惡和善統統塞進了柳蔭的籠罩之中。縱深的黑夜把一切都融化成自己的顏色,只有忽明忽暗的菸頭火星昭示著有人在那裡,他們醞釀著 一個荒唐的噩夢。手錶上的時針指向十一點四十五分時,四條 漢子蠢蠢欲動,陸陸續續鑽進醫院大院的樹叢中潛伏下來。

  沒有歌聲沒有笑聲萬籟俱靜。大夫和護士們病人家屬們在 門診大廳里匆匆忙忙。負責放哨的張子君像只老鼠似地蹲在草 叢上,他隱約聽出了自己咚咚心跳的聲音,就像遙遠的地方傳 來的受了潮的悶鼓的聲音。他感到自己在作孽,也為自己的作 孽感到卑鄙的神奇和下流的自豪。他覺得他統帥著三個無法無 天在國王面前都可以逞凶霸道的人。可恥可悲可笑可惡都成了 一種享受。

  十二點之後,打扮得像個中年婦女的工程師出發了。命令是隊長發出的。他特別提示不要弄錯了,小玲在二樓2-18號房間。

  沒多久,小玲就被傳喚下樓。她興致勃勃地走在工程師的前面。一出大廳,身輕如燕的少林好漢就像老鷹抓小雞似地把小玲擰了起來。隊長迅速上去捂住了小玲的嘴。在一旁窺視的 張子君見小玲已被三個惡棍擰到院內青皮樹的濃蔭下,聽不見掙扎和救命的聲音,只看見模模糊糊的白大褂在晃動。他從白 大褂的晃動中看出了小玲艱難的掙扎。他想只要能晃動就有掙 扎的希望。子君已經把哨子拿在手上。大約在數分鐘之後哨子 就情不自禁地響了,發出了撤退的命令。子君不知道哨子究意 是怎麼響的,他怎麼也沒能夠沉住氣,如同自己被自己的影子 嚇住了一般,他被自己的哨聲嚇得拔腿就跑,仿佛後面追來了 千軍萬馬。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之後,青皮樹的濃蔭下只剩下一 個白色物體在晃動。此刻大約是十二點二十分左右。

  小玲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場莫大的虛驚回憶起來 就讓她心驚肉跳又噤若寒蟬。她當時正要去給一個病人打針,

  走在過道上時一個中年婦女向她招手,說樓下有人找她,叫她馬上去一下。她想是病人家屬,就沒有任何懷疑。走出樓下大廳就被人劫持了,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並迅速被人托起,還沒 來得及喊叫嘴就被堵住了。惟一能動彈的就是手以及手上的那隻銀色針管。她從迷糊狀態中迅速清醒過來的第一個感覺是遇i 上了流氓,學過防暴術的小玲立刻想到了那隻針管的作用,作案者恰好忽視了她的那雙手。他們把她劫持到青皮樹下後就 把她放在了地上,接著便有一隻臭手在她的私處胡摸,摸著摸著就伸向了胸部。小玲瞅准那個人的襠部將針管用力刺去,並將針管扭動了一下。摸她的人向她的小腹一拳揍過來。這時的小玲為了阻止郝只手的深入探索而下意識地把屁股向後蹺著,腰部呈彎曲狀態,這樣就減輕了拳頭的衝擊力而起到了自衛作 用。大約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一聲哨音,攻擊她的人倏地一鬨而散,無蹤無影了。

  小玲驚魂未定地回到門診大廳,周身虛汗直淌。她從未遭受過如此強暴,也從未經受過這般恐嚇。站在平坦的地板上雙 腿還在不停地打顫。良久才有一個值班人員走過來,看見她那 副驚弓之鳥的模樣說,先前有幾個黑影跑出去了,你是不是嚇 住了?小玲呆板地點點頭。叩著牙說,深更半夜的,真嚇人。 她走到護士室時,才突然想起要去打針,針管已經當作武器用 出去了。她必須馬上換一個。她透過窗戶,望了望外面,覺得 滿眼都是刀光劍影,邁向病房的步子不由得再次哆嗦起來。

  翌日清晨七點換班之後,餘悸尚存的小玲沒有像往常一樣 回宿舍睡覺。她來到醫院大廳側的青皮樹下尋覓,希望發現一 點有參考價值的東西。但歹徒們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她裹 著清涼的晨風在外面轉了一圈,在醫院大院通向後院的小道上 發現了一根針管,撿起來一看,認出就是昨晚用過的那支。針 頭已嚴重彎曲,像是被人踩過但絕非被人踩過。而是扎進肉里 別彎了的。她憑自己多年當護士的經驗判斷,針頭已扎得很深,是用了很大的勁才把它拔出來的。奇怪的是針尖已經不翼 而飛。她像收藏槍枝似的把針管放進了自己的抽屜。

  中午休息時阿偉來了。阿偉以平時少有的精神風貌推開了 門。狂放的熱情溫情和豪情使小玲感到怪異並為之振奮。小玲 抱住阿偉就嗚嗚地哭起來,把昨夜的遭遇和委屈傾訴得一干二 淨。淚水弄到了阿偉眼上臉上眉上額上肩上和手上,弄不清究 竟是誰在哭。阿偉輕輕地撫摸著她,說傷了他的心肝痛了他的 寶貝嚇了他的肉肉,他說晚上再也不敢出去了,晚上陌生人叫 死也不要理他,晚上的人有一半是壞人,一半壞人里有一半是 流氓,流氓都喜歡調戲你這樣漂亮的女人。小玲繼續哭。哭得 阿偉同仇敵愾哭得阿偉義憤填膺。他說為她報仇為她雪恨是他 義不容辭的職責。如果抓住他們他一定親自把他們剁成八大 塊,然後丟到漢江餵魚餵蝦餵鴨去,否則他死不瞑目。小玲說 漢江上面沒有鴨了,阿偉說那就餵狗去。阿偉的信誓旦旦和耿耿忠心使小玲快要流斷的淚水得到了繼續高漲和延伸,她激動 她抖動,覺得他是恩人是愛人是情人是聖人是偉人,是以前世 界上沒有以後也不會有的真正值得一愛的男人。一生愛這樣一 個男人是一種幸福,幾生幾世愛上這樣一個男人照樣是一種幸 福。她的淚水叭叭地砸在地板上,全身_著眼睛一起濕潤了。小玲挽著他的手。說,要是我們能k遠在一起多好。

  阿偉說,我們不是永遠在一起嗎?關上門,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還有兒子呢!三口之家。

  小玲捂著小腹說,不要擠他。昨天,就差一點。阿偉說,該沒什麼事吧。小玲說,沒事。兒子好著吶。阿偉說,這下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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