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浄獰的夜
2024-10-01 15:18:09
作者: 李春平
劉小樣回家後洗了把臉,然後就到醫院看望張山虎的母親,老人還是不進食,還在打吊針。李夢澤派去的兩名女工晝 夜陪侍著。李夢澤已經向老人表過態,她往後的生活來源、養 老送終等一切問題,飲料公司全部負責到底。老人似乎並不關 心以後的問題,而是沉浸在失去愛子的悲痛中。劉小樣看了 看,灑了一把淚,又回到了玫瑰花苑,順便帶回去了許多零 食。她已經沒有做飯的興趣了。
張山虎母親的悲傷再次激起了劉小樣的憤怒。她回去後就 打開了電腦,寫她沒有寫完的東西。她不明白她到底寫的是什 麼,是關於羅達慶的檢舉信,是她自己的愛情史,還是她的個 人自傳?都像,又都不像。每寫一句話,她都有種鑽心地疼 痛。醜惡和羞愧使她無地自容。她覺得她的靈魂和她的心臟全 都掏出來,放在紙上,亮在陽光里了。她已經沒什麼可保密的 了,她也沒什麼秘密了,她已經把她變成一堆文字了,可以無 限制地複製。以前她跟羅達慶在一起的日子,當時都視為溫馨 和幸福,現在回過頭來看,每回都是那麼醜陋,那麼骯髒,那 麼無恥,那麼令她不堪回首。她懷疑,這就是以前的她嗎?她 會是這個樣子嗎?她在文字里寫了許多剖析和反省自己的話。 她覺得她像一個足球,是個黑白相間的精靈。她沒寫過這麼長的東西,她寫東西從來沒有這樣流暢過。寫完後,她用磁碟把它保存下來,存了兩個備份,然後就把電腦中的內容刪除了。
她不想把這些內容保存在電腦裡面。夕陽西下的時候,羅達慶風度翩翩地來了。與往常不同的是,這天他來得特別早,可能是要早早趕回去的緣故。劉小樣 剛剛吃完飯,坐在沙發上沒精打采地看電視。見他來了,劉小 樣有些緊張起來,彆扭地笑了笑,起身給他泡了杯茶。羅達慶 把茶杯一推,說:「不喝茶,給我倒白開水。喝了茶睡不著。」 劉小樣說:「以前睡覺不是很好嗎?改成喝白開水了?」
羅達慶說:「太忙,休息不好。」
劉小樣把開水給他端到面前,說:「休息不好就在家裡好好休息呀,亂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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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達慶並不計較她敢問市長「亂跑」的犯上口氣。他滿臉堆笑,一把將劉小樣摟進懷裡,盯著她說:「想你,來看看你的腿傷恢復得怎樣了。」
劉小樣不像往常那樣服服帖帖地偎著,可她又不能表現出 太大的反感,只好極不情願地靠在他身上,說:「醫生說了 ,還要在家休養一段時間。你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忙你的工作 去。否則,我會過意不去的。」
羅達慶聽見這話渾身都酥軟了。外人說他一萬句好話他都 可以不在意,劉小樣說他一句好話他都會放大一萬倍。他一激 動,煙也不抽了,就去尋找手的感覺。他的雙手就在劉小樣的 身上游弋,從胸部一直滑到下面裙子裡。劉小樣撥開他的手 , 他又放下去了,並且很快深入到了裡面。劉小樣連忙把他手撥 出來,說:「你手髒不髒呀!洗都沒洗!」羅達慶百依百順地 說:「我去洗我去洗。」說罷放開她,就去淨手。淨手回來,喜 氣洋洋地坐下,又故伎重演,另一隻手便去解她的裙子。劉小樣的臉脹得通紅,奮力把他的手取出來,瞪著眼睛說:「今天不!」
羅達慶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她,說:「你是怎麼了?」
劉小樣說:「我身子不舒服。你不要只考慮你自己。」
羅達慶說:「我想。」
劉小樣理屈詞窮,只會重複一句話,說:「我很不舒服。」
羅達慶說:「慢慢就舒服了。」他根本不聽劉小樣的勸告 , 武斷地將劉小樣橫放在懷裡,繼續從事他的未竟事宜。一邊親 她,一邊動手。劉小樣夾著雙腿,軟軟地阻撓著他的侵犯。力 量的懸殊決定了劉小樣的徒勞。羅達慶把她翻過去,從背面往 下扯裙子。劉小樣努力抓緊裙子的上端,伸長脖子尖叫著 : 「今天不!」 '
「我耳朵里從來就沒這個字。」羅達慶喘著粗氣,硬生生地 把裙子脫下來了。劉小樣越是阻拒,他越是欲望高漲。他用巨 大的力量把劉小樣端到了樓上的臥室。劉小樣平躺在床上,絕 望地看著天花板,她僅有的一點心情被他破壞完了,所有的纏 綿都一去不復返了。他們進行著兩種完全相反的工作:進攻和 守護。羅達慶上床時,劉小樣又說:「今天不。」可她力不從 心,很快被他覆蓋了。之後,她不停地顛簸著身子,讓他快點 結束,一邊顛簸一邊惡狠狠說:「你玩!你玩!你玩!」她知道 羅達慶的習慣,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很快,他就無所作為地翻 滾下來。劉小樣忍住淚水說:「快把你這髒東西擦了!」
羅達慶乖乖地照辦了,可他辦得很粗糙。他對劉小樣今天的表現感到不解。平靜下來之後,他說:「你今天是怎麼了?」 劉小樣說:「我不是說了嗎?不舒服!」
羅達慶冷冷地看著她,問:「你是不是想張山虎了?告訴 你,他出車禍了,死了!」
劉小樣想,他終於說出這話了。她本想說「我就懷疑是你 害了他」,但她沒這樣講,只是冷冷地說:「他死他的,與我無 關!」
羅達慶關心起這個問題來,把裙子遞過去,說:「你看電 視了?知道了?」
劉小樣坐起來穿衣服,一對柳葉眉倒豎著,說:「知道了。 你別提他好不好?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羅達慶看出她心情不佳,討好地笑笑,說:「那我走了 , 有事忙著。」
劉小樣乜斜了他一眼說:「你要做的事都做了,你走吧, 我就不送你了。」
羅達慶就下樓了。他不停地往後望,滿腹狐疑,憂心忡 忡。
羅達慶一走,劉小樣就鑽進浴室里洗澡去了。她要洗掉羅 達慶沾在她身上的氣味,要洗掉附著在她身上的影子,要洗掉 他那些髒東西。她發現自己變得太快了,變得她自己都不認識 了,一夜之間就把全部的愛轉化成了全部的恨。偶爾她也冒出 一些疑慮:究竟是自己錯了,還是羅達慶錯了?究竟是一場搏 斗,還是一場誤會?她陷入了深深的悵惘之中。
好幾天沒洗衣服了,她把所有的髒衣服洗好晾好,已經是 晚上七點多鐘了。黑夜總是伴隨恐懼而來臨。她猜想,恐懼是 一種有顏色的物質,否則為什麼一到晚上就如期而至?她在陽 台上晾衣服的時候,突然想到張山虎第一次進來時,就是從陽 台旁邊的大樹上跳進來的,然後就在陽台上躲藏著。此時的陽 台處在極度昏暗之中,她隱約覺得張山虎的陰魂就在陽台的某 個角落,鬼氣瀰漫。她不禁打了個冷戰,迅速把陽台的玻璃門 拉得嚴嚴實實,從二樓跑到了一樓。
她不知道今晚又該怎麼度過。她挎上自己的小坤包,決定 到城裡去散散心。小城裡的夜景不好,沒啥好看的。所有的燈 泡都像一副缺電的樣子,都那麼蒼白無力。她不為了看夜景 , 也不為了買東西,只想把時光打發出去。逛到晚上十點鐘,街 道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她又打的回到玫瑰花苑。玫瑰花苑更 黑,更靜,是天籟之所。一座座別墅像廟宇一樣森然聳立。她 掏出自家的鑰匙,看著大門發愣,沒有勇氣開門進去。她覺得 那簡直是個鬼屋了,不是她的葬身之處,就是別人的葬身之 處。要不是這個房子,也許張山虎還健康地活著。
劉小樣又給李夢澤打電話了。電話通了,沒人接。她想他 還沒回家。她不想在18號門口站了,她害怕這裡,也厭惡這 里,拎著她買的東西,到6號門前去等候李夢澤。她在周圍看 了看,窗口是黑洞洞的,確認屋子裡沒有燈光。大約一個多小 時後,李夢澤回來了,大搖大擺地走過來。遠遠就看見她了, 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李夢澤說:「等我多久了?」
劉小樣說:「對不起,又要打擾你了。我從外面回來,連 屋子都不敢進了。」
李夢澤也拎了一大包吃的東西回去。進屋後,打開電視 機,他說:「你先坐著,我去洗個澡就來。你吃了沒有?包里 有吃的。」
劉小樣說:「我吃了。」
李夢澤就上二樓洗澡去了。劉小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 視。李夢澤洗完澡,換了一身睡衣下來,說:「羅達慶來過 嗎?」
劉小樣說:「下午來過,一會兒就走了。」
李夢澤說:「他今天給我通過電話,關心張山虎的車禍情 況。好像是在打探風聲。」
劉小樣說:「他跟我也提到張山虎了,有些幸災樂禍的意 思
李夢澤進廚房燒水,把水壺架在煤氣灶上,拿出一瓶飲料 放在劉小樣面前,說:「我今天從交警大隊得到一個重要的情 報。昨天有個目擊者去了,被人打發走了,對他說案子已經清 楚了。這表明有人故意在裡面搗鬼,掐斷線索。越是這樣,就 暴露得越明顯。」李夢澤坐下去,又問:「我讓你幹的事,幹得 怎麼樣了?」
劉小樣還沒做出最後決定,她想還是保留一點,便說 : 「我靜不下來。心緒很亂,還沒搞好呢。」
李夢澤就不再強調了,他不能讓她覺得在逼她。他有些失 望地說:「這件事是需要自覺精神的,做不做由你。但你不能 出賣我。」
劉小樣不高興了,她很委屈地陰了臉,說:「你還是不信 任我,你總得給我時間吧。」
李夢澤質問道:「白天你幹什麼去了?白天也害怕?」
劉小樣聽見水開了,起身到廚房去灌水,把李夢澤的杯子 也滿上了。然後坐下來,丹鳳眼朝李夢澤一斜,她說:「你別 那麼凶。我還沒成為你的員工。」
李夢澤有些生氣了,說:「那好。就算我以前對你說的所 有的話都等於沒說,就當沒回事,也不要向別人提起。」
劉小樣微笑一下,看著李夢澤生氣的樣子嗯了一聲,表示 認可了。
李夢澤看著劉小樣那樣子,沒有要走的意思。累了一天, 他想休息了。可他又不能直接趕她走,便說:「你晚上不是害 怕嗎?我把羅燕妮叫來陪你。」
劉小樣懊喪地說:「這個時候我不想見到她。你根本不知道我見到她有多麼彆扭。虧你還是大老闆,想得出來。」劉小 樣放低了聲音,伸長脖子,說:「你就那麼信任她?羅達慶畢 竟是她父親。也許她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可在人命關天的時 候,她是會同情或保護父親的,就如同我背叛羅達慶一樣快。」 這句話啟發了李夢澤,覺得她說得也對。不要把她看成什 麼都不懂的孩子,畢竟她還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李夢澤說 : 「那你怎麼辦?總不可能在這裡坐一夜吧。」
劉小樣拿起自己的小包,站起來說:「你不就是要趕我走 嗎?我走就是了。」說完就要往外走,李夢澤連忙起身,一把 抓住她,說:「我不是要趕你走。我的意思是,我這裡沒有客 房。你沒地方睡覺。」劉小樣目光如水般明亮地看著他,說 : 「我不信。」
李夢澤就跟她一道上樓去看。李夢澤的房子只有一間臥室 有床鋪,其他房間都是空的。他不想提前閒置許多東西在里 面,用不舊,放都放舊了。看完後,劉小樣相信了,李夢澤沒 有騙她。兩人來到臥室,劉小樣見地方寬敞,又鋪了地毯, 說:「這樣吧,你睡床上,給我打個地鋪,我睡地上。」李夢澤 覺得兩人睡一個屋子不方便,說:「我看這樣,你在這裡睡床 鋪,我在樓下睡沙發。」劉小樣根本就不敢一人單獨睡,一副 可憐兮兮的樣子,求情似地說:「我不敢啊。」李夢澤真是感到 無奈了,又有些憐憫她,說:「那就打地鋪,你睡床上,我睡 地上吧。」
打地鋪也很簡單,只需鋪個床單,把被子拖下來就行了。 李夢澤的床上有六個大小不一的枕頭,取下兩個放在地鋪上。 李夢澤順勢倒下去,就睡了,頭部頂著床頭櫃的方向。劉小樣 也偎到了床上。李夢澤見她躺下了,就伸手把燈關了,控制台 就在他的腦後。燈一關,屋子裡驟然一片漆黑,劉小樣說 :
「李總,別關燈。我害怕。」李夢澤仰著脖子說:「你怎麼膽量 這么小呀?我在這裡,你害怕什麼?」劉小樣說:「反正我害 怕,眼睛一閉就想到張山虎了,心裡發毛。」李夢澤嘆口氣 , 只好把燈打開。可這極不符合他的睡眠習慣,開著燈他是睡不 著的。直到半個小時後,劉小樣響起鼾聲了,李夢澤才悄悄下 樓,到樓下沙發上去睡。
李夢澤躺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他也不知道睡了 多長時間,後來被一陣喊聲吵醒了。原來,睡著後的劉小樣做 著歷夢,夢見一群妖魔鬼怪纏著她不放。好不容易擺脫虎口, 一覺醒來,臥室燈亮著,卻不見了李夢澤。她便走到二樓的樓 梯口處,向樓下叫喊。睡得正香的李夢澤很不高興,只好抱著 被子上樓,說:「你太沒用了,燈又沒關,你怕什麼呀。」劉小 樣站在那裡,像一個受氣包,說:「你再罵我,我還是害怕。」 李夢澤把被子往地上一扔,說:「這下不害怕了吧?我這屋裡 沒有鬼! 」
劉小樣欲哭不能,嚇得直縮肩膀,毛骨悚然,怕他再講 , 便跺著腳說:「深更半夜的,你別說那個字好不好?」
「不說了。」李夢澤一屁股坐下去,靠在枕頭上,隨手拿來 一本書。反正睡過一覺了,開著燈他又睡不著,索性看書。他 看了看坐在床沿上的劉小樣,賭氣地說:「你睡吧。」
劉小樣端莊地坐著,仔細觀察著李夢澤的臉色,抱歉地 說:「你生我氣了。」
李夢澤簡直拿她沒法,說:「我沒生氣。」
劉小樣走過來,一把將他手上的書奪過去,往床頭柜上一 放,說:「你沒生氣的話,那就睡覺。」
李夢澤明顯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迷人香味,有些吐氣如 蘭的味道。他用手扇了一下那種氣味,瞪大眼睛說:「我不是說過嗎?開著燈我睡不著!」
劉小樣說:「那就把燈關了。」
李夢澤說:「你不是害怕嗎?」
劉小樣面如雪蓮,蹲下身子,和顔悅色地跟他商量:「你 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把燈關了鷗。你也_到床上去。我們各蓋 各的被子,互不干涉就行了。」
李夢澤斷然否定道:「不行不行。我是個男人,跟你睡在 一起,安全嗎?你放心我,可我不放心我。我沒那個坐懷不亂 的本事,劉小樣重新回到床上去,一邊拉被子一邊說:「那你就認字。我可睡了。」
李夢澤就認了一夜的字。當劉小樣早晨醒來的時候,一本 書上的字他都認完了。劉小樣說了聲「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