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突發事件

  十天換了兩個崗位的劉小樣心情受到重創。她是個極愛面 子的女孩，從兩個崗位上轉一圈又回來了，覺得很不好意思。 她怕別人笑話她。辦公室的人雜，什麼人都有，什麼脾氣的人 都有。雖說有人暗暗笑話她的歸去來兮，但還不至於表現在臉上和嘴上，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是市長親自安排進來的。在法院，陳院長每回到辦公室來，其他工作人員他可以連看都不看

  一眼，眼睛抬得很高。可他每回都會跟劉小樣說說話，或者簡 單地打個招呼。陳院長平時鋼鐵一樣的面孔，又黑又硬，一般 幹部沒誰敢跟他開玩笑，劉小樣就敢跟他開玩笑，還敢讓陳院 長替代她喝酒，陳院長還十分樂意。法院各庭、處、室經常單 獨在外面吃飯，他們如果請陳院長參加，便要請劉小樣一道 去。並不因為劉小樣長得好看，而因為她是院長心中的重要人 物，是法院的貴人。因此，也有人懷疑陳院長跟劉小樣關係非 同一般。背著劉小樣時，也有人議論過，說陳院長膽子太大 ， 敢搞羅市長關照的人。但誰也沒有真憑實據說他們真有那種關 系，只是猜測而已。劉小樣也隱隱感覺到背後有人談論妯，眼 下又遇到這樣的事，本來平靜的心態就糟糕了。

  劉小樣下班後就垂頭喪氣地往外走，別人早就下班了，她 一人慢慢吞吞地走在後面。她跟誰都不同路，誰也不知道她住的具體地方。每天下班後，她都要在街道上逍遙自在地逛逛街 道後再打的回家。按照羅達慶的囑咐，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每 天上下班都打的，必須避開那一雙雙熟悉她的眼睛。別看那些 人披著一張法官的皮，心裡都很賊的。這天又很不巧，劉小樣 滿腹心事，腦子很亂，只顧想心事去了，沒有注意到馬路上的 車輛。在路過瑤池電視台旁邊一個十字路口時，劉小樣只聽見 「吱——呀」 一聲剎車聲，之後眼前一黑，頃刻間就沒有感覺了。

  劉小樣出車禍了！完全是壞心情搞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劉小樣真是跟羅燕妮有緣分。適逢羅燕 妮跟一個同事一道從電視台出來，準備回家。老記們有個職業 習慣，喜歡把那些武器一樣的傢伙隨身帶著，以便發生突發事 件時好將其盡收眼底，記個明白。剛剛走到十字路口，他們就 看見汽車撞了人，肇事汽車停下了，被撞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周圍許多人湧上去看熱鬧。交通秩序頓時大亂。羅燕妮臨陣不 亂，靈活機動地對同事說：「你負責錄像和打電話通知警方， 我去救人!」

  羅燕妮慌忙擠進人群中，看了看倒在輪胎後面的傷者。盡 管傷者臉歪著，身子扭著，腿部血肉模糊，但羅燕妮依然一眼 就認出了她是劉小樣。她在倒下之後的美麗如同一朵被風雨打 落的紅玫瑰。這個漂亮女孩給羅燕妮留下的記憶太深了，以至 於在恨她時，這副面孔都在她腦子裡形成了清晰的定格。面對 這位父親的情人，此刻，原先的仇恨隨潮而退，人道主義洶湧 而來。羅燕妮來不及多想，她大聲叫喊著，讓圍觀的群眾讓出 一條道，攔下一輛計程車，請人幫忙把傷者抬進了車裡，然後 直奔醫院。她搶救傷員的全過程都被同事用攝像機記錄了下 來。

  劉小樣被直接送進了急診室搶救。羅燕妮就在外面替她辦 理住院手續。院方要她交兩千塊錢，她卻難住了。她身上只有 幾百塊錢，全交給了醫院。收費處的工作人員問她餘下的怎麼 辦，她說傷者是法院的幹部，法院會來管的。醫院還是不放 心，便讓她在收費單上籤個字，以便他們今後有地方找人。羅 燕妮聽說讓她簽字就生氣了，說「現在是救人要緊，你們怎 麼糾纏費用呢？」收費處的人說：「現在不是在救人嗎？錢也不 能不收。以前這類事情出過，為了搶救傷員我們盡了一切努 力，後來卻沒人交醫療費。我們這樣學雷鋒也學不起。」羅燕 妮哭喪著臉，只好在上面簽了字。

  又餓又累的羅燕妮不知道法院電話號碼，沒法跟法院聯 系。她只好蹲守在急診室門口等候消息。大約一個多小時後， 劉小樣從急診室推出來，身上蓋著白布，進了病房。羅燕妮問 了問傷情，醫生說頭部檢查過，沒啥問題，可腿斷了，是粉碎 性骨折，住院的時間可能很長。羅燕妮一邊向醫生問情況，一 邊跟了進去。躺在病床上的劉小樣已經完全甦醒過來，有氣無 力地睜著眼。羅燕妮走過去，說「醫生說了，腦袋沒問題 ， 就是傷著腿了。你別急，我會儘快跟法院聯繫的。」

  本章節來源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

  劉小樣感激地說：「謝謝你。」

  羅燕妮臉色一沉，說. 「不用謝。」

  劉小樣憂鬱地笑了笑，疼痛中的笑也顯得非常美麗。她 說：「我們認識的，你在電視台GG部工作，我們多次見過 面。」其實劉小樣明白她就是羅達慶的女兒，但她沒有這樣說。 這個關係太遒尬了，兩人都處在尷尬的框架之內。她所能表達 的便只是由衷的感激。

  羅燕妮說：「對，我在電視台，你還知道我的其他身份嗎？」

  劉小樣搖搖頭，眸子裡閃過一種不安的光芒。

  羅燕妮一字一頓地說：「那我告訴你，我是羅達慶的女兒。」

  劉小樣假裝不知，說：「就是羅市長？」

  羅燕妮用質問的口氣問她：「你不認識他？」

  劉小樣吸口涼氣，說：「認識，他到法院去過。再說，他 也經常在電視上露面。」

  羅燕妮說：「他認識你嗎？」

  劉小樣遲疑片刻，說：「也認識的。」劉小樣感到，不能圍 繞這個問題繼續說下去了，她說：「我口渴，請你幫我倒杯水。

  羅燕妮便到外面給她找水，她到開水房提了一瓶開水進 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想，這倒好，反而讓我服侍她了。 她算什麼東西！不就是半個婊子嗎？這個不良念頭從她腦海一 閃而過，她在病房門前停了一下。她只能把她當成病人，而不 能當成父親的情人看。在劉小樣所承擔的多重社會角色中，她 選擇了最正面的一種予以認同。假如她不是父親的情人，羅燕 妮會拿出百般的熱情去為她服務的。可眼下，她又不能因為是 父親的情人而棄之不管。更何況，對方知道自己是市長的女 兒，市長的女JL做事就應當有大家風範的，為人楷模的，正直 髙尚的。為了爭這口落落大方的正氣，只好把肚子裡憋著的怨 氣清除。這麼想著，羅燕妮就進去了，把水遞到她的嘴邊。劉 小樣自己不能喝，還得由她親自去餵。沒勺子，羅燕妮又去找 護士借了個勺子，然後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地喂，像餵一個嗷敵 待哺的嬰兒。

  劉小樣大難不死，除了腰部和腿傷了之外，其他部分都是 好的，可全身還是不能動彈。喝完了水，劉小樣從被角里伸出一隻手，將羅燕妮的手抓住了。羅燕妮看出來，這隻手是含情脈脈的，急於要表達什麼。劉小樣說：「謝謝你，你真好。」

  羅燕妮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放下杯子，說：「我說過了，不用謝。」

  劉小樣說：「你是個好人。」

  羅燕妮說：「其實你也是個好人。可好人跟好人是不一樣的。一般說來是好人辦好事，可有時好人也幹壞事。」

  劉小樣淡淡一笑，說：「你說得是。」

  羅燕妮說：「你是剛剛下班吧，還沒吃飯吧？你說，你想 吃什麼？我讓飯店給你送來。」

  劉小樣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羅燕妮看出了她的心思，兩人都是心照不宣的。羅燕妮 說：「你別客氣。你現在是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拒絕別人的幫助，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劉小樣茫然地看著她。羅燕妮沒有猶豫，掏出電話本，打 電話讓飯店送了兩份飯來。她自己先吃了，然後又一口一口地 餵劉小樣。她在餵飯時曾經把飯想像成毒藥，一下子把這個狐 狸精毒死才好。這個念頭又一閃而過，羅燕妮立刻感到這樣想 太惡毒了。劉小樣現在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出了車禍的傷 員。可無論怎麼侍候她，羅燕妮心裡都充滿了矛盾，一股股渾 濁的激浪在她心裡翻江倒海地涌動著，強烈地撞擊著她。

  收拾了碗筷，羅燕妮剛才拍錄像的同事打來了電話，說新 聞正在編輯，要了解傷者情況，趕在今晚《瑤池新聞》中播 出。羅燕妮說傷者是法院幹部，讓他儘快跟法院聯繫，目前傷 者情況穩定。然後，羅燕妮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父親羅達 慶，羅燕妮說：「遇到一起車禍，你看一下今晚的《瑤池新 聞》，我現在在外面忙著。」

  羅燕妮是當著劉小樣的面給父親電話的。此間，劉小樣 忍受著病痛，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既不能阻止她打電話，又不 明白她打電話的意圖。

  羅燕妮正要出去找台電視看新聞，不料交瞥來了，他們要 向劉小樣了解情況。羅燕妮作為目擊者要把自己所看到的情況 講出來，作為處理這起交通肇事的證據。交警一走，羅達慶和 法院陳院長就來了。

  羅燕妮叫起來，說：「爸爸，你怎麼來了？」

  顯然，羅達慶沒想到女兒也在這裡，心裡暗暗吃驚。羅達 龐「你不是讓我看電視嗎？我看了，你做得很好。你是一 個不錯的新聞工作者。」

  「別誇我了。」羅燕妮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她給父親打 電話，就是看看父親的反應如何。如果他和劉小樣真有那回 事，.他就會及時趕來的。結果在她的預料之中。不過父親也有父親的聰明之處，他通知了陳院長，兩人結伴而來，既說明領 導對安全工作的重視，也恰到好處地避開了 賺疑。羅燕妮沖父 親一笑，說：「你別著急。劉小樣是個很有福氣的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羅燕妮跟陳院長打了招呼，就回家了。她不想守在這裡，她害怕看到父親與劉小樣相見的情景。無論是怎樣一種情景都 會令她難受的。與其難受，不如提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