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謊言遍布

2024-10-01 15:17:08 作者: 李春平

  那天晚上,希望討個說法的羅燕妮沒有從李夢澤的口中找到她需要的東西。從李夢澤家走出後,她一路傷心地回了家, 在計程車上流了幾滴淚,回到家裡眼睛還是紅的。羅達慶問她 怎麼了,她也不回答。只是一下子衝到自己的閨房,獨自承 受。她無法理解,自己的一腔熱血換來的竟是李夢澤的冷若冰 霜。這是她第一次對男人這樣投入。以前有過初戀,可那是草率的,一時衝動的,不像這次。這次她是一心一意地愛著李夢 澤。她不明白自己哪一點讓他不滿意,哪些方面她做得不好。 作為一個市長的女兒,別人都以為她擇偶條件太高,都認為她 有架子。她也承認自己確有一些傲氣,有些藐視眾男的意思。 自從有了李夢澤,她把傲慢全部打消了,並把自己的全部心身 都給了他。而他卻是那樣的含糊其辭。他的猶豫不決使她心寒骨冷。

  羅達慶想著女兒受委屈的樣子,有些難受。他推門進去 , 想問個究竟,到底怎麼了?女兒說沒事。說是沒事,卻是一臉 有事的樣子。女孩子的事,父親就不好再問了。羅達慶一直自 信地認為,只要在瑤池市,還沒人敢來欺負他的女兒。羅達慶 在跨出女兒閨房時,還是說了一句:「要是誰欺負你了,你給 我說。老子收拾他。」羅燕妮看了一眼父親的背影,沒吱聲。她的目光似乎在說:市長的女兒又怎麼樣?還是有人看不上!

  羅燕妮幾天不給李夢澤打電話,這回是真傷心了。以前每 天都要至少打一個電話。GG部的電話費因此而節節攀升,因為他們在電話中聊天的時間越來越長。現在好了,只有純業務 電話了,無一例外是關於GG投放或諮詢的。

  李夢澤這幾天也不給她打電話。他想試試自己的耐心,以 及對她的喜歡程度。如果能這樣風平浪靜地過去,這段情緣也 就算了,但李夢澤未能做到。每天他都想給她打電話,開始他 都克制住了自己。可是到了第五天,他終於忍不住了。他按了 電話機上的免提,撥了她的號碼,響了兩聲他便把電話掛斷 了。正好有人來談工作,就把當時的想法沖淡了。這天晚上睡 在床上,他就開始琢磨一個問題 :為什麼老想給她打電話?答 案只有一個,自己是真正愛上她了,並非僅僅停留在喜歡的水平上。喜歡和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情感層次。以前擔心的是他 恨她父親羅達慶,會造成一定的心理障礙,現在看來是多餘| 的。羅達慶是好官也罷,壞官也罷,與他女兒無關,與自己愛 他女兒無關。他明白,對於他這種商人,得到一個女人是容易的,而愛上一個女人則難乎其難。李夢澤在當天下午給羅燕妮打電話了。羅燕妮接電話時,一口冰冷的語氣:「什麼事? 」李夢澤說:「我們談談。」羅燕妮 說:「沒什麼好談的,再見。」李夢澤餵了幾聲沒有聲音,感到I 電流那一端已經切斷。他又按了一下重撥,通了,羅燕妮拿起電話大聲說:「別把人不瑪人,你想談談就談談?」李夢澤說:「我只想告訴你,昨天晚上我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羅燕妮說:「你又有什麼重大發現?」李夢澤說 :「我終於發現我愛你。」羅燕妮說:「我不配。」又把電話掛了。李夢澤放下電話 就驅車趕到電視台。

  李夢澤進電視台的時候,正好遇到劉小樣。劉小樣拿著 個文件袋匆匆往樓上去。劉小樣沖他一笑,說:「李總,你也 是到GG部吧? 」李夢澤說我是去GG部,你總不會去GG部 吧,你們法院又不需要做GG。劉小樣說我們這次就是要做廣 告,不過我們的GG不是推銷產品,而是提倡嚴格執法。兩人 就並肩走到GG部,來到羅燕妮辦公室。前日與劉小樣的一面 之交給羅燕妮留下了好感,因此羅燕妮對她非常熱情,連忙泡 茶款待,笑臉相迎。兩個客人,只泡了一杯茶,李夢澤馬上感 覺到羅燕妮是在故意懲罰他了。他也不生氣,就靜靜地坐著, 看羅燕妮給劉小樣辦理業務。劉小樣取出一張名單,是法院近 兩年來判決書下達後未能執行的經濟和民事賠償案件,全是某 某人或某某單位應當賠償某某人或某某單位多少錢的扯皮事。 因為當事人久拖不付,法院出了怪招,決定將其公布於眾,以 督促其儘快履行法律義務。凡在兩個月內拒不履行者,法院將 強制執行。此名單將在明日的《瑤池日報》上刊登,電視台務 必從今晚開始播出。羅燕妮說,今晚播出太急,要改變原定播 出計劃。這得請示台長和總編室才行,她做不了主。羅燕妮就 扔下李夢澤,跟劉小樣一道找台長和總編室去了。李夢澤獨自 坐在辦公室,淒涼地抽著悶煙。

  

  羅燕妮和劉小樣處理好法院強制執行名單的播出事宜,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劉小樣徑直走了。羅燕妮回到辦公室時,李 夢澤已經抽了五支煙。羅燕妮給劉小樣泡的茶水已經喝淡。羅 燕妮判斷那是李夢澤喝的。沒人給他泡茶他就喝別人沒喝的 茶,不笨。羅燕妮冷漠地盯了李夢澤一眼,故意問:「怎麼還 沒走?」李夢澤說:「等你呢。」羅燕妮說:「有人來過了?」李夢澤說:「沒有。」羅燕妮指指杯子,說:「這茶誰喝的?」李夢 澤說:「本人。」羅燕妮一笑,心也軟了,說 :「不給你倒水, 你還知道喝呀。」李夢澤說:「學著喝吧。」羅燕妮把門一關 , 走過去,一臉深情地看著李夢澤,眸子裡有些怨,有些恨,也 有些委屈。李夢澤說:「對不起,那天惹你生氣了。」羅燕妮張 開雙臂,往李夢澤懷裡一撲,兩人就抱緊了。正在深入淺出地 吻著,有人敲門,兩人迅速閃開,羅燕妮整整衣襟,去幵門。 進來的是劉小樣。劉小樣走出電視台後才發現自己的小包忘記 在這裡了,回來取包。她機警地看了看兩人故作鎮定的表情, 似乎感出了什麼秘密,很抱歉地說了句「不好意思,打擾 了」,羅燕妮讓她坐一會兒,她說不早了,就出去了。

  李夢澤若有所思地說:「是不是讓她發現了?」

  羅燕妮說:「發現什麼了?」

  李夢澤說:「發現我們倆相好。」

  羅燕妮說:「那又怎麼樣?關她什麼事?」

  兩人沒多說,就出門到飯店吃飯去。電視台上晚班的工作 人員剛剛上班,他們有說有笑地往樓上走。有個小伙子喜歡跟 羅燕妮開玩笑,看見她和李夢澤走在一起,沖她做了個鬼臉, 並且做了個兩人相好的手勢。羅燕妮伸手打了他一下。飯後 , 羅燕妮給母親打電話,說台里有事,回來得晚一點。然後她跟 李夢澤一道來到了玫瑰花苑。

  這天下午劉小樣回家後,就感覺到肚子有些不適。不知是 啥毛病,她就給羅達慶打了個電話,說是不舒服。羅達慶正主 持召開《瑤池市地方名牌戰略實施意見》的討論會,工業局局 長來興致和市政府辦公室主任趙一光都在會上。一接到電話羅 達慶就有些急了,匆匆結束了會議。他本想讓工商局重新起草

  的,文稿離他的要求相去甚遠。為了早早結束會議,他對趙一 光說:「辦公室在文字上再做一次加工,然後印發一個徵求意 見稿,發給各相關部門討論,就這樣了。」趙一光愁眉苦臉地 接受了任務,散會後悄悄跟工商局長討價還價,讓他們改好一 點再交給羅達慶回家匆匆吃了飯,對老婆說有個小會,就 出門了。老婆懂事,所謂小會就是指跟少數領導的碰頭會,極 重要的。女人插不了嘴的,隨他去了。可憐的老婆當然不知 道,市長的小會是在床上開。兩個與會者,兩個主持人,而且 不要講話稿,發言都在枕頭上進行。

  羅達慶來到了玫瑰花苑時天色已晚。一進門,羅達慶就急 匆匆地問:「怎麼搞的,病了?」劉小樣臉色有點蒼白,說 : 「從電視台回來,我就有點肚子痛。」羅達慶說:「下午到電視 台去了?你去電視台幹什麼? 」劉小樣就說了法院公布強制執 行名單的事。她還說:「今天還遇到李夢澤了。他是不是在跟 一個女孩談戀愛。」羅達慶說:「李夢澤跟電視台的女孩談戀 愛?她是誰?」劉小樣忽然想起羅達慶說過,他的女兒就在電 視台工作,就說:「該不會是你家姑娘吧?」羅達慶說:「電視 台有幾個姓羅的女孩。是總編室的,還是GG部的?」劉小樣 說是GG部的。羅達慶進一步追問:「是不是叫羅燕妮? 」劉小 樣想想說:「好像是。」羅達慶說:「那就是我女兒了。他倆怎 麼在一起了? 」劉小樣說:「你女兒很不錯的,跟李夢澤也配。 你不要干涉他們。」羅達慶說:「李夢澤比她大多了。」劉小樣 說:「男人大一點有啥關係呀。」羅達慶就不再說了。他想進一 步證實這個事情。

  羅達慶一來,劉小樣肚子也不痛了。她精神振作起來,一 臉笑盾。她每天下班後便是一個人獨守深閨,羅達慶又不允許別人進來,多少有些寂寞。羅達慶來了,就有人氣了,就有生 氣了。這是她惟一的精神依靠。羅達慶對她也是非常關心的,深知寂寞的滋味。而他最擔心的,是她的安全問題。一個女孩家,獨自一人守著這麼大的房子,有許多不安全因素。加之上 次遇賊之後,羅達慶的心頭更加多了一份擔心。他問劉小樣:「那個小偷——就是你那個同學張山虎,再沒來過吧?」劉小樣 說 :「他敢來再偷嗎?他不要命了?對了,前幾天我還遇到他 了,見了我他就躲了。」羅達慶頗有幾分得意地說:「他到底還 是有些害怕。」劉小樣輕鬆地笑著,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她會撒 謊,會編故事。

  兩人邊看電視邊聊天。羅達慶突然想到給李夢澤打個電 話。他是從來不主動給李夢澤打電話的。基於劉小樣先前提供 的情報,在李夢澤有可能跟羅燕妮談戀愛的前提下,才心血來潮地打了一個。羅達慶拿著手機微笑著,電話通了,響到第五 聲時對方還沒反應。他嘴對著手機的通話孔,眼睛看著旁邊的 劉小樣,自言自語地說:「這小子幹什麼去了?」

  此時,在6號別墅,李夢澤正和羅燕妮在一起親熱。本來 他是不想接這個電話的,又怕公司有什麼突發事情,不接會誤 事。於是他就騰出手來查看手機上的號碼,是一串陌生的數 字。電話影響了他們的情緒。正在猶豫時,羅燕妮說:「接吧 接吧。」李夢澤就大聲地喂了一聲。是羅達慶。羅達慶問他在 做什麼,李夢澤說在家裡休息,洗洗衣服什麼的。問市長有什 麼事,羅達慶說沒什麼事,想問問你公司的情況怎麼樣。李夢 澤說承蒙關照,情況很好。羅達慶說周末聚一聚,打一次撲克 吧。李夢澤說歡迎歡迎,明天他就給趙一光他們約好。打畢電 話,羅達慶對劉小樣說:「這小子也夠苦的。一個人在這裡,還得洗衣服,做家務。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也該成家了。」劉 小樣說:「那你就把羅燕妮嫁給他算了,也許是件好事。」羅達 慶說:「這要看他們是否有感情。我不能做主。我既不支持, 也不反對。」

  這天晚上羅達慶樂不思蜀,在劉小樣那裡玩到十點鐘才回 家。出門時連邁步的力氣都沒有了,頭腦有些發昏。打的回家 的路上,他一直昏昏沉沉的,但車子進城時,隱約感到後面一 直有輛計程車跟著他。車子開到家門口停下時,後面那輛車也 跟著停了下來。羅達慶一下車就把眼鏡取掉了,還自己以本來 面目。正要走開,後面那輛車上跳下來一個女孩,是羅燕妮。 她叫了聲爸爸。羅達慶一驚,說:「我還以為有人跟蹤我呢 , 怎麼是你?你怎麼現在才下班?」

  「單位有事,晚了。」羅燕妮知道父親的車子是從城外開進 來的,她在車上也注意到前面這輛車了。她問父親:「你到什 麼地方去了?」

  羅達慶突然覺得必須撒謊了,因為他沒法說自己在小情人 那裡,也沒法說自己在加班,便急中生智地說:「我到玫瑰花苑去了。」

  羅燕妮說:「你到玫瑰花苑幹什麼?」

  羅達慶說:「到李夢澤那裡聊天。本來是要打撲克的,人不夠。」羅燕妮一笑,說:「你去正好。他一個人,正愁沒人說話。」

  羅達慶說:「可不是。我去時,他正在洗衣服呢。」

  羅燕妮沖父親一樂,覺得這個謊撒得太離譜了。儘管他自 己認為這個謊言入情入理,但對於羅燕妮這個知情者來說,那 就太拙劣了。她簡直無法想像當市長的父親竟是這種撒謊水平。在她的印象中,有些當官的人是經常對上級擻謊的,這些人的那些政績、報表、階段性成果,大都屬於政治類水產品。 而那些缺點或問題又都是經過縮水處理的。不管是加水的還是 縮水的,它們都會天衣無縫,都可以哄得上級們眉開眼笑。她不想把父親掲穿,因為她自己也在撤謊。商個擻謙的人 簡單地對話之後,便踏著謊言一般虛屬的步子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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