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病中了悟

2024-10-01 15:15:48 作者: 李春平

  牛如山和喬姍姍修車回到別墅區,已是凌晨一點鐘左右。 兩人興致勃勃地按響門鈴,門關得死緊。喬姍姍大聲叫了幾聲 牛麗,牛麗才從裡面答應。牛麗的聲音顯得倉促而慌亂,好幾 十秒過去之後,才開門。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牛如山回去晚 了,一撳門鈴,門就隨即開了,門內立刻出現牛麗迎接他歸來 的一副笑臉。這天晚上的情況不同,牛麗開門後的臉色泛紅, 而且稍微有些緊張。喬姍姍問,睡了吧?牛麗說不好意思,睡 著了。牛麗一邊說,一邊重新把門關好。又說你們還吃飯嗎? 牛如山說吃過了,你休息吧。牛麗哎了一聲,然後進廁所了。

  喬姍姍和牛如山徑直上了二樓。牛如山找出換冼的襯衣, 準備洗澡。喬旙柵說:「你剛才發現什麼了嗎?」

  牛如山說:「沒有啊,你發現什麼了?」

  喬姍姍說:「我發現牛麗有些慌張,好像她屋子裡有人。 她在開門前,我隱約覺得裡面有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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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如山記得,就在他們車碰了不久,牛麗曾經給他打過電 話,問他們什麼時候回家,牛如山說遇到了一點事情,可能回 家晚一點,也許牛麗會趁機把羅列叫到家裡來陪她。因為他們不在家時是不允許她出去的,家裡不能沒人照看。牛如山說: 「如果有人的話,那就是羅列那小子了。」

  喬姍姍意味深長地笑笑,欲言又止。牛如山說:「我在樓 梯口上給他打手機,你聽著,要是樓下有手機響,就征明他確 實在這裡,正等待機會出去。」

  喬姍姍說:「算了,別難為人家了。」

  牛如山心血來潮,覺得這事很有意思的,也不管為不為難 誰,反正是在自己家裡,試試又何妨。於是,他就拉著喬姍姍 來到樓梯口,這是一個能夠聽見牛麗'房間電話響,而又不被發 現的最佳位置。牛如山用的手機剛換了新號碼,只有喬姍姍使 用過,也只跟喬姍姍聯繫時才用,因而具有很強的保密性。兩 人站在樓梯口像是在做賊,又像是在捉賊。牛如山撥了羅列的 手機號碼,很快,樓下牛麗的房間就響起了手機鈴聲。僅僅一 聲,就戛然而止了,沒人應答。牛如山沖喬姍姍一笑,兩人閃 身走進房間。

  喬姍姍說:「你別把羅列嚇出病來。」

  牛如山說:「這個牛麗膽子也太大了,敢在家私藏男人。」 喬姍姍說:「他們會偷情嗎?」

  牛如山說:「不知道。偷情關鍵在個「偷」字,是一種身 體和精神的冒險,惟其是偷,才更有情趣。」

  喬姍姍說:「好像你也偷過一樣。別管他們,你快去洗澡 吧。」牛如山面帶微笑,洗澡去了。拖鞋在法國地板上有聲若無。

  樓下的兩人正在過著十分尷尬的苦日子。晚上八九點鐘的 時候,獨自一人在家的牛麗不知道指揮員和喬姍姍什麼時候回 家,便給牛如山打電話,一聽他說回來較晚,便想利用這段空 閒時間,讓羅列過來陪她。當時羅列正跟朋友一塊兒玩耍。接 到牛麗電話,就跟朋友們打個招呼,說有急事,便匆匆離開。 到時已經十一點多鐘了。羅列一進門,牛麗就說,早知道你要

  耽誤這麼久,那就別來了。一會兒牛總他們就回來了。羅列說 既然怕他們回來,你就不該讓我來。他們回來,看見我在這裡 多不好。牛麗說,既然來了,就陪我說一會兒話吧。兩人就在 客廳里坐著說話。這段時間喬姍姍晚上學車,牛麗也沒到羅列 那裡去看過他,心裡很想他。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樣通一次電 話,互相問安。牛麗說,你一忙就把我忘了,哪像我,無時無 刻不在想你。羅列說,你一打電話我不就來了嗎?心裡就跟貓 爪抓似的。說著,羅列就伸手過去把牛麗的手抓住了。牛麗抓緊他的手,笑盈盈地看著他,同時警惕地看看四周。牛麗從羅列的眼中看出了他的火熱心腸,想抱住他,卻又不敢。怕牛如 山他們突然回來。牛麗就走到窗戶旁邊,窺視著外面的動靜。羅列走過去,摟住牛麗的腰肢。牛麗從羅列身上嗅出了一股味 兒,說還是那種味道。羅列說沒變,你聞過的。兩人親起來。 羅列的手在牛麗身上摸索著,問哪兒想我?牛麗說哪兒都想 你。羅列的手就從裙子底下伸進去了,指頭克服重重阻隔,艱 難地跋涉著。牛麗夾著雙腿,說難受死了。羅列說我也難受死 了。牛麗說,不敢呢,不敢呢。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就把羅列推開了。

  兩人在窗戶旁纏綿許久,他們還沒回來。羅列後悔白白浪 費了許多時間,說,早知他們這麼久不回來,我們能夠做些事 情的。牛麗輕輕地說,一會兒回來咋辦?你必須在他們回來之 前離開這裡。羅列一聽說牛總要回來,心就冷了,說我現在就 走。牛麗說,別急,他們回來要從門前路過,停車還要幾分鐘 時間,來得及的。羅列見說,又抱住了她。正在這時,牛如山 的車子突然幵到別墅門前停下了。牛麗連忙把羅列一推說,他 們回來了,你快到我房間躲藏起來。羅列一慌亂,就迷失了方 向,問往什麼地方躲?牛麗說我床下,輕點聲。這時敲門聲響

  起來,牛麗急出了一身汗水,急忙給跑向房間的羅列擠眼睛打 手勢。直到他關上了門,牛麗才擦拭了額頭上的汗水,故作鎮 定地去開門。可臉色並沒掩蓋住她的心慌。

  羅列進屋後就一直躲藏在床下。理論上講,床鋪有多大的 活動空間,床鋪下面就有多大的活動空間。他170厘米的個子 是完全能夠容納的。問題是他太緊張,床又太低,床下放著牛 麗的鞋子,他是不由分說地將自己身子塞進床下的,腰部一直 頂著牛麗的一雙拖鞋。他的心跳驟然加速,身下的拖鞋也變成 了鬧鐘的一部分。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他惟一盼望的就是早 點有出頭之日。謝天謝地,喬姍姍和牛如山的聲音沒在樓下停 留多長時間就消失了。他判斷他們上樓了,接著便是牛麗關門 的聲音。

  羅列躺在床下垂簾聽政。腦袋向著床外,側身而臥。以便 觀察外面的動靜。床單像一簾瀑布垂瀉而下,直到離地面三寸 高的地方。從他的視角看出去,便成了一條三寸寬的縫隙。這 時他發現了一個道理,即使在一個屋子裡生活,也存在兩個截 然不同的世界和截然不同的待遇。別人都是站著走路的人,他 卻成了趴在床下的狗。

  羅列重見光明是在牛麗進屋之後。牛麗彎下腰去,揭開床 單,小聲對羅列說:「喂,可以出來了。」

  羅列只覺得突然一下子豁然開朗了,可他還是不敢出來。 他從床下露出半邊灰臉,歪著脖子問:「他們都上去了?」

  「都上去了。」

  「他們會下來嗎?」

  「他們一般是不會到我房間來的。」

  羅列還是害怕,說:「萬一來了咋辦?」

  「我說不會來就不會來。」

  羅列放心了,開始往外爬。牛麗見他艱難的樣子,便伸手 去拉他,像在拯救事故中大難不死的傷員,使了很大的勁才把 他拖出來。爬出來的羅列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渾身變得不像 樣子,襯衣皺巴巴的,手機帶也在床沿上掛斷了。正要把它取 下來時,手機突然警車一樣地叫起來,羅列怕被樓上聽見,連 忙把它關了,像扔炸彈一樣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羅列全身被幾層冷汗包裹著。衣服濕了又干,幹了又濕。 仿佛用盡了一個夏天的汗水,全身上下油膩不堪。他怕污染了 床鋪,只好站著不動,等待處置。牛麗捂嘴而笑,快活不已。 羅列現在歸心似箭,急於逃出這個虎口般的地方。他們的對話 都壓成了低八度,只有他們自己能聽見。羅列說,我得回去。 牛麗心驚膽戰地笑著,說,現在不能開門,一開門,樓上會聽 見的。羅列說,那該怎麼辦?牛麗鼻翼動了一下,說你身上很 臭,去洗個澡吧。羅列說,我不敢出去。他們突然下樓了怎麼 辦?牛麗說你去洗澡間後,我就把房間裡的燈關掉。他們會以 為我在裡面洗澡,不會有事的。即使他們下來辦事,也不會敲 我的門。

  在牛麗的鼓勵下,羅列終於有了膽量,決定洗掉一身臭 汗。在向洗澡間走去時,他禁不住看了看樓上,見樓上燈光微 弱,才像賊一樣溜進了洗澡間。他感覺自己在穿過客廳時像個 幽靈,是飄過去的,而不是走過去的。

  就在羅列洗澡的同時,牛麗把房間裡的燈關掉了。讓自己 陷入黑夜之中。為了保險起見,她又開門出來進行偵察工作。 把拖鞋脫掉,光著腳丫子上樓,傾聽樓上的動靜。這時的喬姍 姍和牛如山好像已經睡了,二樓沒有了燈光,也沒有說話的聲 音。這樣她才安心下樓。正在她走到一樓時,二樓突然砰地一 聲響,好像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了,把她嚇得一抖。連忙走進自己房間。

  羅列心亂地洗完澡,沒有換洗的衣服,只好穿著原來 的襯衣。他問牛麗:「現在可以出去了嗎?」牛麗說:「不行。 過一會兒,等他們睡熟了之後。」牛麗把門關上,把燈調到最 小的光線。羅列的緊張心情開始緩釋,漸漸恢復了原態。他想 反正現在走不出去了,先把牛麗抱抱再說。牛麗就讓他抱了, 坐到了床上。羅列一手撫摸牛麗的乳房,一手往裙子裡面伸。 牛麗扭過頭去,兩人嘴對著嘴,品咂著。牛麗突然起身,躺到 床上去了。羅列一急,也跟上去了。牛麗穿著內褲,並著腿。 羅列伸手去扒,沒扒掉。牛麗虛著眼看看天花板,說,我總是有點怕。羅列說,都這樣了,怕也沒用。牛麗見他難受的樣子,自己也難受。便把裙子揭起來堆在腰部,說,裡面不脫 了,就這樣湊合一下吧。羅列只好依著她,繞道走。內褲勒得 太緊,頗費了一番周折才露出一些地方。儘管很彆扭,但還是 很投入。之後,牛麗說,委屈你了。羅列躺到一邊,說,委屈 的不是我,是它們。

  正在這時,二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聲音自上 而下地走到一樓。牛麗急忙說,有人來了,快快,躲到床下 去。羅列有了先前的經驗,變得熟練了許多,一個翻身,就翻 到床下了。這時聽見喬姍姍—邊敲門一邊叫喊:「牛麗!開 門!」

  牛麗開門了,喬姍姍站在門前,一副緊張的面孔,說: 「如山病了,得檢查一下。你在家裡看著。」

  牛麗說:「他怎麼了?」

  喬姍姍說:「好像是腹瀉。」

  牛麗說:「你一個人怎麼行?我也去吧。」

  喬姍姍說:「不行,你得在家裡。」

  喬姍姍掏出車子鑰匙,走出兩步,又回頭說:「你給羅列 打個電話,叫他趕到東方醫院來。」

  只見牛如山跟在後面,病怏怏地走到門口,面色蒼白,非 常難受。牛麗連忙走出去打開大門,讓他們出去。

  直到車開走,牛麗才進屋。撩開床單,露出羅列的臉, 說:「出來!」

  羅列一邊往外爬,一邊問:「車開走了?」

  牛麗說:「喬姍姍讓你趕緊到東方醫院去。牛總病了。」 羅列一聽說老總病了,急著要走。一看包里,只有幾十塊 錢。牛麗見狀,說:帶點錢吧,你得打的過去。」順手拿出一 把錢塞到羅列手裡。

  羅列說:「你一個人在家小心點。」說畢,親了牛麗一口, 大搖大擺地出門了。他感覺自己像個刑滿釋放的人,該是重新 做人的時候了,每一塊天空都特別美好。

  羅列和喬姍姍的車幾乎同時到達醫院。喬姍姍扶著牛如山 剛進急診室,羅列就趕到了。牛如山在檢查時,喬姍姍問羅 列「這麼快就趕到了?」

  羅列說:「我一接到牛麗電話就往外跑。」

  喬姍姍知道,到東方醫院,羅列住得比他們要遠得多,喬 姍姍一路沒有塞本,按理說羅列就應當後到許多。他們幾乎同 時到達,時間上是不對的。這是一個簡單的速度與距離的關 系。喬姍姍猜出來,羅列一定是躲藏在牛麗房間,才有可能緊 跟在他們後面。但喬姍姍裝作不知道,說:「你已睡了吧?」 羅列一本正經地說:「已經睡過一覺了。剛剛醒來就聽見 手機響。」

  牛如山得的是急性腸炎,需要住院治療。喬姍姍時刻守著 牛如山,把錢交給羅列,讓他去交費,辦理住院手續。一切手續辦完,羅列又累得滿頭大汗了,今天是他出汗的日子,一次又一次的汗水已將襯衣反覆泡過,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汗味兒。

  他有些自慚形穢,又有自知之明,不敢離他們太近。

  牛如山連續拉了五六次肚子,又伴著腹脹和腹痛,躺在床上輸液,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牛如山讓喬姍姍回家休息,羅列在醫院侍候他,喬姍姍非要留下不可。牛如山見喬姍姍焦急 的樣子,說:「我會死嗎?」

  喬姍姍說:「俗話說,好人命不長,禍害一千年。你是死 不了的。」

  牛如山說:「該不會是癌症之類的不治之症吧?聽說肝癌 也拉肚子的。」

  喬姍姍說:「看你都說哪兒去了?你是腸炎,急性的。其 實拉一拉肚子也好,就像排水管道一樣,要經常疏通,以免有毒物質在裡面存留。」

  牛如山說:「要是我死了,你怎麼辦?」

  喬姍姍說:「那我就出家,做尼姑去。」

  牛如山說:「那不可能,太漂亮的女孩是脫不了凡塵的。」 兩人說話的時候,羅列躺在床上睡著了,並打起了鼾。牛 如山看看他,說:「這小子好像很累了。」

  喬姍姍說:「他也該睡覺了,再過一會兒天都亮了。」

  牛如山有氣無力地說:「你也躺在旁邊睡吧,不能跟著我拖。」

  喬姍姍搖搖頭。她端把椅子放在牛如山病床旁邊坐著,雙 手托腮,看著牛如山起伏的胸部,目光如水。喬姍姍問:「你 好些了嗎?」

  「好些了,看來是死不了了。」

  喬姍姍關切地說:「你痛的話,就說出來。說出來就會好

  牛如山見她輕聲細語的樣子,很感動。他伸出一隻閒著的 手,撫摸著喬姍姍的腦袋,把她按在床沿上,輕輕地拍著她的 頭髮,希望喬姍姍在他的安撫中入睡。一瓶液沒輸完,喬姍姍 就睡著了。

  喬姍姍睡著的樣子像一首詩,頭上放著牛如山的一隻手, 那是詩眼。

  牛如山看到別人呼呼入睡的情景很羨慕。可他睡不著。他 並不痛,可他卻由此想到了死。他覺得疾病這東西確實奇怪, 明明一副好好的身子,怎麼就翻江倒海地拉起來,就這麼一百 多斤肉,無論如何是經不起拉的。幾次廁所一上就拉空了。記 得父親死時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心裡明白似鏡。之後,他 一度對死亡也是一副類似的態度。可現在一個小疾,就使他對 死亡產生了莫大的恐懼。一方面因他身後有著巨大的家產;一 方面眼前有著喬姍姍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一旦死了, 這一切都將變成烏有。上帝對人類很公平,不管你是窮是富, 疾病和死亡都是一樣的。不管你年長年少,死亡的代價都是一 樣的,需要你付出畢生所得。

  對於死亡的種種假設,使牛如山想到了喬姍姍說的一句 話:你的錢太多了,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他曾經覺得這話有些 怪。天下沒有嫌錢多的人。在上海的窮人裡面,他是富翁。億 萬資產的確是能用幾輩人的。可在上海的有錢人裡面,他只是 小富。現在他覺得,喬姍姍的話提醒了他。要那麼多錢干什 麼?假如眼睛一閉,再多的錢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了。

  天亮時,喬姍姍醒來,說:「你還沒睡?」

  牛如山說:「睡不著。我在想,假如我得的不是腸炎而是 絕症,那該是另一種情形了。」

  喬鱅姍說:「你別胡思亂想。」

  牛如山說:「等我病好了,我給你一百萬塊錢,你拿去做點事。」

  喬撕旖說:「做什麼事?」

  牛如山說:「做一點對社會對你我都有益的事。」

  喬姍姍說:「你是嫌錢太多了?」

  牛如山說:「那倒也不是。只是覺得,有許多人太需要錢 了。我們一天的費用,有些人可以過一個月,甚至過一年。」 喬姍姍說:「我不敢要這筆錢。」

  牛如山說:「這不是給你的,是讓你拿去做事的。」

  喬姍姍說:「你讓我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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