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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雞娃子之爭

2024-10-01 15:13:09 作者: 王子群

  姚桃花和劉雪吵起來。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然而倆人還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你來我往地吵了起來。劉雪是誰啊?單是一個劉雪沒什麼,跟姚桃花一樣都是王菜園的女人,可劉雪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黃長庚的老婆子。劉雪是誰的老婆子倒沒什麼,女人嘛,早晚都會是人家的老婆子的,但黃長庚是村長,劉雪就是村長的老婆子。惹村長的老婆子等於惹村長,等於摸老虎屁股,等於獅子嘴裡拔牙,等於太歲頭上動土,那就不得了了。開始大家聽見有人吵架也沒當回事,太司空見慣了,打架的也不是沒有。當然,去看看熱鬧也是自然的,畢竟村子裡太沉悶了。人們去的時候,姚桃花還在和劉雪氣憤憤地爭吵著。聽了一會兒,人家從倆人一來一往的爭吵中慢慢聽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為了一隻雞娃子。

  莊戶人家家家戶戶都會餵些什麼的,大的如牛、馬、騾子、驢,小的如豬、羊,再小的如雞、扁嘴、鵝,這些都是常餵的,當然還有狗、貓,也有不大常餵的,如兔子、鴛鴦,當然也有餵鵪鶉、鴿子的。別的物件可以不分時節,唯獨雞、扁嘴、鵝是分時節的。時節都在春上,那時候春暖花開田野里一片生機勃勃,楊樹芽兒調皮地探出頭來,柳芽怯生生地伸展著,地里的麥苗由年前的草綠色變成了墨綠色,好像憋了一冬天似的,葳葳蕤蕤的;溝沿上茅根草、豬耳朵棵、老澀角、偷偷摸摸地綠了;田裡的雜草毫不客氣地生長著,撥楞穀子、麵條菜、七七芽、燈籠棵、薺薺菜、澀老秧、貓兒眼、燕兒麥、老鴰棵……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鉚著勁兒地往上躥。這些個裡頭有些是能吃的,比如柳芽、撥楞穀子、麵條菜、薺薺菜等。最好的就是麵條菜和薺薺菜,跟菜園裡的菜沒啥兩樣,拿水一焯,加點香油涼拌,吃起來很可口,要不下麵條鍋里也不錯。柳芽和撥楞穀子的不能下過的,只能涼拌,不過有點苦,得好好洗一洗才行。

  有了吃的就可以養物件了。那些賣雞、扁嘴、鵝的人就不斷續地來了。最常來的是賣雞娃的,因為家家戶戶別的東西不一定養,但雞是一定會養的,平常吃雞蛋、逢年節或客人來了殺肉都是離不了的。還有就是,這樣一折騰,頭年打的雞娃子養下來到第二年就沒幾隻了,就得再打一些補充一下。當然,這種事一般也都是女人來做的,現在男人們都打工去了,也只能由女人們來做的。

  姚桃花早就盤算著了,一聽到吆喝打雞娃就出來了。姚桃花出來的時候已經圍一圈人在挑挑揀揀了,田明、劉雪、何秀蘭都在挑。賣雞娃的是挑著挑子來的,挑子是竹編的,很實用也很精緻,一圈核桃大的孔洞在雞娃看來就是窗戶了,一層層的摞起來儼然就是一棟竹樓,一挑子挑著兩棟竹樓也很熱鬧。賣雞娃的把竹樓一層層拆開來攤在地上任人挑選,那場面就很壯觀了。雞娃們有鵝黃的,有古銅的,有黎色的,也有黃的發灰或發黑的,一片的黃,笨拙地擠在一起擠擠扛扛的,還不忘燥燥地叫上幾聲,至於為什麼叫恐怕雞娃自己也不知道,人家都叫了自己不叫好像不大好意思,也不大合適,於是稚嫩的叫聲響成一片,聽著叫人喜興。有的雞娃被人挑出來放在地上。雞娃們懵懵懂懂的傻乎乎地發著愣,偶爾有某一隻會莫可名狀地叨一下別的雞娃,接著發愣,站得久了好像體力透支了一樣有些晃晃悠悠搖搖擺擺顫顫巍巍的。人們不管這些,只是饒有趣味地看,目不轉睛地看。放在地上,與籠子裡黃糊糊的雞娃分隔開來就能很明顯地看看是不是很歡勢,叫聲是不是很洪亮,如果是的話就是強壯的雞娃,會肯長的,如果不是雞娃就是天生的瓤擺,不好餵不好養也長不大,要是公雞的話會是干吃不長肉的,要是母雞的話嬎蛋不大勤謹。公雞母雞這時候都差不多的,是不大能看得出來的,除非掌握著過人的經驗。當然會有人具有這種經驗,說是看雞冠子,公雞的雞冠子比較大,母雞的雞冠子比較小;不過,這個時候的雞冠子都差不多,咋看也看不出所以然來,看著看著就把人看糊塗了,挑出來的公雞娃不一定是公雞,挑出來的母雞娃也不一定是母雞。也有人不用這法子,說是看雞屁股就能看出來,至於怎麼看那就不好說了,大致的意思是看雞娃收縮的快慢,不過這個不大好把握,也就不大容易判斷。就又有人說把雞娃的兩條腿掂起來,能把頭昂起來的就是公雞,昂不起來的就是母雞。當然還有別的辦法,反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辦法,實在沒辦法的也不怎麼當回事,說,隨它是啥,長成啥算啥,哪怕它長著長著長成天鵝哩。有人很認真,說,雞咋會長成天鵝啊?別的人看他認真的樣子忍俊不禁轟地就笑了。那人還以為自己說得對,也跟著得意地笑。

  一陣挑挑揀揀,各家都打了數量不一、花色各樣的雞娃子。

  

  打了雞娃子接下來要做的還不是喂,而是忙著給雞娃子打號。所謂給打號就是在雞娃子身上的不同地方染上不同的顏色,比如頭、背、屁股、翅膀,顏色一般是紅的、藍的、紫的、綠的,目的是儘量和別人的家雞娃子區分開來,以免弄混了。打了號,在接下來就是餵養了。當然也有看別人家都打號,自家乾脆不打號的。

  要是碰上兩家都不給雞娃子打號呢?也有辦法區分,就是總有一家的雞娃子是有老母雞帶著的。這些打來的雞娃子本來不是老母雞孵出來的,按說老母雞是不認的,可要是讓牢窩的老母雞先孵一陣子雞蛋,晚上再偷偷地把打來的雞娃子放進去,老母雞就會以為是自己孵出來的,就認了,就會帶著這些雞娃子到處找食吃。這時候,如果再有外來的雞娃子想渾水摸魚混進來,老母雞是決不會答應的,什麼時候看到陌生的雞娃子就什麼時候叨,直到叨得外來的雞娃子慘叫連連,再不敢有非分之想才算罷休。要是沒有老母雞領著的雞娃子呢?那也不要緊,雞娃子戀群,只要把它們放一起,它們就會自覺地組成一個大家庭,也總會有一個雞娃子不知不覺地站出來充當它們的頭兒,只要頭往哪兒領,雞娃子們都會跟著往哪兒去。

  這樣的雞群唯一不好的就是沒有任何一隻雞娃子會顧及全體雞娃子,要是有雞娃子丟了,別的雞娃子就連領頭兒的雞娃子都會若無其事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的。那就得由人們來操心了。所以,每天傍晚,家家都會把雞娃子數一遍的。就算有老母雞領著的雞娃子也要數一遍,因為老母雞不能保證它領的雞娃子一個不少,也不會替人數的。

  劉雪家也不例外。

  這天,劉雪把雞娃子仔仔細細地數了好幾遍還是少了三隻,趕緊到處找,可找過來找過去把雞娃子們常去、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能找著。那就只好等第二天了看看情況了。因為有些雞娃子貪吃,可能會走遠,等想回來的時候已經看不清路了,第二天說不定就會返回來。這樣的事經常有。可是,第二天劉雪家的雞娃子還是像頭一天一樣少了三隻。這就是說,沒有發生雞娃子迷路的事。情況就複雜了,但也不外乎兩種,一是被黃鼠狼或別的什麼野物吃了,一是被誰家藏起來了。不過,究竟是被野物吃了還是被誰藏起來了是不好確定的,除非見到真憑實據,而真憑實據是不容易見到的。劉雪就滿村里吆喝著把她家迷見的三隻雞娃子的特徵做了介紹,希望被誰家誤藏了給放出來,並威脅說,要是第二天再見不到雞娃子就不客氣了,意思是會罵人。劉雪當然不可能把迷見的三隻雞娃子詳詳細細的介紹,她沒那個能耐,因為花色一樣的雞娃子太多了。但劉雪還是把自家的雞娃子介紹清楚了,那就是她家的雞娃子打的號是與眾不同的,是頭上打的紅號,背上打的綠號,膀子打的黃號。一般人家給雞娃子打號都是同一種顏色,僅僅是雞娃子身上的部位不同罷了,因為打號是用不了多少顏色的,用不完都費折了,也沒必要買那麼多種顏色。像劉雪這樣把號打得那麼花哨的絕無僅有,無形中就顯出村長家的氣派來。

  可是,到了第三天劉雪發現雞娃子還是少了三隻。那就是說,是有人故意藏著不放出來,也說不定把號都給改了呢。劉雪想到這就氣不打一處來,當晚就滿村轉悠著罵開了,上至人家的八代祖宗,下至人家還沒出娘胎的閨女都連上了,真箇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叫人家老墳都撅冒煙了。劉雪撅了一晚還不解氣,隔天又撅了一天,本來還要撅的,黃長庚慢慢覺得不大好,不管咋說他都是村長,老婆子這樣跳著腳地罵大街對他村長的形象是不利的,再說,已經撅了兩場了,也該解氣了。劉雪這才停住了。

  事情本來就過去了,可是過了一陣劉雪覺得雞娃子老呆在家裡餵著,不單是費糧食,不吃些活食也長不快、長不大,就算長大了也不會硬實。劉雪說的活食指的是蟲子,而蟲子是長在莊稼或者野草棵子上的。這樣,劉雪就把雞娃子用筐盛了?到村邊的地里去了。這沒什麼,誰家都是這麼做的。

  第一天把雞娃子收回來的時候,劉雪擔心雞娃子不熟悉地方就去得比較早。劉雪看看作為大本營的筐一隻雞娃子也沒有,知道還早,回去又不值當的,就四處隨便轉轉,以期能發現一處更好的地方以便第二天號把雞娃子們放過去。

  劉雪轉著轉著就發現前面跑著一群雞娃子,以為是自家的那群雞娃子,忙走過去想看個究竟。一看,才知道不是,號不一樣嘛。劉雪本來要走了,不知怎的就覺得有一隻雞娃子很眼熟,仔細看了看就斷定是她家迷見的雞娃子中的其中一隻,就把那隻雞娃子逮了帶回家去了。

  劉雪很高興,一回到家就把這隻雞娃子的號重新打了。

  第二天劉雪就把雞娃子?到了頭天選好的地方放了,誰知別的雞娃子都一窩蜂地慢慢捉蟲子吃去了,頭天逮的那隻重新打了號的雞娃子卻一溜煙地獨自跑了,很快就和另一群雞娃子匯合到了一處。劉雪有點生雞娃子的氣,罵它白眼狼,才幾天啊就把本家忘得一乾二淨了,就想把它在逮回來。可是,這時候逮雞娃子可不像頭天,那時候天快黑了,雞娃子什麼都不大看得清,木木呆呆的只好任人宰割,現在不一樣了,大天白日的精神得很呢,一看有人湊近轟地散了,腿一蹬,嘚嘚嘚地跑出老遠去。劉雪越發生氣,發誓非把這隻忘恩負義的雞娃子捉拿歸案不可,就有些冒冒失失沒輕沒重莽莽撞撞的。雞娃子受到驚嚇再也顧不了,四散奔逃,一邊還慘絕人寰地嘶鳴著。

  那群雞娃子不是別人的,是住在附近的姚桃花家的。姚桃花正在做早飯,燒好鍋,從灶屋裡走出來去了茅房,習慣性地隔著院牆往外看了一下,發現自家的雞娃子雞飛狗跳的,顯然受到致命的威脅了,再一看劉雪正窮追不捨,趕緊跑了出來。姚桃花到了外面,劉雪還在發著狠地追著雞娃子不放,趕緊跟她打招呼,嫂子,咋了?黃長庚比李金旺免一輩,李金旺跟孫志剛是平輩,依著何秀蘭叫姚桃花二姑,按理姚桃花是應該比黃長庚長一輩或者兩輩才對。可村裡的輩分不是這樣按的,各姓人家只有在自家的本姓面前才規規矩矩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到了外姓就不一樣了,各姓按各姓自己的輩分叫,才不會管別的輩分叫爹叫爺呢。這樣下來,叫亂了就是正常的了。

  劉雪聽見姚桃花跟她打招呼,應了一聲,依然追著雞娃子不放。雞娃子跑得很快,可到底耐力比不過人,又不會飛,沒有討巧的辦法,終於被劉雪逮住了。雖說號被重新打過了,可到底的自家的雞娃子,姚桃花一眼就認了出來,馬上道,嫂子,那是俺家的雞娃子啊!

  劉雪說,啥您家的雞娃子啊,這明明就是俺家迷見了多大時候的雞娃子!夜兒個黑了叫我看見逮住了,還認生,今兒一放就跑了。

  姚桃花說,那真是俺家的雞娃子,夜兒個黑了迷見了我想著不定跑哪兒去了,今兒就該回來了。

  倆人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一吵起來話就不中聽了。劉雪說,說不定她家迷見的那兩隻雞娃子也被姚桃花藏起來了。姚桃花就惱了,就罵了起來。姚桃花惱是當然的,換了誰都會勃然大怒的,你狗血淋漓地罵了兩場鬧半天都是罵我的啊?倆人都是女人,都有祖宗八代,都有閨女,半斤八兩,那罵就很熱鬧。

  倆女人罵得熱鬧,看的人更熱鬧,當然會有人出來勸架。這種事誰也說不清誰是誰非誰對誰錯,架就勸得不偏不倚不咸不淡不溫不火的,好像根本就不想勸架,只是覺得不好意思才隨便勸一勸的。這種勸當然無濟於事,倆人都不過癮,就罵得格外起勁。罵著罵著,劉雪就跳到了姚桃花面前,抬手就想打,可是她的另一隻手裡還抓住雞娃子,單手就沒有什麼力量。姚桃花空著兩隻手比她方便,可惜姚桃花的身塊沒劉雪大,到底還是顧忌著她是村長的老婆子,不大敢下狠手。這樣,倆人打起來還是旗鼓相當,難分上下。

  打鬧終於驚動了黃長庚。

  黃長庚跟村里代銷點的三林、會計還有別的人打了半夜麻將,都困得呵欠連天實在受不了了才散了。他本來要回家的,路過田明家的時候忽然改了念頭,啡啡地叫了兩聲。這是他在床上習慣的叫聲,田明再熟悉不過了,只要聽到啡啡聲,田明一準知道是黃長庚。可是等了等,田明家什麼動靜也沒有。黃長庚又啡啡了兩聲。這回屋裡有了反應,先是田明的咳嗽聲,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田明披著棉襖走了出來。黃長庚趕緊走過去,一把就把田明抱住了。

  田明壓低了聲音說,你咋來了?孩子都在家呢。

  黃長庚說,我知道。

  田明說,知道你還來啊?

  黃長庚說,想你了唄。

  田明說,別出聲。進去吧。

  田明讓黃長庚先進去,自己隨後把門關上了。雖然摸著黑,黃長庚卻像在自己家一樣輕車熟路的,到了床上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脫了個精光,一等田明回來一把就把田明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過了一會兒,黃長庚說,好冷呀。

  田明那時候也緊緊地摟著黃長庚,說,你還冷啊?

  黃長庚說,是啊。

  田明說,那咋弄啊?

  黃長庚說,叫我進你的熱被窩唄。

  田明說,不是已經進來了嗎?

  黃長庚說,沒有啊。

  田明說,咋沒有啊?

  黃長庚說,就沒有。說著話,一使勁就進來了。田明叫了一聲,趕緊憋住了。田明被窩很暖和,熱烘烘的,讓黃長庚有種說不出來的痛快。一會兒黃長庚就受不了了,進進出出的動。

  田明說,你咋不老實啊?

  黃長庚說,我難受啊。動了一會兒,黃長庚就累得出了一身汗,弄得田明的被窩立刻潮乎乎的了。黃長庚一出汗就老實了,長出了一口氣趴在那裡不動了。

  田明還抱著他說,現在得勁了嗎?

  黃長庚沒應她,突然叫,嬸子,你得勁嗎?

  田明立刻哧哧地笑了,說,你該叫我娘哩。

  黃長庚說,你敢應嗎?

  田明說,你敢叫嗎?

  黃長庚說,咋不敢。

  田明說,那你叫唄,你叫我就應。

  黃長庚就叫了,娘。

  田明說又是一陣哧哧的笑,你還真叫啊?

  黃長庚刺刺地說,我叫了。

  田明說,你再叫啊。

  黃長庚就又叫了,娘。

  田明應了,哎。

  黃長庚說,我想吃奶。說著就噙住了田明的奶頭子。

  田明說,真是不孝啊,都這麼大了,還吃奶呢。

  黃長庚說,還說我哩,你比我還饞哩。

  田明一愣,說,我吃你奶了?

  黃長庚說,沒吃?哪回你沒吃啊,好容易攢點奶都給你吃了,還不承認,有良心沒有啊。

  田明還沒明白,你啥時候帶奶來了?

  黃長庚說,哪回都帶的。

  田明更加奇怪了,這回帶了嗎?

  黃長庚說,你都吃到肚裡了啦,還說我沒帶?田明忽然明白了,打了黃長庚一巴掌。黃長庚就不說話了。田明抱著他慢慢地有了倦意,忽然想起來,驚醒了說,你得走啊。

  黃長庚說,不,我不回去了,就在這睡了。

  田明怕起來,不中啊,孩子都呆家裡的呀!

  黃長庚說,沒事,從枕頭底下摸出剛才放進去的手錶看了看說,一會兒孩子都該上學了。

  田明說,不中,孩子會看到的!

  黃長庚只是不走,田明無奈只好睡在外側以防萬一。

  倆人一覺睡到天明,田明驚醒了,慌了,喊了倆孩子都沒應,知道他們上學去了,心才落到肚裡,這才又趕緊搖晃著黃長庚,天明了,你趕緊走吧!

  黃長庚睜眼看了卻不以為然,不慌不忙地坐起來。田明已經起來了,就勢在屋子裡還沒來得及掂出去的尿罐子裡撒了泡尿。黃長庚看著田明白白的屁股,忽然跳下床來,猛地把田明一推。田明沒防備一下撲倒在床上,剛要直腰就被黃長庚壓住了。田明問,你弄啥啊?都啥時候了啊?黃長庚說,大清早給你喝杯奶多營養啊。

  田明開了門把尿罐子掂出去,聽見院牆外頭人聲嚷嚷的,好像是劉雪在跟誰吵架,趕緊跟黃長庚說了。黃長庚聽了說,不會吧。說完,不慌不忙地穿著衣裳,颳了一下田明的鼻子,優哉游哉地走了。

  黃長庚走出田明家院門口的時候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地朝四下里看看,走了不遠看到一個人急慌慌地往村後走,問,咋了?那人一抬頭,村長啊,你還不知道吧,金山家媽跟強強家媽吵起來了。黃長庚說,真的嗎?那人說,不知道,我也是聽說。停了下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黃長庚趕到村後的時候,劉雪已經和姚桃花打起來了。兩人互相撕扯著彼此的頭髮,誰也不鬆手。邊上幾個人都在勸,看得出來也想把兩個人拉開,但哪裡拉得開?忽聽有人說,村長來了。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只有劉雪和姚桃花還在歪著頭你不我我不讓你地揪著對方的頭髮不撒手。

  黃長庚慢慢走近過來,離著多遠卻站住了,把一隻手叉在腰裡,大聲說,看看,都看看,多好看!人們不知道黃長庚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就都靜著。黃長庚說完了就不再說什麼了,靜靜地看著兩個爭鬥的女人。劉雪和姚桃花僵持了一會兒,慢慢鬆了手,卻都沒走開,憤怒地瞪著眼前的仇人。黃長庚見了,說,咦!咋鬆手了?不打了?恁自覺啊?恁高姿態啊?恁……恁排場啊?

  在場的所有人還是弄不清黃長庚到底打算咋辦,看看倆女人,再看看黃長庚,一言不發。場面就很靜。

  黃長庚說,都在一個莊裡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有啥事就不能好商好量的解決嗎?看看沒有回應,這才慢慢走到倆人跟前,問,因為啥啊?倆人自然誰都不肯說的。邊上有人不偏不向地說了。黃長庚向劉雪伸出手去,說,拿來。

  劉雪手裡還小心地攥著那隻雞娃子,看看黃長庚,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來,但黃長庚板著臉根本看不出什麼來。劉雪有點不放心,哪裡會把雞娃子給他?

  黃長庚就那麼直直地朝劉雪伸著手,再次威嚴地說,拿來!

  劉雪還不想給,但看黃長庚直板板的臉有些發憷,猶豫了一下,這才把雞娃子慢慢遞到他手裡。黃長庚把雞娃子抓在手裡看了看,說,就為了它呀。然後看著劉雪說,這是咱的嗎?

  劉雪說,當然是的了,都迷見多長時候了,夜兒個才算見我找著了,叫人家昧起來了!說著,輕蔑地翻了姚桃花一眼。

  姚桃花不甘示弱,直瞪著劉雪,剛想說什麼,被黃長庚止住了。黃長庚轉臉問姚桃花,是您的嗎?

  姚桃花說,是的,我打的雞娃子,從打回來餵到恁大,我天天看著它長的,我還能不知道?

  黃長庚轉過來,看著劉雪說,咱不要了,給她,中嗎?

  劉雪說,不中!咱的雞娃子,好不容易長恁大了,憑啥給她啊?她身上長的有光棍毛咋的?

  黃長庚就盯著劉雪問,不給?

  劉雪很堅決,說,不給!

  黃長庚又轉過臉來,說,這個雞娃子給你,你拿回家吧。

  姚桃花卻不好意思了。

  黃長庚還要說把雞娃子給姚桃花的話,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劉雪已經搶過來,伸手就要從他手裡把雞娃子奪過去。黃長庚突然把手舉起來,猛地往地上一摔,啪地一下,雞娃子慘叫一聲蹬蹬腿,死了。

  在場的人誰都沒有料到黃長庚會來這一手,又來的如此突然措不及防出其不意,全都驚呆了,就連劉雪和姚桃花都傻了。

  黃長庚不緊不慢地轉過身看著劉雪,喝道,還不回家?

  劉雪愣了愣慢慢地回家去了。

  黃長庚看了看瞠目結舌的姚桃花,慢悠悠地說,你也回家吧。

  姚桃花怔了怔,這才無可奈何地回家去了。

  黃長庚見當事的兩個女人走了,背著手悠悠答答地走了。

  看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也都慢慢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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