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留下
2024-10-01 15:10:20
作者: 彌央
許金貴把身上的蓑衣披在了紅豆身上,又自路邊折下了根粗樹枝,讓紅豆拄著。
這麼走起來便穩當多了,等雨停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二人也趕到了鎮子外。
兩人才停下來喘口氣,便聽著鎮子裡頭傳來了一陣呼喝打罵。
許金貴頓時面色大變:「不好,紅豆,咱們這是遇上軍爺抓壯丁了!」
上個月連著打了幾場仗,當兵的死傷無數,各個州府的守軍也不等朝廷發話,路上瞧見青壯男子就強行拉人入伍,沒想到竟搶到這邊遠小鎮來了。
眼瞧著一隊當兵的出了鎮子,此時要躲已經來不及,許金貴就地抓了一把泥巴,把才擦乾淨臉的紅豆給糊了個滿臉。
「孩子,你快走,回去幫我帶個信兒,叫你嬸娘帶著孩子好好過,你三嫂子年輕,若是想改嫁,便隨她去。」
許金貴想起早逝的兒子,鼻頭一酸,竟「噗通」一聲跪下了。
「你三哥就是死在戰場上……紅豆,叔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把我那孫子給放了吧,叔求你了!」
紅豆眉頭緊蹙,強忍著噁心才沒擦掉臉上的泥巴。
「別哭了,」她低聲警告許金貴,「軍爺過來了。」
一隊滿身髒污的兵趕著十來個青壯男子,朝二人走來。
為首的兵頭兒指著紅豆,示意手下把紅豆抓了。
「是個女的?」
軍爺眯著眼上上下下打量著紅豆,視線落在了紅豆的胸前:「正好,爺還缺個暖被窩的。」
許金貴忙匍匐在地:「軍爺,小女得了女兒癆,小人今日是帶著她來鎮子上找大夫的。」
軍爺蹙著眉往後退了一步:「真晦氣!」
他乜斜了許金貴一眼:「既然你女兒不能去,那你就跟著來吧。」
許金貴身子都涼了大半截,轉頭紅著眼沖紅豆點點頭,剛要起身,紅豆忽然撲過來,按住了他的手。
「爹!」
「起開起開!」
兩個兵扯開紅豆,大力將許金貴提起,往前推了一把。
「往那頭走,排在隊伍後頭去!」
許金貴流著眼淚,才站直了身子,往前一邁步,忽地覺得不對勁。
他的左腿沒知覺了!
許金貴慌了,忙奮力捶打著自己的左腿,可那拳頭好似落到了虛無上,眼見著它砸了下去,左腿就是沒感覺。
拖著這樣一條左腿,自然走不成路。
軍爺登時大怒,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還是個瘸子!滾滾滾,別耽誤老子的事兒!」
他一腳將許金貴踹進旁邊的溝里,罵罵咧咧地領著人走了。
等人走遠了,紅豆才翻進水溝:「族長!」
許金貴捶著自己的左腿老淚橫流:「我的腿……我的腿……咦?」
他抹了一把淚,狠狠掐了左大腿,疼得他直吸氣。
「這是咋地了?紅豆,我這腿剛剛還沒知覺呢。」
紅豆抿嘴笑:「族長,你剛剛戲演得真好,那軍爺還真以為你瘸了。」
許金貴心下狐疑。
難道是他跪在地上太久,猛一起來,腿麻了?
不可能啊,腿麻了和全沒知覺不是一回事。
要麼就是神明顯靈,助他逃過一劫,要麼就是……
許金貴盯著紅豆的後背不錯眼地瞧,是紅豆這丫頭搗的鬼?
想起剛剛起身時,紅豆忽然撲過來按住了他的手,許金貴心裡就有數了。
一定是紅豆從荊芥那裡學來的本事,這麼看來,荊芥醫術很高超啊,不過一夜之間,竟然教會紅豆這麼多東西。
許金貴暗暗地攥緊了拳頭,這兩個人,他非得留在村子裡不可。
里長家就在鎮子邊上,一進的小院子,收拾得很齊整。
紅豆在穿堂中坐了片刻,許金貴和里長出來了,她忙站起來,迎上去。
「族長,事情辦妥了沒?」
許金貴樂呵呵地遞給紅豆兩張紙:「你收好了,這是你和荊芥的路引子,這一張是你們小兩口的戶籍。」
紅豆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見荊芥的戶籍上寫的是雲州府青陽縣清溪鎮吳山屯,今入贅到許家莊,娶許氏女為妻。
「怎麼,老許,你這侄女認字?」
紅豆一驚,忙擺手:「里長說笑了,我一個農門女,哪裡認得幾個字?不過瞧著這紙上的字怪好看的,就多看幾眼。」
出了里長家,紅豆轉身就往鎮子裡頭走,她身上還有些錢,得置辦些東西回去,路上逃難也能用得到。
「紅豆,你這是要去哪兒?」
紅豆蹙眉:「藥堂,給三嫂和孩子抓點藥。」
這可是頭等大事,許金貴趕緊跟了上來:「紅豆,叔一家能過了這個坎兒,真是多虧了你和荊芥,你們二人是叔的恩人,就聽叔一句勸。」
「別走了,留在咱們許家莊吧,外頭兵荒馬亂的,你們倆能往哪兒去?還不如留下來,好歹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紅豆頓住了腳:「族長,我殺了人。」
「噓……」
許金貴忙擺手,不讓紅豆繼續往下說,四下里瞧瞧,無人注意他們,他才長嘆一口氣。
「我不是說了嘛,你那叔嬸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事我給你們兜著,你們就放心地在村里住著。」
「我把荊芥記成了你嬸娘娘家的遠房表侄,如今入贅咱們許家,那就是咱們許家莊的人,只要有我在,就沒人敢動你們。」
紅豆被勸得有些心動。
她從後世穿越而來,知道景朝淵帝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百姓苦不堪言,亂世之中能得片瓦遮身,實屬不易。
能安穩度日,總比四處躲藏得好。
紅豆輕輕點頭,只說回去與荊芥商議一番。
許金貴大喜,催著紅豆去抓藥,說趁著今日是集市,他掏錢給紅豆小兩口置辦些東西,只當是報恩。
紅豆心安理得地受了,許金貴收了荊芥一枚玉佩呢,這些東西是她和荊芥該得的。
鎮子上只有一家濟仁堂,紅豆把藥名報給夥計,又低聲問夥計藥堂里收不收草藥。
「收!」夥計頭也不抬,很痛快地張口就來,「有什麼收什麼,有多少收多少!咱們幹的濕的都要,價錢也很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