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為圓滿破案，乾杯！」

  「乾杯！」

  組長一聲高呼，下屬們齊聲附和，舉起酒杯。眾人各自喝了一口，又放下酒杯，鼓起掌來。

  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欣慰和釋然的神情。

  組長走到每位下屬身邊，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表示鼓勵。資歷最淺、坐在末席的和戶宋志[1]也被表揚了一番。

  「呃，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和戶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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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謙虛嘛！」組長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要有你在，大伙兒總能想出好主意。不瞞你說，每次碰到你請假的日子啊，搜查會議都討論不出什麼結果呢。」

  你們可能是被我的「華生力」影響了……和戶在心裡嘟囔道。當然，他沒把這話說出口。要是說了，大家肯定會覺得他瘋了。

  然後，和戶醒了。

  混凝土澆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裝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發出亮光。

  陌生的天花板。這既不是自家的天花板，也不是辦案時暫住的片區警署禮堂那高高的天花板。

  和戶心想：啊……原來我剛才是在做夢，夢見了三組每次破案後必搞的聚餐。

  他起身一看，身下是一張床。

  這是一間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牆壁、地面和天花板都是混凝土的，沒有一扇窗戶，門倒有兩扇。房間的一角裝著水龍頭和水槽，除此之外別無家具，看起來空空蕩蕩。天花板的角落裡有一處通風口。

  這是什麼地方？一月二十日晚上八點多走夜路下班回家，是他能回憶起來的最後一個場景。他還記得從身後駛來的一輛麵包車緩緩超過了自己，又在前方十米左右的路沿靠左停下。從麵包車旁邊經過時，他聽到了開門的聲音。腳步聲不斷向他靠近。說時遲那時快，噼里啪啦的響聲傳來，脖子一陣疼痛——再次睜眼時，自己已經在這兒了。

  他把手伸向脖子，摸到了一小塊疑似被燙傷的皮膚。結合那噼里啪啦的聲響，自己十有八九是被電擊槍電暈了。市面上的電擊槍威力不大，嫌疑人使用的可能是經過非法改造的產品。嫌疑人下車後立即電暈了和戶，把他抬進車裡帶到了這裡。

  和戶發現，自己還穿著西裝。大衣就放在床邊，但他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不見了蹤影。原本塞在胸前口袋裡的智慧型手機和左手腕上的手錶也都不見了。

  他下床查看情況，打開其中一扇門，原來門後是一間狹小的洗手間。

  他試圖打開另一扇門，但那扇門被鎖住了。他用力砸門，大喊：「來人啊！開開門啊！」可無論他怎麼敲，怎麼喊，門都紋絲不動。漸漸地，手砸疼了，嗓子也喊疼了。和戶只得一頭栽倒在床上。

  就在這時，他靈光一閃——這地方會不會是地下的防核戰掩體啊？牆體都是混凝土的，一扇窗戶都沒有，還配備了水龍頭、水槽和洗手間，這幾點都能從側面印證他的猜想。

  他還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個紙板箱。打開一看，裡面有三十盒能量棒、十瓶兩升裝的礦泉水和一包紙杯。嫌疑人是想讓他在這裡待上幾天嗎？

  剛才的那通大喊讓和戶口渴難耐。百般猶豫後，他決定喝些礦泉水。擰瓶蓋的時候有開封的阻力，應該不用擔心中毒的問題。他把礦泉水倒進紙杯，喝了幾口，心情才稍稍平靜了一些。

  假如這裡真是防核戰掩體，那他又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呢？

  莫非他身為搜查一課[2]的探員，在查案的過程中得罪了案件的相關人員？可他明明是組裡最不起眼的一個，招人記恨的可能性實在很低。

  現在幾點了？這裡一扇窗戶都沒有，手機和手錶也被拿走了，無法判斷時間。記憶中最後一幕「下班回家」恐怕已經是半天前的事情了，這會兒十有八九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搜查一課的同事和上司肯定知道他沒去上班了，應該已經起了疑心。他們可能給和戶的手機和家裡的座機打了好幾通電話，卻無人接聽，於是直接找上門去。到時候，他們就會發現和戶失蹤了，立即開展調查。

  問題是，就算警方啟動了調查，大概也很難鎖定和戶的位置。

  要是這間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就好了……和戶心想。要是有其他人在，那人也許能幫忙——藉助因和戶的特異功能而提升的推理能力——推理出這是什麼地方，自己又為何會被囚禁在這裡。

  小學五年級那年，和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奇妙能力。

  事情要從猜謎大賽說起——和戶所在的班級決定辦一場猜謎大賽聯絡感情。大賽以團隊對抗的形式舉行，全班同學分為五支小隊。和戶所在的小隊可謂高手雲集，在模擬賽中拿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績，儘管和戶本人是一題都沒答出來。誰知在大賽當天，另一隊有兩位同學請假沒來，於是和戶就被臨時調了過去。比賽中，他依然是一題都沒答出，可他所在的隊伍竟一舉奪魁。要知道，那隊的模擬賽成績可是墊底的。隊友們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直呼「今天腦子轉得特別快」。

  和戶本以為這只是巧合，但他後來想起，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經過思考，他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和戶宋志在遇到不解之謎時會下意識地發動特異功能，作用於一定範圍內的人，大幅地提升他們的推理能力（當然，他當時還是個五年級的小朋友，所以定義的表述要更簡單一些）。經過仔細觀察，他發現特異功能的作用範圍是以他為中心的圓，半徑為兩米左右。

  這到底是什麼能力呢？他在圖書館查閱了各種資料，卻找不到任何關於這種特異功能的介紹，到頭來也沒查出個結果。如果他告訴別人自己有這樣的能力，肯定會被認為腦子出了問題，所以他也沒法跟父母、老師和朋友商量。

  不過，他懷疑有一個人也擁有這種能力。那個人並不存在於現實之中，而存在於小說世界裡。

  那段時間，和戶沉迷於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故事，無法自拔。福爾摩斯總是讓好友華生跟他一起查案。同住貝克街221B的時候也就罷了，可華生結婚搬走之後，他們還是形影不離。大家都覺得，這是出於友情，要麼就是福爾摩斯性格古怪，需要懂得人情世故的華生坐鎮。可會不會是「只要有華生在身邊，福爾摩斯的推理能力就能大大增強」呢？也許華生本人並不擅長推理，但他有特異功能，可以提高周圍人的推理能力。也許福爾摩斯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查案的時候總是帶著華生。

  於是，和戶決定把自己的特異功能命名為「華生力」。

  隨著年齡的增長，華生力的作用範圍逐漸擴大。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也就是他清楚認識到自己有華生力的時候），華生力的有效半徑還只有兩米左右，後來逐步發展到三米、四米……到他成年的時候，有效半徑已經達到了二十米。華生力的作用應該是輻射狀的，所以，準確地說，作用範圍是半徑約二十米的球形。

  和戶在學校里一直非常受歡迎。大家都說「只要有你在，幹什麼都很順利」。這當然是因為華生力。可惜和戶無法親身體會華生力對推理能力有多大的提升，不過根據朋友們的表述，這種力量似乎讓他們的頭腦靈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一位朋友說，那感覺就好像視力突然飆到了2.0。另一位朋友說，那感覺就像滂沱大雨在一瞬間變成了萬里無雲的晴天。

  在華生力的作用下，表現搶眼的永遠都是和戶身邊的人，他自己則是默默無聞，得不到絲毫關注。但他樂於做一個幕後英雄。「華生力」這個名稱絕不是在貶低華生，說華生不如福爾摩斯厲害。寄托在這三個字上的，是助力福爾摩斯的驕傲與自豪。

  上了大學，開始找工作的時候，和戶產生了一個想法：找一份能發揮特異功能的工作。華生力能提高旁人的推理能力，這就意味著他必須從事「推理起到重要作用」的工作。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警察，而且還得是搜查一課。於是，他參加了考試，如願考上了警視廳。

  當然，他不可能剛入職就被分配到自己想去的部門。必須先去警校接受培訓，再去基層派出所積累經驗，表現出色才能調去心儀的崗位。

  和戶在入職警視廳的第二年（當時他任職於奧多摩派出所）遇到了一起發生在雪中工地的「不可能犯罪」。當時，他發動了華生力，幫助一名案件相關人員破了案。和戶把這件事告訴了趕到現場的搜查一課探員。可不知為何，探員們誤以為破案的是和戶，對他交口稱讚。和戶也因此被調往搜查一課，實現了夙願。

  從此以後，每當他作為搜查一課的探員前去調查案件時，華生力都會被激活。不過，受影響的不再是案件的相關人員，而是他身邊的同事，所以即便有人推理出了真相，也沒人會把功勞錯安在他的頭上，成績都歸做出推理的同事所有。多虧了和戶，他所在的搜查一課第二強行犯搜查三組的破案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百，在警視廳內部自不用論，在全國各地的縣級警察本部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有說法稱「一個三組的探員頂別家一整個組」。和戶似乎是組裡唯一沒有取得任何成就的平庸之輩，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有他在，同事們的頭腦就會異常清晰，所以三組還是留下了他。

  即便在不當班的時候，和戶的特異功能也會以離奇的方式發揮作用。他曾多次在外出或旅行期間遭遇「暴風雪山莊」狀態下的案件，因此發動華生力，作用於相關人員，引發一場推理大比拼。不等警方抵達案發現場，案子就水落石出了（儘管其中一起案件用不著警方出馬）。

  對了！和戶心想，作為搜查一課的探員參與調查的時候，我應該是不會招人記恨的，但那些「暴風雪山莊」模式的案件呢？

  讓我回憶一下……和戶環視著沒有一扇窗戶的房間，暗暗思忖。此時此刻，思考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和戶閉上眼睛，開始回憶自己不當班的時候遭遇的那些案件。

  [1]　主角名字的日語發音為「Wato Sōji」，與《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福爾摩斯的搭檔華生名字的日語發音「Watoson」非常相似。——譯者注（本書如無特殊說明，均為譯者注）

  [2]　搜查一課，隸屬於日本警視廳刑事部，專門負責偵查嚴重案件，包括殺人、搶劫、強姦、綁架或縱火等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