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結局02
2024-10-01 14:55:32
作者: 畫盞眠
徐姍姍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魏長秋居高臨下底睨著她,一隻手捏著連著遠程的平板,一隻手握著開免提的手機。
整個過程,周自省恭敬的態度響在電話里,周默被遮了一大半,只有徐姍姍察覺到電話里焦急的聲響。周自省給魏長秋的回覆響在電話里,最後,周自省掛斷的忙音也響在電話里,響在偌大的病房,響在徐姍姍耳旁。
「孩子你想留住我不攔你,但你考慮清楚,」魏長秋轉著腕上的瑪瑙鐲子,「聽說周行侄子是你男朋友?他在B市分行?你們分手了嗎?他知道你的事嗎?」魏長秋想了想,又漫不經心道:「他和他叔叔的感情如父子,周行好幾次不肯幫我的忙,我一報周默的名字,他考慮兩天就會鬆口,不然你也試試?」
窗外天光大好,一隻鳥翅膀撲稜稜停在樹梢頭。
徐姍姍轉為側躺,一行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慢慢淌到枕頭上。
舅媽以前愛罵她「克父克母喪門星」。徐姍姍會想,星星那麼可愛,每一顆星星都那麼可愛,為什麼會有人不喜歡星星呢?
現在,她想,好像有點道理。
如果自己沒遇見阿默,自己大概還奔波在街頭,做著十塊錢一小時的兼職,匆匆上課,匆匆送外賣,勞碌得像塵埃。
如果阿默沒遇見自己,他大概會遇見一個和他一樣溫暖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家裡有扇落地窗,陽光從窗邊落下;那個女孩子笑起來眉眼彎彎,說話輕聲細語;那個女孩子優秀且自信,不會像她一樣,學會了動不動就哭,學會了無助,學會了不停給他添解決不了的麻煩,給他叔叔添解決不了的麻煩,給他家帶去源源不斷的麻煩。
魏長秋說得沒錯,舅媽說得也沒錯,她就是喪門星,一顆永遠、永恆的喪門星。
那天下午,周默去看徐姍姍,沒有說周自省刪了監控。他緊緊抱著小姑娘,安慰她說:「正在慢慢想辦法,會找到突破口,一定會讓他們給你道歉,把他們送進監獄。」
姍姍心情似乎不錯,給周默餵了一勺周默嬸嬸做的肉羹。
「好,」她甜甜地道,「我等你找到辦法,找到突破口,然後我們把他們送進監獄。」
周默滿腔憐惜地吻吻她的額角。
徐姍姍把頭埋在他的肩頭,輕聲道:「阿默,我好愛你啊。」
「姍姍我也好愛你。」周默的手輕輕順著小姑娘的背。
徐姍姍的喉嚨宛如堵著一團濕潤的棉花,對著醫院雪白的牆壁費力地扯了扯唇。
當天晚上,周默回家拿東西。
徐姍姍在他之後打車去了江邊看江景。
霓虹如帶,星火點點。
晚風真是涼。
周默出醫院後,心裡一直有種隱隱的不安。車開到一半,他忽然掉頭,在醫院門口水果攤大叔口中問到「病號服女孩子,說去江邊」。
周默油門踩到底。
徐姍姍沿著江畔的台階慢慢地走。
周默數不清闖了多少紅燈。江水起伏,蕩漾在徐姍姍腰間。周默找到那段護欄失修的台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姍姍!」
大概聽到了周默的聲音,徐姍姍站在江水中央回頭。
可回頭又聽不見聲音,她只能看見阿默不管不顧地朝自己奔來……
可真的對不起,她很累了,很累很累了,她覺得笑好累,眨眼好累,連呼吸都好累好累……
她開始聽到水嘯,也聽到很多過往。
周默眼睜睜看到姍姍走到分流口,隨著奔流的江水去了另一個方向。
周默拼死地游,徐姍姍浮萍般卷在江水裡。
阿默親她,笑著說「我叔叔會照顧你」;周自省見她第一面,和藹可親「你是姍姍啊」;甘一鳴的手摸上她的大腿;魏長秋罵「實習生勾引有婦之夫不知廉恥」,當著很多人的面,扯著她的頭髮把她一下一下朝垃圾桶上撞;還有周自省「魏總,已經刪了」;阿默的「我也愛你」……
周默一直游,一直找,他看到水裡一團漁網都會欣喜若狂地游過去。
可沒有,沒找到,還是沒找到。
整整八個小時。
凌晨四點,有人報警。
警察在另一個街區的江邊拉起警戒線。周默渾身濕透,跌跌撞撞地撥開人群,找到了身體發腫、睡著的姍姍。
她躺在一塊塊鵝卵石上,身旁有一座大概孩童高度的彩色鵝卵石城堡。
周默不敢過去,可腳像不聽使喚一樣,拖曳著千斤重的步伐,一步步過去。
民警過來阻攔:「這位先生請不要越過警戒線,現在正在調查……」
男人聽不見聲音般一步一步走過去,然後蹲下,跌坐在地上,他抱起浮腫的小姑娘,眼淚一下砸在徐姍姍的臉上,「啪嗒」一下,看上去就很痛。
「姍姍不痛,不痛……」
周默手忙腳亂地擦她鼻尖的淚,眼淚卻越擦越多。為什麼擦不完,為什麼擦不完,他的手緩緩拂過姍姍的鼻子、唇、額、眉眼……
民警停下靠近的腳步。
夜幕四合,渾身濕透的男人坐在地上,抱著穿病號服溺亡的女人,他的臉貼著女人灰白的臉,號啕大哭。
天色未明,人群里,周自省偏頭悄悄抹掉眼淚。
阿默愛徐姍姍,可他作為養父,他只關心阿默,只關心自己,他只關心魏長秋心狠手辣。魏長秋和他聊起阿默,聊起和匯商的一筆筆款項……
他陰差陽錯了第一步,沒辦法回頭。
徐姍姍火化那天,鄰居是個九十九歲的老人,四世同堂,幾十個子孫黑壓壓地跪在火化窗前哭天搶地。
徐姍姍身邊只有一個人。
周默給她扣上襯衫最頂上的兩顆扣子,給她理了理衣領,甚至,細緻又溫柔地給她描了她最愛的口紅色號,俯身輕輕烙下一吻。
抬頭,又定定看了她良久,周默朝旁邊的工作人員點頭:「嗯。」
工作人員把徐姍姍推進去,合上閥門。周默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繞到後面的控制台。
他坐穩,透過狹小的窗口看噴槍「吱吱」兩下把油灑在姍姍身上,焚化爐「嗡」聲一響,火苗籠著女人的身形躥起三米高。周默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徐姍姍躺在火海里,看著她皮肉一點點焚盡。
火化時間為一小時零三分。
飄在天上的,是雲煙。
留在手裡的,是一個檀木盒。
然後,周默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去買好的墓地。
男左女右,他把盒子放在了右邊。
「刻碑石的師傅現在在國外,您看您是下周過來一趟,還是現在可以把字留了。到時候,我們給您直接處理好,您以後清明或者過年再來就可以。」工作人員對出手闊綽的人態度友好。
「現在吧。」周默接過紙和筆,枕著檀木盒落筆。
寫了四個字,顫抖著停住。
——吾妻姍姍。
沒有儀式。
卻好像用盡他這輩子所有的溫柔和力氣。
周默感謝周自省的養育之恩,也感謝嬸嬸的慈愛關懷。
九江覆滅、和徐姍姍沾邊的一切都結束後,他對周自省沒了最初那般入骨的恨意,但也做不到重新叫叔叔。
而周自省沒能等到開春,甚至連秋天都沒熬過。
周自省直到走,都沒能等到周默,哪怕只是出現。
周自省下葬那天,獄警特許周默在跟隨下前去探喪。
以往關於周自省的很多畫面浮在腦海里。周自省帶他去科技展,周自省去校門口接他放學,周自省給他講題,周自省脫了西裝系上圍裙給他炒一碗熱騰騰的蛋炒飯……
周默對著牆壁平靜地搖頭:「去那麼多人做什麼,有個人收骨灰就行了。」
周嬸嬸聽到這話幾欲昏厥,唐漾在旁邊扶住周嬸嬸。
葬禮流程簡單,煙紙燃作灰燼彌散在風中。
按理說,周自省落了馬,大家都該避嫌。意外地,界內高層來了很多。唐漾和蔣時延站在第一排邊上,幫忙主持局面。
儀式結束後,高層們相繼驅車離開,唐漾幾人還在收尾。
很多很多唐漾之前以為是另一撥的陌生人來到周自省墓前——
因為那封周自省手書的自檢信,因為周自省一半清醒,一半糊塗時落款的「ZX」。
周自省這些年的受賄金額為三點六個億,銀行流水去向福利院的金額卻高達三點八個億。
九江不停地挖空福利院,周自省不停地填。他要匯款的名單從一個、兩個,到一頁、兩頁,至最後厚厚一沓……甚至他自己的工資也只留了基礎家用,其他盡數捐了出去。
專心做慈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偶爾會出格,比如資助山區學生。
對於周自省來說,這是他應該做的,隨死亡終止。
而對於來到墓前的人來說,ZX是他們曾經的一切。
ZX打款的時候,福利院會難得做一次粉蒸肉,一大群小孩圍在一個大桌子前流口水。ZX寫信的時候,他們會乖乖坐在下面聽院長或者老師念。他們想,這個人一定是菩薩心腸,像一道雋永而和煦的陽光。
ZX出現在「九江特大專案」的高潮時,他們愣怔在原處,隨後給身邊的朋友解釋,大抵存在什麼誤會。ZX真的是個善人,不是偽善,是見字如面的真摯。
他們從城市最深處的破舊樓房走到明亮的大學校園,從孤獨無依走到事業小成;他們有的很普通,有的很優秀;有的在美食街賣五塊錢一個的煎餅,有的站上過科技界最高領獎台;他們有的開跑車,有的騎電瓶車,有的搭公車過來……
周自省的墓在第三層,階梯狹窄,他們沒有擠,沒有搶,平和有序地排隊去獻花、悼念。
網絡上,無數網友說一切皆因匯商高層而起,周自省惡貫滿盈死得太便宜。
陵園內,各種年齡、各種身份的人從墓地排到了陵園門口。後來,人實在太多,他們有的甚至都沒走到墓前,遠遠地、在能看清那抹煙雲的方向默哀,肅立、鞠躬,抑或紅著眼圈叩三聲響頭,長跪不起。
黑壓壓一片。
唐漾看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她緊了緊和蔣時延相牽的手,眼底流淌著情緒。
再後來,下了小雨。
大家撐起傘。
唐漾看到了周默,安靜地站在最角落。
蔣時延偏頭看唐漾。
唐漾點頭。
唐漾的肚子已經顯懷,蔣時延小心翼翼地攙著她下梯子,緩步走到了周默身旁。
細雨拂在臉上,衣服在風裡發出撲簌的聲響。
「你還是過來了。」唐漾輕輕道。
周默的眼神落在那些人的身上,看不出喜怒:「監獄太悶了,出來走走。」
唐漾沒急著說話,周默也沒開口,兩人陷入沉默,憑弔者來來去去的腳步踩在耳旁。
半晌。
唐漾道:「之前和秦月去臨江城福利院,第一次聽負責人說ZX,秦月開玩笑說是哲學,後來我以為是你……」周默和徐姍姍的名字縮寫。
「我自私狹隘,沒那麼大胸懷,」周默發了個極淡的笑音,「我也沒想過是他。」
唐漾頓了頓,狀似無意:「你想過周自省第一次和九江扯上關係的原因嗎?」
周默將眼神遞向唐漾。
周自省把自己當行長這些年的工作筆記留給了唐漾,而唐漾幫周嬸嬸整理遺物時,看到了周自省的日記——
周自省和太太為了周默沒要小孩,周默是知道的。
但周默不知道的是,周嬸嬸以前懷過一個孩子,意外流產了。流產之後,兩人擔心以後會控制不住地把中心偏向親生小孩,便決定不再要孩子。
周自省第一次和九江發生關聯,是周默八歲那年。
那時,周自省還是匯商農村合作信用社社長,魏賢勇是九江鋼鐵的採購主任。魏賢勇想通過匯商沖一筆帳,操作略微欠妥,周自省拒絕了。
那是一個夏天,周默打翻開水瓶意外燙傷。
唐漾說到這一段,周默一點一點斂住臉上的神色。
唐漾接著道:「小鎮醫療條件不好,周行連夜把你送到縣城。」
「二十年前醫院還不太規範,加急手術要兩千塊,那時你嬸嬸才做完流產手術沒多久,周行一個月工資兩百塊。」
周自省焦頭爛額之際,魏賢勇送來了一張治燒傷名醫的名片、一籃雞蛋,還有兩千塊現金。
周自省知道自己不能收,不該收,可他給同事們打了電話,大家手裡積蓄都不多。周自省動了心:「名片算我欠您的人情,錢我會慢慢還給您。」
「要麼不收,要麼不還。」魏賢勇給的選擇很明確。
當時是在醫院的走廊上,前面還排著好些急診病人。阿默那么小,蜷在病床上疼得嗷嗷叫。
周自省知道自己等等,等一兩天肯定會湊到錢。可夜色下,阿默那麼疼,一聲聲喚他「省叔」,疼得直哆嗦……
錯了第一步,便沒有回頭路。
周默不是安分的性子,十來歲也會上房揭瓦、下河摸魚。他摔斷過腿,也得過急性闌尾炎。周默進醫院的次數很多,多到這次燙傷在周默的記憶里,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周自省刪監控是事實,待周默好也是事實。
「姍姍出事後,他想過送你們出國,拉下臉聯繫了他的一個老朋友,」唐漾眼睛脹脹的,不知如何表達,「就……有些遺憾。」
周自省直到閉眼,臉都朝著病房門口。
而周默,從始至終沒給過周自省解釋的機會,一句話的時間都沒給過。
周自省對不起姍姍,周默承了養育之恩卻沒能盡到送終之孝。
周默想,當時姍姍本來就要出國,他也有出國的規劃。如果之後甘一鳴沒有找到姍姍鬧,如果沒有魏長秋那一出……沒有如果。
「是挺遺憾。」周默拉了拉嘴角。
無關乎原諒,只是釋懷。
一切塵埃落定後的釋懷。
唐漾看到周默笑,克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整個事情,明明甘一鳴和魏長秋才是罪魁禍首,為什麼受懲罰最重的是姍姍和周行。
唐漾輕撫肚子:「那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聲音沙沙的。
「在監獄裡多看看書,出來後到處走走吧,姍姍還沒有出過國。」說後一句時,周默聲音變得很溫柔,他垂眼看向唐漾的肚子,又看向唐漾和蔣時延相扣的手,「很遺憾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
三個人都沉默了。
細雨如牛毛,在周默牢服外的西裝肩頭浸出一層深色。
唐漾眼裡泛著淚花,很想抱抱周默,可她作為異性顯得不妥當,現場也有記者。
蔣時延懂唐漾每個眼神的意思,他走過去,代替唐漾,動作輕緩地抱了周默一下。
「節哀,」蔣時延的手輕拍了周默的背,停了一瞬,再輕拍,「節哀。」
第一聲為周默的愛人,第二聲為周自省。
周默合眸,微微頷首,目光搜尋周嬸嬸。
蔣時延把手裡的傘遞到周默手中,和唐漾離開。
雨落在頭髮上,像童謠里的白砂糖。
蔣時延解開西裝紐扣,把漾漾攏在懷裡走。
「我是不是很殘忍。」唐漾停下腳步,忽然問。
好像不說這些,讓周默恨著周自省,周默會好過一些。
「這樣對周自省不公平。」蔣時延也停住腳步,回身輕輕拭掉唐漾眼角的淚。
蔣時延的車停在稍遠的位置,細雨把淺灰的地板淋成深灰。蔣時延和唐漾並肩而站,唐漾微微仰頭,蔣時延深邃的眸里是完整而清晰的她。
姍姍走了,周默「臥薪嘗膽」幾百天,終於笑得坦然。
唐漾和蔣時延憐惜並慶幸,他們相愛,然後真真切切地站在彼此面前。
也沒什麼多的話可說,蔣時延就這樣深深地望著漾漾,然後,低頭吻她的額角,吻她的眉心,吻她的鼻尖,又吻她的嘴唇。再然後,他從褲兜里摸出一個隨身攜帶的絲絨盒,單膝跪地。
蔣時延打開絲絨盒,取出裡面的戒指,拉過唐漾的手,接著……直接把戒指套進唐漾左手的無名指上。
然後,他就著拉她手的動作,輕吻她的手背。
方才兩人停下時,蔣時延怕唐漾淋雨,脫了自己的黑西裝外套,像批頭巾一樣蓋在唐漾的頭頂。唐漾想想也知道自己現在有多慫。
在陵園門口、色調灰白、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下著雨、路邊還堆了一摞廢棄的建築材料。
所以這人就在這裡跟她求婚?
蔣時延不說破。
唐漾也裝傻:「這是什麼啊,你做什麼啊,」她揚揚左手,嗓音細細軟軟的,「你先起來吧。」
蔣時延站起來,也一本正經地逗她:「一鐵環,給你戴上,可以保平安。」
唐漾「哦」一聲:「你在我身邊,你可以保我平安。」
說著,她把戒指從手上擼下來,直接扔到了地上。
蔣時延笑,從地上撿起來,在自己的衣擺上擦乾淨,再給她戴上。
唐漾再扔,蔣時延再撿。
唐漾耍小脾氣般扔了第三次,蔣時延真的想不出什麼情話台詞,只能滿目溫潤地望著她,再撿起來。
涼涼的金屬嵌進指間,就在蔣時延以為漾漾會再扔,把手接在了她手旁時,唐漾沉默三秒,笑開。
「事不過三,我不會取啦,」她彎著眉眼,滿心歡喜地湊到蔣時延耳邊,悄悄說,「一輩子。」
小女朋友的情態動人,蔣時延忽地將她緊摟在懷裡。
他蔣時延真的就栽在了漾漾身上吧,為她做飯,為她吃醋,為她發飆,為她收了一身放肆,開始按規矩辦事,甚至為她抱了一個男人。
可為什麼,蔣時延覺得,栽也栽得這麼幸福呢?
自己欺負過蔣大狗嗎?沒有吧……
唐漾略微蹭蹭他的肩頭,抬手反抱住他,雖然沒有玫瑰,沒有豪宅,可誰讓他是蔣大狗呢?
唐漾嘆了口氣:「你不要這麼緊張,我答應嫁給你,答應嫁給你啦。」
「我說了要娶嗎?」蔣時延忍笑。
唐漾的笑意倏地滯住,推開他朝前走。
蔣時延皮過頭了,連忙補救:「要娶的,要娶的。」
他忙不迭跟上去。
唐漾哼一聲不理他。
蔣時延死皮賴臉地握緊她的手。
唐漾頭低著,沒忍住偷笑一下。
蔣時延一直在偷偷瞄唐漾,見狀,也悄聲勾起嘴角。
路過一個十字路口時,窗外人潮湧動,蔣時延忽然道:「以後蔣小狗叫蔣惟唐好不好。」
蔣時延好像被淋感冒了,聲音有些啞。
「『微糖』?萬一是男生怎麼辦?」唐漾伸手去試他額頭的溫度。
蔣時延颳了一下漾漾的鼻尖,忍俊不禁:「蔣,惟,唐。」
「蔣」是蔣時延的「蔣」,「唐」是唐漾的「唐」。
「惟」是唯一的「唯」取了右邊,珍惜的「惜」取了心字旁。
隨著周自省的檔案從匯商撤走,周自省的前秘書辭職,一切好像都歸於平和,帶著戰爭結束的千瘡百孔。
匯商因為越權授信被央行罰款五億,客戶信任出現前所未有的危機,周自省的自檢信爆出高層運作內幕,新一季度的員工辭職率居高不下……
唐漾在風雨飄搖中完成交接,正式坐上匯商頂樓的交椅。
有人說她城府極深,為了晉升給匯商原高層們重重下套。
有人說她善用美色,和蔣時延是典型的商業聯姻。
還有人說她心狠手辣,最後那份報告將整個匯商置於刀刃鋒口。
……
唐漾左耳進,右耳出,大刀闊斧改革的第一項便是收束高層權利,跨部門式以下監上,拒絕越權和人情操縱。
跨部門以下監上意味著一個副行長分管零售,監察他的部門可能是安防,可能是風控。唐漾又對監察部門做了加密處理。也就是說,高層們知道有自己分管外的部門監察自己的行為和資金動向,但並不知道是哪個部門。
這對下面的員工來說是一種公平和權利,但對高層不太友好,他們頗有怨言。緊接著,唐漾成立專項小組起草預案,放寬對員工副業的管制。
以前,銀行員工有明確規定,不能買某些特殊類別的金融產品,買某些產品又有額度限制。
唐漾保留了逐條、逐筆匯報的規定,廢除了禁止購買的條目,希望從「縱」的角度要求內部廉潔。
高層們心裡舒坦,員工離職率也達到了七月後的最低值。
就在大家以為這樣已然足夠時,唐漾做了一件更大膽的事——
她直接在總行拿了權限,為女性員工增加了兩周的孕初假期,將產假從九十天壓縮到八十天,但為產後收假的女員工提供二十天自願適應調整階段。
從字面上看,假期多了兩周,少了十天,沒什麼變化,但後面二十天的自願就很耐人尋味。
如果想重返職場獲得晉升,擁有適應階段無疑是個好消息;如果只是想恢復工作,那相當於多了二十天休假時間。
有同事說唐漾是因為自己有身孕,方便自己。
結果被女同事們的唾沫星子噴得抬不了頭。
蔣小狗在四個月到五個月的這個階段長得飛快,唐漾已經穿不下襯衫,便選擇了寬鬆的秋裙。
她裙子長度及膝,顏色柔和;她手段果決,做事雷厲風行。
匯商的人經常看見這樣一幕:唐漾踩著三厘米矮跟鞋被一群人簇擁著出入會議室時,背脊挺得筆直。她的後腦勺根據蔣時延心情和發揮系的蝴蝶結卻輕巧精緻,帶著一點點唐行長的俏皮。
唐漾上任之初,跨部門式以下監上的制度已經在界內掀起一輪熱議。而她改革女員工假期後,十月底,員工離職率直接降到了平均線之下。
匯商風波後,人事變動很大。曾經和唐漾有過接觸的南津街支行申行長升到了匯商分行,管理產品營銷這塊。
唐漾三把火一燒,他想到當初那個午後,小姑娘淡淡地念的匯商標語。他理解了一下唐漾決議的意思,試探著給孕假調整這塊加了個「女性職場關懷」的標籤,送到一休做包裝。
同月,匯商新增客戶率爆炸般飆到了三年內的最高峰。
從接手爛攤子,收拾爛攤子到局面徹底穩定,唐漾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她把穩舵位,匯商面目一新。
懷著五個月身孕,不到三十歲,名校博士,最年輕的行長。
一時間,「唐漾」帶著事業成績頻頻出現在各大媒體。末尾才稍稍一提,哦,原來還是一休的總裁夫人。
有營銷號說她是「帶刺玫瑰」,有博主評價她是「信仰式女人」,央廣官方號寫的則是「刀尖上的軟香膏」,裡面配的內容是唐漾出席活動的照片:唐漾代表匯商A市分行就徵信問題對大眾、對媒體做出承諾。
視頻里,唐漾的語速不急不緩。她望著鏡頭,笑容溫和,目光堅定。
儘管唐漾的營銷是匯商高層討論出來的結果,目的在於覆蓋匯商之前涉案的餘熱。但不可否認,唐漾是一個現象級人物。
而上一個稱得上現象級人物的是——三年前改組一休的新媒體第一人,蔣時延。
一休高層們討論唐漾話題熱度時,蔣時延就蹺著二郎腿,一臉「你們快夸快夸,這是我老婆」的表情。高層們商討決定,把總裁趕出會議室。
蔣時延也不惱,回家後開開心心地給一拖二的大寶貝做飯、洗澡、吹頭髮、講睡前故事。
他無意提到自己真的被一休高層轟出了會議室,唐漾笑得樂不可支。
「小沒良心的,」蔣時延揪揪漾漾白軟的耳朵,刻薄道,「不知道是誰,以前上個熱搜都要吼人,『蔣時延快撤』『不撤我要怎麼怎麼你』,現在被刷屏都淡定到不行……」
唐漾朝他懷裡鑽,甜甜叫:「老公!」
「好好。」蔣時延舉雙手投降,而後環住她笨拙的腰身,眼底無奈的縱容比月光更讓人沉溺。
十一月中旬,唐漾在敖思切的陪同下飛去匯商總部出差。
總行的高層們見是唐漾來,一個個笑臉相迎。
唐漾說明來意後,那些人同時拉了臉:「在新崗位上做出成績是好事,唐行應該再接再厲,驕傲自滿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再者,」高層頓了頓,「私以為曇信通是唐行的心血,唐行會比我們都希望看到曇信通順利發行……」
匯商各方面都在逐漸恢復,這種時候,曇信通作為一款自帶情懷和話題度的產品進行發行,無疑是一場及時雨。
但唐漾身為設計者,卻以她在發行書上簽字作為條件,給總行提了個要求。
總行長苦口婆心道:「女性安全這塊是公安和政府應該呼籲關注的問題,我們是商業銀行,我們好不容易擺脫信任危機,沒必要自己再爆自己。」
「與其讓別人以後發現這個細節,再把匯商推到風口浪尖,不如主動坦白,」唐漾道,「私以為這樣做是為了推翻重塑,真正重新建立信用體系。」
唐漾補充:「況且,公眾對於主動闡明真相的態度會有一個包容分,如果收穫正向反饋,那就是錦上添花;如果得到負面評論,曇信通就會起到一個緩衝作用。」
高層們動搖了。
而這時,唐漾遞上去一份相關決定的應急預案書和一份基金會啟動計劃。
唐漾的檔案走完流程,行政級別正式定檔在「行長」那天,恰逢曇信通舉行首次發行發布會。
界內大牛齊聚八百人廳,各路媒體在廳內架起長槍大炮,人頭密密麻麻,鎂光燈和快門一起閃爍。
早在發布會之前,媒體把曇信通的意義鼓吹得很大,類似促進再就業、宣告信任體系的革新。
真的等到發布會開始,主持人的措辭卻很拘謹。
發布會的第一項流程是唐漾作為曇信通的設計者,上台介紹產品內容。
唐漾肚子裡的蔣小狗已經六個月大,在聚光燈下凸成一個圓潤的弧度。
第二項流程是主持人介紹發布情況。
曇信通從分行發行擴展到全國發行,參與單位也從762一處到涵蓋悠然居等198家知名企業。這些企業的部分代表上台介紹相關情況。
第三項是簽約。曇信通的第一批發行書在斟酌和層層挑選後,選擇簽給掛名九江但實際非九江控股、受九江波及下崗的工人。這批工人經由曇信通引渡到了悠然居控股下的一個建築公司工作。
唐漾再次上台,禮儀小姐把第一份文件和筆遞給她。
大屏幕上,唐漾手勢標準地握筆,寫下點、橫,現場觀眾的呼吸也隨著她的動作屏、放。
所有人都猜到唐漾會為第一份曇信通簽字。
唐漾簽完字退到主席台邊上,蔣時延等一休高層上台。因為流程表後面還有一個基金會的成立儀式,所以記者們並不意外。
可大家都沒想到,唐漾退過去站穩後,全場燈光驟暗!
尖叫和窸窣的議論持續了大概一分鐘,屏幕上出現亮光,主持人低緩的聲音在偌大的廳堂響起。
「1999年,王琴正式入職匯商合作信用社星河鎮分社,因不堪社長許有為騷擾,兩個月後提出離職,離職原因檔案記載為病退。」
「2002年,匯商與浦西合作期間,審貸處女員工常笑意外死亡。匯商A市分行賠償常笑家屬五十萬私了此事。」
「2007年,有人舉報匯商白沙街道支行行長性侵女下屬,匯商分行並未對此作出處理。」
「……」
「以及,徐姍姍。」
周自省的自檢信提到了徐姍姍,周默的供詞裡也有徐姍姍。而在經過周默和總行同意後,唐漾授意披露了關於徐姍姍的一切細節。從醫院檢查報告,到周自省和魏長秋的電話錄音,魏長秋在匯商門前聚眾毆打徐姍姍,徐姍姍的死亡證明,以及一份交易記錄,關於最初,甘一鳴通過九江的何征拿到並放到徐姍姍水裡的三唑侖片!
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因性侵及後續而死,匯商和九江卻幫忙掩蓋?
屏幕定格在徐姍姍的笑臉上,現場死寂。
半分鐘後,響起混亂的啜泣聲、議論聲以及調整三腳架的聲音。
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同情,也猜不出唐漾的意思,現場的記者、尤其是女記者們持著極快的語速徹底炸開。
「唐行,請問您這是在為王琴以及徐姍姍她們翻案嗎?請問匯商總行知曉您方才授意曝光的內容嗎?」
「唐行,請問方才的內容與曇信通或後面將成立的基金會有何關聯?」
「唐行,您來匯商不到三年,請問您為徐姍姍翻案的動機和目的是什麼,這是否意味著什麼大的動向。」
「……」
一句接一句拋上主席台。
唐漾置若罔聞般和徐姍姍對視。看見照片中徐姍姍的笑眼,唐漾紅著眼睛,跟著彎了嘴角。
炸鍋的現場也逐漸趨於平靜。
迎著所有人的目光,唐漾重新回到主席台正中央。她纖瘦的身形獨自撐起寬闊的舞台。
「大家好,我是匯商A市分行行長唐漾。」完整地介紹自己,「首先,我謹代表匯商總行、分行全體高層,向上述同事以及公眾致以歉意。」
對同事是因為沒有營造安全的上班環境,對公眾是因為隱瞞事實。
語罷,唐漾將話筒變為單手握。
她的肚子很大,彎腰艱難,但仍舊九十度鞠躬,堅持整整一分鐘,才重新站直。
媒體只見過各種各樣的危機公關,沒料到這般殘忍、坦蕩且忍有淚意的主動揭底。
然後,唐漾開始回答第二個問題:「匯商A市分行自成立以來,內部案件總計46起。匯商已在半個月前與公安機關取得聯繫,逐步重新立案。」
有記者在台下叫好。
唐漾有條有理地繼續:「而選擇在這個時機公布,一是因為匯商與一休聯名成立的『曇信通』基金會將在今天正式掛牌運營;二是基金會關注的內容有烈屬、殘障人士就醫、老年人抑鬱症以及女性職場保護。基金會將不分公司地為遭遇職場性侵、因懷孕被解僱的女員工提供免費的法律援助。」
女性安全、職場歧視一直是輿論焦點,很多公司會在出事後致歉或者整頓,但像匯商這樣直接翻案並成立基金會的絕無二家。
好像因為新行長是唐漾,而唐漾絕非泛泛之輩。
一片安靜中,有記者再次提問出發點。
是炒作還是其他。
唐漾環視現場,視線掠過蔣時延時,停頓了一下,再收回來。
「我算是一個比較幸運的人,高中時期就遇到了我先生。在我迷茫、無措的時候,他都陪在我身邊,陪著我畢業,陪著我參加工作。接任行長的那段時間,匯商不甚太平,也是他一直鼓勵我。」
「我每天可以早起看到他,也可以看到清晨第一抹陽光和霧靄。當我感受到平和與溫暖的同時,我忍不住會想,」唐漾回頭看大屏幕,「如果王琴、常笑……姍姍她們不走,換種說法,她們本該和我們現在一樣,坐在明亮寬敞的辦公室,有一段穩定而幸福的感情和一個值得憧憬的未來。」
可她們已經不在了。
現場安靜。
唐漾握緊話筒:「我對我現在擁有的一切感到慶幸,所以我希望我站在一個稍微有話語權的位置,可以去關注很多半明半暗的板塊,可以為那些渴望發聲的群體發聲。」
唐漾說:「我被人托著,從而希望成為別人的依託。我希望女性、老人等弱勢群體得到相應的保護;我希望以匯商、以基金會作為原點,可以將很多曾經被掩蓋的問題真正擺到檯面上,並提出解決方案。」
唐漾說:「我希望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始終有那麼一些東西,沒有虛偽,沒有掩蓋,沒有好大喜功,沒有粉飾太平,相信始終有人會撐在風浪里,不作秀,不浮躁,真的在改善,真的在進步。」
唐漾語速適中,極富質感的嗓音透過擴音器傳到會場的每個角落,也仿佛裹著細微的電流,酥酥麻麻,浸到每個人的心底。
樊行長坐在台下最中央的位置,剛好和台上的唐漾相對。
曾經,樊行長問唐漾想成為怎樣的人,想得到什麼或給予什麼,唐漾沒有回答。
但現在,樊行長欣慰,小姑娘大概有了答案。
唐漾發言完畢,掌聲稀疏。
基金會的法人代表是蔣時延,主持人按照手卡請蔣時延上場。
唐漾退到邊上時,蔣時延準備到中間去。
兩人錯身的剎那,頂著無數閃爍的快門,蔣時延借著身形的遮擋,輕輕捏了一下唐漾的手,偏頭低聲道:「你美得讓我挪不開眼。」
唐漾失笑,用眼神嗔他,手卻是反捏了一下他的手。
然後,蔣時延站在了唐漾先前站的位置。
蔣時延參加過很多類似的發布會,可從來沒有一場,讓他剛拿到話筒,唇邊就有了笑意。
「大家好,我是一休傳媒董事局的主席,也是曇信通基金會的法人代表,蔣時延。」
有個詞叫三十而立,站在台上的蔣時延剛好三十歲。
比起曾經輕狂的一休創始人,如今他的身份更多,西裝筆挺,意氣風發間,帶著一種安於家庭的獨有魅力。
唐漾看得微微出神。
攝影機位適時對準微微出神的唐漾。
蔣時延注視著唐漾出神的模樣,深邃的眸里噙滿溫柔的笑意,「首先,我謹代表個人,向唐漾女士表達最真摯的敬意和愛意。」
敬意可以理解為合作夥伴,可這是重大場合,這人後面一個詞是……愛意?
唐漾裝傻,耳根一燙。
這是不動聲色地撒狗糧?
台下的記者們後知後覺地回味到唐漾的話,又遭受蔣總的暴擊,掌聲雷鳴般響起。
蔣時延低緩的嗓音在掌聲之後響起:「其次,我要糾正一點,自始至終,都是唐漾女士陪伴我,引領我,鞭撻我。」
第二句說完,又一陣熱烈的掌聲。
蔣時延:「我能從一個熊孩子成為一個勉強稱得上成熟、有些許事業、有幸和匯商合作成立基金會的人,其根本原因在於唐漾女士優秀品質對我的影響。」
再一陣掌聲。
蔣時延又說了一個字:「我……」
又是一片掌聲。
蔣時延每說一個字,台下就響起一片掌聲,宛如孩童的惡作劇。
台下的媒體和嘉賓在笑。唐漾在笑。
蔣時延說不下去,身體側到一旁,也在笑。
他被掌聲堵在台上,開不了口,也下不去。
這是正規場合,漾漾交代過他不能亂來。
可被現實所迫,蔣時延等了半分鐘,掌聲不僅沒停,反而有人起鬨:「蔣總能不能不要學唐行說話,能不能有點誠意……」
「曇信通基金會是一休成立的首個基金會。在後續的運作過程中,基金會將採用上市公司的公開標準公布財務數據……此外,我們也接受社會各界人士來自各方渠道的監督。」蔣時延趁那人起鬨後的片刻安靜,噼里啪啦語速極快地說完必須的內容後,他正對先前起鬨的記者說道:「唐行說的重要內容,我也說的重要內容,怎麼就沒誠意了,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們八卦的眼神,是,是,」蔣時延點頭,拿出唐漾在家教育他的氣勢,「唐行是我太太,但這是重要場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難道你們非得讓我連喊三聲唐漾我愛你,唐漾我愛你,唐漾我愛你,才能不鼓掌放過我?」
蔣時延氣勢逼人:「年輕人你是哪家媒體的,是一休的下午拿著簡歷到我辦公室;不是一休的,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到一休來。」
那記者高聲喊:「蔣總,我是看出來您很想表白,但害怕被唐行罰跪搓板兒。」
台下哄然大笑,央廣的領導和匯商總行長都沒忍住勾了嘴角。
瞧著蔣大狗一臉被戳穿快要惱羞成怒的樣子,唐漾接過敖思切從後台遞過來的話筒,笑著喊:「蔣時延。」
輕柔的三個字傳遍大廳。
現場倏然陷入待針掉地的安靜。
蔣時延偏頭望唐漾,唐漾的睫毛還帶著淚,亦含笑望著他,聲音輕輕地:「我也愛你。」
帶著無奈,但未退後的從容溫柔。
一秒,兩秒,三秒。
蔣時延和唐漾相視而笑。
會場口哨、掌聲震耳,經久不息。
漾哥漾哥,我是胖哥。
延狗延狗,我是漾漾。
蔣時延有且僅有一個唐漾,唐漾也有且僅有一個蔣時延。
他們從課堂里「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走過篳路藍縷,也走過摧枯拉朽。他們不掩飾站上高位的野心,他們追逐傳統意義的功名,他們希望成為有影響力、公信力的人,也希望看到更多被人忽視的角落,為所有值得尊重的微小發聲。
他們富有年輕一代的張力,默契,堅定而篤行。
【我希望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始終有那麼一些東西,沒有虛偽,沒有掩蓋,沒有好大喜功,沒有粉飾太平,相信始終有人會撐在風浪里,不作秀,不浮躁,真的在改善,真的在進步。】
——愛上正好愛你的多年摯友是什麼感覺?
她手指向的方向,也是他手指向的方向,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掌心貼著她的手背,經由時光山海、朝暉夕月,最終以十指相扣的姿態,完整且妥帖地嵌進她的指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