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愛意
2024-10-01 14:54:25
作者: 畫盞眠
唐漾和陳強在樓下說話時,蔣媽媽和客人在樓上聊天,蔣時延則是一直看表。
他下午四點做完CT出來,看到唐漾「要麼麼噠」的表情,擱在屏幕上的手指好像真的被那表情包小孩親到了一樣,又酥又癢。
他回復。
【老公:就知道你會想我!】
隔了十分鐘,唐漾沒回。
蔣時延再發一條。
【老公:我也想你!】
又隔了半小時,唐漾還是沒回。
蔣時延有些坐不住了。
【老公:?怎麼人不見了?在開會嗎?上午不是才開過?】
【老公:那你好好開會吧,我也回病房處理工作。】
蔣時延住院的這一個多星期,助理也來回奔波。通常是助理上午把文件送過來,蔣時延下午看完,助理第二天到醫院拿。可今天,助理下午才把文件送過去,不到一個小時,就接到了高效蔣總的電話。
助理過去,詢問細節,蔣時延一邊應,一邊接著給唐漾發微信。
【老公:我文件批完啦,馬上五點半了,我媽說她待會兒回去做飯帶過來,你要一起吃嗎,想吃什麼,要一起的話我讓她多做點你喜歡的。】
還是沒有回覆。
之後,蔣媽媽回家了,做好飯了,又帶過來和蔣時延一起吃了,開始迎接今天第四撥朋友了,唐漾還沒過來,也沒回消息。
蔣時延看著表從四點走到七點,望著手機上一連串同方向的聊天框,他嘴上「嗯」「是」應著客人的話,心裡卻忍不住失落。
【老公:都過七點了,你怎麼還沒過來啊。】
【老公:我沒有催你的意思和要求你一定要過來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有點想你。】
【老公:我是不是發太多打擾你了,漾漾……】
【……】
全部石沉大海。
漾漾,蔣時延不敢想,可越不敢想這樣的念頭越是壓不住,漾漾是不是不愛他了,是不是當時試一試就是沒認真,她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狗」了……
蔣時延腦海千轉百回,唐漾到了他病房門口。
唐漾上午開會把手機調成靜音斷了網便一直沒管,這時她摸出來想給蔣時延發個什麼,剛連上無線,一條條消息接連蹦出。
唐漾逐條下滑,想像出他一邊敲字,一邊委屈巴巴的模樣,心軟得不像樣。
她正想回復,轉念思及那四撥年輕小姑娘,最後一個還待在他病房……
心軟能值幾毛錢?
唐漾冷哼一聲,折身去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補妝,她卸了偏啞光的口紅,換了正一點、亮一點的色號。
唐漾生氣歸生氣,出來時,想到他沒等到自己回復,還是沒忍住去到樓下給小可憐買了一份缽仔糕。他最喜歡吃這個。
而樓上,蔣時延看到聊天框頂上閃現「對方正在輸入中」,然後變回「老婆」,然後沒了後續。
有過希望,然後破滅,大概比沒過希望更讓人難過。
「叩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蔣時延翻湧的情緒。
蔣媽媽起身去開門,唐漾拎著東西進來。
「吃飯了嗎,糖糖?」蔣媽媽問。
「吃啦,」唐漾看到病房裡坐著另外兩個人,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然後笑說,「我這是趕上了嗎?難得熱鬧。」
蔣媽媽拉著唐漾給她介紹其中一位:「這是我一朋友,之前一直在紐西蘭,去年年底回的國,聽說時延病了,她帶女兒過來看看,倪萍波、倪總,」蔣媽媽說,「糖糖,你跟著時延喊倪阿姨就可以。」
唐漾乖巧地喊人。
倪萍波和藹地應下,拉著身旁的年輕女子道:「這是我女兒,盛倪娜。」
蔣媽媽跟著補充:「這是我女兒,唐漾。」說著說著發現不對,「啊不不不,不是我女兒,糖糖是時延的好朋友,好多年了。」
大家都被蔣媽媽逗笑。
兩位長輩讓盛倪娜和唐漾比年齡。
說話間,盛倪娜思忖:「我好像在悠然居見過漾姐。」
唐漾看了盛倪娜幾秒,也想起來:「對,就程斯然那次聚會,草坪燒烤。」
倪萍波:「真是緣分。」
幾人又是說笑。
從唐漾進門開始,蔣時延的視線便緊緊追著唐漾。她說話,他就笑;她笑,他也笑。說不清笑什麼,可能因為她來了,可能因為她沒有別的「狗」,也可能因為她今天好漂亮。
唐漾和她們聊了幾句,便到床邊,把熱氣騰騰的缽仔糕遞給蔣時延。
蔣時延自願當背景板幾小時,這下出聲找存在感。
「你專門去買的?」他做驚喜狀。
明明就在樓下。
唐漾心裡還悶著氣,一口應下:「對啊。」
蔣時延看她咬了一下唇,滿眸的溫柔快溢出來:「要我說謝謝嗎?」
唐漾撞進他的眼波,差點穩不住,她偏頭清了一下嗓子:「你,你隨意……」
蔣時延無聲笑著,打開袋子開始吃軟糕。
蔣媽媽把唐漾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對倪萍波母女道:「這孩子就是有心,每天都過來。」
倪萍波腹誹,蔣家在A市是什麼地位,能有那麼多簡單的情誼?
倪娜帶的禮盒,母子倆看都不多看一眼,幾塊錢的缽仔糕稀罕成這樣?
蔣時延吃得斯文又愉悅。
倪萍波笑著道:「其實倪娜很早之前也想過來,就是不知道時延方不方便,而且倪娜也忙,這裡劇本才拍完,那裡GG又送過來了,經常跑通告跑到半夜,怎麼說,女孩子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
盛倪娜是當紅「花旦」,被粉絲吹成盛世美顏。這時她化著淡妝坐在唐漾對面,蔣媽媽仔細對比:盛倪娜是混血,五官嫵媚;糖糖是典型江南女子的長相,嬌俏可人。兩人屬於不同類型,客觀來說各有春秋。
「就是,糖糖也這樣,」蔣媽媽拉著唐漾的手,特別認同地接話,「你說她漂亮吧,從小成績就好,一聲不吭念了個博士出來。你說她書讀多了會不會死板,人家管培生,二十八歲就是匯商分行副處長。」
蔣時延插話:「現在是代理處長。」
「對對,處長了,」蔣媽媽對倪萍波道,「你想想我倆二十八歲在做什麼,字不識兩個,飽一頓,餓一頓到處跑……」
長輩說話時,唐漾和盛倪娜都沒插嘴。唐漾給大家削個橙子,盛倪娜就剝點堅果;唐漾倒水,盛倪娜就去關透風的窗戶。
蔣時延好幾次想讓唐漾坐到自己旁邊,見唐漾沒看自己,也便作罷。
倪萍波說倪娜怎麼優秀,蔣媽媽就拿相同的地方說唐漾,越說越覺得唐漾哪兒都好,怎麼看怎麼好,除了不是自己媳婦這一條,唉。
聊到後來,倪萍波忽然問:「唐處長有男朋友嗎?這麼優秀。」
唐漾和蔣時延裝朋友裝歸裝,置氣歸置氣,唐漾做不到矢口否認傷害蔣時延。
但不否認的話,不知道某隻蔣大狗能樂成什麼樣。
蔣時延了解唐漾,就在他一臉深情望著唐漾,唐漾想開口時——
「還沒有呢,寧缺毋濫眼光高。」蔣媽媽搶先回答。
蔣時延臉上的笑容如貼紙般瞬間凝固。
漾漾大概會說沒有吧,大剌剌反駁別人不像唐漾的性格。何況那人是自己老媽,何況兩人說好了穩定之前不告訴別人……
蔣時延嘴裡像塞著一塊布般,堵得難受。
而唐漾也沒有猶疑,她彎著眉眼,柔聲道:「有喜歡的人了。」
沒回答有沒有男朋友,但有喜歡的人。
有喜歡的人啊。
嘴裡的布變成棉花糖,軟軟綿綿,絲絲縷縷的甜味直朝蔣時延心尖躥。
有喜歡的人啊。
蔣媽媽悵然若失,仍是和藹地道:「好好加油,確定了可以帶到家裡來,阿姨給你參考參考。」
倪萍波慶幸:「我本來想說程斯然還不錯,都是乖性子,和唐漾合得來。」
蔣媽媽半開玩笑:「我家時延也不錯啊,性子野,就得糖糖這種乖性子管。」
倪萍波:「倪娜也乖,文靜。」
蔣媽媽打哈哈:「年輕人的事兒年輕人自己操心。」
進病房之前,唐漾想像的是——來見蔣時延的都是名媛,打算商業聯姻一類,蔣媽媽很喜歡對方,蔣時延不喜歡但也沒辦法甩臉。這時她就應該拿出稍微強勢的氣場,憑著曾經積攢的好感,引領蔣媽媽把態度朝自己這邊偏。
可全程下來……
劇本似乎拿反了……
蔣媽媽說完「時延要糖糖管」,唐漾陷入羞愧。
「我去一下洗手間。」她的耳根熱熱的,起身。
蔣媽媽溫和地提醒:「病房裡這個門壞了,打不開,糖糖要去外面。」
唐漾前腳剛走,盛倪娜也站起來:「我也去一下洗手間。」
盛倪娜明顯揣著企圖,但她和她媽沒說到那一步,蔣時延自然懶得理,這時見她跟著唐漾出去,蔣時延也坐起來:「我也去一趟洗手間。」
「湊什麼熱鬧。」蔣媽媽打了一下蔣時延,還是彎身給他找拖鞋。
不是湊熱鬧,是他知道盛倪娜肯定是衝著唐漾去的,肯定會攔住唐漾。但他不知道唐漾知不知道盛倪娜不好對付。
萬一盛倪娜說個什麼,萬一漾漾毫無準備什麼都說不出,萬一盛倪娜扯兩家合作關係亂七八糟,萬一漾漾就聽進去了……
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過去看看。
蔣時延以前就護著唐漾,這時成了女朋友,他自己疼著愛著都來不及,哪能捨得讓她受丁點兒委屈。
唐漾進女廁所,盛倪娜進女廁所,蔣時延在門口那個公共洗手台洗手。
唐漾去了廁所,出來碰到盛倪娜從旁邊格子出來,唐漾挑眉。
早在程斯然那場聚會上,盛倪娜就在關注蔣時延。
她知道蔣時延喜歡唐漾,不確定唐漾喜不喜歡蔣時延,但兩人肯定沒在一起。
趁他們還沒在一起。
唐漾在女廁所裡面的洗手台洗手。
盛倪娜走到她旁邊洗手,「漾姐,」她禮貌叫人,「你和時延鐵了這麼多年,應該清楚他的一些習慣,比如喜歡吃什麼菜啊?」
唐漾抬頭看了眼鏡子:「不清楚。」
盛倪娜換個話題:「那喜歡什麼電影,喜歡什麼花應該知道,方便告訴我嗎?」
唐漾淡淡地道:「不方便。」
盛倪娜的表情有些僵了,隨即想到唐漾可能覺得說了這些蔣時延會生氣,她訕笑著讓步:「那時延平時喜歡去什麼餐廳,什麼會所,應該方便說?」
這次,唐漾乾脆不回答。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
盛倪娜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我曾經不相信男女之間有純友誼,但你和時延這麼多年,我好像又信了,不瞞你說,我喜歡時延。」盛倪娜頓了頓,「我本來以為你作為朋友,比誰都希望看到他幸福,現在看來……」
盛倪娜在娛樂圈見慣了這樣的事:「誰沒點花花腸子呢,明人不說暗話,時延對你那麼好,你拿他當備胎還是長期飯票我管不著,但你拿他當過朋友嗎?」
尾音極其嘲諷。
唐漾置若罔聞,她保持著自己的動作洗手,關水,扯紙擦手,待擦完後,才不緊不慢轉過來,仰面望著盛倪娜。
唐漾的眉眼彎彎,態度輕軟又客氣地笑:「不好意思啊,我現在是他女朋友。」
唐漾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盛倪娜並不認為她會為了面子憑空捏造。
除非,她真的和蔣時延在一起了,並且悄無聲息……
盛倪娜沒預料到這點,整個人愣在原處。
「對了,」唐漾想到什麼,「叫時延太親密,我沒聽時延說過和您關係好,我本人心眼小,花花腸子也多。」唐漾無比坦蕩地用盛倪娜方才的話形容自己,「所以希望盛小姐以後可以懂得避嫌。」
唐漾好心地給盛倪娜扯了張紙,盛倪娜沒接。
唐漾輕輕地把紙放到她手上。
「以及,」唐漾禮貌地朝盛倪娜頷首,「很高興遇見您。」
語罷,她越過盛倪娜,頭也不回地離開。
門外,蔣時延先唐漾一步躲到樓梯口。
待唐漾走後,他才走。
蔣時延耳畔迴響著唐漾細細軟軟的調子,嘴角忍不住上揚。
瞧瞧,瞧瞧,這就是自家漾漾,什麼叫淡定,什麼叫大氣,什麼叫四兩撥千斤……
大概蔣時延自己也感覺到嘴要咧到天上了,他一邊走,一邊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兩邊嘴角上,用力把嘴角拉平,結果不到一秒,又翹成了微笑唇。
他又伸手拉平,嘴角又朝上翹。
反覆之後,蔣時延發現一個問題,自己應該從樓梯口出去啊,怎麼在朝下走?
於是,他像一個被程序控制的機器人般,先是以拉平嘴角又忍不住笑的循環走向通往三樓的斜梯,走到一半後,他轉身,一邊以相同的頻率拉唇、笑,一邊穩步朝上走。
三樓,樓梯口地上坐著個吃盒飯的清潔工大叔,他目睹這人下到一半又上去,默默把盒飯護在懷裡,有些害怕地朝牆根縮了縮。
唐漾出洗手間後,到走廊盡頭的陽台吹了會兒風。
早春夜色薄,空氣中好像泛著一層濕潤的泥土清香。樓下,老人們在聊天喝茶,小孩子在追逐打鬧。
嘰嘰喳喳的聲響構成白噪聲,唐漾聽著,目光放得有些空。
自己是延狗的女朋友,自己說那些話也沒錯。不知道為什麼,唐漾還是感覺心上像搭著一隻手,一下一下收緊,捏出莫名的酸澀……
大約站了半小時,唐漾收拾好情緒,回病房。
倪萍波母女已經走了,蔣時延脫掉了病號服換上了黑色厚衛衣和淺色長褲,蔣媽媽在收東西。
溫水瓶、餐巾紙一類的她沒要,主要是把蔣時延的平板啊、鍵盤啊給他裝進包里。
唐漾看看蔣媽媽,又看看蔣時延,疑惑:「這是要出院?」
「嗯,」蔣媽媽轉過頭來,「我明天要和小姐妹去掃貨,等會兒就麻煩糖糖你把他載回去。」
「可以呀,」唐漾奇怪,「不過我之前好像聽說要周日才出院。」
蔣時延一隻腳踩在床沿上,邊繫鞋帶,邊道:「反正之後那幾組水沒什麼用,輸不輸都一樣。」
唐漾:「醫生開了就有醫生的道理,你這樣……」
「你懶得和他說,」蔣媽媽過來拉唐漾,「他上個廁所回來人就傻了,說要回去陪他家小月亮。」
唐漾蒙了:「他家有什么小月亮?」
「不知道是誰以前最討厭那些毛茸茸、愛掉毛的小可愛,別人家小孩是哭著鬧著求爸媽養寵物,我養蔬菜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甩臉子說看到他臥室有一根毛就把蔬菜拎出去扔到垃圾桶,」蔣媽媽嫌棄完,一個字一個字回答唐漾,「他說是一隻貓。」
蔣媽媽嘲諷的意圖很明顯。
唐漾意識到什麼,她望一眼蔣時延,手上幫著蔣媽媽收東西,耳根沒來由就是一熱。
果然,下一秒。
蔣時延眼眸含笑地望著唐漾,話卻是對著蔣媽媽講的:「我的貓乖巧、懂事、可愛又漂亮,你以為是你那只會到處亂竄,只會啃書的蠢荷蘭豬嗎?」
蔣媽媽哧一下,懶得和他貧。
唐漾夾在母子中間,低下頭時,耳根泛著一層微微的紅色。
不一會兒,唐漾幫忙收好東西,問需要辦出院手續嗎,把蔣時延的包遞給他。
蔣時延把包接過來,順勢牽住唐漾的手:「不用,明天助理過來。」
蔣媽媽就走在前面呢。
這人怎麼可以……
唐漾想掙,蔣時延不松,一直到上電梯,蔣媽媽回頭和兩人說話,蔣時延才輕咳一聲,不情不願放開自家超愛臉紅的小女朋友。
電梯人不多,但也不好說話。
下到一樓,唐漾去開車,蔣媽媽在門口等蔣爸爸,蔣時延等唐漾。
醫院臨街的門口車都成群結隊的,可自己兒子還是一條「單身狗」。
蔣媽媽看著看著,不由得嘆了口氣。
「明天就周六了,人糖糖平常上班就夠累了,周末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你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有空就做做飯什麼的,讓她到你家去吃,也就一個對門的距離,」蔣媽媽說,「糖糖長期吃外賣對身體不好。」
自己給漾漾做自己願意做,可這話經由老媽說出來。
蔣時延不敢相信地指自己:「我是個病號。」
蔣媽媽:「糖糖不會做飯。」
蔣時延:「我是你兒子。」
蔣媽媽理直氣壯:「我喜歡糖糖。」
我也喜歡漾漾!蔣時延在嘴皮上暫居下風,心裡卻有一萬個小人在揮舞花束:「不好意思啊,易女士,不好意思啊,我的媽。我現在是你家糖糖的男朋友,明媒正娶,啊不,名正言順……」
蔣媽媽狐疑:「你嘰里咕嚕在說些什麼?」
「沒什麼。」蔣時延捂嘴咳一聲,偏頭抿嘴笑。
蔣媽媽不想和他說話。
從醫院出發時,差不多九點半,路上沒什麼車。
唐漾的mini沒加油,最近一周開的都是唐媽媽新買的蓮花,轎跑型,提速快。
唐漾飆到限速上限,開得專注。
蔣時延不敢打擾她,乖乖坐在副駕駛上,一隻手抓把手,一隻手在大腿上打節拍,嘴裡跟著Westlife(西城男孩)輕輕哼唱。
蔣時延的嗓音醇厚,糅在悠揚的旋律中,好似抹了一層時間的味道。
以前高中時,唐漾的衣襟上夾著最新款的蘋果MP3,分一個耳機給延狗,蔣時延就把自己課桌里那個同款MP3藏好,湊近了和她一起聽。
蔣時延望著前方的道路,調子越哼越溫柔。
唐漾和他想到相同的地方,心裡某根弦好似被悄悄撥了一下。
下車後,唐漾面色緩和了些:「有空嗎?」
「有啊。」蔣時延按電梯。
唐漾淡淡地:「我們談一談?」
「好啊。」蔣時延側身讓唐漾先進去。
唐漾抬手按樓層:「去你家,還是我家?」
蔣時延仍舊用又甜又開心的調子答:「都可以啊!」
「正經點!」唐漾胳膊肘戳了一下他的腰,忍俊不禁。
蔣時延不動聲色攬住唐漾的肩膀。
樓層走了一半。
電梯側面的滾動GG從九江集團的招聘換到盛倪娜。
畫面中,穿著公主裙的美人歷經艱險找到王子,兩人在月色下相擁,盛倪娜甜笑地說出「傾情時刻,縱享柔滑」。
唐漾的腦海里適時浮出盛倪娜在洗手間攔住自己「不瞞你說,我喜歡蔣時延」,她嘴角的弧度漸漸凝在原地。
蔣時延觀察著她,一顆心漸漸提起。
「叮咚」,到樓層。
唐漾出電梯,蔣時延跟著唐漾出電梯,他知道唐漾有話說,也就沒有先開口,默默跟在她身後。
唐漾沉默著走到兩道門中間位置,停下腳步。
感應燈亮出對稱的小點,唐漾站在兩團黃色光暈交界的地方。
她抿了一下嘴,然後抬頭看著蔣時延,出聲輕柔。
「雖然我們當初確定關係時,說好了感情出現特殊變故可以分開,但我不認為我們現在出現了特殊變故。即便出現變故,在事情來臨前以及其他一些時候,我也希望可以和你進行有效的溝通。」唐漾頓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客觀又冷靜,「比如今天,除了盛倪娜她們,還有其他人來看過你嗎?」
蔣時延老老實實回答:「還有三撥,一個是沈言曦,她被她媽押著過來的,你見過。一個方舒,她舅媽是我媽一合作夥伴。一個田瑤,她和她姑姑來的,也是一合作夥伴。」
唐漾「嗯」一聲:「分別待了多久?」
蔣時延說:「十分鐘,三十五分鐘左右,二十分鐘。」
和陳強給自己說的幾乎一樣。
唐漾再問:「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蔣時延重複她的問題,伸手摸出自己的手機,解鎖,東滑西點就是沒回答。
唐漾自然把他的態度理解為對合作夥伴的迴避和保護。
一秒,兩秒,三秒。
唐漾的手插進褲兜。
「不回答……」她很輕地笑了一聲,「是不是如果我今晚上沒撞見盛倪娜,你就不會告訴我?」
蔣時延沒反應過來,唐漾接著笑:「是不是我不問,你就不會主動說其他三個?」
「還是說你覺得一邊談戀愛,一邊見其他小姑娘是很正常的事,反正你表白的時候很聰明地給自己留了退路。」
唐漾接二連三地質問。
蔣時延回神,笑:「漾漾,你不能這麼猜測我。」
「我在猜測你?」唐漾笑,「你知道我這人最不喜歡猜測,有話說話,有事說事,坦坦蕩蕩,明明白白,而事實就是盛倪娜確實很優秀對吧!」
「漾漾——」
「等我先說完,」唐漾深吸一口氣,她調整了一下情緒,自認為冷靜地接著道,「二十四歲,門當戶對,360度無死角的臉,雖然門當戶對在我眼裡不構成可比條件。但人年輕漂亮是真的吧。哦,對了,人是混娛樂圈的大明星,你是影視公司霸道總裁,共同領域、共同話題輕而易舉就能擦出火花,說不定還能發展成紅顏知己。」
「漾漾。」蔣時延想抱她。
唐漾輕慢地別開他的手,「對啊,」唐漾說,「我和你之前不就是朋友,要礙於我,你們擦不了火花,說不定人還能提著裙擺翻山越嶺來見你,牽牽小手,抱抱小腰……」
唐漾知道自己說這些話是沒憑沒據借題發揮,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腦補,控制不住難過。自己知道這樣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
蔣時延心疼地喚「漾漾」,一次次想去抱她。
「你們還能在月光下互訴衷腸。」
「像盛倪娜剛剛念的那什麼台詞。」
唐漾一次次躲開他。
「傾情時刻,縱享柔滑。」唐漾五臟六腑好似浸在酸湯里。
蔣時延借著男女間力道懸殊,直接抱緊她。
「漾漾,漾漾,漾漾。」他一遍遍低聲喚她的名字,一遍遍吻她的額角。
唐漾想掙扎,想推開,蔣時延緊緊地抱住她,就是不放手。
慢慢地,唐漾的情緒穩定下來。
蔣時延的唇輕柔地覆在她的眉心,好一會兒才鬆開。
蔣時延解釋:「她們是抱著心思來,但她們沒挑明,我就懶得理,我想給易女士說我們在一起了。」蔣時延把所有鍋都朝自己身上攬,「但我是個笨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木質香,唐漾的側臉貼著他寬闊的胸膛。
蔣時延說話時,唐漾感受著他的溫熱從四面八方包裹著自己,他的心跳「撲通」「撲通」,跳得有力。
唐漾吸吸鼻子,睫毛微微顫了顫。
蔣時延把手機拿到她面前:「我剛剛沒有不回答的意思,只是想拿手機給你看,沈言曦她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錄了音,快五個小時。」
唐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蔣時延點開音頻,沈言曦禮貌中夾雜不耐煩的語氣響在聽筒里。
唐漾仰面,睜大眼望著蔣時延。
蔣時延說:「我不好的地方很多,所以不願意再有誤會,讓你難過。」
「你也有錯的地方,」蔣時延格外耐心,低頭撞進小朋友清澈靈動的鹿眼,他沒忍住,輕吻一下,「你在醫院的時候就該指著我鼻子問。」蔣時延學她:「『蔣時延,盛倪娜是誰,蔣時延你在做什麼,蔣時延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考慮這麼多……」
蔣時延的聲線低緩,潺潺如山澗溪水。
唐漾只感覺之前那隻擱在心上的手,由緊攥變為撫摩,一下一下,好似有暖流緩緩流入。
「不過,」蔣時延想到什麼,笑了,「你在洗手間和盛倪娜說的話,我不小心聽到了。」
好了,安慰結束。
唐漾只覺得在蔣時延這個外掛前提下,自己剛剛發的那通火真的像個傻子。
她只想從蔣時延懷裡起來,然後馬上滾回家。
「漾漾,」蔣時延用深邃的眼眸看著她,笑,「我很開心。」
開心你為了我吃醋。
「滾!」唐漾一腳踩上他的腳,趁他松力,她和兔子一樣竄到自家門前,忙亂地開鎖。
蔣時延不緊不慢跟上來,噙著低低的笑意:「你吃醋的樣子——」
「我很客觀、很清醒、很理智地在分析事實,我沒有吃醋!」偏偏鑰匙插不進鎖眼,唐漾臉紅得要死,人也要瘋了。
唐漾背後伸出兩隻手,一隻手圈住她的腰,一隻手握住她的手。
蔣時延貼在她身後,把她稍稍朝後抱了抱,然後帶著她的手,不急不緩地把鑰匙插進鎖眼,「咔嗒」,門開了。
蔣時延說:「特別可愛。」
他的呼吸灼熱,漫上唐漾臉頰、脖子、耳後,又似江南六月的晚風,帶著燥熱,一寸寸把唐漾白皙的肌膚吹拂得更紅。
「誰,誰吃醋的樣子特別可,可愛了……」
唐漾說話都結巴了,稍稍朝後退了一步,拉開門,進去。
「就你有嘴,叭叭叭,」唐漾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你晚上還說你家那隻貓特別可愛呢。」唐漾嘀咕,「誰知道你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蔣時延跟著進去,不著痕跡地站在唐漾跟前,擋住她想進去的路,手朝後關上門。
「真的,我都快死了。」他誠懇地說。
逼仄的玄關,昏暗沒開燈。唐漾感受著他的擁抱,好聞的木質香包圍著自己。他滾燙的唇落在她的發上,沿著額角、眼睛、臉頰,一寸一寸往下吻到了耳根……
「真的,我都快死了。」蔣時延的喉結起伏著,又說一次。
唐漾小心地環上他的腰,頂著紅透的小臉更小聲地說:「怎,怎……」
蔣時延的笑意愈深,他抬手緩緩著摩挲她的唇瓣,嗓音微啞著:「被你迷死了……」
他的唇伴著鼻息覆上唐漾的耳垂,熱熱的,撩得唐漾後背一顫,耳朵更是紅得快滴出血來。
蔣時延的唇偏偏覆上她耳朵最紅的地方,嗓音壓得更低,更緩:「迷得,死死的……」
唐漾渾身酥軟,偏偏蔣時延滾熱的手掌若即若離地摩挲著唐漾的腰窩,然後,格外壞心思地、緩緩地、輕輕地朝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氣。
這下,唐漾細膩的耳根如被火烤過般,腿也軟得站不住。
她的睫毛輕顫著,偏頭去尋蔣時延的唇,尋到他的嘴角,她微微踮腳,含住他的下唇,鬆開一點距離,再含住。幾下之後,兩人的鼻息交換並熟悉,唐漾輕緩又生澀地伸出舌尖。
最開始,兩人的嘴皮都稍微有些發乾。
唇舌交纏間,濕潤和熱意一起交換。
既然主導權是唐漾拿的,那唐漾便是進攻的一方。她小心翼翼地朝裡面探,蔣時延和她觸碰著,縱容地朝里退。或者說,是躲。
唐漾朝左,他朝右,唐漾向前,他向後。
那縷溫熱就在前面,就差一絲一毫近在咫尺的距離,偶爾都能相貼擦過,偏偏就是夠不到。
唐漾的脖子上像擱了只毛茸茸的貓爪,一下一下地輕輕撓,撓得她心尖癢,渾身酥,求而不得心中略微躁動起來,蔣時延倏地控制住力道反攻她。
嚴格意義來說,這是兩人第一次,深吻。
再嚴格來講,這是兩人,第一次深吻。
灼熱,意亂,情迷。
難捨難分。
蔣時延靠在牆上,他背倚著牆,兩腿前伸降低身高及重心。
唐漾環在他腰上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改為攥著他的衣領,換氣、喘氣、再吻,緩緩下垂,變成扯住他衣服的下擺作支撐,緩緩穩住軟得不成樣子的身子。
又一次,唐漾的臉憋得通紅,退出來大口大口換氣。
蔣時延的鼻尖抵著她發紅的鼻尖,微微磨蹭:「你高一特皮的時候,喜歡捏我的肚子,現在還要捏嗎?」
他的嗓音低緩,唐漾一愣,赧然垂下眼帘。
她細聲細氣地辯解:「你,你當初那小肚子真的超可愛啊,又特別軟,朝下一戳,它就會自己彈起來。」
唐漾那時微胖歸微胖,但小腹是平坦的。
「所以還要捏嗎?」蔣時延捧著她的臉,一路吻到她的喉嚨,再順著她喉嚨的線條,細緻繾綣地吻回她的嘴角。
唐漾克制不住地接過話茬兒:「現,現在還有嗎……」
將近半小時沒開燈,兩人都適應了黑暗。蔣時延似是笑了聲,又似是沒笑,他一隻手的手背抵著牆面,手心托著唐漾的腦袋,另一隻手將唐漾的兩隻小手腕握住。
唐漾舔了舔唇,不掙扎。
蔣時延半合的眼眸如黎明前的海水,嘴角的笑意卻懶散勾人。蔣時延的衛衣上方有一半的拉鏈,他帶著淺淺的笑,帶著唐漾的手握住拉鏈、以輕微引導的意味,帶著她徐徐拉下上衣拉鏈,露出精瘦的胸膛。
蔣時延的肌肉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
若隱若現間,唐漾再次舔了舔唇。
拉鏈拉到底,蔣時延笑著,一邊吻她的嘴角,一邊帶著她的手鑽進自己衣服的下擺,緩緩朝上。她微屈著手指摩挲他,蔣時延的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軟,更深更重地吻她。
唐漾的腦海早已一片混沌,呼吸亂了,遵循著本能去描繪他的腹部肌肉輪廓。
一塊,兩塊……七塊,八塊。
再朝下。
蔣時延捧住唐漾的腦袋的手驀地收緊,手指陷進她的發間。
唇瓣貼著唇瓣,兩個人的喘息都很重。
「漾漾,」蔣時延閉著眼,「我在你這兒沒什麼自制力……」
唐漾的手停在人魚線交接的上方。
「所以……」她吞了吞口水,眼裡好似蒙著層霧。
「別朝下了。」蔣時延感受著周身火氣亂竄。
唐漾懂他的意思,她的水眸里閃過一絲亮。
唐漾的臉早已羞紅,手卻環在他的腰上。她笑著,報復他方才吹氣般,手指彈琴一樣順著他的脊柱一節一節朝下輕敲:「你讓我別朝下,我就不朝下……這麼不要面子嗎?」
她的小指壞心思地按上蔣時延的尾骨。
蔣時延倏地將她摁在牆上,身體緊緊貼住她,電光火石間,他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邊,窄腰更是威脅地朝前頂了頂。
恰恰好,又剛剛好。
唐漾的雙腿軟著,眼睫毛撲閃撲閃,不知所措。
唐漾和宋璟談過戀愛,可尺度遠沒到「十八禁」。
更別說像這樣真切、可感,帶著危險的荷爾蒙氣息。
但如果真的要發生什麼,真的有什麼。
她想,自己,應該……肯定是不會拒絕的吧。
「蔣時延……」她試探著出聲。
蔣時延偏頭,再次準確而直接地吻住她的唇。
這次的吻,裹了情迷,兩人宛如兩艘漂泊的船隻,你來我往,在浪潮中緊密依靠。
唐漾碰到蔣時延腰側的傷口,蔣時延輕輕抽了口冷氣,唐漾避開他的傷口。唐漾的衣服早已揉得皺皺巴巴。
唐漾家客廳外面有個露天陽台,夜晚格外靜謐。
蔣時延因為她躁動不已,又抱著她,伏在她身上,慢慢把火氣平息下去。
唐漾知道他的傷口沒好全,不敢再亂撩。
蔣時延想發生什麼,他也知道唐漾會願意,不管是出於友誼還是成年人,可他捨不得。他喜歡他的漾漾,他把他的漾漾捧在手心,他想和他的漾漾長相廝守,他一下一下吻著她,捨不得在兩人現在這階段,在醋意之後,稍顯唐突魯莽。
情人纏綿,纏綿地吻著。
唐漾臉紅紅的,鼻尖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整個人宛如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她浸著薄汗,一雙眼眸靈動明亮。
蔣時延的下巴擱在她頭頂,聽小姑娘說話軟聲軟氣,和貓叫似的。
「蔣時延,」她說,「我之前是不是有點無理取鬧啊。」
蔣時延:「我喜歡。」
唐漾乖巧地反省:「明明是我沒回你消息,你什麼都沒瞞我,你還在解釋,我就莫名其妙沖你發火,還腦補那麼多。」
「我喜歡。」蔣時延沉沉地笑。
唐漾咬了一下唇,更加誠懇:「那些話不好聽,你別朝心裡去,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蔣時延還是三個字:「我喜歡。」
攤上一隻不講理的延狗,吵架吵不了,連反思都反思不了。
唐漾故作惱羞地舉拳捶他,嘴角卻悄悄揚起笑意。
「那你明天有空嗎?剛好周六,我們出去玩?」她問。
「可以。」蔣時延終於換了台詞。
「你這樣抱著我會累嗎?」唐漾見他俯著身,接著問。
「站著會,」蔣時延抱著綿軟的一團,睨著她瑩潤的櫻桃唇,「但抱你不會。」
他的聲線壓低,性感中帶著饜足。
唐漾把紅熱的小臉埋進他懷裡蹭了蹭,又問:「為什麼是小月亮?」
蔣時延之前在病房跟蔣媽媽說家裡有隻小月亮。
蔣時延:「因為你笑起來眼睛彎彎,眉毛彎彎,就像月亮,彎彎的。」
唐漾又羞又甜道:「那為什麼是小貓。」
因為你可愛,傲嬌,自以為成熟知性高冷,其實超愛撒嬌,比兔子更活潑靈氣,又軟又萌。
蔣時延的心裡千轉百回,出聲哄小孩:「漾漾漂亮。」
一下子,夸到唐漾的心坎里,甜絲絲的。
唐漾偶爾會上網,她記得那些貓博主家的小可愛真的很漂亮,蔣時延總是說真話。
她再一想,秀氣的眉頭皺了皺。
唐漾的雙手抱起蔣時延一隻手,搭到自己的頭頂上。
「蔣時延你不喜歡掉毛生物,貓要掉毛,」唐漾抬頭望著蔣時延,慢吞吞又分外認真道,「但你可以摸摸看,我只掉頭髮。」她極小聲極小聲地說,「我不掉毛的。」
她的語氣無辜又委屈。
蔣時延被萌得心都化了:「是你我就喜歡。」
他沒忍住又親了親小可憐的頭頂。
快兩個小時過去了,兩人的鞋還沒脫,就倚在門旁小聲說著無意義的話。
蔣時延在醫院很無聊,唐漾說了上班的一些事,說到後面,連吹風,天氣,彼此的眼睛、嘴巴都好玩又有趣,這裡親一親,那裡捏一捏。
竊竊私語了良久,兩人起身。
「你上了一天班,早點洗洗睡吧,明早醒了戳我。」蔣時延輕輕刮一下唐漾小巧的鼻尖。
「為什麼不是你醒了戳我,為什麼是我先醒,不是你先醒。」唐漾嬌聲抗議。
「你多睡會兒,我也有可能沒醒啊,」蔣時延給小朋友解釋,「只是你所有的鈴聲我都設的特別關心、特別的鈴聲。」
所以可能你先醒,我聽鬧鐘或聽其他鈴聲都可能不醒,但聽到你的鈴聲肯定會醒。
你的也是。
唐漾輕輕「嗯」一聲,小指勾著他的小指玩:「晚安。」
蔣時延開燈,開門:「好夢。」
唐漾扶著門把:「我看你進去了我再關門。」
「嗯,」蔣時延走出去一步,想到什麼,轉頭對唐漾道,「明天那種,朋友出去才叫玩,情侶單獨出去不能叫玩。」
唐漾臉上的緋紅本來褪了不少,聽到這話,又隱約燒起來:「那……」
蔣時延噙著笑意,傾身到她耳邊,「記得明天的,」他頓一下,沉緩又清晰地吐字,「約會。」
所以,以前和他出去叫玩。
現在叫約……約會。
蔣時延起身的時候順勢吻了一下唐漾紅紅的耳尖,又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
「嗯……」唐漾聲若蚊蠅應一聲。
她乖乖地任他揉,目送他進門了,耳根還是燙得要命。
唐漾關門,蔣時延關門。
一戶之隔,蔣時延倚在玄關,眼前仿佛浮出自家漾漾面紅耳赤的嬌俏模樣,蔣時延學她咬一下嘴角,無聲笑開。
蔣時延當面說了晚安不夠,微信又說了一次,唐漾回復。兩人黏黏膩膩說了好一會兒話,蔣時延哄著她去睡了,這才退到微信主界面。
一休傳媒中、高層有個兩百來人的微信群。一休屬於做事認真但私下氣氛很輕鬆的公司。
蔣時延點開群時,有人在發段子,有人在唱歌,然後從明星聊到女神。
有人說:「漂亮聲音好聽算什麼,我昨天還是前天去匯商跑聯名信用卡的進度,匯商那代理處長和我們一起開的會,好像是蔣總高中同學,就之前上過一次熱搜那位。」
那人說:「當時刷微博沒覺得,見到真人是好看,個不高,臉超小,完全沒有殺傷力的長相,但說話做事超有條理,超果斷。前年我們和浦西做聯名信用卡,會開了整整一天,上次去是唐處主持,三個小時搞定。」
一波「666」刷屏,又有人接著說:「之前蔣總加班,我好像見過唐處來送東西,當時就看她笑起來溫柔又堅定,就那種潤物無聲。」
「做大事兒的人。」
「……」
同事們在夸唐漾,蔣時延看得美滋滋的。
就在他們聊得火熱時,備註為一團亂碼的頭像彈出個寫著「ZSWJYY」的紅包。
生病潛水快半個月的總裁出現,下屬們第一反應自然是……搶紅包!
兩萬塊,包了一百個?
手快星人目瞪口呆,手慢星人還沒來得及懊惱,蔣時延又發一個相同的紅包。
一個,又一個,再一個……
大家生怕打字錯過紅包,一個個不敢插樓。
於是,「ZSWJYY」以格外強迫症的隊形,在方才大家聊唐漾的話題下,刷了整整一屏。
蔣時延的卡沒有限額,他發了足足五十二萬。
然後格外高冷。
【t$efvbhu&:沒有了。】
下方,一片沉默。
一秒,兩秒,三秒。
確定真的沒有了,有人弱弱地出聲:「老大……這串字母什麼意思?」
蔣時延繼續高冷。
【t$efvbhu&:隨便敲的。】
大老闆的心思不能猜,大家這才想起蔣時延是個病號,歡呼著讓老大注意身體。
蔣時延「嗯」「哦」幾聲便不再說話。
不公開戀情,他發發紅包體恤下屬並沒有什麼錯。
蔣時延的助理目睹全程,只想擺出「爾康手」——老闆你等等,這裡還有一條知道真相的「狗」。
ZSWJYY。
這是我家漾漾。
你家的,你家的,知道這是你家漾漾。
「單身汪」助理流著「麵條淚」。
蔣大佬和唐處長睡在一牆之隔,無比默契地在床上滾了幾圈,想著彼此,更默契地微翹著嘴角,進入夢鄉。
如一休那些人所夸,唐漾確實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
既然這次約會是為了彌補自己向蔣時延發火的愧疚,那自然由她來安排。
在唐漾的規劃里,她要早上六點半起床,然後七點出門,去排隊給蔣時延買老字號灌湯包。買回來差不多八點,她把東西盛好,叫蔣時延過來吃。
吃完之後呢?唐漾在逛街看電影和去遊樂場之間權衡了一下,想到老媽說男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她很照顧蔣時延,在備註上敲定去遊樂場。
自己和他在遊樂場玩的時候,順便在外賣軟體上買好菜,送到家門口。下午玩完,他問去哪兒吃,自己說回家。到家後,他問想吃什麼外賣,這時候,自己就把他推到客廳,給他一台遊戲機,讓他等著就好。然後自己去廚房,先炒他最愛吃的番茄炒蛋,再做個宮保雞丁,然後煨個排骨湯,做條跳水魚,炒個小時蔬,簡直完美得不行。
自己做菜時,讓他不能看廚房,然後要把廚房門關好,等他快要不耐煩的時候,自己去客廳蒙著他眼睛,把他帶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面前,鬆開他眼睛並配樂「噹噹當」。
雖然唐漾下廚經歷少,並且都以失敗告終,但唐漾都把那些歸結為意外。加上范琳琅最近給她安利了一個美食博主,唐漾看博主做菜又快又簡單,那自己到時候照著視頻,也一定可以做好。
對了,去遊樂場記得把相機背上,為他拍下帥帥的瞬間。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想像豐滿,現實骨感——
第二天早上,唐漾關了六點半的鬧鐘,關了六點三十五的,再關了六點三十七的。
等她從迷糊中驚醒,已經七點半了。
天色灰濛濛,一層薄薄的早霧輕紗般籠罩著小區綠化。
唐漾沒化妝,隨便穿著身家居服一路狂奔到包子店,過轉角,她一聲「我天」脫口而出,大家晚上都不睡覺的嗎?
粗壯的隊伍已經從店門口排到了馬路上,唐漾跳了好幾下,沒看到頭。
她抓了抓頭髮,飛快啟動應急預案……
上午九點。
蔣時延難得睡個好覺,他前一秒剛醒,後一秒,就收到了唐漾讓他過去的消息。
給她買早飯肯定來不及了,待會兒帶她出去吃吧。
蔣時延簡單地捯飭好自己,敲響了唐漾家門,唐漾開門,把他帶到飯廳。
餐桌相對的兩個位置上分別放著一杯牛奶和一個拱蓋,唐漾把他帶到其中一方,給他揭開蓋子。
一塊熱氣騰騰的小牛排,一塊火腿帕尼尼,一小份意面邊上,是青綠欲滴的白灼花椰菜。
「你自己做的?」蔣時延驚喜,又不敢相信。
唐漾走到他對面,坐下,複雜又誠實地擠出兩個字:「買的。」
「買的也是你挑的啊,」蔣時延把東西搬到她身旁和她並排坐,格外理直氣壯,「說明漾漾起得早,居家賢惠又有情調。看看花椰菜這擺法多討巧,看看這帕尼尼放得多好看,看看這黑胡椒醬灑得多均勻……」
「蔣時延……」
唐漾本來挺害臊,結果蔣時延這麼一表揚,她被逗得又氣又笑:「你誇夸自己?」
蔣時延想了想:「我喜歡你。」
唐漾臉紅,輕輕搡他一下:「好好的表什麼白,讓你誇自己。」
蔣時延笑著說:「我眼光好。」
唐漾「撲哧」一聲,嘴裡嫌棄他「瞎說八道」,低下頭時,她耳根紅紅的,心裡樂開了花。
早飯後,蔣時延去樓下開車,唐漾把披肩發燙成梨花燙,換了撞色T恤衫和淺藍背帶褲。
嗯……和他是情侶色系。
唐漾鑽上副駕駛時,明顯有些害羞。她把包擱在腿上,手忙腳亂去拉安全帶。
蔣時延眼裡噙笑,從她微紅的耳尖逡巡至脖子,然後緩緩俯身過去,手覆在她的手上拉過安全帶。
「好看。」安全帶順著他表揚小朋友的溫柔低音拉長。
「咔嗒」,安全帶發出清脆的合扣聲。
唐漾小聲說「謝謝」,臉紅得不成樣子。
A市大型遊樂場有兩家,國色天香和歡樂谷。
歡樂谷今天是會員日全部消費半價,所以唐漾把導航輸到了國色天香,因為人少,節約排隊的時間。
蔣時延覺得漾漾想得非常周到。
二十分鐘到目的地,兩人停車,在門口下車。
唐漾掏出提前買好的通票遞給蔣時延,一邊倒騰掛脖子上的相機,一邊認真道:「我心臟挺好,你想玩什麼就大大方方去玩不要害羞,我都可以玩的。」
敢情是以為自己喜歡?
「好。」蔣時延挑眉,配合地朝她的鏡頭比「V」。
「咔咔」,兩下快門閃過。
唐漾滿懷期待地調出照片,看到沒拍全的帥哥,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蔣時延湊過去一看,切著膝蓋宛如殘疾人的構圖確實沒法夸,再看看小姑娘一臉沮喪的樣子,他捏捏她軟耳朵:「給我吧,我給你拍。」
唐漾一邊取相機,一邊難過:「我記得大學時會拍的啊……」
蔣時延忍著笑意向她伸出手。
唐漾「嗷」一下,心態略崩但又乖乖地把手遞了上去。
蔣時延的手大,溫熱,掌心有薄繭。
唐漾被暖意包裹著,默默想,為他拍照滑鐵盧了,待會兒進去自己一定好好陪他玩。
「在嘟囔什麼?」蔣時延偏頭問小姑娘。
唐漾耳根紅了紅:「沒,沒什麼。」
國色天香在唐漾上高中時就已經動工了,她去B市讀研了才竣工。蔣時延忙一休的初創騰不出時間,所以兩人都是第一次來。
遊樂場依山靠水,春景融融,大型遊樂設施點綴其中。
上周有「3.7女生節」特別活動,遊樂場裡,摩天輪是粉色的,旋轉木馬是粉色,路邊的欄杆是粉色,就連海盜船上都繫著一個龐大的粉色蝴蝶結。
唐漾十七八歲愛黑白,年近三十對這些粉粉嫩嫩的東西毫無抵抗力。
進園還宛如大人帶小孩的某人瞬間變成出籠的鳥兒,這裡看看,那裡瞅瞅,小手拉著蔣時延的手脫韁般朝里奔:「蔣時延你拍一下那個凱蒂貓的花盆,好好看,嗚——想買同款。」
「蔣時延我想開那個粉色碰碰車。」
「蔣時延我猜你一定很想坐旋轉木馬。」
「……」
遊樂場裡的姑娘大多抵抗不了這滿目的粉色,唐漾只是其中一個。
唐漾的單反不大,蔣時延一隻手牽她,一隻手舉相機拍她想要的,傳媒大佬的水準總是讓唐處長滿意。
唐漾從一處出來,很快便看到另一處。她走前面把蔣時延朝前面拉,嬌氣地道:「天吶,鬼屋那個骷髏頭標誌都是粉色,怎麼可以這麼喪心病狂,嗚嗚……」
蔣時延控制著力道任由她牽著自己走。
「前面有坎兒,」他一邊提醒,一邊噙著無奈又縱容的笑,「寶貝兒你慢一點……」
蔣時延「寶貝兒」叫得自然,唐漾也沒覺得突兀。
她小跑兩步繞到蔣時延身後推他走:「快一點,快一點,你看門口都排好些人了。」
「好好好。」蔣時延笑著加快腳步。
兩人刷了票還沒進去,便聽到尖叫連連。
前面有女孩子害怕,男孩子牽住女孩子。
唐漾進去前說「我是黨員我不怕這些」,進去後燈光昏暗,橫棺遍布,她沒忍住朝後縮了縮。
蔣時延給她配了句「保護我方水晶」的遊戲音,抿著笑意把她攬在懷裡。
唐漾臉熱,小聲嘀咕一句。
兩人的手本來是牽著的,牽著,牽著,唐漾動了點小心思,蔣時延默契地陪她玩手指。
在「嘿」「哐」「吼」的肅殺背景音中,兩人手指玩著玩著,偷偷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兩人相視一笑,又飛快地把視線別開……
在鬼屋走了二十分鐘,出來剛好是飯點。
遊樂場裡小吃很多,正兒八經的餐廳就只有一個,人不多,菜難吃。
「說明吃小食當飯的消費者是理性的,遊樂場這個市場有效。」唐漾收拾好東西起身,小聲跟蔣時延吐槽。
「別人是正兒八經十七八歲小年輕,腸胃好,你是,」蔣時延說著說著,見唐漾微笑著看自己,他毫無心理壓力把話鋒一轉,「你是需要注意腸胃的小可愛。」蔣時延給唐漾撐住玻璃門。
唐漾心裡美,嘴上嗔著「你怎麼不說自己腸胃不好」,悄悄用胳膊肘搗了一下蔣時延。
這邊,唐漾和蔣時延出餐廳。
另一邊,甘一鳴被一個年輕女子挽著進餐廳。
四人毫無防備地正面相迎,唐漾想勾蔣時延的手停住,甘一鳴飛也似的甩開年輕女子的胳膊,不自然地咳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