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徐徐圖之
2024-10-01 14:36:16
作者: 衾影無慚的Sissi
1.
施有琴老早就給易臨勛洗腦:晁檸很好,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喜歡上她的。
的確,沒過多久,他就喜歡上了。
其實從一開始就對她有了隱秘的好感,只是那時候他被舊情封住了心。
不過施有琴沒預料到的是:他真喜歡上了,但晁檸對他卻完全沒有意思,並且還跟他刻意保持距離。
他後知後覺他從開局就給自己設置了地獄模式。
易臨勛的愛情觀很簡單粗暴:喜歡一個人,自然也圖她能夠喜歡你,愛是雙向流動的,沒有單方面無條件的愛,尤其是在他經歷過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之後,他更實際了,他目的性很強,他必須確定能圖到一個結果。
那麼請問:她就是因為你許諾了她自由,說好了兩個人誰也不圖誰才跟你結婚的,結果你先反悔了,想圖人家感情了,你要怎麼做才能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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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臨勛深思熟慮之後,覺得自己有且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徐徐圖之。
晁檸那麼理智和聰慧,如果他貿然表白,一來指不定會被人覺得不靠譜,當初那麼信誓旦旦,沒想到這麼快就變心了,這人太不靠譜了,她只會更防備他;二來人家會很惶恐,覺得你喜歡上我了指定想圖點什麼,可明明之前白紙黑字說好了,結果毫無契約精神,怕不是會嚇得連夜逃跑。
所以只能慢慢來。
好在易臨勛特別清楚自己的優勢:近水樓台。
在他徐徐圖之的過程里,憋屈接踵而至。
她對他客氣疏離,時刻保持距離,他靠近一步,她就後退一步,明里暗裡地跟他劃清界限,每每此時,他也誠惶誠恐,生怕表現得太殷勤,給她造成壓力,然而故意冷落吧也不行,否則還怎麼圖。
所以他的策略是:長期穩定地向她釋放善意,一有機會就試探她一下,如果她表現排斥或牴觸他就及時撤退,下次再來。
總之,這分寸一旦把握不好,要麼過猶不及,要麼沒半點波瀾,還是挺難的。
好在,偶爾他也得到了一些慰藉,看到了一些微小的希望。
婚禮當天,看到她多次暈紅的耳垂,以及偶爾流露出的含羞神情,令他覺得她並不是對他完全沒感覺。以及她很心軟,再三婉拒他後又於心不忍,躲了他一天後傍晚給他帶飯回來。
當然,更多時候心情還是一言難盡,有苦說不出。
比如,他在許洲面前宣稱他要去機場接老婆,然而幾分鐘後他的手機屏幕信息顯示:【不用麻煩。】
比如,她常把「室友」掛嘴邊。
比如,她一聲不吭地去他公司授課,裝作不認識他,看他時眼神無波無瀾,很是淡漠,他眼睜睜看著下屬議論她,卻沒法以她家屬的身份去制止,畢竟,在她刻意隱瞞兩人的關係時,他也不能單方面地公開。
然後她說她是在認真貫徹之前一致達成的約定,他當場無言以對。
怪誰呢,全都是自己挖的坑。
這種沒有名分,十分被動的處境,直叫人憋屈,以至於在之後他終於有了個機會,可以義正言辭地告訴別人,她是他老婆時,那種感覺,何其舒暢。
再比如,她外婆去世,這麼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跟他說,她這是壓根就不承認他的身份嗎,要置他於不仁不義嗎?他倍感心寒,外加生氣,卻還是心急火燎地趕去護理院,到了卻見她一個人泣不成聲,頓時又心疼無比。也是那晚,她第一次,第一次在他面前不再保持「分寸感」,她埋首在他腰腹,深深偎著他哭泣,他生出種隱秘的欣快感,不過太過短暫了,很快她又收住了情緒,重拾了分寸感。
次日晚上,他陪老丈人和她舅舅喝白酒,白酒過喉辛辣無比,固然難受,但這難受卻意外換來了一些他夢寐以求的信息,他窺見了她的心思,超值!
白天就從她口中明確地聽到她承認對自己有好感,當晚頭暈頭痛中他又聽到她說什麼「趁你醉酒的時候占你便宜」「婚禮上你擅自吻了我,我想要討回來「「一身酒氣,吻了也白吻。」他只恨當時不能支棱起癱軟的身體。
等酒醒後,他就開始盤算要跟她攤牌,要跟她好好談談未盡事宜。
他想從「後悔」切入,後悔跟她約定那些互不干涉生活圈子不要有交集的提議,後悔說出請她不要對他有期待的話......
卻不想她先直接給他來了一個死亡問題:你跟你前女友為什麼分手啊?
他鄭重其事地給出了客觀回答,原本就著這個契機順水推舟跟她坦白他的後悔之事,可是,看到晁檸的神情,那一刻,他退縮了。
她只有疑慮和困惑,絲毫沒有雀躍和驚喜。
他跟她宣告了結果,她卻似乎在疑惑過程,似乎質疑他怎麼就move on了。
當即他僅有一種感覺:路漫漫其修遠兮。
還是得從長計議。
還要更了解她的心意,循序漸進才行。
2.
與此同時,他的默默對她好初見成效了。
她特地打電話跟他報備行程。
她開心地享受他為她做的早餐。
她還主動跟他嘮嗑,關心他工作。
那個加班的周六清晨,因她而愉悅。
其實他一點也不想跟她聊他前任的事,都是過去式了,他只想珍惜眼前人,可是她問了他就不能迴避,迴避反而讓人覺得心虛,所以只得在態度上誠懇,回答上儘量淡化,沒想到她對此有感而發,主動分享起了自己和前任的故事。
他聽下來就覺得,或許浪漫吧,但太過縹緲了。
他很務實,認為愛要落實到生活細節里。
問她如果前任回來怎麼辦,她說不知道。
好吧,他安慰自己,起碼沒有說想複合的話。
而她不加思索地說從沒動過跟他離婚的念頭,讓他舒坦了很多。
而接下來,他又明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對他有欲望!
她素愛開玩笑,又進退自如,他不傻,十分聽得懂好賴話。
天知道當他聽到她戳著他胸膛說出「知道嗎?我有點饞你身子」這句話時,心有多澎湃!
男女之間X吸引力這件事很重要,它客觀存在,有則有之;它直白外露,貨真價實;它單刀直入,撓人心肺。
可以預見,他們之間會有穩固的基石。
可惜她撩完就跑,雖然一時無奈,但他看到了曙光將至。
應酬那晚,他幫她搞定了一個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她強烈的慾念,那本是一個擦槍走火的絕佳時機,但他思忖過後主動放棄了,不想這其中參雜著感激、報答的因素。
更何況,都基本勝券在握了,不急。
卻不想她先按捺不住了。
他暗喜著忍笑著,她知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機完全不需要琢磨就能一眼識破啊?
穩紮穩打走到這一步了,勝利在望時反倒不急了,他有意延緩這臨門一腳,看看她還有啥招式。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說她太會撓人心肺了,他短暫地思索後決定不忍了,在杭州丟下兩個下屬,一個人心急火燎地趕回上海。
他的「不請自來」著實驚嚇到她了,看到她目瞪口呆又迅速扯過被子裹住自己,像受驚的小鹿蹦回了森林。
他撤回到客廳等她出來,又因為他一句話,她惱羞成怒地回房間了。
徹底搞砸了。
他扶額嘆息,只得默默復盤:是不是他語氣的問題,聽起來像是調侃她?還是話本身有問題,「幫」這個字用得不妥?還是......他就不該詢問她,那麼風度幹什麼,他就應該二話不說直接上去擁吻她。
一夜未眠。
次日,他決定攤牌了。
攤牌的過程極其順暢,是一種淋漓盡致,一種水到渠成,一種相見恨晚。
因為他坦蕩,她也坦蕩,那天他心被期待和激動填滿,終於。
然而一波三折,她說得去補個婚前檢查。
那就補唄。
當天在醫院他意外地碰到了李照媛,他的前任。
他先瞥見的她,見她看到自己時明顯一愣,原本在走著路,突然就立住不動了。
他上前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沒看到他時,李照媛神態還挺正常的,可簡單的兩句寒暄後,她就一臉艱澀難忍,在面容將要扭曲前說了聲「再見了。」就轉身疾步走了。
又是那種很不痛快的感覺,他猶豫了一下,追過去。
他想的是你要是不體面,那我就幫你體面。
追上去了,他還沒開口反倒是李照媛應激反應似的跟他訴了一通,他聽完了,卻無甚感覺,除了尊重,祝福。
李照媛又說,她偏激的行為是不想留有念想,這樣後悔了也沒法挽回了。
用決絕的方式斬斷念想以防自己後悔,逼迫自己全力以赴地向內汲取力量,成為自己命運的掌舵者,這就是李照媛的處世方式。
如果是半年前聽到這話,他估計會試圖挽回一下,因為他聽出來她後悔了,如果想回頭卻沒勇氣回頭時,他願意朝她邁一步,只要不是沒了愛,他是願意再給彼此一次機會的。
但現在,不會了,怎麼都不會挽回了。
因為他看到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處世方式:輸得起的,體面的,灑脫的,痛快的。
他被吸引,進而欣賞,喜歡,追逐,崇尚。
李照媛這樣活得太過剛硬,但願她問心無愧。
見她面色蒼白,他想想還是送她一下吧。
什麼轉身給前任留下個瀟灑的背影,這種戲碼他做不來,他不是這種風格。
他早已不渴求別人的回頭,也不屑於看人後悔失去自己而得到的那點暗爽心理。
他還是真誠地希望李照媛能放下,越來越好。
李照媛當即就搖搖頭,他便笑了下說:「還是拿不起放不下嗎?」
李照媛聞言一愣,他說:「老同學一場,走吧,我送你一程。」
李照媛就沒再堅持了,點了點頭。
車沒開出多久他接到了晁檸的電話,電話里她少有的嬌柔語氣,問他不加班的話要不要在家裡吃飯,他當時就想問燭光晚餐嗎?因有旁人在,他特意沒跟她說太多。
沒想到跟晁檸掛斷電話後,李照媛執意要下車。
行吧,好自為之吧。
掉頭後經過李照媛,看到她不顧體面地蹲在馬路邊抹淚。
他只餘下一聲嘆息。
又見晁檸的車開出來,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某一瞬間突然就徹底釋懷了,不用幫人體面,尊重他人命運。
他要做的是考慮自己,去追求跟自己同頻共振的人,去圖一份高質量的愛與尊重。
3.
當晚他下班後興沖沖地往家裡趕,三十來歲的人了心情還跟個毛頭小子一樣,家還沒回到,半途接到了個電話令他頓時腦袋空白了一下,一個小時前晁檸在電話里還好好的,他以為她在家等他,現在Miya卻說她在外面,還喝醉了,怎麼回事。
他心急火燎地趕過去,看到了睡著的她,Miya在一旁解釋,但她話里「幫」「麻煩你」的字眼著實令他不爽。
帶晁檸回了家,幫她洗澡,她開始還有點意識,時而半睜開眼看他,用那濕漉漉的眼眸,他幫她脫衣,擦臉時,她無意識下的吟吟哦哦,更是撩人於無形,等他將她抱回床上時他衣衫以及褲襠都濕透了。
看著她,心想她是對他抱著多大的信任才可以這樣完全不設防。
縱然今晚心有遺憾,但這充分的信任慰藉了他。
他沖了很久的冷水澡才衝下欲望,放心不下又回到主臥看她,期間他忍不住俯下身吻她,淺淺吻了一下又覺得不夠,他湊近再吻一次又啃了下她唇瓣,方覺得心滿意足。
但心頭是心滿意足了,下面卻遭殃了。
只得無奈地再去淋一把,再之後看到她安然睡著,呼吸平穩的樣子,他放了心,回自己房間去。
都還沒搞明白晁檸為什么喝醉酒,接著晁檸的哭泣又令他一時懵逼。
究竟怎麼回事?
晁檸沒讓他自己琢磨,直接告訴他是在醫院看到他跟李照媛了,所以動搖了。
他張口想解釋,不過是碰巧見到,且因此覺得她彌足珍貴,他定會好好珍惜。
然而晁檸卻不讓他解釋,說相信他的為人處事。
既然相信他是清白的,又為何動搖?這其中的邏輯他實在不懂。
她十分理性地冷靜地提出自己的訴求,說等想清楚了會給他答案,他攔無可攔。
毫無思路下他只能要個期限,她說最多三天。
OK,那就三天。
事後他反思到底哪裡做錯了,他能肯定的是晁檸不是個拘泥狹隘的人,她相信他的為人,那是不滿他的做事?
左思右想不得,他便找許洲討經。
許洲說得輕巧,生氣了就哄唄。
可怎麼哄,人都不在身邊,況且連她生氣的原因他都不知道。
他非常隱晦地問許洲一個問題,大意就是當你跟一個女孩兩情相悅,你倆已經到了默認可以發生關係的地步,某天她喝醉了叫你接她回家,那麼回到家之後你會怎麼做?
許洲給了完美的答案:他會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如果對她起慾念也必須克制住,要等她清醒,讓她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然後跟她做愛。
原來如此。
他想,等今晚晁檸回來了他就好好哄她。
誰知他安安分分地在家等她回來,結果她此時此刻正在夜店尋歡......而這他還是經許洲才得知的消息。
他當即掛斷了電話心急火燎地趕往夜店。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熱辣勁舞的她,那麼風情萬種,他跟眾人一樣目光黏了上去,隨後突如其來的占有欲指使他走向她。
她看到他後一愣,緊接著就要抽回自己的手,這是......在牴觸他嗎?!
他瞬時被激得丟了理智,低下頭狠狠地吻她。
這幾天他太過憋屈了,他急需一個宣洩口,愛也好怨也好,都讓她品品這種滋味。
一吻過後她卻變得溫順了,乖乖跟他回家。
但回家前她說要先去酒店退房,這個點去退房,不就說明她今晚沒打算回家嗎?!
他實在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無頭無緒,心亂如麻。
回到家她徑直回房間,甩上房門,獨留他一人在過道。
他愣怔在原地。
但很快,門開了,他聚攏目光看去,心中隱秘的欣慰驟然升起。
他就知道,她有始有終,不會讓人不痛快的。
那一抹倩影倚在門框處,氣定神閒地瞧著他,問他站在哪兒幹嘛。
他能幹嘛,除了等她給答案。
然後她終於過來吻他了,吻了兩次。
他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那一晚,實在是酣暢淋漓,值得銘記。
過程中她說了一句很折辱他的話,他怎麼可能把她當別人,她是晁檸,她是他努力經營後終於圖到的人,她是他想往後餘生共度所有良宵的人。
4.
得寸進尺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他也在所不免。
已經得到了她的寵幸,便想著圖真正的名分,他體會過沒名沒分的憋屈,所以很渴望。
但名分這個東西,要她給。
如果晁檸還是不想把他們的關係公之於眾,他自然也不能擅自公開。
她可會裝蒜了,還拿他也沒有跟同事說她的身份來說事,他當時就想這還不簡單,分分鐘的事,關鍵是她想不想讓他同事知道她是他妻子。
然後她說重點是她對他沒要求,這話的潛台詞不就是:我對你沒要求,所以你也不要要求我。
他只得無奈嘆息。
他們領過證,辦過酒,人家尋常夫妻理所當然就有的名分,到他這裡,還得重新圖。
怪誰呢,全都是自己挖的坑。
既然沒辦法一下子得到,他只得一點點去圖,從小細節慢慢滲透,就比如在她同事面前狂刷一波存在感,先把身份坐實了。
但她一直留有餘地,總是在話里話外給他傳遞出一個訊息:別對她有要求。
不是沒領會到有幾次她在暗示他來一場深入的談話。
但他不想這個階段跟她深入地談,有些東西模稜兩可的時候,只要不戳破,怎麼理解都行,一旦上了台面,挑明了,那就得定調了。
他尤其懼怕她說出一些什麼咱倆處歸處,心歸心之類的話,以她不占人便宜也不讓人占她便宜的風格,她興許還會善解人意地讓他做個選擇,合則來不合則散,如果他接受不了就及時止損,別白費功夫。
他鐵定了要圖到她的心,假如她現在就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壓根不可能,請問這讓他該如何自處。
暫且先當個鴕鳥吧。
感情也要靠經營,等它再深刻一點。
只是,晁檸偏不讓他當鴕鳥,是了,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讓人拿捏的人。
她當著他的面撩他最好的兄弟,還說若是早點認識就把自己介紹給許洲,一副對許洲相見恨晚的樣子。
這讓他怎麼忍啊。
可在他質問之後,她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他們的婚前協議扔給他,一下澆滅了他滔天的憤懣。
那份協議不過幾張紙,明明那麼輕,卻把他一下打蔫了。
她這是要從根本上否定他憤懣的正當性。
他表示悔不當初,可她說不能毀約。
不能毀約,難道要他罔顧尊嚴和驕傲,容忍她仗著他愛她就有恃無恐地跟人調情嗎?
沒錯,是他先愛上她的,但如果這份愛需要他拋下自尊,拋下底線去跪舔她,對不起,他做不到。
他誠摯地對她說他做不到一再地放下自尊和驕傲,對她跪舔。
接著他就聽到晁檸說她不會再輕易拿出這份協議來拿捏他。
他頓時兩眼放光,欣喜若狂。
在他聽來,這不僅僅是一個承諾,更是他汲汲以求的名分啊。
慷慨如她,沒有讓他卑躬屈膝地求她,她給了他最大的體面。
他開心極了,忍不住吻她,以表愛意。
只是他當時還不知道,男女看待事情的角度往往有差異,他在就事論事,而她發散思維了。後來晁檸說他當時的姿態高高在上,他還十分不解,問「怎麼高高在上了?」晁檸說因為他只說輸給她了,卻不肯展開說說怎麼輸給她了,為什麼輸了,輸了之後是什麼打算。他頓時緘口結舌,不知作何解釋,晁檸一聲嘻笑,說「好啦,我知道你直男一個,不善言辭!」他當即撲倒她,吻她,對她說「晁檸,我愛你。」
5.
那晚,她將他的黑歷史鎖進柜子後,他以為萬里長征已經快走到終點了,卻不想還在半道上。
從一些細枝末節里,他感覺她的心並沒有完全地歸屬他。
但他並不擔憂,他可以慢慢侵占,總有一天能強勢占滿。
他後遇到的她,這是客觀事實,他沒法修改她的過往,但只要她的現在跟未來都屬於他就好。
她卻說,覺得他們兩個像重組家庭。
這話令他感到十分不快,重組,一聽就沉重,像是背負著過往重重的枷鎖,像是拖著一顆破敗不堪的心。
可他是清清白白地娶她。
他迎娶她的時候,心已經格式化了。
她又說:易臨勛,其實,我對你不抱什麼期待。
這話又令他感到十分迷惘,婚前那些約定不是算作廢了嗎,而且這段時間他們感情那麼好,床上時火熱,床下時膩歪,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
為什麼對他沒有期待?
對一個人不抱期待,那便等於對這個人無欲無求。
也就是說直到現在,她還是不圖他什麼。
她解釋為是她習慣自己攥住自己的情緒,不受他人影響。
所以,他是他人?他無足輕重?他不配牽動她的情緒?
唉,他感到有些悲哀,卻又無可奈何。
能怎麼辦,難不成跪求她快圖他點什麼吧?
他在心裡微嘆一聲,決定冷處理。
如果真如她所說不想讓人牽動她的喜怒哀樂,那他就尊重這顆自由的靈魂。
不過他還是很了解晁檸的,灑脫歸灑脫,心還是很柔軟的。
她不圖,他照樣給。
就在他自信著時間一長,他深度融入她後,就一定可以收穫她的全心全意時,卻不曾想,原來在好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看見她消息說出差回來了不回他們的家,要住娘家時,他立馬打她電話卻被掛斷了。
怎麼回事?
他又打了個電話給岳母求證,岳母卻說沒聽晁檸說過要過來住,他頓時擔憂起來,她為什麼要撒謊?岳母像是猶豫了下,才跟他說了前幾天她前任回來找她的事。
他心猛地一跳,岳母安慰他說不要急,給她點時間。
怎麼可能不急,髒話都要罵出來了,那人明目張胆地撬他牆角,他難道也要坐視不管嗎。
得知岳母在家,他放下工作,當即就火急火燎趕去丈母娘家,他要當面了解情況。
岳母告訴了他事情經過,強調是那人主動來找晁檸的,執意要見到她。
又評價那人對晁檸也是一往情深。
最後安撫他,舊愛回來難免會有觸動,但人都是往前走的,檸檸是一個理智的人,她肯定知道落地的愛才可貴呢,給她一點時間,等她梳理好心情。
岳母還跟他說了很多,話里話外表達一個意思,他很好,他才是值得晁檸託付終身的人。
他當時就在心裡嗤笑了一下,岳母不懂,晁檸根本就不會把自己的終身託付給任何人。
他問了岳母那人是哪天來找她的,然後才知道她根本就沒出差,全都是哄騙他的。
他壓制情緒,穩住心態,讓岳母放寬心,他會信任晁檸。
從岳母家離開的時候,天灰沉沉的,一如他的心情,他開著車往碧雲方向去。
她果然在自己的房子裡。
問她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躲著他,她竟然說因為這些天不想跟他做愛。
他難以置信。
接著她又說:我們不就是靠做愛維繫著的嗎?
這話把他氣夠嗆,在她看來他們之間只有性沒有愛?
她是看不起他嗎,認為他是個精蟲上腦,貪圖美色和享樂卻沒有擔當沒有責任感的男人?
還是看不起自己,認為自己不夠好不足以不值得被他愛上?
他以為他倆是一對同頻的伴侶,並常常為得以遇見她而感到三生有幸。
卻沒想到她定義他們的關係竟是如此不堪。
他在莫大的悲哀中覺出了些什麼,問她是不是不相信他愛上她了,便看到她流露出震驚,呵,她果真不相信他愛上她了,怪不得,怪不得對他沒有期待。
可是看到她一臉苦澀,惘然,不敢信的樣子,他驀地又心疼無比。
如果她感受不到他的愛意,那只能說明問題在他,可能是他之前表達得不夠清晰,因此他當即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很愛她。
然而她卻質疑他的愛浮於表面,不夠深刻。
他認真且誠摯地跟她剖心:縱使我們的開局並不美好,但我願意用我餘生的慷慨去彌補這個缺憾;縱使我們愛的根基淺,但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如果我愛的方式不能令你滿意,那我就用你期待的方式來愛你。
她動容了,眼含熱淚。
他當即抱住她,哄她,並覺得已經說開了,那麼她心裡再沒有芥蒂了吧。
他想帶她回家。
她卻拒絕跟他回家。
她說哪怕踐踏他的真心,也會遵循自己的意志。
他一下怒火中燒,失望透頂,當場轉身離開。
6.
他又回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狀態,被動,心力交瘁,萬般無奈。
但又有所不同,這次他沒有那種漫漫無絕期的不確定感,因為堅信晁檸不會不解釋,不交代,不負責,她是個痛快人,不會讓他「死」不瞑目的。
他無從得知自己的勝算,晁檸不會被他人的愛所綁架,完了他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樣的愛。
他骨子裡的自傲讓他本不屑跟別人爭的,但夜深人靜之時捫心自問,如果晁檸最終選擇他是因為如岳母所說的,他好,他適合,而不是因為她足夠愛,他能否接受?
他想了想,能。
一連好多天她都不聯繫他,那他也不聯繫她。
這幾天,他白天工作能加班就加班,下班了就去游泳,擼鐵,他沒去找許洲,不想跟他訴苦。
元旦前母親來電時他沒第一時間接到,之後他回撥過去,母親說了元旦過去吃飯的事。
他當時想,他這是迫於客觀原因不得不聯繫她的,並不是他主動想聯繫的。
但母親又說晁檸已經知道了,他便問她說了去嗎?母親給予肯定回答,他心中驟然升起隱秘的歡喜,心裡的一塊巨石落地了。
但是轉念一想,她先知道的,卻不來跟他轉達,他又惱火了。
元旦那天他去到父母家,一進門就看到她了,在餐桌邊幫忙包餛飩,溫婉賢惠的樣子。
看她那包餛飩的手法,十分生疏,包得不倫不類的,他當時就想看她什麼時候露餡,沒想到她還把持住了。
吃飯時,母親問他去紅房子看診的同學怎麼樣了,他怔了下才想起這個,那是一老同學著急忙慌地來問他有沒有人脈,他想起母親說過有婦產科主任朋友,便隨手幫的忙,他當時不想跟母親解釋太多,更不想母親節外生枝,瞎操心他跟晁檸的事。
等要到了專家號給了過去,那同學替李照媛謝了他,他也才知道要看診的人是李照媛,至於後續怎樣了,他不清楚。
他真是低估了施女士八卦的心。
但有人更令他覺得驚奇。
晁檸在一旁說她沒什麼事了,估計已經出院了吧。說完還衝他笑了下。
這是什麼意思?他一時琢磨不出來。
母親又開始催生,見她泰然自若地跟母親說他們在努力了。
他當即覺得她隨口胡謅的本領越發強了。
晚飯後看到她在客廳逗狗,看她心情似乎很不錯,喜眉笑眼的。
他一邊覺得此情此景溫馨和諧,一邊覺得真不公平,她在歲月靜好,但他還負重前行著呢。
一起去度假是之前就說好的,但具體時間沒定。
他索性將日程提前,看看她什麼態度。
晁檸一口應下多少也算安撫到他了。
但她還是不主動,還裝蒜。
不過卻給他買了衣服,算是和好禮物嗎?
但區區兩件衣服不足以哄好他。
之前打算去澳洲的,但他想了想,決定換個地方,就去北疆。
在一個天寒地凍的地方,兩個人才容易抱團取暖。
她還是將裝蒜貫徹到底。
但裝蒜這事,他也會。
只是他技不如人,晁檸雖偶爾流露忿懣,但心態很穩,也不會因一個點而鬱結於心,始終氣定神閒,反正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樣子。
她發了一張他倆的婚紗照給他,他只看了一眼就瞬間不淡定了,就是拍這張照的時候,他第一次明確地對她動了心,當時心砰得一跳,腦袋放煙花,心動那一下是一個分界節點,節點前他平平常常待人,心中無波瀾,節點後但凡有相遇,都會不由自主地關注到她,情緒亦被她牽動。
他盯著這張照片,腦袋裡有兩個聲音在爭論不休,一個要他堅強,一個勸他投降。
最後他心一橫,他要選堅強。
北上布爾津的路上,晁檸跟人導遊聊天,言笑晏晏的,卻沒跟他說半句話。
他下了車,站在公路邊遠眺雅丹地貌,放空腦袋,寒風肆虐,深度地感受著來自物理上的侵蝕。
沒想到晁檸會下車奔向他,風那麼凌厲,她怎麼受得住。
他趕緊往回跑,抱住她,上了車。
晚上他從導遊那拿了感冒靈,沖給她喝,第一次見識她的任性脾氣,之前她一向溫和,從未表現出一絲暴躁,更別說踢他了,他用武力制服了她,才乖乖喝下。
次日她竟然跟個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一如漫天的飛雪,最會粉飾太平。
北上禾木時,他們發生了爭執,她非常強硬跟理智,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最終事情依照她的意思解決了,而他冷靜後,又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有些時候她處事比自己要高明。
因為這一茬,後半程她都生著氣,不理他。
到了禾木,他請她看在那麼美的星空的面子,別生他氣了,慷慨如她,將一個雪球不偏不倚扔到他臉上後就不生氣了。
不生氣歸不生氣,她還是繼續裝蒜。
7.
彼此都心知肚明在互相較勁,看誰先繃不住。
他腦海里又有聲音勸他不要跟女人一般見識,他不認同,什麼叫一般見識,要這麼說,那晁檸不也在跟他一般見識。
傍晚他一個人走去落日觀景台看落日,沒多久她上來尋他,兩個人坐在木欄上靜靜看落日。
真的很美,有一霎那他心裡升起遺憾,覺得他們不該辜負這麼美的風景。
於是,他吻了她,有種久違的感覺,一吻上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下了觀景台後,肉眼可見她很開心。
行吧,她贏了,他再次輸了,不過輸者也得到了嘉獎——來自贏者愛意濃濃的眼神。
他問她,「以後還想和我來嗎?和我。」
想問她跟他的這趟旅行覺得愉快嗎?
她直接說,「想啊,和你。」
他自嘲地笑了下,也就是說,至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在那鬱結於心。
他以為這趟旅行多少也有點渡劫的意思,然而她說她確定了這就是度蜜月,這種認知上的不同令他不免心神一晃。
她這是自我紓解完了?心無芥蒂了?
他索性刨根問底,該攤牌了。
想起元旦那天她那驚奇的回答,他便問到底是胡謅的還是真去了。
她說真去了。
他便問去幹嘛。
她說去確認他到底有沒有去看望過李照媛,還說知道他沒去,感到巨大的寬慰和滿意。
寬慰?滿意?
他不懂,他並不覺得沒去是一件多麼值得讚許的事情,他沒去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假如去了呢?他問道。
她頓時神色冷僵下來,摸著無名指上的婚戒,說會把這枚戒指摘下來。
他頓時後背一僵,為之一震。
假如他去了,她就要跟他離婚?直接跟他離婚?如此狠絕嗎。
她之前從未問過他以前的感情,從不跟他翻舊帳,讓他以為她很豁達很慷慨,沒想到在這件事上敏感度卻是如此高,而且按照她的性子,她可能連申辯的機會都不給他,一旦自己認定了就直接判人死刑。
那以後但凡他無意或被動地牽涉到一些跟舊情相關的事,是不是也這樣?那他還有何安全感可言。
她這麼嚴苛對他,可自己明明不久前還去見了她前任。
他反問了她,她回答說自己一直很坦蕩。
呵,誰不坦蕩。
她坦蕩就可以忽略他的感受嗎?就可以不尊重他嗎?他將不滿發泄了一通。
她急不可耐道:「易臨勛,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啊。」
這話是他之前說過的,他瞬間就領會其中意思。
她深深嘆了口氣,開始袒露心聲,這是她首次跟他坦誠,他卻越聽越心痛。
原來他那句「請不要對我有所期待」一度成為她的緊箍咒,束縛了她,令她不敢放任自己愛他,同時也反噬了他,令她始終對他持有懷疑,不相信他是全心全意地愛她。
這句話雖不是惡語,卻傷她六月寒。
他滿懷歉愧,只得抱住她親吻她,不停地道歉,再道歉。
一邊道歉一邊告訴她,他心早就移巢了,他現在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全是她,她早就強勢地占滿了他的心,而且他會好好愛他,絕不比別人少。
她說對他有期待了,那他定不辜負她的期待!
其實,晁檸說過的一句話也讓易臨勛心存小小的芥蒂。
就是那句他們靠做愛維繫著的。
他有思考過她怎麼會冒出這種想法的,想來首先就是基於事實,不能否認他們真的做了很多愛,各種做,契合得要命。
因為太愛她床上的狀態了,他還經常表現得對她欲求不滿。
思來想去,如果有機會他要證明給她看,並不是只有性。
克制、忍耐自然是辛苦的難受的,但動搖不了他的決心。
可是晁檸......當真是拿她沒辦法,只能用手幫她解決了。
結果她欲求不滿,說那樣沒有靈魂。
那怎樣才有靈魂,顯而易見。
幸好他準備充分——沒帶套來,物理阻斷了這事。
結果她一句話就令他意志土崩瓦解。
她略施手段,他就乖乖就範。
他總感覺他這輩子要被她吃定了。
吃定就吃定吧,他樂意被她吃定。
其實,無關男女,每個人都渴望被愛包裹,被對方寵。
那晚在餐廳,她跟他告白,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的心聲,感動極了,她說他有情調,說愛跟他在一起的感覺,除了快樂之外還特別舒展,愛他們之間這種旗鼓相當的狀態。
他又何嘗不是!
愛是雙向流動的,好的愛人會滋養靈魂,會激發人的情趣面,她眼裡的他之所以有情調,主要是因為她有情調。
回顧他徐徐圖之的過程,並不是他單方面地在討,在謀,其中不乏有她的「配合」,如果她鐵石心腸從始至終都拒他於千里之外,他再喜歡也會放棄,死纏爛打這種事既不自尊自愛,對別人而言也是一種騷擾,他做不來。而慷慨的她,灑脫的她,令他看到了能圖到的希望,他也不差,以時間為籌碼,他堅信一定能撬走她的心。
現在,他真正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