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深度分析

  接盤君天公司後，莫立新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驟然重了起來。

  他在君天公司的後期，看到趙向軍被倪大路、張海涵以及蘇志誠等人的蒙蔽，一意孤行，不斷擴大君天公司的板塊領域，他就感覺到了危機。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向林日新表明自己萌生退意，可林日新卻總是勸他再等等。終於，趙向軍因為要陪李紅去國外度假療養，他就果決地退出了君天。

  離開君天后，他發現隨著國家4G、5G網絡的不斷推廣，他就敏銳地感覺到生活日用品在銷售模式上會有一個巨變，特別是在GG推廣上將由平面媒體的覆蓋變成手機端個性化的收看，GG內容也由單一灌輸變為精準互動，所以，他嘗試著讓一些業務員開展線上直播，對精品萃的商品進行推廣。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的關注度並不高，剛好此時劉嘉任也離開了君天，他建議莫立新拍攝一些短視頻在網絡上投放，以吸引關注。莫立新覺得他言之有理，就邀請劉嘉任加盟精品萃，並由他全面負責短視頻的製作。

  劉嘉任拍電影不行，製作短視頻卻是手到拿來，於是，精品萃在網絡上的關注度很快就越來越高。然後，莫立新就租用了躍州經濟開發區的一棟大樓，開了很多直播間，招收了一大批主播開展網絡直播銷售。由於線上線下可以互動，一些知識面豐富，形象佳口才好的主播通過直播銷售，不斷積累人氣，吸引到的粉絲量大大增加，也推動精品萃的業績得到了爆發式的增長。兩年不到，精品萃的銷售規模就超過500億，成為了國內規模靠前的頭部平台企業。

  莫立新也一直在暗暗關注著君天的情況。他退出君天的時候，趙愛黨和戴大光兩個人就悄悄地向銀行質押了自己手裡君天的部分股票，籌款投資了精品萃，雖然他們兩個人都沒到精品萃這邊來，但君天公司的信息倒是經常會通報給莫立新。

  後來，隨著林日新被撞昏迷多天，趙向軍協助紀委調查，路通信託的暴雷，以及蘇志誠、高賢克被捕後造成君天汽車公司的停擺等一系列事件的發生，君天公司的經營狀況急轉直下，股票經過幾次跌停後接近腰斬，整個公司面臨著崩潰的邊緣。在這緊急關頭，一天，戴大光攙扶著林日新找到了莫立新。三人經過長時間閉門的磋商，莫立新決定出手接盤君天，並經過一段時間整頓後，君天公司的各個板塊才漸漸恢復了一些元氣。

  莫立新對那天三人的閉門磋商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那天戴大光攙扶著林日新落座後，林日新來不及和莫立新客氣，就說：

  「立新，現在救君天就靠你了，你這幾年精品萃的經營情況我都聽大光說了，想不到你目光超前，這幾年抓住4G、5G網絡發展的機遇，搭上了科技飛速進步的順風車，哎，這個直播真是時代的風口啊。」

  莫立新一直對君天有著深厚的情感，當初脫離君天也是迫於對倪大路等人做法的不滿，林日新這麼拖著病體上門相邀，莫立新心裡也是頗為感動，說：

  

  「林總，哪裡的話，不管我干出了什麼大事業，可我總歸是君天培養的，你和大光既然今天上門說了，你需要我怎麼做，我就按照你的意見去做。其實，我這兩年也只是運氣好而已……」

  那知林日新聽莫立新講到這裡，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立新，如果每個人都能有你這樣的認識就好了，回首我們君天的發展，難道老趙當初也不是搭上了改革開放的順風車嗎？我記得很清楚，當初那個年代，都是國營企業按照國家計劃生產，各類商品物資奇缺，而老趙剛好從香港回大陸創辦貿易公司，你那個時候也跟在他身邊，你想想看，你們那個時候利潤率是多少？」

  莫立新的記憶瞬間回到了上世紀80年代，自己跟著趙向軍白天當老闆，晚上睡地板的創業場景，他頗有感慨地說：

  「是啊，那個時候的生意真是好做，我們從國外進口的東西，價格隨便翻上一番，國內那些商場還搶著要，很多業務員都圍著我們團團轉。而我們自己辦了鞋廠做出口生意，也是訂單不斷，我們只恨自己的廠房小，產能不夠。」

  「是啊，立新，你說你們那個時候創業靠的是本事還是靠的機遇？」

  莫立新不知道林日新突然這麼問的意思，他也就照實答道：

  「嗯，我覺得那個時候更多的靠的是機遇，只要我們大家敢闖敢拼，好像遍地都是機遇，我們做生意的只要低進高出，不要延誤交貨就是了，什麼營銷手段都不需要的。」

  這時，林日新看了一眼戴大光，說：

  「大光，你在光大雞排創業的時候，你覺得靠的是機遇還是什麼？」

  戴大光猶豫了一下，說：

  「嗯，雖然我創辦光大雞排已經是90年代以後的事了，雖然做生意的競爭也有點激烈起來了，但那個時候只要你夠勤快，腳踏實地，你還是可以成就一番事業的，我覺得更多的也是靠機遇。」

  林日新拍了一下沙發的扶手，聲音有點激動地說：

  「是啊，你們都能認識到你們的成功靠的更多的是機遇，這就對了。你們兩個不是外人，咱們今天不妨放開來說，你們覺得君天走到今天這一步，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戴大光低頭無語，莫立新思索許久，輕聲說：

  「我看是倪大路張海涵他們花言巧語迷惑了趙董，盲目地投資了路通信託，還任由倪大路開展社會融資，又踏進了新能源汽車這條路，再加上蘇志誠的別有用心，才導致了走到今天的地步，哎，我想想都替君天感到可惜啊。」

  林日新搖了搖頭，說：

  「大光，因為老趙是你的岳父，你不好意思說。而立新你也是囿於老趙對你培養扶持，有意避開了老趙的不是，剛才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君天走到這一步，真的都是倪大路和張海涵的原因嗎？」

  林日新喝了一口水，接著說：

  「我看不是，我是覺得更多的是老趙自身的原因。我和老趙是多年的朋友，他做人義薄雲天，對人也是寬容大氣，所以，他在創業階段積聚了人氣，大家都感覺跟著他干有奔頭，讓他帶領君天獲得了成功。可是，我覺得他沒有認真想過他的成功更多靠的是時代的紅利，他先人一步開始創業，藉助國內改革開放的春風，才是他成功的關鍵所在。

  「可是，君天上市以後，他變了，他變得更加激進，提出了進軍世界五百強的夢想。對一個企業家來說，有夢想並不是壞事，但是，你的夢想一定要符合市場規則和商業邏輯，否則，你的夢想只能是空想。儘管老趙前期創業的時候，因為不法官員的打壓而受到過挫折，但總體來說他還是順利的，特別是那幾年搭上了國內地產市場的大爆發，以前不被人看好的新城板塊房價也水漲船高，君天的財富也得到了迅速的積累，這才有了今後規模板塊的擴張和企業的整體上市。我們現在反思一下，這裡邊是不是也有運氣的成分呢？

  「一個企業的成長，偶然靠運氣獲得成功也很正常，但想從成功走向更大的成功，則不能完全靠運氣了，而是要在激烈的競爭中殺出一條血路。競爭從根本上來說是企業領頭羊對市場情況的把握和預期的分析，是管理能力的競爭，是心智的競爭，最根本的還是認知的競爭，笑到最後的成功企業家，都是能夠充分聽取各方面意見，再冷靜做出合理選擇的人。君天上市以後，老趙認為自己能夠領航君天這艘巨輪成功上市，也一定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帶領君天衝進世界五百強。現在看來，他是大大的錯了，他錯把機遇當作了自己的能力，認為自己能夠把控一切，從而在決策時盲目自信，才讓君天走到了這一步。

  「剛才立新講到了倪大路和蘇志誠幾個人，我看你是有點替老趙開脫的意思，我們要反思為什麼倪大路和蘇志誠剛好這個時候會在君天出現，而不是在以往那個階段出現，這是因為他們幾個的出現需要合適的土壤。前些日子，我躺在醫院裡，翻看了清代的一些歷史，看到雍正皇帝的一些情況，令我頗有感觸。雍正皇帝對於污衊他的文人曾靜和學生張熙並沒有立地正法，而是讓他們把污衊自己的言論編印成冊，然後自己再一一駁斥，編成了《大義覺迷錄》，讓他們師徒倆進行全國巡迴宣講，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無非是刪要在他的臣民面前標榜自己一貫正確，要天下臣民對他由衷頌揚。從這件事來看，我覺得一個人最難克服的是要聽好話這個弱點，雍正作為一個皇帝同樣如此。

  「最近，我一直在想著為什麼君天公司以前沒有出現倪大路他們這樣的小人，而後來怎麼出現了呢？現在，我有點想通了，因為，以前君天在創業階段資源不多，大家都是奔著把君天做大的同一個目標去努力，因此大家也沒有什麼私心雜念。而隨著君天規模不斷擴張和上市以後，很多人就會本著從君天撈一把的想法進入君天。可是，這樣的小人，他們的額頭又沒有標記，而且他們又善於投領導所好，精準向領導投餵他喜歡聽的話，所以就容易得到領導的重用。

  「你們兩個是不是還記得跟著潘璐郁教授一起的劉鵬，他現在成了我的女婿。他告訴我，潘璐郁一開始到君天幫助策劃企業文化，就是倪大路刻意的安排，讓潘璐郁給老趙灌迷魂湯，最後還到了員工看見領導要起立鼓掌的咄咄怪事，現在想想也覺得真是可笑。這樣專門吹捧領導的企業文化，不把企業搞垮才怪呢。

  「我們現在可以指責倪大路、蘇志誠他們，但是，如果老趙剛開始的時候，就能夠保持清醒，他們這幾個人的技倆能夠得逞嗎？可是老趙那個時候身居高位，他需要聽到更多的讚美，那些常人聽起來有些肉麻噁心的歌頌讚賞，在他耳朵里卻是悅耳動聽，倪大路、蘇志誠這些人就應時而生了。我想，如果不是倪大路、蘇志誠，照樣有朱大路、楊志誠的人出來。其實，當一個人當面說你好的時候，八成是假的；而一個人當面說你不好的時候，則八成就是真的，能時刻記住這一點，我們可能才不會在身居高位的時候被讒言蒙蔽。

  「當然，我們不能因為君天走到這一步，就把老趙一棍子打死。老趙一路走來，以『善心善行』為念，做了不少大好事，實實在在真是一個大好人，但是，我認為作為一個領導者，自己光是一個好人還是不夠的，而是關鍵要看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哎，創業難，守業更難，老趙的後來面對君天這麼大的一個盤子，真是力有不逮了。

  「我記得君天上市前的一次年會上，老趙講了王陽明的『我心光明』是道，『知行合一』是術，當初我們大家都很同意他的觀點，但現在看來，我覺得作為一個掌握了資源的領導者，只做到『我心光明』是遠遠不夠的，只能說『我心光明』是一個領導者最基本的人格素養，而『知行合一』則是一個領導者辨明是非、洞察世事的能力要求，而且，這個『知行合一』永無止境，只有在不斷的實踐中反覆修煉，才能讓一個領導者保持永遠的清醒。

  「哎，不過，話又說回來，君天走到這一步，我也有很大的責任，我那個時候為什麼不扯下臉皮和老趙認真論理呢？現在想想我沒有勇氣翻臉捅破麵皮，還有，我也是被老趙強大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對他有些盲從了……」

  林日新情緒激動，侃侃而談，說到最後，禁不住老淚縱橫，哽咽難鳴。

  莫立新靜靜地聽著，他的眼前不禁閃過自己曾在君天打拼的一幕幕，他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