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冤家聚頭

  由于于青松在嶺岳縣沒有分管財政經濟口的工作，他對前期縣城投公司向路通信託公司借款的具體手續不是很清楚，因此，夏丹純這麼一插話，他一時答不上來，只好針對她的要求說：

  「如海書記現在不方便見你，現在這件事歸我處理，下一步你們準備怎麼做，對我說就行了。」

  由於卓如海被調查還沒有向社會公開，夏丹純自然還不清楚這件事，但她本來就是一個善於胡攪蠻纏的人，哪壺不開偏偏要提哪壺，就說：

  「這世上的事，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們就是要問問卓如海書記，他當初的承諾為什麼不算數？」

  於青松看看情況不對，猶豫了一下，只好說：

  「現在如海書記正在接受組織上的調查，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你了，而且，他今後也不可能再對嶺岳縣的工作負責，所以……」

  「噢，你們的意思領導換了，你們就不管了，對吧？我們可是和你們的縣政府達成的協議，蓋了紅彤彤的政府大印，我們這次來得匆忙，協議文本沒有帶過來，你們的財政局還有一份，你去好好學習一下，再跟我說話吧。」

  本來，石書記和余穗媛覺得他們嶺岳縣百姓購買的理財產品總的數額不多，因此大家認為只要把倪大路請到嶺岳縣，稍微給他一點壓力，逼他隨便到哪裡弄點錢周轉一下，差不多完成嶺岳縣群眾的兌付就可以，哪知道現在的路通信託公司銷售的金融理財產品很多都已到期，需要兌付，倪大路和夏丹純正處在焦頭爛額的狀態，所以，夏丹純現在也是本著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態度，和於青松爭論了起來。

  正在此時，於青松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一看電話號碼，就站了起來，對會議室里其他幾個工作人員說：

  「你們幾位先陪倪總他們喝會茶，我先出去接一個電話。」

  

  倪大路和夏丹純對視了一眼，只好默默地坐在那裡，工作人員趕緊上來給他們續上了茶水。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於青松終於回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餘穗媛。

  倪大路一見余穗媛，眼睛頓時一亮，而夏丹純卻趕緊把臉轉過了一邊，不再說話。倪大路說：

  「穗媛縣長，你來得正好，正是因為你的熱情邀請，我們君天公司的團隊才來到了這邊，可現在，你們的於青松書記竟然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我，你現在來評評理，他們這樣做對得起一個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嗎？」

  倪大路把上市公司董事長特別突出強調了出來，現在，他也只能靠這個身份來凸顯存在感了。

  余穗媛在倪大路對面坐了下來，看著倪大路，只見這張俊俏的臉龐已經沒有了以往那種自信與略帶優越感的神情，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焦慮與不安，她心裡明白他肯定在經營上遇上了問題，心中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說：

  「倪總，我們是出於對那些百姓的負責，才請你到這邊來的，人民政府嘛，就應該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前頭，如果有什麼讓你委屈的地方，還要請你多多包涵。」

  余穗媛這麼一說，倪大路也不好再發作，就說：

  「穗媛縣長，我們路通信託公司在你們嶺岳縣的兌付出現了困難，這個不假，但是，根據當初的協議，你們現在財政要每年還我們一個億的本金及利息，可你們現在分文未還，你們怎麼向我解釋？記得當初我們交流的時候，我說過政府的誠信，是一個地方最好的營商環境……」

  「這個我都知道，你向於書記提出嶺岳縣不遵守協議的事，我們剛才做了緊急研究，我們馬上讓財政局籌集資金，你們路通公司這邊是不是也抓緊籌集一部分，咱們一起把眼前的事先做個化解。」

  由於倪大路最近一直在北京，他對路通信託公司最近資金運作的情況不是特別熟悉，他就回頭看了看夏丹純，可不知怎的，她的臉竟然別過一邊。倪大路心裡感到納悶，就問：

  「丹純，余縣長說財政馬上籌集資金還我們的錢，你看你這邊能不能安排一點資金出來，先把嶺岳縣這邊的局先解開？」

  聽倪大路這麼說，夏丹純只好回頭。余穗媛本來就對這個身上穿的珠光寶氣的女子為何突然把臉轉過去感到不解，現在夏丹純一回頭，余穗媛心裡不禁一驚，一股熱血衝上了腦門，原來是她！世界這麼大，有的人一別就是一生不會相見；有時世界又是這么小，冤家偏偏又聚頭。

  雖然，現在余穗媛對錢畢勝已經說不上什麼感情，但那天在酒吧間裡，夏丹純當著她的面割腕的情景成了她至今縈繞在心中的噩夢，剛和錢畢勝分開的那些日子裡，她的腦海里時時閃現這個血腥的鏡頭，讓她很難從婚姻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正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和她同枕共眠一千多個日夜的男人拋妻棄子，離自己而去。那時才兩歲的兒子，現在已經六歲多了，現在還是常常問她自己為什麼是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余穗媛心裡忍不住要對這個有奪夫之恨的女人冷嘲熱諷一番，可是她忍住了，自己畢竟是一個有身份和教養的人，在這樣的場合絕對不能失態，而且，她後來也漸漸認識到，錢畢勝不是被奪走的，而是他心裡不是真的愛她，才會讓這個女人的手段得逞。她冷冷地白了夏丹純一眼，又把眼光轉向了倪大路。

  倪大路怎麼會知道眼前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他用手推了推神色木然的夏丹純，問：

  「剛才余縣長的話聽到了嗎？」

  夏丹純本來想迴避與余穗媛面對面的尷尬，可此時面對倪大路的問話，她無法躲避，但她不敢面對余穗媛冷峻的目光，於是就沒好氣地對倪大路說：

  「公司里的情況，今天我不是和你剛說過，你難道忘了，現在帳戶里哪有什麼余錢？」

  倪大路見狀，就對余穗媛說：

  「余縣長，你也不要再逼我們了，咱們還是都按合同行事，你們嶺岳縣的財政什麼時候把那一個億的本金及利息還過來，我們就把資金籌集起來，完成客戶的資金兌付。你不要不相信，路通信託公司的背後就是君天公司，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點錢對我們君天算什麼？」

  由於這次讓倪大路過來，余穗媛他們的意思就是和對方做一次溝通，因為擔心倪大路不配合，所以才動用了莊天澤他們經偵大隊的人。現在她也明白自己政府違約在先，並且倪大路指出路通信託公司有君天的背景，余穗媛的心就放了下來。在她的印象里，君天公司的董事長趙向軍以及林日新、戴大光等幾個高管都是堂堂正正的誠信之人，只要自己嶺岳縣政府履行協議，這點錢對君天應該算不了什麼。於是，她和於青松耳語了一下，轉頭對倪大路笑了笑，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

  「倪總，對君天這家公司我們是絕對相信的，不過，我作為倪總的朋友，我也提醒你不要被一些美女蛇纏住，而做出一些不妥當的決策啊。」

  余穗媛說後半句話的時候，狠狠地白了夏丹純一眼。余穗媛修養雖好，但今天胸中實在忍不下這口惡氣，所以，故意譏諷了夏丹純一下。夏丹純本不肯示弱，想立刻回懟幾句，但此刻畢竟在政府衙門，面對余穗媛的氣勢，她雖然性格刁蠻，但也怕惹禍上身，所以就又把臉轉向了一邊。余穗媛接著說：

  「倪總，你剛才提的要求我們縣政府履行協議的事，我們會馬上研究，也希望你的路通信託公司儘快安排資金，把老百姓的錢兌付掉。現在時間已經很遲，我就不留你們了。」

  倪大路一聽，如蒙大赦，趕緊就和夏丹純起身，離開了會議室。他在路上用電話通知了駕駛員，讓駕駛員到嶺岳縣政府門口接他。可等他們兩人一到嶺岳縣政府門口，夜色中遠遠地看見一幫子人圍著自己那輛大奔說著什麼，情緒還比較激烈，看樣子有可能是那些買了路通信託公司理財產品的客戶。

  倪大路的腦袋一激靈，頓時明白了，當初嶺岳縣有很多幹部跟著卓如海買了他們的理財產品，自己今天被帶到這邊來，肯定是那些機關幹部故意泄露了他的信息，這些急著要兌付的那些客戶要找他討說法了。面對這些情緒激動的百姓，倪大路此時根本不敢去面對，他怕此時過去，肯定會被這些人責罵，弄不好甚至還會挨上幾下老拳。

  就在這時，那幫情緒激動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大家快過來，那個就是騙了咱們血汗錢的倪騙子……」

  那幫人就朝著倪大路、夏丹純奔了過來。正當他們手足無措之際，黑暗中，一輛別克商務車在他們身邊停了下來，裡面一個男子聲音急促地說：

  「倪總，夏總，快上車。」

  倪大路還在猶豫之際，夏丹純卻急忙把他推上了車。兩人剛一上車，車子就一溜煙地駛離了嶺岳縣政府。

  原來，夏丹純被莊天澤他們帶上車後，她就迅速盤算著自己下一步的脫身之計，她忽然想到王坤勇的君天西南省分公司在嶺岳縣，她就通過簡訊把自己的情況和王坤勇做了溝通，並請求他的幫助。王坤勇感到上次馬壯的事夏丹純沒有趕盡殺絕，給自己留了幾分面子，而且，君天的董事長倪大路一起被扣了，他就決定要出手幫助。於是，他就打電話找到了余穗媛。

  後來，因為倪大路和於青松因為嶺岳縣政府合同履行方面一些問題爭執不下，余穗媛和石書記幾個人一碰頭，覺得讓公安局對倪大路他們採取強制措施依據不是很足，決定就給王坤勇一個面子，順水推舟讓倪大路、夏丹純先抓緊回去籌集資金的名義先回去。余穗媛把這個信息告訴王坤勇後，王坤勇就安排了車輛，一直在縣政府門口等候，關鍵時刻解了倪大路的圍。

  王坤勇問倪大路：

  「倪總，時間這麼晚了，您是不是到公司里吃個便餐？」

  倪大路看了夏丹純一眼，夏丹純卻說：

  「王總，我和倪總要急著趕到省城，今天就不到你們那邊吃飯了，麻煩你把我們送到這邊高速路口，我讓我們的車子來接我們走。」

  倪大路此時雖然驚魂未定，但他也要在下屬面前擺擺譜，就問王坤勇：

  「坤勇，你在西南省分公司幹了幾年了，感覺怎樣啊？」

  雖然王坤勇從來沒有和倪大路面對面交流過，但他今天面對的畢竟是董事長，他表現了足夠的尊重，說：

  「倪總，我在這邊幹了三年多了，我本來就是這邊的人，戴大光老總對我很支持，現在這邊的事都托給了我。」

  「我也聽戴總說起過你，你原來在躍州鞋都也幹了好多年吧，你覺得這個做生意的話，這兩個地方那邊好做一些？」

  「這個有點難說，就雞排小吃這塊，躍州那邊吧，老百姓有錢，但同類品牌多，競爭激烈。而嶺岳縣這邊雖然窮，但相對來說，我們光大雞排布局在先，業務拓展方面現在已經走在了其他品牌的前頭。」

  「嗯，坤勇，大光老總對你很信任，你一定要好好干啊。上次聽說你招用了一個同鄉當市場部主管，他竟然吃裡扒外干私活，自己辦起了雞排加工產，後來還因為質量問題被曝光，弄得那幾天君天的股票都跌了好多……」

  「幸虧戴總指導有方，穗媛主任這些領導的支持，這件事給我好好的上了一課，現在我在管理制度方面做了強化，總之一句話，信任不能代替監督，今後，即使是老朋友，在君天公司也必須得按規矩來。」

  「嗯，上次公司總部對你這邊的事也進行了反思復盤，有人提出要開除你，還是我力排眾議，把你留了下來，今天看來還是留對了。」

  倪大路大言不慚地往自己臉上貼金。接著，不知是不是王坤勇的話觸動了他的心事，他感慨地說：

  「你剛才說得很對，信任確實不能代替監督，一個人，即使是你最好的朋友，面對巨大的利益誘惑，真的很難堅持初心，咱們民營企業一旦在管人用人方面出現問題，那成本實在太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