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道彎彎

  君天公司對西南省的項目考察終於成行了，戴大光、莫星社、張海涵和倪大路在余穗媛的陪同下，離開了西南省城的機場，坐上商務車直奔嶺岳縣城而去。戴大光他們這幾個躍州的都是第一次到西南省，只見車窗外一會兒是山巒疊嶂，有時卻又是峭壁陡立，方才知道這車正在翻越道道大山。

  余穗媛坐在前排的駕駛員副座上，回頭笑了笑，說：

  「你們大家這輩子一定還沒見過這麼多的山吧？」

  躍州三面環山，只是這山沒這麼連綿不斷，也沒這麼陡峭，一般汽車開了個把小時的山路，就會是一馬平川，而且，這幾年好幾條高速公路都已通車，原來坐車到省城需要十來個小時，現在不到四個小時，所以，戴大光這幾個人對山區這個概念已很淡漠。而倪大路來自東北，他的老家都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平原，何時見到過這麼多的大山，平常在電視片中只會感覺和欣賞山的雄偉和俊秀，可一旦身臨其境，就感覺不這麼妙了，他接口說：

  「余區長，到你們縣裡，這一路過去都是這麼山道彎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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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都是這樣的路況吧，從省城到我們縣裡不是太遠，大概5個多小時的車程吧。」

  「乖乖，這得有多少的山啊，為什麼你們的老祖宗會選擇在這鬼地方投胎呢？」

  「哈哈，倪總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們的祖宗考慮到如果是在平原安家，交通方便，可一旦遇上兵荒馬亂的，百姓躲都沒地方躲，只得任由抓捕和殺戮，而我們這地方就不同了，史稱蠻夷之地，這千把年來，朝廷的命官都沒派到這邊來。即使碰到外夷入侵，我們也不怕，就說當年的小日本，也在我們這大山面前望而卻步……」

  「古代沒有官府統治，那你們的百姓就不用交苛捐雜稅了，從這點來說還真蠻不錯的。」

  張海涵作為董秘，平常在公司里經常要研究一些稅收的政策問題，所以，就這麼插了一句。

  「這倒不完全是這樣，我們這裡雖然沒有官府，但照樣有土司，他們也向百姓徵稅，不過，這稅相對沒這麼高，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這負責徵稅的也會給自己留點餘地。」

  「我在讀二月河的《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的時候，裡面說到有個叫改土歸流的，余區長，你知道嗎？」

  「倪總倒是個愛學習的人，原來我們這邊地理位置偏僻，各個少數民族群聚在一起，人土風俗極為複雜，再加上山高路遠，資源貧乏，所以那歷代的官府都沒在這邊設立機構，但為了維護面上的大一統，朝廷官府就對我們這邊的土人頭目大加籠絡，承認這些土人頭目的世襲地位，這就是土司。各個土司形成各自的勢力範圍，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對下面的百姓有生殺大權，他們除了不能當皇帝，其他待遇幾乎可以比照皇帝，在我們縣裡，就有一座土司的行宮，規模可大呢。」

  余穗媛先把這個土司制度做了簡要介紹，雖然很多是來自書上的知識，但作為這裡的本土人，介紹起來自然會讓人信服一些，她接著說：

  「剛才倪總講到的改土歸流，是因為清代雍正皇帝聽從了當時一個叫鄂爾泰官員的建議，決定改變土司的管理制度，要任命中央的官員到我們這邊進行管理，這種限制各個土司權力的做法，自然受到土司們的抵制。雍正這個皇帝很生猛，派兵過來殺了幾個帶頭抵制的土司，極大地震撼了那些大小土司們，他們紛紛交出了地方控制權。因為中央朝廷任命的官員實行任期制，任期滿後實行流動，所以也叫流官，這就是改土歸流。」

  「窮山惡水出土匪，我前幾年看的那部什麼剿匪片，講的也是你們這邊嗎？」

  莫星社作為項目考察的牽頭人，比較關心西南省的民情，特別是百姓的心態和狀況。

  「莫老師說的《烏龍山剿匪記》吧，那部電視劇說的湘西一帶，但我們西南省歷史上確實有土匪，特別是解放初期，國民黨敗退以後，為了給我們的新政權添亂，對一些土匪發了任命書，哄騙他們對抗新政權，直到上世紀50年代前期，這些土匪才被完全剿滅。」

  「那你們這邊現在百姓的生活有什麼改善嗎，溫飽問題應該都解決了吧？」

  莫星社繼續問。

  「我們這邊的百姓生活和你們躍州那邊簡直是天壤之別，莫老師問的溫飽問題，那前幾年應該都得到了解決，但百姓還要看病吃藥，讀書上學，如果碰到一個天災，房子塌了要修房，這都需要錢啊，所以，我們這裡的百姓很多還是在貧困線上掙扎，日子過得苦得很呢。」

  「你們這裡的人口密度應該不高，每個人開發幾畝山地，日子應該不會太差啊。」

  倪大路從小過的是城市裡的清貧日子，他根本不懂農村，在他的印象里農村平常應該是青山綠水，到了秋收的季節，就是瓜果滿園。

  「倪總，你可能沒接觸過農村和農民吧，我們的山地，雖然每戶人家都分了一二十畝，但很多是林地，即使是園地里種了莊稼，碰到雨季，如果這年雨水稍微多一點，造成山洪暴發，農民就會顆粒無收，那個真是叫欲哭無淚。而且，這些年，國家實行退耕還林，雖然給了農民一些補貼，但僅憑這點錢，這日子根本過不下去的。」

  「那你們這邊靠什麼收入過日子呢？」

  「主要是靠外出務工，現在我們這邊大部分的青壯勞動力都在東南沿海一帶打工，像你們圩江區的鞋都裡面，我們縣裡的人就有萬把人，他們在外面省吃儉用，過年的時候再把積蓄帶回家，你看沿路一些村頭蓋了新房子的人家，應該都有年輕人在外地打工的。年輕人外出後，老人則在家帶著孩子，種幾畝糧食，所以，你現在看到這村子裡人煙稀少，到了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人來人往熱鬧著呢。」

  幾個人邊看窗外的風景，邊在車子裡聊著，余穗媛看到了前面一個服務區，就招呼司機進了服務區。

  倪大路一下車，就感到一陣寒氣撲面而來，他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天空中灰濛濛的，沒有一絲太陽的光彩。他趕緊把自己大衣的拉鏈拉上，剛才車上開了暖氣，大家不經意間都把自己的衣服拉鏈或者扣子都解開了。余穗媛趕緊問到：

  「大家都有點冷吧？現在這裡的海拔大概1000多米，所以氣溫就低了些，而且我們這邊比較潮濕，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暖啊，我們大概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到時大家一起喝幾杯我們當地的土酒暖暖身子。」

  余穗媛一說到喝酒，大家都有點口中生津，他們幾個在飛機上吃的是快餐，坐了三個來小時汽車，不知不覺中已有點餓了。張海涵喝酒是一把好手，重新回到車上後，他問余穗媛：

  「余區長，你剛才講到喝酒，不知道你們這邊喝酒有什麼風俗？」

  「我們這邊是少數民族地區，喝酒的規矩多了去了，比如有個叫『高山流水』的，你真是要喝不了兜著走呢。」

  「什麼叫『高山流水』？余區長，你說來聽聽？」

  「這個，呵呵，保密，如果讓你事先知道做了防範，你在酒桌上就感覺不到我們少數民族群眾的好客了。」

  余穗媛故意賣關子，這時莫星社問道：

  「你們這邊的縣裡靠什麼發展經濟的呢?」

  因為莫星社要對這次考察提出針對性的合作項目，所以，他就把話題轉回到經濟上去了。

  「莫老師，真是慚愧啊，不瞞你說，我們這個縣在南嶽州也算大縣，人口有30多萬，可這GDP一年還不到50個億，縣裡還有將近6萬人屬於扶貧對象。要說這個經濟產業，主要還是靠一產，以及縣城裡邊的服務業。我們政府的財政支出主要靠中央的轉移支付，說白了，就是靠你們發達地區，所以，政府的日子也是捉襟見肘，像我們當縣領導的，有時出差補貼好幾個月都報銷不了呢。」

  「那你覺得我們可以在你們這邊投資什麼項目呢？」

  這樣的問題，莫星社上次問過，今天又問，可余穗媛還是答不上來，確實，她在分管招商的時候，也經常邀請一些外地客商過來，可那些客商對他們縣裡的情況經過實地踏勘後，都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就回去了，什麼項目都沒落下來。而這次因為依託國家層面的安排，圩江區政府那邊原則上應當幫嶺岳縣落地一個扶貧開發項目，所以，余穗媛對這次招商還是有了一些信心，但什麼項目能真正在這裡紮根，她心中著實沒有把握。她忽地發現戴大光今天經常用躍州方言接聽電話，接好電話後又若有所思，心念一動，就問道：

  「戴總，你覺得我們這邊可以建設一個雞排的生產配送基地嗎？」

  現在的光大雞排門店已經覆蓋東部沿海的10來個省份，西南省卻一家門店都還沒有進駐，所以，這次組織考察團的時候，戴大光也主動提出到西南省走走，看看有沒有機會落地雞排連鎖門店，他之所以今天不多搭腔，是因為他在躍州機場出來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多年未曾聯繫的人竟然意外地給他來了一個電話，並說有事要單獨和他說，他正在心中委決不下。他見余穗媛突然這麼問他，猶豫了一下，沉吟著答道：

  「這個，我一下子還真的說不上來，配送基地的建設要多方面綜合考慮，包括交通、原材料供應、勞動力素質等等情況，否則，即使我們有心在這裡投資做個扶貧項目，如果成本上划不來的話，那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大光說得對，我們圩江和你們嶺岳縣是掛鉤扶貧結對單位，動員企業拿點錢搞一次扶貧捐助問題不大，但要這真正使你們這邊走上發展之路，還是要有產業項目落下來，幫一次靠朋友，從長遠上來說，還是要靠利益的共享，互利共存，實現共贏才是最久遠，最牢靠的合作方式啊。」

  這時，莫星社插上了一句。他這一路過來，無時無刻不是想著項目上的事，他在君天掛著顧問的頭銜，平常也只是幫助出出點子，從還沒有正兒八經單獨負責過一個項目，這次趙向軍點名讓他負責落實嶺岳縣的扶貧項目，讓他感到責任不小，因為這事關君天公司在圩江區經濟社會界的聲譽和地位，他剛才聽戴大光的話中提起勞動力素質的事，他忽地想到了職業教育的問題，就接著問道：

  「余區長，你說你們這邊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那我們項目落地的勞動力怎麼辦呢，總不能靠那些50、60的老人到車間幹活吧？」

  「這個……這個，我想問題不大吧，我們這邊的年輕人要出去，不是因為外面的世界多麼的精彩，而是在我們這邊實在沒有供他們打工的地方。我們縣城裡除了正兒八經的機關企事業單位，就是幾家小賓館和足浴店需要幾名服務員和技師，連一個保安的崗位，也要托人打招呼才能幹。所以，我想如果君天在這邊有合適的項目落地，勞動力方面應該問題不大，而且工資待遇上也是相對不會高。」

  余穗媛曾經和王坤勇幾個聊起過躍州中國鞋都里員工的待遇情況，他們都說自己其實也不想出去，雖然在鞋都里干普工包吃包住4000來塊錢一個月，但如果老家能提供每個月2000塊錢的崗位，不包吃住，他們也願意在老家干，畢竟在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家裡的農活還可以拾掇一下，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而在鞋都里看似收入高一些，卻每天像個機器人，吃了干，幹了睡，睡醒再吃再干，有時活幹得不到位，一個大男人還要受工頭的責罵，那刻真感到自己憋屈透頂。因此，余穗媛很有信心地又接著說：

  「戴總，莫老師，這勞動力的情況，我還真做過市場調查，你們大可放心……」

  余穗媛正說著，大家忽聽得車窗外「吱」的刺耳響聲，車子來個急剎車，余穗媛、莫星社、戴大光三個繫著安全帶，問題倒不大，坐在後排的倪大路和張海涵被這急剎車弄得措手不及，臉都撞到了前排的座椅上，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