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為何物

  時間將近午夜，余穗媛躺在床上卻還是無法入睡，不是因為這裡環境她不熟悉，而是最近她在生活中遇到了重大的變故，讓她心神不定。雖然，她很想儘快入睡，忘卻情感上的煎熬，可思緒卻不受她的大腦控制，五味雜陳的感覺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從小出生在南嶽州的首府所在地靖南市。南嶽州是我國少數民族比較積聚的地方，這裡的少數民族人數占整個州人口的一半以上，主要的少數民族有苗族、瑤族、侗族等，州下轄的好幾個縣都是民族自治縣。

  余穗媛出身苗族，父母親都在靖南市的民族學校擔任教師，所以，她從小就受到比較好的教育。由於她性格謙和，和老師同學關係處理得都比較順暢，因此在中小學階段，她一直深受身邊師長和同學們的歡迎，在班裡，要麼是班長，要麼當團支部書記。高中畢業後，她以比較優異的成績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學師範專業，她準備也像父母親一樣終身從事教育事業。

  經過十多年的寒窗苦讀，上了大學以後，她感覺環境寬鬆了不少，學習之餘，她經常到校讀書館讀書，讓自己開闊視野。她感到自己成長在比較偏僻的少數民族地區，見識不夠，她要趁大學這四年好好給自己充電補課，陶冶身心。余穗媛長的唇紅齒白、面容姣好，走起路來身姿舒展，步履富有彈性，因此，剛進大學，路上的男生就對她的回頭率頗高，不久，她也成了男生們寢室夜話的女神級人物。加之她和同學們之間相處開朗陽光，學業成績也比較優秀，因此，在班級和整個系裡人氣頗旺，所以，到了二年級就擔任了系裡的學生會幹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姿色出眾的余穗媛成了男生們競相接近的香饃饃，可是她卻始終和那些男生保持等距離的外交。她同寢室里的幾個女生對她可謂羨慕嫉妒恨各種情感交際，她們問余穗媛為什麼不趁青春大好年華，在大學裡好好談一場戀愛，如果遇上志趣相投的白馬王子，就可以山盟海誓，託付終生，豈不是美事一樁。可余穗媛有自己的想法，她說：

  「戀愛的感覺固然美好，但我不想因為一棵樹木而失去整個森林。而且在大學期間，我們大家對生活的認知都還太理想化，思想都可能還有點幼稚，所以，我眼下的首要任務先把學業成績搞好，畢業以後找到好飯碗再說。」

  大學畢業後，起初，余穗媛的生活進程都還是按照她的設計規划走下去的。由於她是學校的優秀大學畢業生，國家對少數民族的優秀大學生就業有所傾斜，所以，她很快就通過雙向選擇進入了靖南市一中，擔任了科學任課教師，這期間可謂一帆風順。

  但是，如果你認為你的生活就應該如此美好，那是因為你還沒看到生活猙獰的那一面，一個人大致都會有一段時間的人生慘澹的經歷，這種經歷可能因為是運氣，也可能是因為自己的選擇，但往往回過頭來看看，好像又是命中注定必須經歷的劫難。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余穗媛雖然長得超凡脫俗，但畢竟也食人間煙火，所以，工作後不久，她個人的婚姻問題也提到了重要的日程。她父母和同事陸續給她安排了幾次相親，可最終都是無疾而終，一方面是余穗媛實在太過優秀，讓那些男士見了以後自慚形穢，覺得自己今後沒有能力駕馭得了她，另一方面，相親的功利性也讓她找不到戀愛的感覺。就這樣，歲月蹉跎，過不了幾年，余穗媛就很快到了剩女的年齡。

  不過，東方不亮西方亮，她這幾年在事業上的發展還是比較順利的。工作後的第三年，她在組織部門牽頭舉行的「雙推雙考」中，筆試、面試都名列前茅，特別在最後的「二選一」環節，她的演講觀點獨特，視野開闊，表情極富感染力，獲得了評委們的一致肯定。在通過考察後，她毫無爭議的擔任了靖南市團市委的副書記。

  世上凡事都有定數，命里無時強求不得，命里有時機會上門。進入團市委後，余穗媛受到的關注度頗高，這很正常，優秀的女性自然備受關注，一個漂亮能幹的大齡未婚優秀女性當然更受關注，特別是她的婚姻問題更成了她同事朋友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卻又竊竊私語的話題。殊不知，一場邂逅，卻很快就讓她進入了婚姻殿堂。

  這天，她在省里參加一個會議結束後，本來準備第二天返回州里，可是因為第二天州里突然有重要的工作安排，她只得臨時搶購一張火車硬座票趕回來。

  省城到州里需要5個來小時車程，閒著無聊，她便拿出隨身攜帶的《平凡的世界》看了起來。這部書她在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看了一遍，調到團市委工作以後，她更感覺這部書塑造的幾個人物身上這種自強不息的拼搏精神，正是當代年輕人身上所欠缺的，要做好年輕人的工作，必須要用榜樣的力量去激勵、鼓舞他們奮鬥，拼搏，所以，她抽空開始重讀這本書。

  夜幕下的車廂里，燈光昏暗，余穗媛看得很入迷。優秀的作品總是可以讓人常讀常新，何況，路遙這種娓娓道來的寫作方式讓人讀的很輕鬆。她讀著讀著，隨手拿了前面小方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入口咽下一回味，突然感覺哪裡不對勁，轉頭一看，原來，她把鄰座旅客杯子裡的水喝掉了。說也巧了，他們的杯子外觀大小都差不多，所以，余穗媛拿在手上也沒感覺出來。余穗媛大窘，看了一眼鄰座的旅客，這位鄰座的旅客是一位帶著眼鏡的青年男子，他也看著余穗媛，四目相對，一向落落大方地余穗媛，不知怎得，此刻臉竟突然紅了。

  這位小伙子看到余穗媛尷尬的神情，微微的笑了一下，輕輕地說：「君住長江頭，我在長江尾，共飲長江水；君在列車上，我在邊上隨，共飲一杯水。」余穗媛一聽，「噗呲」的笑了，一絲尷尬就這麼過去了。於是，他們也就自然而然地攀談了起來。小伙子自我介紹叫錢畢勝。

  他人長得斯斯文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頗有點文藝范。他說自己出生在西南省城，上海財經大學碩士畢業沒幾年，在省農業銀行風險管理處擔任業務專員，明天上午一早，要前往靖南市農業銀行對接工作，所以，坐這班夜車和余穗媛相遇了。火車到了靖南站以後，他們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然後揮手告別。

  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們通過手機簡訊或者手機QQ聯繫比較頻繁，漸漸地互生好感。錢畢勝小余穗媛一歲，也還沒有意中人，於是，自然而然地兩個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塊，當年底就結婚了。婚後不久，余穗媛就被組織作為培養對象，提拔到嶺岳縣擔任副縣長。嶺岳縣是個苗族自治縣，她過來工作正合適。後來，他們有了愛情結晶，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由於余穗媛工作繁忙，他們的家安在省城，因此，他們聚少離多，家裡只好靠錢畢勝的長輩幫忙照顧孩子，另外再叫了一個保姆，還好，錢畢勝在銀行工作，收入不錯，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余穗媛在縣裡分管經濟和招商工作，這對一個偏遠的少數民族山區縣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具有挑戰性的工作。嶺岳縣是一個國家級貧困縣，山區交通不便，資源貧乏，很多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縣城裡除了農貿市場以外，也沒幾家商店。一到晚上，縣城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亮燈營業的地方就是幾家餐館酒樓，以及幾家足浴按摩店，因此，他們縣裡上報的經濟數據在整個州里是最靠後的，每次書記縣長到州里開了經濟形勢分析會回來，臉色都要難看好幾天。儘管這幾年來國家層面一直在提倡鄉村振興，並從財政方面對這些貧困的少數民族地區進行轉移支付，但還是杯水車薪，這些轉移支付的資金連給公務員和教師發工資都還做禁見肘，因此，如何把縣裡的經濟搞上去，增加自身的造血功能，是嶺岳縣各級幹部面臨的迫切任務，作為主抓經濟的操盤手，余穗媛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天晚上，還在辦公室看數據報表的余穗媛突然接到一個女子的電話，對方問道：

  「你是余穗媛嗎？」

  「是啊，你是……」

  「哦，你現在可能還不認識我，但我相信很快就會認識我的。」余穗媛感到莫名其妙，只好說：

  「我們有緣的話總會有機會相識的，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當然有事了，我告訴你，我和錢畢勝已經好了2年多了，我們是真心相愛，我希望你退出。」

  余穗媛一聽，腦袋「轟」的一聲，不禁有一種像要炸開的的感覺，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倒下去，質問對方：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侵入我們的家庭？」她不想自己的聲音太大，因為樓里還有人在走動，但她已經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了。

  「這怎麼是入侵呢，你丈夫可是對我主動投懷送抱的，他還對我做了保證，說一定要和你分開呢……」

  「什麼，什麼，為什麼？」余穗媛摁掉了電話，什麼報表都看不進去了，她想不到和自己這麼恩愛的丈夫竟然會幹出這種事來，2年多，她心裡一合計，剛好是她懷孕的那段時間。

  當晚，她在自己的宿舍里，感到自己內心波濤洶湧，一顆心根本無法平靜。第二天一早，一夜沒睡，臉色鐵青的她調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並請了假，趕回了省城的家裡。一路上，她一直在和錢畢勝通話，質問他為什麼欺騙她。錢畢勝在電話里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余穗媛一氣之下，說：

  「你那個相好的不是要想認識我嗎？晚上我要去找她，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魔力讓你昏了頭。」

  余穗媛不想家醜外揚，她要通過給錢畢勝施壓挽回他。可是，她想錯了，沒等她到省城，那個讓她抓狂的電話號碼又打了過來：

  「余穗媛，你不是要見我嗎，很好，這事總要做個了斷，這樣吧，晚上8點，我在民族路的情人島酒吧等你。」

  晚上，余穗媛拉著丈夫到了情人島酒吧的一間包間裡，只見一個身材姣好，年輕妖冶的女子已經坐在了昏暗的燈光里。余穗媛怒目相視，低聲吼道：

  「你是誰，這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我為情所困，我要愛我所愛，我要和他長相廝守。」那個女子抿了一口紅酒，很淡定的回答。

  「天底下男人多的是，我看你姿色、氣質都不錯，你完全可以找其他優秀的男人啊，為什麼來找錢畢勝這個拖家帶口的？」

  「世上萬物，各有所愛，我既然愛上了他，那他就是我的。」

  說罷，她突然拿起台子上的水果刀朝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瞬間，殷紅的鮮血迸濺而出。她讓紅酒杯接住鮮血，然後喝了一口紅酒和鮮血的混合體，笑了笑，舉著杯對余穗媛說：

  「我就喜歡這種感覺，來，你也來喝一口。」

  余穗媛何時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她眼睜睜地看著錢畢勝笨手笨腳的把那個女子扶上救護車疾馳而去。她頓時心如刀絞，只得落荒而逃。余穗媛很明白，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只要一個人不要臉面敢於豁出去，那麼在各方面的爭取都會占據有利的位置，而她，既不敢，也不能豁出去，因為她是一個有身份和教養的人，她不想自己被人在背後繪聲繪色地說三道四，而且，繁忙的工作也讓她沒有精力去打這場「爭夫之戰」。

  後來，她對錢畢勝說：「既然你不敢拒絕她，而我呢，也不可能讓丈夫與人共享，所以，我決定放愛一條生路，希望你今後好自為之。」

  之後，余穗媛就把才兩歲多的兒子圖圖帶到了靖南市，還好，她的父母親都已退休賦閒在家，他們看到自己的女兒遍體鱗傷回來，不禁心疼的直嘆氣。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義無反顧地把帶孫子的活攬了過去，他們還叮囑她靜下心來好好工作，讓她有機會爭取工作換換環境。剛好這段時間，西南省和東海省就互派年輕幹部掛職交流的工作，出台了具體的計劃，余穗媛因為有機關和基層的工作經歷，且學歷較高，群眾口碑不錯，於是，就被西南省委和南嶽州委組織部門作為培養對象，安排到躍州的縣級機關掛職一年。

  這段短暫的婚姻，給余穗媛帶來的殺傷力是巨大的。剛和錢畢勝辦好離婚手續的那段時間，看她好似忙忙碌碌，其實她是想通過忙碌的工作來忘卻內心的苦楚，可是，每到夜深人靜，她一個人都在默默飲泣。只是，她一到工作環境，便又會裝出精神抖擻的樣子，她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過家裡的情況，她不希望自己再次成為大家評頭論足的對象。儘管，這種隱瞞只是暫時的，但遲知道總比讓人早知道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