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南來客

  冬日的傍晚，天空有點陰沉，一架東方航空公司的客機穿破雲層，穩穩地降落在躍州國際機場。

  躍州國際機場位於圩海區，始建於上個世紀90年代初。由於躍州市區用地緊張，飛機的起降，又對機場周邊的建築高度有控制性要求，因此，躍州市政府一班人經過多次論證，最終把機場選址定在圩海區靠近東海的一片灘涂上，這樣，既解決了機場建設用地的緊張問題，又不用在城市核心區域進行大規模的拆遷，節約了大量的資金成本，同時，豐富的灘涂資源，也保證了未來機場擴建的用地問題。

  由於躍州市政府財政資金緊張，但機場建設迫在眉睫，因為躍州三面環山，一面靠海，交通極為不便，與作為沿海開放城市的形象極不相符，因此，市政府決定向民間集資。於是，第一座政府和民間共同投資的機場正式在90年代初開始建設，並於3年後正式通航。剛開始的時候僅開通了上海、北京等幾條直飛航線。但躍州機場的客流量增長讓原先專家的預測成為笑談，僅僅兩年不到，躍州機場的客流量直逼東海省城機場，並出現了民間包機的新業態。

  於是，躍州市政府和國家航管部門順勢而上，加大對機場的擴建力度，經過幾輪的擴建，躍州機場航線劇增，並陸續開通了韓國、日本、香港的直飛航線，機場也被國家民航局批准為樞紐機場。

  可是，畢竟躍州機場當初設計的時候根本沒考慮到後來的發展趨勢，因此，停機坪上的廊橋建設比較欠缺，很多航班的旅客出入只能依靠擺渡車，如果遇上大風暴雨，旅客乘機就會感到不便。

  這家東方航空公司的班機來自西南省，今天有三位來自西南省幾個山區縣的幹部也在這架航班上，根據上級組織的安排，他們要來躍州的黨政機關開始為期一年的掛職鍛鍊。

  

  掛職鍛鍊是組織部門幹部培養鍛鍊的一種方式，一般來說，對一些學歷較高、年紀較輕、素質較好有發展前途的機關幹部，組織部門會有意識地安排他們到基層「掛職」，讓他們更貼近民生，以提高他們解決具體問題的能力。

  而今天西南省的三位掛職幹部則有點不同，他們本來就是基層縣裡的幹部，這三位分別是西和縣委副書記卓如海，南林副縣長秦浩瀚和嶺岳副縣長余穗媛，卓如海是這個三人組的組長。

  根據國家層面幫扶的工作安排，經濟發達的東海省和西南省結對幫扶，躍州市和西南省的南嶽州結對掛鉤幫扶。這三名幹部都是南嶽州下面縣裡的年輕幹部，互派幹部掛職也是掛鉤幫扶的一部分，落後地區的幹部掛職發達地區，可以讓他們開闊視野，接觸比較開放的管理理念，學習先進的政府服務模式。

  卓如海等三人陸續走出艙門，一陣凜冽的海風吹來，竟然有一種刺骨的感覺，與剛才他們在溫暖的機艙內簡直是兩重天，他們都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快速走下舷梯，走進飛機擺渡車。

  他們三人都是第一次來到這座東南沿海開放城市，來這裡之前，他們也都做了比較充分的攻略，在百度上查閱了躍州這座城市的全面介紹，包括區域面積、經濟業態、氣候生態等方面，但這種冬日帶著腥味的凜冽海風吹拂的感覺，卻在資料里是無法體驗到的。

  三人拿了行李，往出口走去，秦浩瀚用西南省當地的土話說：

  「躍州這開放城市看來也有點名不副實，我覺得這個機場比我們省會機場差多了，說起來，他們的GDP比我們省會城市高了許多呢，這個機場是城市的窗口啊，我就搞不懂了，這裡的政府為什麼不把這個窗口裝扮得漂亮一點呢？」

  「可能是這裡的政府比較務實吧，或者說是比較自信，機場能提供標準化的服務就可以，何必這麼追求高大上呢，我倒覺得這方面沒什麼不好。」余穗媛接口道。

  「不，窗口的形象打造當然很重要，這事關一個政府的臉面，我覺得再苦再窮，也要把這個臉面建設好，機場建設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即使建得上檔次一點，那也不算鋪張浪費吧。」卓如海臉上稍帶不屑。

  三人一邊說，一邊走，很快就到了機場的出口，他們看見出口一個小伙子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接西南省卓如海一行」。卓如海快步上前，向那個小伙子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問道：

  「您是躍州市委組織部的楊處長吧？」

  「噢，卓書記好，我是躍州市委組織部辦公室的劉瀟，文刀劉，瀟灑的瀟，你們叫我小劉好了，我們楊處長臨時有點急事，讓我們給各位領導做好服務。」劉瀟很熱情，邊說邊接過卓如海的行李，帶著卓如海三人走向了停車場。

  一行人在一輛別克商務車上坐好，劉瀟客氣地問道：

  「各位領導，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大家以前來過躍州嗎？」

  「躍州名氣很大，我們經常在新聞報導里聽到過，說這裡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先行地，民營經濟發展的示範地，什麼躍州經驗、躍州模式，簡直是如雷貫耳，但我們都是第一次踏上躍州這片土地。」秦浩瀚比較直爽，率先開口回答。

  「哈哈，過獎過獎，我們躍州名聲在外，現在我們各級政府壓力很大，特別是在新時期下怎麼進一步擴大開放這塊，各地都在卯足勁爭取創新。不過，我是搞組織工作的，這方面講不出更多的理論和案例，你們今後有一年的時間在這裡工作，可以慢慢體驗，當然，也不要忘了體驗我們躍州的海鮮美食啊。」劉瀟很熱情。

  「謝謝小劉，躍州是我國的南方城市，今天的感覺怎麼冷啊？」余穗媛對剛才冷風刺骨的感覺仍心有餘悸，怕自己隨身帶的冬裝不夠禦寒，所以趕緊問了天氣的情況。

  「余縣長，我們躍州冬季不算很冷的，極端低溫是零下5度，今天因為是北方寒潮南下，最低氣溫天氣預報里說會達到零度左右，你感覺冷是因為我們躍州機場建在海邊的灘涂上，海風吹過來，自然感覺很有點冷嘍，不過你不用擔心，明後天寒潮一過，氣溫馬上會回升的。」

  「機場建在灘涂上，這個建設成本一定很高吧？」卓如海問道。

  「哈哈，這個我還真的不太清楚，不過，躍州機場二十多年前建設的時候，吸引了民間投資進入，我倒是聽說過的。」

  「機場離躍州市區遠嗎？」

  「還算比較遠的，大概有40公里左右，現在通往市區的機場大道還是雙向四車道路況，自行車、摩托車、拖拉機等各種交通工具都在路上跑，所以，我們到市區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

  「我想這只是暫時的，像躍州這麼經濟發達的城市，這樣的基礎設施很快就會得到改善的。」卓如海的話說得有點意思。

  「是啊，我們去年剛來一位新的書記，提出大拆大整，並且把設計規劃已經10來年的圩海大道建設方案提到了議事日程，提出準備花兩年時間把這條主幹道建設好。這圩海達到東連躍州機場，西接規劃中的動車站，設計時速為80到100公里，如果建成後，市區到機場就不到半小時了。」

  「哎，真羨慕你們躍州啊，經濟的落後，我看首先就是交通落後造成的，像我們南嶽州，縣裡到州里開半小時的會都要花上4、5個小時，下鄉到鎮裡都要花上一天，時間都花在了路上……」秦浩瀚有點感慨。

  「我們幹部辛苦一點倒是問題不大，關鍵是老百姓生活不便，到城裡看個病，買點時尚的生活用品什麼的都不方便，而且，我們山裡的一些資源也運不出去，這成本實在是太高了。」卓如海接口道。

  「哈哈，各位領導也不要客氣啦，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你們那裡苗寨、瑤寨這些少數民族山寨很具特色，加上你們山鄉風光秀麗，聽說夏天最熱的時候都不到30攝氏度，我們這邊很多人一到夏天就跑到你們那邊避暑休假呢。」

  「這倒也是，我們那邊海拔高，夏天氣候涼爽，很適合避暑，不過，我們那裡的硬體還跟不上，特別是這個交通，更是卡了我們的脖子。」

  幾個人說著說著，汽車很快就到了市區，只見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車速就漸漸地慢了下來。

  余穗媛問道：

  「小劉，這天都暗下來了，你們這邊還這麼熱鬧，你們市區有多少人口啊？」

  「余縣長，剛才我們機場所在的是圩海區，人口40多萬吧，而現在已經到了我們躍州的核心城區圩江區，這個區常住人口雖然只有80來萬，但外來人口有100多萬，這還不包括臨時到躍州來出差的人，所以，一到晚上，市區的商場和一些文體娛樂設施就熱鬧得很，一些排擋甚至都能忙到凌晨3、4點鐘，有些媒體還宣傳我們躍州是不夜城呢。」

  「人氣就是財氣，做生意客人多了，即使沒到賺錢也賺個吆喝，這個吆喝放到當下的時髦語言就是流量，像我們這個縣，說起來人口也有30來萬，但路上青壯年看上去沒幾個，大部分都跑到你們這邊打工來了，這人一少啊，就顯得有點凋敝，我們縣城雖然一些問題設施建的也不錯，但就是沒人，夜晚更是冷冷清清，我們女生出個門都感到有點心慌。」

  「你們那裡治安不好嗎？」

  「不不不，我們那邊治安好著呢，縣城路上人不多，都是鄉里鄉親的，大家客氣得很，你們這邊呢，治安好嗎？」卓如海趕緊為余穗媛補台。

  「我們市區治安是很好的，公安部門推行『雪亮工程』，路上裝了很多視頻監控，但在外來人口稠密的工業區，治安案件可能會多一點。」劉瀟很坦誠，很多人都喜歡替家鄉粉飾太平，好像家鄉不好，自己就會受到外人歧視似的，但躍州人已經不會這樣了，他們的觀念漸漸已經融進國際大都市的概念。他們很清楚，這人總有優劣之分，即使一個城市治安案件高發，不代表這個城市居民素質的欠缺，因為，很多治安案件都是外來人口作案。

  「不知道你們這邊的工業區是怎麼樣子，我們這次來掛職，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學習你們這邊抓經濟的好做法。」秦浩瀚對自己下步的掛職工作很期待。

  這時，車輛剛好經過環城路沿江大排檔，由於此刻正在飯點，很多人正從各處前來，紛紛湧向江邊的海鮮排檔，所以，駕駛員就把車速減了下來。

  卓如海問道：

  「小劉，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多人過來？」

  「噢，這是我們躍州城區最有名的海鮮大排檔，這裡的海鮮都是從東海捕撈上來後，直接運送到這邊，所以新鮮度保持得很好，而且，這裡排檔消費價格相對便宜，所以生意很不錯，如果到了夏天人就更多了，那些靠江的堤壩上都會擺上桌子呢。」

  「你們這裡有哪些海鮮比較好呢？」

  「我們這裡好吃的海鮮多了去了，像大黃魚、小黃魚、鮸魚、帶魚、墨魚、海鯛魚等等，這是魚類，還有花蚶、瓜子蚶、泥螺、海螺、花螺什麼的，這是貝殼類，還有會爬的梭子蟹、青蟹和泥蒜、塗蒜這些軟體類海鮮，品種豐富，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即使點一桌完全是海鮮的菜品，也可以把你們的肚子吃撐了……」

  「啊，品種這麼豐富，那做法肯定也很多吧？」余穗媛聽得嘴饞。

  「那當然，我雖然自己不怎麼會做菜，但我吃到過海鮮的做法有清蒸、白灼、紅燒、生醉、椒鹽、清炸，噢，說起清炸，我剛才忘了說了，你們看，就是我們這條環城路邊上的這條江叫圩江，還有很多江鮮，像鱸魚、香魚，特別是圩江里的刀魚，我們這邊叫子鱭，每年端午前後產卵，捕上來滿腹膏腴，用文火清炸，那個味道真叫，嗨，我也無法形容，你們到時候吃了就知道了。」

  「你們躍州真是個好地方，經濟發展好，美食又是那麼豐富，這裡的老百姓幸福指數肯定高。」

  「哈哈，秦縣長到時不要在這裡掛職了一年後，樂不思蜀哈。噢，你們休息的酒店快要到了，晚上我陪幾位用個工作餐後，請大家早點休息，明天我們部里的馬副部長和楊處長會和大家一起開個會，到時會宣布你們具體的工作去向和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