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解鎖

  在一名警員的帶領下，編輯部的所有成員都來到曹怡慧的房間。看到房間裡的夏時正與負責調查案件的警官待在一起，大家都有些詫異。

  這間房雖然不小，但要同時容納下六個人，還是有點擁擠。三個女生依次坐在床上。曹怡慧從身後拽過一個枕頭抱在胸前，看上去十分憔悴；顧蓴把頭靠在牆邊，微微從嘴裡吐出不安的氣息；朱淼拉出電視機旁的椅子坐下，屏息靜待著警察的發言；鄒興宇有氣無力地站在朱淼身旁，不斷地用手帕擦拭額頭的汗珠。四雙眼睛都有些恍惚不定。而站在陽台門邊的王家毅則用狐疑的目光觀察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把我們都叫到這裡來，是……」朱淼撩撥了一下劉海，急不可待地問。

  王家毅直截了當地說：「把你們叫來，是想告訴大家這起殺人事件的真相。」

  四人同時發出一小聲驚嘆。

  「兇手找到啦？」鄒興宇瞪大了眼睛，「小熊是誰殺的啊？」

  這一刻，有三個人的目光都在房間裡游移。

  「是的，先不要著急，請聽夏時一步步說明。」王家毅做了個手勢，示意後面的事情交給這位女生。

  「為什麼是夏時來說明？」顧蓴滿臉困惑。在場的其他人也現出無法理解的神情。夏時跟這起案件有什麼關係？跟這個警察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殺人案要交給一個女生來說明？

  

  「是夏時發現了真相，我們不妨來聽一下。」看得出，王家毅對眼前的這位女生充滿了信任。

  夏時扶著床頭，緩緩站起身來，扭傷的腳已經漸漸恢復，比剛才好多了。

  「我們先來解釋下，兇手是如何把小熊的屍體吊到10米高的樹上的吧。」夏時蹌踉地走到陽台前，「小曹，來下陽台。」

  聽到夏時呼喚自己，曹怡慧愣了一下，站起身向陽台走去。屋裡的其他人也來到陽台。

  「你當時是站在這個位置看見樹上的屍體的，對嗎？」夏時領著曹怡慧踏入陽台，站在靠中間的位置。

  曹怡慧心神不寧地望了一眼正前方的老槐樹，點了點頭：「差不多。」

  「那麼，」夏時指著前方，「你現在能看到那根斷裂的樹枝嗎？」

  順著夏時手指的方向，曹怡慧眯起雙眼，努力找尋原先吊著屍體的樹枝。可因為有樹葉擋著，她無法看見那根樹枝。昨晚，她也只是目擊到吊著的屍體，並沒有很清楚地看到屍體上方的樹枝。

  「我看不見……應該是在跟這裡高度差不多的位置吧，我當時是平視前方的。」曹怡慧大概指了指正前方。

  夏時微微一笑，道：「不對，其實那根斷裂的樹枝，在更上方的位置。」她將手臂向上抬高了一些，指著槐樹的更高處。

  「不可能啊……」曹怡慧立即搖頭，「雖然晚上很暗，但大致的位置我還是可以判斷出來的，屍體就吊在我視線平視的正前方。」

  「你的判斷沒有錯，」夏時走進陽台，從王家毅的手裡接過一張紙，「屍體所在的高度，的確和你的視線持平。所以，我們可以

  得出一個結論，其實屍體當時並沒有掛在那根斷裂的樹枝上，而是吊在下方的另一根矮枝上。」

  「可是……」曹怡慧一頭霧水，「不對啊，這裡有三層樓高，當我們跑到槐樹底下看的時候，那根斷裂的樹枝也在差不多三層樓高的位置，高度是一致的呀，屍體怎麼可能吊在矮枝上呢？」

  「你忘了一件事。」夏時搖搖頭，氣定神閒地從嘴裡吐出兩個字，「斜坡。」

  隨即，夏時將手裡的紙攤開到桌子上，上面是她剛才臨時畫的一張簡易說明圖。

  眾人看到這張圖，都發出不小的驚嘆聲。

  夏時指著說明圖，繼續說：「你們看，由於庭院是一個西高東低的斜坡，所以，這棟宿舍樓所在的地面和老槐樹所在的地面有一個明顯的高度差。兇手就是利用這個高度差，給我們製造了錯覺。

  「看這張圖。槐樹上有兩根樹枝，一根離地四五米左右，姑且稱它為『矮枝』，還有一根斷裂的樹枝離地10米左右，就稱為『高

  枝』吧。案發當晚，屍體其實一直吊在矮枝上，但因為斜坡的關係，矮枝所在的高度正好和這邊三樓陽台的高度一致，所以當小曹平視前方的時候，便理所當然地認為，屍體是吊在三層樓高的地方。三層樓的話，差不多就是10米高。

  「之後，當我們跑到庭院中央的槐樹底下，便順其自然地往槐樹10米高的地方看。恰巧在那個高度看見一截斷枝，而屍體脖子上也綁著半截斷枝。這一切，便讓我們產生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屍體剛才就掛在那根高枝上，高枝發生了斷裂，和屍體一起掉了下來。

  「但是，我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當我們從宿舍樓跑到庭院中央的時候，其實已經走了一段上坡，高度早已發生了變化，矮枝才是屍體真正所在的『絕對高度』。」

  聽到這裡，王家毅非常配合地打開記錄冊，道：「根據驗屍報告，屍體的衣服和身上都沒有劃痕，這說明當時屍體確實不是吊在高枝上的，因為那根高枝的下方有許多枝葉，如果從那個地方掉下來，身上一定會有枝葉的劃痕。」

  「哇塞，這也可以啊！」鄒興宇的語氣有些故作誇張，「但是，即使是矮枝，兇手又是怎麼把屍體吊上去的呢？樹的周圍可沒有腳印哦。還有，小曹聽見了天蛾人的叫聲，還有路燈一閃一閃，又是怎麼回事？」

  夏時坐回床上，清了清嗓子說：「矮枝的話，可就容易多了哦。這樣吧，我大致揣摩一下兇手的作案經過，看我說得對不對哦。反正兇手就在這個房間裡。」

  聽到這句話，幾道警惕的目光交錯在房間裡，讓氣氛變得頗為微妙。除了某個人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息靜待著夏時一步步揪出真兇。

  「我想，兇手一定事先來過這裡，當他（她）看到槐樹下某根被雷劈斷的樹枝時，便萌生了整個天蛾人殺人計劃。」夏時看了一

  眼在座的人，繼續說，「兇手將斷裂的樹枝藏在天蛾館的某處。昨天，我們一行來到這裡。晚餐時，兇手在食物里下了安眠藥，我猜多半是放在了番茄蘑菇湯里，因為小曹是不吃蘑菇的。當晚，兇手的原計劃是想讓小曹之外的所有人都睡著，而晚上必須看韓劇的小曹則是兇手選定的目擊證人。因為只有西側的第二間房有電視，小曹一定會住在那裡。

  「等到晚上10點過後，犯人潛入小熊的房間——我想他（她）事先一定偷偷配了每個房間的鑰匙。在安眠藥的作用下，黃楚熊沒有任何反抗，兇手用麻繩勒死了他，並把他的屍體搬到庭院裡。這個時候，兇手就把事先藏起來的那截斷枝牢牢地綁在屍體的脖子上，製造出屍體是從高枝上掉落下來的假象。之後，就是兇手如何把屍體吊在矮枝上的問題了……

  「矮枝和那根高枝不同，長度足以延伸到外面的石板路上。兇手將西側倉庫里的摺疊梯搬到槐樹旁的石板路上，但因為地面是斜坡，摺疊梯不是很穩，他（她）可能還用石塊之類的東西穩住了梯腳。

  「兇手事先準備了一根黑色的細長繩，將長繩從屍體的腋下穿過去後，通過石頭之類的重物把繩子兩端都拋到矮枝上。繩子越過矮枝後，兇手將兩端慢慢往西側拉，一直讓繩子延伸到西側建築的配電室里。緊接著，兇手走進配電室，將繩子從窗外拉進來，綁在裡面的一個鐵架子上。你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小曹的房間、老槐樹和西側的配電室，幾乎是在同一條直線上。

  「固定好繩子後，兇手回到槐樹旁，將已經穿在繩子上的屍體抱到摺疊梯的頂端，然後使勁把屍體推向老槐樹。在慣性的作用下，屍體從原先靠近石板路的位置盪到矮枝里側。之後，兇手便收起摺疊梯，回到配電室，解開細繩，再次拉動繩子，將屍體拉高。重新固定好繩子後，一切準備工作就都完成了。

  「簡而言之，屍體和配電室之間，一直有一根長繩連接著，而

  矮枝就相當於這根長繩中間的定滑輪。兇手就是這樣，在不留下腳印的情況下，將小熊的屍體掛到了矮枝上。」

  趁夏時停頓的間隙，王家毅補充道：「屍體的腋下確實有細繩的勒痕。」

  「所以……」說話的是朱淼，「屍體被掛在矮枝上的時候，他的脖子上就已經綁上了那半截斷裂的高枝？難道小曹當時沒有看到嗎？」

  夏時繼續說：「因為斷枝是掛在屍體的背後，而小曹從這裡看見的是屍體正面。而且，當時光線不好，加上路燈閃爍不停，再考慮到小曹受驚過度，沒看見也完全正常。還有那根穿過屍體並一直延伸到配電室的長繩，我猜是黑色的。這樣，繩子在漆黑的夜晚就不容易被發現。」

  「我大概明白了……」曹怡慧現出明朗的神情，「兇手知道我看完一集韓劇一定會到陽台上抽菸，他（她）就一直躲在對面的配電室里，看到我出現在陽台後，就剪斷繩子，讓屍體掉落，讓我看到這一幕。因為穿過屍體的其實是一個繩圈，所以兇手剪斷繩子後，只要持續拉動繩子的一端，就可以在配電室里迅速回收長繩了。」

  夏時對曹怡慧點頭表示同意：「是的，兇手做好準備工作後，就一直待在配電室里。11點半之前，他（她）完全不擔心自己在庭院裡的一舉一動會被人發現，因為小曹正在專心地看韓劇，而其他人都已經在安眠藥的作用下睡著了。順帶說一下，為了不被懷疑，我想兇手在犯案後，自己也服用了一定劑量的安眠藥吧。至於天蛾人的尖叫聲，事先準備好錄音，看準小曹來到陽台的時機放出來就好。還有閃爍的路燈，直接在配電室里操控電閘就可以做到閃爍的效果。兇手大概對天蛾人有一種很深的執念。」

  「對了，夏時，」曹怡慧突然歪著頭問，「我記得你也喝了番茄蘑菇湯，為什麼你沒有睡著？」

  夏時聳了聳肩，說：「可能是我平時也一直吃安眠藥，身體產生了一定的抗藥性，湯里的劑量對我作用不大吧。其實，昨天我也睡著了，只是睡得不沉，聽到你的敲門聲就驚醒了。」

  「這麼說……那根斷枝是很早之前就被雷劈斷掉在地上的咯？自始至終，犯人都沒有爬到過那個高度？」反應慢半拍的鄒興宇這才豁然開朗。

  「是的，」王家毅做出明確的回答，「所以，我們的鑑定人員爬上槐樹後並未發現可疑痕跡。另外，黑色細繩、錄音機之類的道具可能已經在西側建築樓的廁所里被兇手處理掉了，我會派人進一步搜索下水道。」

  夏時點了點頭，總結道：「這次的廣義密室詭計，兇手主要利用了『天時』和『地利』兩點。天時就是那根恰巧被雷劈斷的樹枝，地利則是地面斜坡產生的高度差。通過這兩者讓我們產生錯誤的判斷，認為屍體一直被懸掛在槐樹離地10米高的地方，從而實現了這起不可能犯罪。」

  「布置這一切的兇手到底是誰呢？」曹怡慧迫不及待地追問。除了她之外，其他兩人也同樣向夏時投來迫切的目光。

  「而利用天蛾人的傳說來掩蓋自己真兇身份的罪魁禍首……」夏時站起身，纖細的手指指著某個人的臉龐，目光牢牢地鎖定在對方身上，「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