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09-30 22:26:17
作者: 雞丁
這兩天的調查有了些許收穫。首先我去了一趟銀行,調查了森郁的帳戶,發現就在森郁寫好那篇日記的第二天,他的帳戶里多了五萬元。這莫名多出的五萬元很有可能是汪秦付給森郁的封口費,要他隱瞞發現屍骨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日記內容的真實性自然也進一步提高了。汪秦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曝光,森郁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日記會在不久後讓女兒和警察看到。這一切或許都是命運的安排,至此,我再度發誓:一定要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另一方面,我們根據勝造裝潢公司其他員工所描述的那名臨時工的體貌特徵以及身份證上模糊的照片,正在全力搜尋他的下落。然而,目前畢竟沒有找到真正的屍骨,並不能立案,僅憑我們局裡單薄的人力,想要興師動眾地找尋一個人,還是相當困難的。況且,即使找到這第二名人證,從現有的狀況來看,他一定也收受了賄賂,
要他開口說出真相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我等待搜查結果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汪秦死了。
本章節來源於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我駕著警車開到距離我們郊縣幾十公里外的事發現場。那裡是Z海的一處海灘,是片著名的度假勝地。每到節假日,閒散的人們就會來這裡放鬆身心,感受大海的神秘氣息。可畢竟還沒到盛夏,不是游泳的季節,海灘上的人並不多。略帶鹹味的海風吹在我的臉上,讓我不習慣地眯起眼睛。不遠處的海水以浪花的形式撫摸著海岸,並發出有節奏的浪擊聲。可惜,我無暇欣賞這海天一色的美景。我踩著濕軟的沙子,蹣跚地走向沙灘深處的一間小木屋。
木屋的外牆塗成了咖啡色,人字形的屋頂上還有個類似煙囪的凸起物。這種別具一格的小木屋是這裡的特色。我粗略數了數,海灘上一共有十幾間這樣的屋子,應該都是用來出租給遊客的度假小屋。
一位市區的警員駐守在木屋門口,我走上前,亮出自己的證件並說明來意。照理說,發生在這裡的案件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但因為汪秦是我正在調查的一名案件關係人,所以他的死,我有權參與一部分的偵查。
木屋內部的面積實際上並不大,卻精緻到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進門便能看見一張玲瓏的玻璃圓桌,正中央的水晶果盤裡裝滿了五彩斑斕的水果。左手邊擺著一張別致的小床,看上去就很柔軟,躺上去一定極舒適。屋子右邊則劃出一塊區域作為簡易的廚房,汪秦的屍體就臥倒在廚房水斗前的地板上。
市區刑警支隊的一名負責人看見我,便說:「你就是F縣的王警官吧?」那個人看上去體態健碩,眉宇間透著一股凜然正氣。他身穿一件黃色大衣,有點像電視裡經常看到的那種民國時代的「探長」角色。
「我是,你好。」我伸出手想要跟他握手,對方卻不以為意地說:
「大致情況我都了解了,希望你不要干涉我們的調查,你只要告訴我你那邊的情報就好。我叫曹君華,你可以叫我曹隊。」
「哦……」我放下懸空的手,抿了抿嘴。市區的人都那麼大架子嗎?可也沒辦法,畢竟對方才是案件的主要調查人員。屋子裡除了曹君華外,還有另一名翻看著小冊子的警員,法醫和鑑定人員正蹲在屍體邊摸索著什麼。我小心地踏入廚房的區域。汪秦龐大的軀體占據了廚房的大部分面積,他穿著一件長袖花襯衫,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屍體邊上是一個爐灶,上面還裝了一台小型吸油煙機,和爐灶相垂直的位置有一隻很大的水斗,水斗的排水口被什麼東西堵著,裡面盛滿了渾濁的水,幾條小魚正悠然自得地在水裡遊動。陽光從水斗前面的窗戶灑進來,把魚鱗照得閃閃發光。
「曹……曹隊,」我轉過身看著那個魁梧的男子,「能說下具體情況嗎?」
「我還沒問你話呢。」曹君華清了清嗓子,不耐煩地說,「你說有人在死者的一間郊區洋房裡發現了屍骨?」
「是的,不過那兩個發現者,一個死了,另一個我們正在找。」我乾脆地答道。
「也就是說你們並沒有證實屍骨的事咯?」曹君華皺起雙眉,將一隻手插在腰際。
「嗯……」我點了點頭,並不想說太多。
「看來,郊縣的刑警辦事效率不高啊,」曹君華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不過,我想汪秦的死應該只是單純的意外,和你調查的事沒有關係,你可以回去了。」
「啊?」頓時,一股強烈的不滿湧上心頭,「話不能這麼說吧,你至少跟我說下汪秦是怎麼死的吧,有沒有關係我自己會判斷。」
曹君華拍了拍外衣上的灰塵,瞥了我一眼,隨後對旁邊的那個警員發號施令:「小周啊,把情況跟我們這位大老遠跑來的警官稍
微說下。」
邊上那個正在小冊子上記錄著什麼的高個男子微微點了下頭,開始機械地述說:「初步的驗屍結果,汪秦是由於心臟起搏器失靈引起的心臟衰竭而亡,體表沒有任何傷痕和遭到襲擊的跡象。」
「汪秦有心臟病嗎?要用心臟起搏器?」這我還是剛剛才知道。
那個機械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是的,汪秦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確切地說是患有一種『心臟起搏和傳導功能障礙性疾病』,心臟可能隨時停止跳動。兩年前,他在我市的K醫院做了心臟起搏器植入手術,起搏器是一塊由電池和電路組成的人造脈衝發生器,將它植入患者的胸口後,它能定時性地發出一定頻率的脈衝電流,代替心臟的起搏點,使心臟有節律地跳動起來。」
「原來如此。」我低頭思索著,「可起搏器為什麼會失靈呢?」
「這個要等解剖後才能知道。可能又會引起一起醫療糾紛,總之這件事只是意外事故。」
「可是,也可能是謀殺啊。」我實在反感對方那種草率的態度,「如果遭到電擊呢?電流完全有可能使心臟起搏器失靈啊。」
曹君華忍不住發話道:「小周,你再把當時的狀況跟這位警官說明白了。」
「好。」小周唯命是從地把小冊子翻到後面一頁,繼續說,「我們仔細檢查過這間屋子的電路設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所以死者不可能在屋子裡觸電。另外,從汪秦進入這間木屋到他倒地身亡,木屋的兩個出入口——門和窗都在一位證人的監視下,他證實了沒有任何人進入過屋子,當然也沒有任何人帶著電擊棍之類的東西接近過木屋。」
「是……是這樣啊……」我撓了撓臉頰,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所以,」曹君華又加大了嗓門,「這位F縣的精英警官,你的想像力過於豐富了。如果死者真的是被謀殺的,那兇手一定是看
不見的幽靈。」
確實,如果真像曹君華調查的那樣,從目前的狀況看,汪秦不可能是遭人襲擊的。但為了謹慎起見,我必須再親自調查一遍。「那個證人是誰?我想親自問一問。」
「就是外面那個賣燒烤的,你要問就去問好了,他可是親眼看見汪秦倒地的。對不起,我們還很忙,恐怕沒工夫招待你了。那個,小周,叫人把屍體抬走。」曹君華說完,便走出了小木屋。
從堅實的地板踩進柔軟的沙灘,仿佛走進了一個縹緲的世界,周圍的一切真的是實際存在的嗎?在胡思亂想中,我看見十幾米開外有一處燒烤攤,於是往那個方向走去。
一位皮膚黝黑、滿臉皺紋的鬍子大叔正捏著幾串小黃魚放在炭火上來回地烤。
「師傅,給我一串魷魚。」中午一得到消息就趕過來,飯也沒來得及吃,正好餓了。
「好嘞!稍等一會兒。」大叔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隨即在一旁的塑膠袋裡取出一串肥美的魷魚放在炭火上,滋滋的燒烤聲更加刺激著我的食慾。
「不好意思,大叔,」我準備進入正題,「我是調查那個案子的警察。」我指了一下小木屋的方向,「您能跟我說下您看到的具體情況嗎?」
「哦,又是警察啊,剛才不是都問過了嗎?」大叔爽朗地一笑,「什麼時候給俺頒個好市民獎啊?您說汪老闆啊,他經常來這裡玩的,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到這裡住一晚,我跟他很熟的。」他用聊家常的口吻說,「那間度假屋,他每次來都會租的,說那個位置能聽到最好聽的海浪聲,我是覺得海浪聲都一樣啊。唉,這怎麼說走就走了……作孽噢!」
「他每周都來嗎?」
「是啊,天暖和點兒開始,他幾乎每周都來。」大叔將我的魷魚翻了個面,繼續說,「每次都是早上過來,先把行李什麼的搬進屋子,然後開窗通風,接著外出和約好的漁民去海里捕魚,差不多中午的時候回來,然後自己在屋子裡做飯,把捉來的魚蝦什麼的當場烹調了。他還給我嘗過味道呢,汪老闆的手藝很不錯噢,畢竟是酒樓的老闆。這有錢人的日子真是愜意啊。哪像我們,純粹是討口飯吃。」
「那他今天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我翻開記事本,準備做記錄。
「今天啊,」大叔想了想,「我8點多來擺攤的時候他已經來了吧,那時候小木屋的窗子開著,汪老闆不在裡面,應該已經去海里捕魚了。一直到中午……大概11點過一點吧,我看到他拎著滿滿一桶魚蝦回來了。他走進木屋,不一會兒,我就從窗子裡瞧見他的身影了。這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汪老闆突然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趕緊進屋看他,發現汪老闆趴在廚房的地板上。我走過去喊他,使勁搖他的身子,他都沒有反應,我就學著電視裡的樣子探了探他的鼻子,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於是我就馬上去找海灘的管理人員報警了。」
我從現在的位置注視著小木屋,發現門和廚房的那扇窗確實都在視線範圍內,要想不被燒烤師傅發覺潛入木屋,確實不太可能。會不會兇手一直躲在屋子裡呢?也不可能,這間屋子沒有藏身的地方:進門後一切都盡收眼底;床也是實心的,躲不了人;房門則是朝外開啟的,人無法躲在門後面。如果屋子裡真有入侵者,汪秦進去的時候不可能沒發現,燒烤師傅進去的時候也不可能沒看到。
「您是從窗戶看見汪秦倒地的嗎?」我再次確認道,「他倒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動作?或者……不尋常的地方?」
「沒有啊。您要辣嗎?」大叔嫻熟地在魷魚上刷上醬料,「他好像正把捕來的魚放進水斗里,我發現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水斗里
還有幾條魚在游呢。」
「不要辣。哦……」我拼命地思考,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詭計?「汪老闆走進木屋後,大叔您真的沒有看到有可疑的人接近屋子嗎?」我再次不放心地確認道。
「真沒有啊,」大叔並沒有顯得不耐煩,每次都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問題,「魷魚烤好了,您慢用,三塊五。」
我從口袋裡取出四枚硬幣,遞到大叔手裡。這時我注意到,大叔的手指上有不少燙傷的痕跡,還有一些老繭。對了!會不會是這樣呢?我的腦海里頓時萌生了一個有趣的想法。汪秦倒地的時候或許並沒有死,只是由於什麼原因暫時昏了過去。待大叔去報警時,兇手再潛入屋子用電擊棍之類的兇器將其殺害。這是推理小說中最經典的時間差密室啊。那麼,大叔為什麼沒感覺到汪秦還有氣息呢?那是因為大叔手指上的傷疤和老繭影響了他的皮膚靈敏度,也許汪秦當時還有微弱的氣息,但大叔不靈敏的觸覺並未發覺。就連這個探鼻的方法也是他從電視上學的,本身就不專業。所以,他誤以為汪秦當時已經死了,也完全有這個可能性!
正當我興奮地和大叔商討這種情況時,大叔卻嗤之以鼻:「不可能啊小伙子,我是用沒有傷疤的手指去試探的,還在鼻子前放了好久呢,是真的沒氣了。我知道這種人命關天的事不能草率對待啊。後來,我還把耳朵貼在他後背的心臟位置,也完全沒聽見心跳聲。就算我手指壞了,耳朵不會也跟著出毛病吧?還是說,汪老闆的心臟長在右邊呢?」
我的推論徹底瓦解,看來汪秦當時確實死了。那麼,這真的只是一起意外事故嗎?如果這是謀殺,那兇手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吃著鮮嫩美味的魷魚串,和大叔告別,隨後徑直走向小木屋。首先,我檢查了木屋的房門,門的邊緣和邊上的外牆各安了一個金屬小孔,門這邊的小孔上扣著一把掛鎖。汪秦外出捕魚的時候,應
該是將房門鎖住的吧。我來到屋子裡,又仔細查看了窗戶,窗的外側安上了防盜細鐵條,鐵條間大概只能通過一隻手。水斗里的魚還在水中漫無目的地嬉戲著,爐灶旁放了一隻紅色的桶,裡面滿滿當當全是小魚和小蝦。
因為外面的風很大,木屋周圍並沒有留下清晰的腳印。這一點恐怕已經不重要了,木屋所有的出入口都在燒烤師傅的監視下,誰也不可能進入屋子,這是一個廣義上的密室。如果汪秦是被殺死的,那麼,這就是一起不可能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