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09-30 22:26:13
作者: 雞丁
陽光穿過雲層的縫隙灑向大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著各自的目標奔走。對面的信號燈變為綠色時,我匆匆穿過馬路,走進一條幽靜的巷子。今天是休息天,嚴格來說,警察沒有固定的休息日,但在我們那個地處偏僻的警察局,沒有案子的時候就和休息日沒什麼兩樣。巷子兩旁種滿了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雖然還沒到開花的季節,但鋪天蓋地的樹葉還是將這條小巷裝飾得與眾不同。
越往巷子深處走,我心中泛起的漣漪就越大。走進一個老小區,接著走進一幢普通的居民樓,爬上樓梯,我敲響了深紅色的防盜門。
森空憔悴卻美麗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帘,她看見我,露出純潔的笑容,說:「警察叔叔好。」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換上拖鞋,走進森空的屋子。很樸素的房間,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的擺設。少女轉身走向飲水機,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桌子上。
「白骨的事有進展了嗎?」森空眨了眨眼睛,問。可能今天氣溫有些低,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下半身則是短裙配棉褲。
「沒什麼進展呢。」我唉聲嘆氣地搖了搖頭,「你爸爸日記里寫到的那間地下室,是梧桐湖邊上一座老洋房裡的。房子的主人已經把地下室封掉了,沒有辦法查證。」
「哦,那也沒辦法啦。」森空示意我坐下,隨後從冰箱裡取出
一個盒子,擺在桌子上,「來陪我吃甜甜圈吧。」她打開盒子,裡面裝著兩隻抹了巧克力醬的甜甜圈。
「啊,不用了,我不吃……」雖然我平時挺愛吃甜食的,但在一個女孩面前吃這種東西,總覺得有點不合適。
「吃啦,不用客氣。」森空用纖細的手指抓起一隻甜甜圈,毫無顧忌地咬了一口,隨即露出滿足的表情,「因為只能兩個一買,但我又不能吃太多甜食,所以請你幫幫忙咯。」
我苦笑了一下,也學著她的樣子抓起甜甜圈,含蓄地咬了一口:「對了,你有找過你爸爸的新日記嗎?」
「找過了,在他房裡找了好久,實在找不到。」森空一邊舔著嘴角的巧克力醬一邊說。
「辛苦你了。」我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兩室一廳的普通居室,森郁離世後,這裡一定顯得空蕩蕩的吧。「這裡現在就你一個人住嗎?你媽媽呢?」
少女頓了頓,輕聲說:「在監獄。」正當我猶豫要不要進一步往下問時,她又補充了一句:「吸毒。」
「對不起……」我沉重地點了點頭。雖然森空的外表看上去如此天真無邪,如此無憂無慮,可誰又知道她內心深處的孤獨和憂愁呢。剛才那條小巷兩邊的梧桐樹又浮現在我的腦海,梧桐的花語雖然是至死不渝的愛情,但在李煜的詩句「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中也包含孤獨憂傷的意象。同時,梧桐也意味著離別。不知道「梧桐湖」是不是也含有這樣的深意呢?
吃完甜甜圈後,森空讓我參觀了他父親森郁的書房。同樣是幾樣古樸簡便的家具,陳舊的紅木書桌上擺滿了雜七雜八的書,邊上還立著一個相框,裡面嵌著一張森郁孩童時期的黑白照片。照片裡的森郁還很小,看上去只有十歲不到的樣子,他穿著一件棉衣,筆直地站在一座墓碑旁,表情凝重地看著鏡頭。我眯起眼睛觀察著照
片,墓碑上刻著「愛妻成淑芬」幾個字。
「這是我奶奶的墓。爸爸說,照片是奶奶剛下葬的時候拍的。我爺爺奶奶在我爸爸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森空看見我盯著那張照片,便對我解釋道。
「對了,你爸爸小時候住哪兒啊?」
森空將兩隻晶瑩的眸子望向天花板,思索了片刻後說:「我也不太清楚,爸爸似乎沒提過。他不太跟我說他小時候的事,只講過自己小時候很喜歡吃魚。」
「哦,對了,還想問你一個問題,雖然在這種時候說不太合適,但……」我抓了抓腦袋,露出難以啟齒的面容。
「問吧,沒關係。」森空微微一笑。
「你爸爸的腦溢血……是怎樣引起的呢?」
「他本來就有高血壓啊,醫生說他動脈硬化很嚴重,還叫他不要吃太鹹的東西。」森空疑惑地望著我,「你問這個幹什麼?」
「呃,你能跟我說下他去世時的詳細情況嗎?對不起……」我提出了這個不太適宜的要求。
森空捋了捋臉頰上的髮絲,說:「沒關係。那天,我早上起床,發現爸爸還沒有起來。平時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出門了。我覺得很奇怪,就走進他的書房,發現爸爸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我覺得事情不對,就馬上打了120急救電話……可是,醫生來的時候早已經來不及了。他們說,爸爸在凌晨的時候就過世了。腦溢血這種病,病發的時候是很迅速的……」
「醫生確診了死因是突發腦溢血嗎?」我繼續追問。
「嗯,」森空點點頭,「我拿死亡證明給你看。」說完,她從一隻抽屜里取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紙,遞到我手裡。
我打開死亡證明,上面寫明了森郁的死因是血壓升高導致血管破裂引發的腦內出血。雖然表面看並沒有可疑之處,但血壓升高也
可能是由於患者突然間情緒激動引起的。如果有什麼東西突然刺激到森郁的話……
「你是在懷疑我爸爸的死嗎?」森空不解地望著我,「你是不是認為有人要殺我爸爸滅口?」
我搖了搖頭,微笑著說:「不是,我只是要調查各種可能性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森空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低著頭,從她的臉上讀不到任何情緒。
臨別前,我問她:「今後有什麼打算?」她想了一下,說:「邊讀書邊打工吧。」
「嗯,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我穿上皮鞋準備離開。
背後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手記(三)
剛才肚子有點餓,給自己煮了碗粥,喝的時候嗆到了好幾次,頭又開始隱隱作痛。眼前的稿紙漸漸變得模糊,耳邊不時傳來陣陣耳鳴。耳鳴聲中似乎還夾雜了另一個聲音——快點殺死汪秦。沒錯,我要殺死汪秦!
這幾天,我構想了成百上千種殺人方法。到底要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一個人呢?直接在街上用刀捅死他?一定馬上就會被警察抓住吧……在他的食物里下毒?雖然毒殺不太容易留下破綻,但警察還是會進行嚴密的調查。如果要殺人,一定不能讓警察看出這是謀殺。只要死因沒有可疑,警察就不會當成兇殺案處理,自然也找不到殺人兇手。
沒錯,一定要布置成意外事故或者自然死亡,這樣才有意義,這才是謀殺的最高境界。那我要怎麼做呢?
我仔細研究了調查公司對汪秦個人信息的調查結果,發現
原來他有嚴重的心臟病,只要利用這個,就可以不留痕跡地殺死他。就在剛才,神給了我啟示,讓我靈機一動,想到一個殺死汪秦的絕妙方法。這或許也是外公的在天之靈給了我幫助。
想到那個詭計後,我立刻打開書房裡的電腦,上網查詢我需要的資料,現在還必須想辦法弄到那個東西。
就在寫到剛才那句話時,我頭痛欲裂,差一點昏厥過去。黃色的書桌邊緣已經被我抓出兩個明顯的印子,我掙扎著想要脫離痛苦。我知道我可能時日不多了,但我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有該做的事沒有做。
如果在殺死汪秦之前我就病發身亡的話,我希望有人能夠替我完成復仇的遺願。我徐徐地翻開皮夾,望著女兒的照片,她現在……是我唯一活著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