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孤星墜落 1/楚王還鄉

  漢六年五月，漢高帝劉邦下令罷兵歸家以解生民征戍之苦，從此天下要開始過太平日子了。

  做了皇帝之後的劉邦還沒有太過得意忘形，他曉得自己的才智有限，自己能夠最終奪取天下全在用人得當。在朝中的一次歡宴上，劉邦突然問大家：「諸位勿要隱瞞朕，你們且憑心說為何朕最終會贏得天下，而項羽會失掉天下呢？若是朕高明，又高明在何處呢？」

  只聽劉邦的同鄉、大臣王陵首先直率地回答道：「陛下與項羽各有長短，陛下輕慢而好侮辱人，是陛下所短；項羽仁厚而好私愛部下，是其所長。然陛下起用臣下攻城略地，誰打下來的土地就賞賜給誰，這是與天下同利啊，誰敢不竭其能、盡其力？而項羽一貫妒賢嫉能，有功之士反被加害，賢能之士反被猜忌，別人有戰功卻捨不得獎勵，都入了他自家的私囊，這就是他失天下最根本的原因吧。」

  劉邦聽完後只是微微一笑：「你講的這些確是實話不假，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誠平庸，若論及運籌策於帷帳之中、決勝算於千里之外的才能，朕當不如張子房；若論及鎮守國家、撫恤百姓、補給饋餉、不絕於糧道，朕又當不如蕭何；若再論及連合百萬之軍，戰則必勝、攻則必取，處危亡而不亂、臨機而決大事，迭出奇謀、料敵如神，則朕又當不如韓信。此三者，皆屬人傑也，朕能得到他們的傾力輔助，才是朕取得天下的根本原因啊！反觀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這就是他之所以為朕所擒殺的道理了……」

  語畢，諸侯列將皆表示嘆服，人才乃至關重要。當時，劉邦正坐鎮洛陽，洛陽乃天下四方中心，又有黃河水利之便，劉邦很想定都於此。可是經過齊國人劉敬[1]及張良的一番勸說，最終定都於形勝的關中。當時咸陽已被破壞了，只好再營建一座嶄新的長安城。

  六月，漢高帝劉邦便開始移駕關中，並宣布大赦天下。

  此時的韓信卻早就在下邳過上舒坦日子了，他高興地看到英喬和雲姬兩個人情如親姐妹，而且由於雲姬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楚王府上下儘是一派歡快、祥和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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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兒也成了韓信掌心上的寶貝，他出門總忘不了將孩子帶在身邊，生怕會憋壞了孩子。他總覺得過去虧欠孩子的太多，所以彌補之心就格外強烈，而英喬又怕他因此嬌慣壞了孩子。於是兩個人一個寬縱，一個嚴教，本來就靈性活潑的草兒愈發可愛得緊了，給這個家裡添了不少笑聲。多麼讓人歆羨的天倫之樂啊！

  韓信知恩圖報，剛上任沒多久就趕緊回故里淮陰走了一遭。貧賤而父母不親，富貴則鄉閭俱榮，當年不起眼而今卻聲震天下的韓信，自然受到了家鄉百姓的夾道歡迎。感嘆之餘，韓信立馬兌現了自己當年的承諾，派人請來了當初曾給過自己飯吃、幫助過自己的漂洗大娘，賞賜了她老人家一千金。

  韓信看著大娘接過重金時驚愕不已的表情，忍不住對大娘說道：「大娘，好人一定會得好報的，這可都是您老應得的賞賜……我還記得當初您老人家不相信我一貧賤小兒有朝一日能身居富貴、躋身王侯，而今日又如何呢……大丈夫立於世間，難道還有下定了決心卻實現不了的事情嗎？唯恐意志不堅而已。哈哈……」韓信那份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是嘞！我一個老婆子造化真大啊，真是老天有眼哪，好人都有好報，好報呵……」十年過去了，大娘已經老邁，但看到韓信能有今天的出息，她心裡自然也是高興得緊。

  韓信把大娘在廣陵商幫的侄子、曾和自己交好過一場的侯大哥給一起召來了，並且重重地賞賜了侯大哥一回，又詢問了一些關於商幫此後的事情。齊伯已經過世很久了，但韓信沒有忘記給他的家人一份不薄的賞賜。念及「大哥」當年畢竟是屈家的兒媳，韓信便沒有再嚴加追究那氣煞秋兒的可惡的屈老頭的罪過，開棺戮屍雖無必要，但卻把他的兩個兒子叫來給狠狠地打了一頓，出了口惡氣，又賞賜了一番才算了結此事。

  寄言世俗休輕鄙，一飯之恩死也知！到底心懷仁義才能得以長遠，這個道理韓信懂。況且他絕不是那種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人，對於那些底層的大眾，他更樂得讓他們去傳揚自己的好名聲。

  故人韓信自然要見個遍，他很快便把當年自己曾寄食於其家的下鄉南昌亭長給召了過來，但只是賞了僅夠幾個月飯食開銷的一百錢。「你，一個可憐蟲啊，連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了，還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好人不做到底，本王真替你羞得慌……」那亭長只好慚愧而去。

  當初曾在淮陰市集上羞辱過韓信的屠中少年也一併被召來了，而今身材硬實好多的少年也已為人夫、為人父了，自然還是做著屠夫的行當。韓信摒棄前嫌，任命他做了自己軍中的一名中尉。眾人對此皆有所不解，韓信對諸位將相解釋道：「這也是一位壯士，他當年敢羞辱我，我雖也惱恨他，但心下實在敬他！他辱我之時，我難道不能一劍殺了他嗎？可殺之無名，故而才隱忍到如今……」

  很多故人在聽聞這些事情後紛紛趕來和韓信敘舊，人人都有賞賜，大家都歡喜得緊。

  更為緊要的事情是韓信父母的葬儀之事。韓信始終沒忘將父母遷葬到一處，在為兩位先人大興土木的同時，他沒有忘記自己當初曾在母親墳前發下的誓言，這也是支持他一路走來的寶貴信念！韓信當即從楚國各地遷來約整萬戶的百姓到父母墳地周圍安家，賜予他們豐厚的土地，並讓他們年年祭祀自己的父母，以告慰兩位先人的在天之靈。由於當時整個國家尚屬戰後重建，財力、人力有限，陵墓的規格便有所限制。不過陵墓的建造雖稱不上氣勢恢宏，但已經讓時人驚嘆不已，人們將這座由楚王一聲號令便拔地而起的新城稱為「孝子城」！

  幾個月後陵墓大功告成的那一天，韓信率領著自己的家人和百官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典禮。如此百年不遇的盛事，周邊的人幾乎都跑去圍觀了。一時間人山人海，一片喧騰，韓信的心底為之好一陣激盪，滔天的權勢讓他有些迷醉了。

  韓信還專門在下邳為自己的恩師修建了一座巨大的陵園以盡其哀榮，除了親自撰寫碑文以外，韓信更厚待了恩師的家人及親族。當然，他沒有忘記命人悄悄地為東方姐妹也建造了一座象徵性的陵墓，地點就選在廣陵周邊，上直書「知音東方姐妹之墓，楚王信立」。陵墓建成後，他還去親自拜祭了一趟。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韓信不想就這樣讓兩姐妹在世上白白走一遭，起碼也得給後人留下一點念想吧。

  只是令韓信想不到的是，由於他太過張揚，不知收斂，又惹來了劉邦的過分猜忌。

  韓信到楚國各縣邑巡訪時，總是不乏威風、盛大的儀仗，大兵跟著他進進出出，已經蓋過了皇帝的風頭，讓人看了好不敬畏，也好不嫉妒。所以就有一些好事之徒秘密上書皇帝劉邦說韓信居心叵測，而且他們還把聽聞到的楚王府中藏匿鍾離眜之事一併向劉邦揭發了。

  不過，劉邦沒有十足的證據還是不敢動韓信，即使動也須考慮方式及後果。這個時候的韓信卻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