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彭城折戟

  漢二年（前205）三月，經過了半年多的精心準備，漢王劉邦率領三十餘萬漢軍主力從臨晉關東渡黃河，魏王豹投降，並派兵追隨劉邦東征。漢軍之所以所向披靡，關鍵在於劉邦的人望。

  不久，漢軍又在韓信的率領下攻占河內（在今河南北部），俘虜了殷王司馬卬，並置其地為河內郡。此時漢軍人數占據優勢，所以攻城略地不費吹灰之力，兵力越多，使得就越順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劉邦得到了他此生中的另一位重要謀士——即之前與韓信一同勸阻項羽不要殺降的陳平。陳平其人最善奇謀，他同韓信一樣是從項羽那裡逃亡出來的，不過他是畏罪潛逃。

  陳平本來是項羽手下的一名都尉，奉命率部配合聯軍殷王與漢軍作戰，結果失利，因為將兵攻伐本就不是他的所長。當他面見劉邦時，劉邦非常欣賞他的才能，當即就任命他為漢軍都尉，並且還放心大膽地讓他做自己的參乘扈從官，並典護軍以監督各軍的舉動。

  別看劉邦平時不大著調，可是在很多大事上往往不乏魄力，不可作尋常觀，韓信也有些揣摩不透他。諸將對重用陳平一事提出異議，劉邦反而更加信任陳平。出身下層的劉邦曉得同樣出身的陳平（甚至包括韓信等人）心裡究竟想什麼，真正需要什麼，這就是劉邦比項羽的高明之處。接著，漢軍又從平陰津南渡黃河，到達洛陽新城，一路進展非常順利。在這裡，劉邦接受了一位長者（三老）董公的建議，為義帝舉行了隆重的葬禮，藉以收取天下人心。劉邦袒而大哭，哀臨三日，並向天下諸侯發布了討伐項羽的文告。當漢使者到達趙國時，主政的陳餘要求劉邦殺死張耳，否則不會出兵。當時趙國的實力相當雄厚，漢方應當竭力爭取他們的援助。於是劉邦找了一個酷似張耳的替死鬼，陳餘果然上當。

  四月，漢聯軍近六十萬之眾開始浩浩蕩蕩地向楚地進發，而他們在梁地又得到了一直同項羽作對的猛將彭越的歸附，劉邦立他為魏相國，彭越乃率兵三萬人助漢。彭越早年與鍾離眜等人相善，此人雖起於草莽，卻頗有智謀，一路由江湖小頭目成為麾下有精兵數萬的一方豪傑。項羽輕視彭越的發跡過程，不願意承認他的功績與地位，最終與彭越成為敵人。

  此時，深陷齊地的項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漢軍直搗自己的老巢而無力回援，他的確沒想到漢軍進展如此神速。

  本書首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不單是項羽沒有想到，連劉邦自己也沒有想到漢軍的攻勢簡直如有天助，一切都太順利了。

  不久，在韓信的出色指揮下，漢軍一舉拿下項羽的都城彭城。當時的彭城並非堅城，它需要依託外圍的有利地形和工事才可以長期固守，可是防守彭城的楚軍力量太過薄弱。韓信給他們來了聲西擊東、雙管齊下：他先是在彭城西面連續發動強攻，將漢軍部分主力偷偷轉移到了彭城東面；彭城西面一時吃緊，而東面又不像是漢軍進攻的重點，於是楚軍便抽調了東面部分守軍和預備隊去加強西面的防守。於是埋伏在彭城東面的漢軍迅速殺出，攻勢更加猛烈，同時又暫緩西面的攻勢，這樣便給楚軍製造了東面才是漢軍攻擊重點的錯覺，迫使他們趕緊抽調預備隊去加強東面的防守；可是當他們甫一到達東面時，西面的進攻又猝然加強了。如此一來二去，兵力捉襟見肘的楚軍只能疲於奔命，最後漢軍從東西兩面同時發動強攻，楚軍根本判斷不清漢軍真正的主攻方向。不出兩天，彭城就陷落了，三萬多楚軍被俘。

  一時間，得意忘形的劉邦趕緊命人把彭城的美女寶貨搜羅一空，然後大擺慶功宴。反正大家都知道項羽即使再有本事，一時半會兒也無可奈何，而且他還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項羽的滅亡之日指日可待。

  漢聯軍就這樣日日置酒高會，只等和項羽最後決戰。驕兵必敗，作為一軍主將的韓信有些不安，他在心底感到疑惑——難道西楚霸王會如此輕易就覆滅？齊軍真的會與漢軍同心協力？

  韓信始終無法理解，雖然自己的奇謀是克敵制勝的重要因素，可是為什麼駐守彭城的楚軍如此不堪一擊？他們絕不是楚軍的主力部隊。看來是項羽把他的全部精銳都調往齊國戰場，這麼看來項羽根本沒把來襲的漢軍放在眼裡。而現在的形勢卻正好顛倒了過來，兵力占據絕對優勢的漢聯軍開始無視項羽，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雖然漢聯軍占領了彭城一帶，劉邦、韓信等都是楚人，可是漢軍及各諸侯軍的主力皆非楚人。對此，彭城一帶的楚國民眾肯定懷著極大的牴觸情緒，這便給漢聯軍埋下了一個巨大的隱患。只等一個適宜的機會，楚國民眾，包括那些出征在外、勇猛強悍的楚軍將士便會在項羽率領下全力反擊。

  幸好韓信比較清醒，他命令大軍立即在彭城北面修築用以阻擋項羽的工事。只是韓信沒有想到視數十萬漢聯軍為無物的項羽，最後竟以暴風般的速度從天而降……

  這也正是韓信的疏忽，他大意了……

  當韓信還沒來得及全面部署好彭城外圍的防線時，氣得七竅生煙的項羽一面命諸將繼續攻齊，一面親率三萬楚軍精銳日夜兼程南下討伐漢軍。這回漢軍的情報部門又一次失職了。僅僅兩個晝夜，楚軍就從魯國出胡陵到達彭城外圍的蕭縣，行程超過四百里地，而漢軍對此竟一無所知。楚軍休息片刻，吃過了早飯，於次日清晨向漢軍發起了暴風驟雨般的猛攻。

  這一次楚軍來的幾乎全是衝擊力極強的騎兵，而以步兵為主的漢軍自然很難抵抗。漢軍的騎兵部隊雖然也有近萬人，可是他們被劃歸到了各將領名下，加之當時訓練騎兵頗費時日，漢軍進展如此之快，大部分新招募的騎兵部隊尚在關中接受整訓。由於聯軍上下組成複雜、建制混亂、人心不齊，因此很難有效統一指揮，結果稍有驚慌便出現了人馬相互踐踏的局面。成為哀師的楚兵把疏於防範的漢聯軍打慘了。

  從早晨戰至中午，勇猛無畏的楚軍在漢聯軍戰陣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不僅將漢聯軍的陣形徹底打亂，而且還把他們衝擊得七零八落。聯軍大敗，慌亂中很多人被逼進了穀河與泗水，僅淹死的漢聯軍人數就達十幾萬。其餘漢軍見勢不妙便向南面的山地奔去，而擁有速度優勢的楚軍又把他們逼迫到了靈壁東面的睢水河邊，漢軍徹底崩潰，士卒們慌不擇路，十幾萬人一齊被迫落入睢水。楚軍殺人盈野，慘絕人寰。

  劉邦本人更是狼狽，楚軍獲悉劉邦的位置後將他緊緊地包圍了三圈，看樣子是要取劉邦性命不可。若不是因為突然起了大風，揚沙遮住了楚軍的視線，劉邦必死無疑。最後，趁著大亂，劉邦只得率十餘名騎兵衝出包圍，連自己的家人都沒顧得及轉移，導致家人大多被楚軍俘獲，其中就包括劉邦的夫人呂氏和他的老爹劉太公[8]。不過他的兒子與女兒在藤公夏侯嬰的忠心護衛下總算逃過一劫，同劉邦會合後上了同一輛馬車。

  楚軍對劉邦窮追不捨，眼看就要追上來，劉邦幾次都要把自己的孩子從馬車上推下去，多虧夏侯嬰極力勸阻，劉邦才勉強同意仍舊帶著這兩個孩子走，否則他們必為亂軍所殺。

  牆倒眾人推。諸侯此時見大勢已去，皆自顧逃命，甚至不少人又投降了項羽，其中就包括塞王司馬欣和翟王董翳。總之，此時的劉邦倒霉透頂，經彭城一役，他從樂極的天宮掉入了悲慘的地獄。

  所幸漢軍中還有一個可資依靠的韓信。

  風塵僕僕的英喬沒想到一大早在彭城的大街上遠遠望見了她的夫君，一時間流下了無比激動的淚水，快三年了，他們終於又見面了。然而沒想到的是，就在她不顧一切地向韓信跑去時，楚軍殺到的消息傳到了此時正騎馬檢查彭城防務的韓信耳中。韓信吃驚之餘，趕緊掉轉馬頭帶人抵擋楚軍。所以英喬終究沒能和韓信說上一句話，甚至都沒能讓他知道她來過了。英喬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等打敗了項羽他們一定可以在彭城相聚，好在終是見到了他。

  當韓信急急忙忙趕到彭城北面的戰場時，全軍已陷入混亂。於是韓信趕緊帶上本部僅剩的幾萬人馬去彭城西面修築工事、憑險設防，以求能夠有效遏止楚軍騎兵的進攻，他又將漢軍主力撤出彭城，否則將會遭到合圍的厄運。事出突然，城裡還沒來得及囤積糧食。

  誰料楚軍攻勢太快，漢軍又是那麼不堪一擊，所以韓信只好再到彭城的更西面去布防。這一次，他總算沒有白忙活，當劉邦進入營壘時，終於可以放心地舒口氣了。楚軍的瘋狂進攻就這樣被韓信遏止住了。

  漢軍清點剩餘兵力，發現只剩下十幾萬人馬，損失慘重。之前被俘的楚軍又全部被項羽救出，但韓信並不後悔，勝敗自是常事，來日方長。

  楚軍又收復了彭城，英喬沒有等來自己的夫君。

  混亂中英喬暫時躲到了她從前救治過的一戶病患家裡，等到街面上平靜下來後，她除了看到清一色的楚軍，還有那些狼狽的漢軍俘虜，項羽這一次沒有立即處決他們。英喬很是擔心自己的夫君，於是又不顧一切地衝出城外。若不是巧遇楚軍將領鍾離眜，恐怕她就要被一群殺紅了眼的傢伙作為奸細給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