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鐵塔臨危 (一)
2024-09-30 21:07:37
作者: 鮮于冶銋
日頭已漸沉入西方,嘈雜的街頭也漸漸褪去了喧囂,家舍中也慢慢升起了炊煙。
一眾人在華人區草草吃了一頓晚飯,便信步走出華人區,沿著寬敞的街道向市中心走去,街燈慢慢地亮起,使得本已昏暗的環境顯得分外通亮。
有別於倫敦的霧滿塵霾,巴黎的夜晚倒是清新透亮得多。錢千金在一旁言辭滔滔地講述著巴黎與倫敦地理、人文、經濟和歷史等方面的差異,雖然他也是從書上看來的,但此時倒也像個學識淵博的巴黎通,聽得兩個少年津津有味。
當說到巴黎的時尚流行時,心月的興趣也被提了起來問道:「你說這世界上的名流顯貴,都會以有一套巴黎名師設計的珠寶服飾為身價的象徵。你可別滿嘴跑馬車,到底真的假的?」
錢千金賠著笑:「這我可斷無信口雌黃的道理,英國的王公貴族都是穿戴巴黎的時裝珠寶顯闊的。」
心月反譏:「這我可就不信了。您這跟老媳婦兒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的對貴族時尚圈兒這麼有了解,我看多半是道聽途說吧。況且英國是當世第一強國,倫敦又是歐洲的經濟中心,女王總不會放下身段兒來巴黎選衣服首飾吧?」
錢千金對心月是無論何時何況都低眉順眼、耐心細緻得很:「心月,我雖少出門,但每天必讀三份報紙,而且各種書籍更是從不間斷。當今之世,西洋諸國言論自由,報業尤其發達,其間上至內外朝局、經濟民生,下至衣食住行、軼聞閒趣無所不包。可謂不出門知天下,一報在手,無所不聞。
倫敦雖是經濟發達,但要論藝術設計卻尚不及巴黎的時尚新潮。這不報紙前段時間說女王特請巴黎名師皮爾丹斯赴倫敦為其設計製作慶生禮服。這《泰晤士報》上的總不會有假吧?」
李白安卻全然沒聽他們說的什麼,只是在暗自尋思,那位沐掌柜表面上說不出什麼,可是仔細一想又頗為怪異。如果說一開始是為了錢,那我們拿出四千鎊買他一半藥他總不會吃虧,按理也就該賣了。
自己雖不懂醫道,但也未曾聽說治哪種惡疾少吃幾服藥就會功虧一簣的。就像師父給自己靈藥時也只是說緊要關頭服上一次,護住心脈,以後再想辦法根治。況且這吃藥是因人而異,從未聽哪個醫生說,吃了多少副藥就必好無疑,真是那樣說也是非騙即蒙。
那他看我們湊不出錢來,硬是逼我們全買,又指出了一條可以快速賺錢補足餘款的辦法,難不成是有意設計要我們幫忙拿了這怪物?他又怎知我等身手不俗?他家世代久居西洋,怎會有如此眼力?那他又有怎樣企圖?這種種疑問一時充斥於腦中。
他本是個直爽的心性兒,但歷遭北洋巨變,加之這幾年身在異國處處提防,不由做事也慢慢多疑了起來,或許說也漸漸養成了做事三思的習慣。
想到此處,他就問錢千金:「那掌柜說今晚有大事,怪物必來摻和攪局,到底什麼事讓他如此肯定?」錢千金捋捋須點頭道:「我見大家之前一直沒問,也就沒主動抖落,現在問起,那我就說說那怪物不能錯過的大事!」
錢千金微微清清嗓子,故弄玄虛地說:「大家都說說這世人活於世上最大的理想是什麼?」
心月就說:「那還不是享盡天下的福氣唄!」錢千金搖搖頭:「那只是帝王家以天下奉一姓的想法!」
秦瀟想想:「莫不是天下太平,百姓豐衣足食?」李白安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孩子倒跟我想一塊兒去了!眼中多了幾分嘉許。
錢千金卻道:「那也只是一些儒生文人的高談闊論,就好比鏡中摘花、水中摸月的幻想罷了!」
晉先予說:「那照你的路子,難不成是得道成仙?」錢千金說:「老晉這就偏了,到西洋住了幾年,不會還有這等昧信之想吧?」
盛思蕊猛一拍手道:「那一定是無所不能、無往不克的至高能力了!」
錢千金輕輕點點頭道:「總算是接近了。我華夏包括西洋自古都有諸多飛天的記載,但在現實中誰也沒見過,所以就有了許多飛仙的神話傳說。這上翔九天,一覽萬物可是幾千年來人們渴望又做不到的事,但今晚這一切就要成真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份報紙說:「這是我在多佛港買的一份英文報紙,上寫:世界第一艘飛艇的全球首飛,將於今夜從柏林抵達巴黎,預計九時整停靠艾菲爾鐵塔。屆時所有觀眾和二十名司乘人員將共同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盛思蕊一把攬過邊看邊說:「我說老夫子,您知道了還賣關子消遣我們。不過之前不是早有熱氣球上天了嗎?」
錢千金嗔怪道:「這丫頭沒大沒小,好生無禮!那氣球飛得低距離短,不安全又沒個遮蓋,只是科學家做個實驗罷了。而這飛艇可是實實在在能運人的飛行器。沒看報上說『坐乘如居於家中廳房,品嘗珍饈美酒,遍覽天地風景』嗎?這才是實實在在的人類飛天。所以你們說這等盛舉那海德怪物能錯過嗎?」
李白安卻說:「此等大事那巴黎的軍警們必恐有差池,荷槍實彈,嚴陣以待,那海德若要搗亂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錢千金搖搖頭說:「李爺,您也是個英雄豪傑,怎的忘了這豪強不是專喜幹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嗎?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能顯出『縱萬千人吾往矣』的英雄氣概?想必李爺於此應是深以為然吧!」言畢意味深長地看著李白安。
李白安知道他在李大人府上應聽過自己當年大鬧保定府的種種往事,也暗自發笑,這才本分了幾年,就真當自己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了?全然忘了年輕氣盛時的氣概膽色了!
可他轉念一想又說:「可今日不同以往,西洋火器技術一日千里,到時若群槍亂放,就算是銅頭鐵臂只怕也會被打成篩子,那海德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
錢千金道:「不然,今日大事必有大量百姓圍觀,想必那些軍警總會投鼠忌器吧。現在這西洋各國是有人權的,人命可不是兒戲。想那巴黎警方捉拿海德總是束手無策,也是因他穿梭於人群中,不便射殺吧?」
李白安輕嘆了一聲:「就是不知這惡賊如何厲害,我寶刀放在船上,沒有利器不知如何對敵?」秦瀟接口道:「義父不必多慮,我和蕊妹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從旁邊策應。」他經過這幾日的變故後,膽色倒是生了不少。
盛思蕊也笑道:「對呀義父。所謂『好虎架不住群……』,錯了錯了。況且實在沒能擒住那賊,晚上我們就潛入醫館,將藥盜將出來……」見李白安臉色愈加難看,就轉口道:「……之後,將錢放下,就算是我們暗中買的也就罷了!」說罷有些揚揚自得,看來成功夜盜戒備森嚴的大英博物館之後,對於偷盜倒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李白安沒去理睬,叫大家不必多說,並囑咐晉先予到時保護心月、錢千金二人,眾人就邁開步子,直奔艾菲爾鐵塔。
艾菲爾鐵塔是當時世界上最高的最重要的地標建築之一,通體由鋼鐵構架組建鉚合製作而成。
全高三百多米,共設三層瞭望塔,最高層可俯瞰整個巴黎如地圖線條般清晰如畫。四個巨大的傾斜底柱墩猶如四個神話中的巨人一樣,牢固地頂撐起塔身。
遠遠望去,鐵塔如同一龐巨無比的鋼鐵支柱直衝天際,仿佛向浩然蒼茫展示著工業革命的偉大成就和人類不屈探索的渾宏氣勢。
而就在今晚,人們即將見證人類的科技向天空這一歷來只屬於神的領域發出挑戰的歷史時刻。
幾人在夜幕下慢慢地接近鐵塔,只見幾層瞭望塔外都已被裝飾的燈串裝飾得異常明亮,夜色下的鐵塔更添流光靈動之氣。
錢先生望著嘆道:「這西方科技的進步著實令人嘆為觀止!相傳在盛唐時,武則天改名為曌,改國為周,命能工建造百丈通天寶塔,以示新朝威儀,可惜尚未完工就因失火被付之一炬。我朝的塔都是木石結構,難以抗火,若是當年就有這先進的鋼鐵技術,通天寶塔是否能保存至今供人觀瞻呢?」
晉先予卻說:「我看未必,這鋼鐵也是架不住燒的,要不我們怎能鍛造器物?這能不能留得下要看人事,想過去別說阿房宮、長樂宮,就連一座座磚石的古城也被燒得乾乾淨淨,一座塔又算什麼?所以說天下太平、朝廷穩固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