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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30 21:03:31 作者: 王措

  銀行晨會,張旭升心不在焉地坐在桌前,副行長問他有沒有統計客戶經理們月底的存款任務完成量,他說只有?筆利息沒要回來,對於張旭升的答非所問,同事們全都竊笑起來,副行長卻大發雷霆:「張旭升!你是不是沒睡醒?要是沒睡醒,滾回家接著睡。」

  「什麼?」張旭升說,「哦,我睡醒了。」「我剛剛問你什麼?」

  「你問我什麼?」

  同事們全都笑開了花。「我在問你!」

  「我不能問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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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旭升,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哎?你怎麼知道的?我早就不想幹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就這態度,你想怎麼樣?」

  「好,這個月的獎金你?分都別想拿到手。」

  「扣吧,拿去給你買棺材。」

  「你……」副行長啞口無言。

  張旭升緩緩起身,笑道:「副行長啊,看看你這滿臉橫肉,我勸你還是趕緊減減肥吧,否則你老婆手裡那綠帽子可就統計不過來了。」

  副行長氣得眼睛都要出血,張旭升又說:「還有,你算什麼東西,動不動就說誰誰誰想不想幹了?你給我聽好了,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你也沒權力開除我!什麼副行長?不就是魏冬芹的狗腿子嗎?」

  「好,張旭升,咱們走著瞧。」

  「走著瞧?好啊,你儘管給我下絆子,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咱們可以同歸於盡。」

  「你還敢要挾我!」

  張旭升?聲冷笑,甩手而去。

  回到辦公室,他點了支煙,?邊抽?邊望著電腦旁的相框,那是?張他和齊兮兮在泰國海邊的合照,金色的海洋、傍晚的歌聲、牽手的愛人,啤酒和海鮮的味道從遠處的餐館飄來,燈紅酒綠的夜生活馬上就要開始,看到齊兮兮凌亂的短髮,張旭升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陣陣從遙遠海面上吹來的晚風。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和齊兮兮會永遠那樣相愛,那樣生活,然後那樣死去,但時間卻給了他另?個答案,就像那些渴望長大的孩子,若干年後才明白小時候的夢想都是扯淡。

  張旭升決定等下去,等齊兮兮開口,假如她不說,張旭升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在電腦屏幕上點開了?個文檔,敲出了下面這幾行字:「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複製粘貼、粘貼複製,那不斷跳躍的字符宛若黑色的火焰?般瀰漫開來。他點中全選,將字體加粗顏色變紅,就像滿屏滾動的鮮血。張旭升在提醒自己,他可以包容齊兮兮的?切,他可以允許齊兮兮擁有無數個情人,但決不能失去她,因為失去她的痛苦遠比她出軌帶來的痛苦要大得多。

  就在張旭升思緒萬千時,他的手機突然接到?條簡訊,是齊兮兮發來的。

  齊兮兮說:「老公,你的襯衣我都熨好了,穿的時候去衣櫃拿。冰箱裡的東西夠你吃?個星期,還有你最愛的啤酒,別喝太多哦。另外,我給你買了幾條新內褲,放在床頭,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要出差了,大概四天後回來,也可能?個星期,你不用擔心,同事很多。老公,對不起,請你相信我,兮兮愛你。」

  對不起?

  齊兮兮為何要說對不起?

  張旭升暗自思忖,難道她發現了什麼異樣之處?這些天張旭升都在極力偽裝,即使醉酒之後也盡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以為自己偽裝得比較完美,就算談不上無懈可擊,也沒那麼容易被隨意洞穿。那麼,她發現什麼了?究竟為何要說對不起呢?

  張旭升連忙回信:「老婆,我當然相信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放下手機,張旭升每隔半分鐘就會看?眼有沒有回信,不知不覺半小時過去了,除幾條亂七八糟的推送消息外,齊兮兮了無音訊。

  張旭升漸漸失去了耐心,他開始心急如焚、胡思亂想,就像?個把自己關在黑屋中被烈焰炙烤的男人,這是?種近乎窒息的滋味,他似乎能聽到渾身的皮膚都在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如同將?塊肉丟進了滾燙的油鍋。

  又過了十分鐘,他終於按捺不住躁動的心情,於是拿著手機離開辦公室,來到衛生間將門反鎖,在無盡的猶豫中撥通了齊兮兮的電話,他知道自己該怎麼說,他勸告自己決不能將話題引到那個男人、那輛奔馳跑車和那個令他心如刀絞的熱吻上去。

  但令他意料之外的是,齊兮兮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他似乎鬆了口氣,但滿心的憂慮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現在是上午十點二十七分,齊兮兮的手機為什麼關機了?難道在飛機上?可據張旭升所知,齊兮兮經常出差的地方最遠也不過四百多公里外的廣州市,坐高鐵兩個小時即可到達,難道這次去了更遠的地方?

  張旭升?琢磨,立馬又撥通了齊兮兮同事的電話,這個姓王的男人是齊兮兮的直屬領導,同張旭升見過幾面,還算面熟。稍許,電話那頭傳來幾聲輕咳,張旭升連忙道:「王經理你好,我是齊兮兮的老公。」

  「啊!張經理啊,你好你好。」

  「我想問?下,我們家兮兮今天出差了嗎?」

  「出差?出什麼差啊?公司沒安排她出差呀?她今天不是請假了嗎?」

  「請假了?」

  「對啊!她說她身體不大舒服,想去醫院看看,難道你不知道?」

  張旭升滿臉疑問,但齊兮兮已經撒了謊,張旭升又不好當面拆穿自己的老婆,便說:「哦!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她說肚子疼,還有些想吐。」

  「張經理,看來我要恭喜你了,估計你要當爸爸啦!」

  「是嗎?」張旭升苦笑道,「那謝謝您了,我這就去醫院看看。」

  「快去吧。」

  「好的,真是打擾您了。」

  「別客氣。」

  掛斷電話,張旭升將手機丟在洗臉台上,然後打開水龍頭用涼水狠狠搓了搓臉,他望著鏡子裡失魂落魄的自己,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齊兮兮又撒謊了,她到底去哪兒了?那個男人、那輛奔馳跑車和那個熱烈的激吻再次閃過張旭升的腦海。他不敢再往下想,更不願繼續直視鏡子裡的自己,那是?個失敗者,?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緩緩趴在了洗手台上,無聲地痛哭起來,?直到無淚可流。

  約莫十分鐘後,他走出衛生間,徑直向銀行大門走去。

  副行長站在大廳里訓斥?名年輕員工,話里話外都是毫無理由的謾罵,剛剛在晨會上折了面子,此刻大發雷霆應該是為了討回點兒尊嚴。他看到張旭升像幽靈?樣慢悠悠地飄了過來,立馬怒斥道:「張旭升!你不去幹活,在這兒瞎晃什麼?」

  張旭升沒有理會,繼續向大門走去。

  副行長不依不饒:「張旭升,你想罷工嗎?你給我滾回去幹活兒!」

  張旭升停下腳步,突然轉頭道:「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冷雨?直在下,路邊的樹坑已積滿泥水,整個城市變成了?幅模模糊糊的印象派油畫。正值晌午,天空依舊陰鬱,劉同和薛菲在看守所里見到了那個幫陳明外給女顧客下藥的酒保,幾日不見,他顯得越發消瘦,眼神卻明亮了不少。

  「小魯啊,咱們又見面了。」劉同笑說,「別來無恙啊。」

  「二位警官好。」小魯將手放在桌上,冰冷的手銬寒光?閃,他似乎還有些膽怯,眼神完美地避開了劉同和薛菲的注視。

  「你不用緊張,放鬆些!」薛菲說,「我們今天來是因為其他人的事兒,不針對你。」

  「是嗎?」小魯這才眉開眼笑,「那我就放心了。」

  薛菲從包中取出?張照片,放在桌上往前?推:「小魯,你好好看看,這個女人你認識嗎?」

  小魯舉起照片,聚精會神地看了半天:「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錯啊。」

  「我問你認不認識,你的重點放在哪兒了?」

  「哦!有印象。」小魯點頭道,「她去過我們夜店。」

  劉同心頭?驚:「你沒認錯吧?」

  「不會,這女人特有錢,每次都點最貴的酒,我心裡有數。」

  「是嗎?那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我聽陳明外叫她美姐,真名不知道。」

  劉同連問:「她認識陳明外?」

  「那自然,陳明外這小子艷福不淺呢。」

  「這麼說,你也往這個美姐的酒杯里下藥了?」

  小魯登時皺起苦瓜臉,連連搖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這個您千萬別冤枉我。我這麼說吧,這女人是自願上鉤的,陳明外沒搭訕幾句兩個人就去開房了,完全沒必要下藥。真的,這女人特別浪,陳明外私下跟我說,這女人?上床就……」

  「行了,這就不用說了。我問你,你沒撒謊吧?」

  「哎喲,我都這樣了,哪兒還敢撒謊呀?」

  薛菲轉頭道:「劉隊,看來真有問題啊。」

  劉同又問:「小魯,你好好想想,這女人和陳明外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什麼時候認識的?你等我想想……好像是八月份,八月中旬吧。」

  「她經常去你們夜店嗎?」

  小魯搖頭道:「不經常,我頂多見過四五回吧,基本都是來找陳明外的。你們知道陳明外在我們夜店跳街舞,我還以為他們談戀愛呢,心想陳明外這次總算是迷途知返了,沒想這女的也是已婚人士。哎呦,完全看不出像結過婚的女人呀。」

  「你怎麼知道她結婚了?」

  「陳明外說的唄!他喜歡炫耀這些事兒,我聽著也刺激,搞得人心裡總是痒痒的,害得我老做春夢。哎,我也累呀。」

  「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陳明外還說過什麼?」

  「您是說關於這個美姐的事兒嗎?」

  「沒錯。」

  「陳明外說這個美姐的屁股上有?個文身……」

  「我說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哦,除了這些,好像也沒什麼了……有錢,聽陳明外說這女人特有錢,好像還是外國籍,她老公是做生意的,平時特別忙,完全沒時間享受她……」

  劉同連連敲桌:「喂喂喂,說什麼呢?儘量使用文明用語。」

  「得嘞。我就是說她老公特別忙嘛,沒時間和她在?起生兒育女。這女的在本地又不認識什麼人,?個人既孤單又寂寞,感情上比較空虛,特想找個寬大的肩膀靠?靠。差不多就這些吧,再往下說基本就是亂七八糟了。」

  薛菲鄭重其事道:「小魯,我提醒你?下,假如你上面說的有?句是假話,哪怕?句,我敢保證你?定會在監獄裡頭多過上幾個春節。」

  小魯眉頭?鎖:「哎呦,薛警官,我向天發誓,剛剛我要有?句假話,出門直接讓閃電劈死,睡覺讓口水噎死,拉屎讓大便撐死……」

  劉同滿臉不耐煩:「好了好了,可以了。」

  「劉警官,我能多問?句嗎?」

  「問吧。」

  「這女的怎麼了?為什麼要調查她呀?」

  「這是你該問的嗎?」

  回到隊裡,章毅向劉同匯報了盧思美死亡前十二小時內的行蹤:「十月二十五日下午兩點三十七分,盧思美離開帝景?號別墅區,乘車前往中心廣場的天成美容醫院。七點四十二分,李源將盧思美接出醫院,二人開車返回帝景?號,到達別墅的時間是八點二十九分。」

  「車停在別墅門前嗎?」

  「沒錯,門前有?個監控頭,不僅能監控到停車位,還能看到別墅大門的情況。」

  「繼續。」

  章毅翻動手中的記事簿:「晚九點零七分,?個短髮女人進入別墅,到九點四十分,李源和短髮女人開車駛離帝景?號。」

  「短髮女人?能看清臉嗎?」

  「可以,而且這個女人我們都見過。」

  「齊兮兮?」

  「您怎麼知道的?」

  「嘖嘖嘖,這下可有大麻煩了。」

  「您什麼意思?」

  「離開別墅區後,他們去了哪兒?」

  「他們將車停在了玫瑰路上的春來酒店停車場,然後沿玫瑰路向北步行了大約兩百米,進入了?家名叫『不打烊』的日料店。將近十二點,二人回到停車場取車,汽車?路向南行駛,最後停在了海星大廈樓下,但下車的人只有李源?人。」

  「那就是說齊兮兮在途中?個監控盲區內下了車。」

  「應該是這樣。」

  「李源不回帝景?號,為什麼要去海星大廈?」

  「因為李源的公司位於海星大廈A座二十四樓。」

  「回公司了?」

  「是的。」

  劉同沉思道:「什麼時候離開的?」

  「二十六日早晨,大概七點剛過。」

  「盧思美的死亡時間是二十六日凌晨兩點到三點之間,沒錯吧?」

  章毅頻頻點頭:「是的。」

  「這麼說來,盧思美死亡的時候,李源並不在家。」

  「是這樣,他是二十六日早晨七點四十八分回到別墅的,七點五十四撥打了120急救。」

  「雖然他具有傳統意義上的不在場證明,但鑑於盧思美的死亡原因,這種不在場證明毫無意義。」

  「您是怎麼想的?」章毅問。

  「那個給盧思美注射肉毒素的大夫叫什麼名字?」

  「稍等!」章毅將記事簿向前翻了幾頁,「她叫張媛媛,據我調查了解,這個人在全國整容行業都比較有名,應該算本行業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了。」

  「多大年紀?」

  「四十三歲。」

  「應該很有錢吧?」

  「開保時捷卡宴,住在西區的雲邊山莊,那可是繁花市數?數二的天價海景別墅群,據我所知那裡的業主大多是影視明星,當然,他們不會長時間住在那兒,每到聖誕節前後,許多明星都會來這裡度假。除以上這些,張媛媛名下還有?座私人遊艇,常年停靠在山莊前的龍域海灣。」

  「這麼有錢的人,李源要花多少錢才能買通她去殺人呢?」

  「我不信她會為了錢去做這種事兒,至少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您可以想像對於這種身價的人來說,何苦要鋌而走險掙這種錢呢?而且我實在無法想像到底多少錢的誘惑才能讓她產生殺人的念頭。」

  「假如不是為了錢呢?」

  章毅眉頭?皺:「您是說?」

  「她老公是幹嗎的?」

  「她沒有結婚,至今單身。」

  「你有她的電話嗎?」

  「有。」

  劉同再次從抽屜內拿出李源的名片:「這是李源的電話號碼,你去查?下他們的通訊記錄,我要知道他們是否聯繫過對方。」

  「知道了……」

  就在此時,何落推門而入,滿臉亢奮道:「劉隊,薔薇路派出所發現?個目擊證人。」

  「什麼?」劉同雙目圓睜,「什麼目擊證人?」

  「魏冬芹案的目擊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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