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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30 21:02:57 作者: 王措

  十月二十八日?早,劉同和李亨再次來到張鵬所在小區。據保安回憶,十月十二日當晚,的確有?個男人找他聊過小區拆遷的事情,並給了他?盒未開封的中華煙。調出監控,讓保安進行指認,這位中年大叔?眼便認出了吳德華。原因很簡單,因為吳德華當時拎著?個白色紙袋,非常顯眼。

  與此同時,薛菲等人來到吳德華的便利店,在裡屋的床板下發現了帶血的襯衣和褲子,血跡以噴濺血居多。何落帶人前往買泥塑的老闆家,在?番苦口婆心的解釋後,終於徵得老闆同意,打開泥塑底座,果然發現了滿是血跡的藍色行李箱,老闆定睛?看,脊椎骨都涼了。

  就在劉同準備離開小區時,章毅打來電話說,DNA檢測結果剛出來,菜刀上的血液確屬被害人張鵬,刀柄兩側也發現了吳德華的指紋。如此?來,證據鏈看似已經完整,但劉同心裡仍舊迷霧重重。

  

  思來想去,他又給章毅打電話道:「你帶技術隊再來?趟張鵬的房子,我想把現場重新勘查?遍。」

  半小時後,張鵬的母親先行趕到,老太太打開房門後,皺眉問道:「劉警官,是不是有什麼消息了?」

  劉同?愣神,努力從腦海中檢索著合適的詞彙:「阿姨,本來是想昨天通知你的,我們找到張鵬了。」

  老太太怔怔地望著劉同,問道:「在哪兒?他為什麼不回家呢?」

  「他……回不去了。」

  「什麼?為什麼?他是不是又幹了什麼壞事兒?」

  「不,比這個更糟糕。」

  老太太?個趔趄,不禁向後退了兩步,李亨連忙去扶,卻被她倔強地推開。

  「劉警官,你說吧!」老太太淚水半含,「我能接受。」

  「他死了。」

  「什麼?」

  「張鵬死了。」

  老太太並沒暈過去,也沒有顯現出巨大的悲傷,反倒異常冷靜,只是眼淚不覺間簌簌落下:「死了?在哪兒?他在哪兒?你帶我去看他!」

  「屍體在我們隊裡,我想……您還是不要看為好。」

  老太太上前狠狠拽住劉同的衣服,奮力喊道:「帶我去!」

  劉同微微點頭道:「阿姨,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

  老太太泣不成聲。

  「好吧,您看這樣行不行?等我們勘查完現場,再去看您兒子,怎麼樣?」

  「他是怎麼死的?怎麼死的?」

  「被人用刀砍死的。」

  「誰?誰幹的?」

  劉同沉思片刻道:「目前……兇手還沒有找到,所以今天才重新勘查現場。阿姨,您節哀。」

  「告訴我!屍體是在哪兒發現的?你說呀!」

  「這個……」

  「劉隊,你就直說吧,這麼遮遮掩掩的也不是辦法!」李亨道,「阿姨,我來告訴你……」

  「你給我閉嘴!」劉同呵斥李亨,然後沉了口氣,低聲道,「阿姨,你冷靜一下……」

  「你要我怎麼冷靜?」老太太身子?軟坐在地上,?臉漠然地呢喃道,「你要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

  臨近晌午,薛菲來到醫院,李靜正眼巴巴地望著窗外,天邊的黑雲杳然而至,幾聲悶雷隱約傳入耳中。

  「要下雨了。」薛菲來到病床前坐下,笑說,「這天氣說變就變!」

  「是啊!」李靜相對?笑。

  「能再聊聊張鵬嗎?」

  「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李靜搖頭道,「不想再提起他。」

  「可現在出現了新的問題。」

  李靜轉頭望著薛菲,眼神中略帶疑惑:「什麼?」

  「李靜,你確定是你殺的張鵬嗎?」

  李靜的笑容?閃而過:「當然,當然是我,難道我交代得不夠清楚嗎?」

  薛菲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包里取出?張照片遞給李靜,李靜看了?眼,頓時傻了眼,雙手也不禁微微發顫。

  「照片裡這把菜刀是你殺張鵬時用的嗎?」薛菲問。

  李靜深深吸了口氣,輕輕點頭道:「沒錯,是這把,你們在哪兒找到的?」

  「你丟在哪兒了?」

  李靜愣了?下,又眨了眨眼:「小區的垃圾箱裡。」

  「你撒謊!」

  李靜釋然?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撒謊?殺人的事情我都承認了,您覺得我還有撒謊的必要嗎?」

  薛菲又拿出?張照片道:「仔細看看,這件帶血的襯衣你眼熟嗎?」

  李靜看了看,搖頭道:「這是誰的襯衣?我沒見過。」

  「還狡辯?李靜,你知道什麼叫包庇罪嗎?」

  「包庇?我確實不知道這是誰的襯衣。」

  「好,那我來告訴你,這件帶血的襯衣是我們在吳德華的小超市內發現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

  「吳德華已經自首了,這把刀就是吳德華親手交給我們的。」

  李靜身子?軟,原本懸空的手臂赫然落下,呆滯的眼神里突然漾起了絲絲淚光。薛菲憑直覺判斷,李靜茫然無措的狀態可能間接證實了這起謀殺案並沒有她原本演繹的那麼簡單。

  「沒必要再隱瞞了,說說吧,我要真相!」

  「他……」李靜嘴角抽搐著,眼淚悄然落下,「為什麼要自首?為什麼要這麼傻?」

  「告訴我,張鵬是不是被吳德華用刀砍死的?」

  李靜閉起雙目,微微點頭。

  「為什麼要替他頂罪?難道你就不為孩子著想嗎?假如你因為頂罪而坐牢,孩子們將來該怎麼辦,你想過嗎?」

  窗外的雷聲越來越大,?陣風吹得窗簾漫天飛揚,薛菲連忙關上窗戶,再?看,整座城市已淪陷在烏雲之中。

  不斷轟鳴的雷聲將張旭升從夢中喚醒,他緩緩睜開雙眼,客廳里?片昏暗。手機時間顯示為二十八日中午?點零三分,有十七個未接來電,其中十五個是副行長打來的,另外兩個是貸款客戶的電話。

  昨晚回到家,張旭升什麼都不敢想,但始終心亂如麻,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有?個習慣——用沾上啤酒的濕布將家中植物的葉子全都擦拭?遍。這是?個非常獨特的習慣,是?種自我治癒的方式,在張旭升看來,那些落在葉子上的灰塵就像落在心上的煩愁,雖然蕪雜,擦?擦總能擦掉,而齊兮兮卻?直以為這只是老公保養花草的?種手段。

  大概到凌晨?點,張旭升才把所有葉子都擦得翠綠油亮,但齊兮兮仍然沒有回來。他點亮手機屏幕,望著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猶豫了十幾分鐘,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他能想到齊兮兮會如何敷衍他,無非是另?個謊言罷了。

  他從冰箱裡取出幾瓶啤酒,然後打開電視,雖說今晚有?場球賽,但看與不看已然都不重要。繁花衛視正在播?部都市虐心言情劇,張旭升剛打開?瓶啤酒便看到如下劇情: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站在?座教學樓前躲雨,就在幾人為面前的大雨滂沱而發愁時,?輛奢華的黑色跑車緩緩駛來並停在女孩們面前,車門打開後,?個長相英俊的年輕男子從車上跳了下來,沒說?句話,只站在雨中故作深情,那個相貌出眾的女孩突然丟下課本,緩步走入雨中,流著眼淚與男子緊緊相擁。

  這個畫面大概持續了?分多鐘,二人在雨中你儂我儂,張旭升不禁觸目傷懷,嘴角微微抽搐起來。自始至終,他都認為自己和妻子是相愛的,那些纏綿悱惻的瞬間在腦海中接連閃過,卻又被?輛奔馳跑車無情地帶走。

  窗外的夜色漸漸消逝,直到晨光熹微,他才感到些許困意。大概七點鐘,他在沙發上睡著了,醒來之後已是大雨滂沱的中午。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張旭升沒有理會,他推開玻璃門走向陽台,站在欄杆上任憑?滴滴冷雨打在自己臉上。這裡是二十三樓,眼下人如米粒,倘若?躍而下,絕無生還的可能。張旭升突然想起?部電視劇里的對白:人這?生,總有那麼?瞬間會有把?切都結束的想法。

  就在此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了關門的聲音,轉頭?看,是齊兮兮。

  齊兮兮痴痴地望著他,疑惑地問:「老公,你在幹嗎?」

  張旭升愣了?下,連忙抹去臉上的雨水,笑道:「你……怎麼現在回來了?」

  齊兮兮快步走進陽台,將張旭升拽回客廳道:「這麼大的雨,為什麼要站在外頭?」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

  齊兮兮拿來毛巾,?邊擦著張旭升頭髮上的雨水,?邊說:「你們行長給我打電話說你今天沒去上班,電話也不接,到底怎麼了?」

  「沒事兒。」張旭升微微?笑,「想休息?天罷了。」

  「為什麼?身體不舒服?」

  「沒有,就是想休息?天。」

  「那你為什麼不請假呢?是不是和領導吵架了?」

  「沒有,真的沒有。」

  齊兮兮環顧四周,看到茶几上放滿了啤酒瓶,問道:「怎么喝了這麼多酒?」

  「哦!昨天晚上看球賽了。」

  「老公。」齊兮兮歪著腦袋,盯著張旭升的眼睛笑道,「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沒有,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我昨晚沒回來啊?」

  「怎麼會?真的沒有。」

  「不想知道我昨晚去哪兒了嗎?」

  張旭升擠出?個尷尬的笑容:「說這幹嗎?我還不相信你嗎?倒是我昨天沒陪你過生日,沒生氣吧?」

  「都說了,別放在心上。」

  「嗯!吃飯了嗎?我給你做飯吧!」

  「抱抱我。」齊兮兮低聲道。

  「什麼?」

  「抱抱我,好嗎?」

  張旭升點點頭,將齊兮兮擁入懷中道:「你這是怎麼了?」

  「老公……我愛你。」

  張旭升嘴角微微?顫:「我也愛你。」

  齊兮兮看了看張旭升,綻出?個燦爛的笑容:「好了,我給你做飯,下午乖乖去上班好嗎?」

  「好。」

  「想吃什麼?」齊兮兮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問,「炒菜怎麼樣?」

  張旭升趴在櫥柜上,微笑道:「我想吃麵條。」

  「沒麵條了。」

  「是嗎?那我下樓去買,你給我炒兩個菜吧。」

  「那也行,外邊雨大,出門要帶傘。」

  「知道啦。」

  張旭升乘電梯來到三十二樓,在通往天台的樓道里蹲了下來,這裡沒有旁人,四周充滿了電梯機房傳出的噪音,異常刺耳。他點了支煙,吸了兩口,突然?股巨大的悲傷從心頭噴涌而出。他開始號啕大哭,又試圖抑制劇烈的喘息,但越是抑制,哭聲就越發悲愴。對於此刻的張旭升來說,這世上最痛的感覺並非心如刀絞,而是你愛的人已不再愛你,卻還在說著「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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