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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30 21:03:02 作者: 王措

  張鵬的屍體雖然已經縫合,但劉同還是不敢將白布揭到脖頸以下,伴著窗外大雨淋漓,張鵬的母親也淚流滿面。她捂著嘴跪了下來,拼命撕扯著嗓子哭求道:「劉警官,你行行好,求你告訴我兇手是誰,我自己去報仇,我自己去……」

  「阿姨,您快起來!」面對如此傷痛,劉同為之動容,「請你相信,我?定會抓住兇手,給您?個交代。」

  老太太抱住劉同的大腿,聲嘶力竭地喊著:「這世界為什麼會這麼殘酷!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薛菲蹲身將老太太抱進懷裡,輕聲道:「阿姨,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家,最後剩下的人會是我。」老太太滿頭銀髮散成亂麻,「怎麼會是我呢?這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要讓我活著,為什麼是我?」

  雨聲越來越大,劉同走出法醫室,窗外朦朧煙雨中,?個人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路的盡頭。是張鵬嗎?他是來和母親道別的嗎?劉同暗自思忖,不禁喟然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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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辦公室,劉同又將吳德華的口供看了?遍,心中的問題差不多已塵埃落定。就在此時,章毅敲門而入,笑道:「劉隊,你怎麼不開燈啊?屋裡黑漆漆的。」

  「這是場暴雨嗎?」劉同問道。

  章毅說:「可能是吧。整個夏天都沒這麼大的雨,今年天氣有些反常。」

  「說吧,什麼事情?」

  「您不是讓我做?個勘查總結嗎?」

  「做好了?」

  「差不多。」

  「好,那你開始吧。」

  「好的。」章毅翻開手裡的記事簿,說道,「勘查結果大致分以下幾點:第?,餐桌附近的地板明顯比別處乾淨許多,沒有發現任何血跡,我們推測嫌疑人在處理現場時應該使用了抹布或拖布?類的清潔工具。倘若如此,?定會在上面留下血跡,但奇怪的是,除了張鵬的毛巾之外,我們沒有發現屋裡有?片抹布,甚至連拖布也沒有找到。」

  「沒什麼好奇怪的,肯定被處理掉了,這個問題可以找吳德華核實,接著往下說吧。」

  「好的。第二,我們在廚房最里側的柜子里發現了幾張未使用過的砂紙,其中?張的背面有?丁點兒難以察覺的血跡,目前還不能確定是張鵬的血跡,DNA檢測結果大概到明天了。第三,我們在冰箱側面、餐桌表面、門口鞋櫃的把手上以及衛生間的馬桶、水龍頭和洗衣機上均發現了吳德華的指紋。」

  「等等,鞋櫃的把手上也有他的指紋?」

  「沒錯。」

  「奇怪了?從吳德華的口供來看,當時的場面應該非常緊張,哪兒的功夫去碰鞋櫃呢?咱們按常理分析,在那種場合下,誰能像平時做客那樣老老實實地去換鞋?」

  章毅思忖道:「也許是處理現場的時候在鞋櫃裡找過東西呢?」

  「找什麼?鞋櫃裡有什麼?」

  「有幾雙鞋,還有?管褐色鞋油、兩柄黑色鞋刷以及若干塑料鞋套,我懷疑他要麼是在找鞋刷,要麼是在找鞋套。」

  「冰箱上沒有張鵬的指紋嗎?」

  「沒有。」

  劉同輕輕點頭道:「接著說。」

  「第四,我們只在小臥室的衣柜上發現了李靜的指紋,除此之外,別的地方都沒有。第五,我們在客廳的檯曆上發現十月十二日與十月十四日這兩天被人用紅筆標註過,但側面只寫著兒子的生日。」

  「兒子的生日?這倒怪了,兒子過生日還要帶著兒子去賣血,真是叫人無言以對。那這麼說,十月十二日和十月十四日應該是兩個孩子的生日,對嗎?」

  章毅搖頭道:「張曉光的生日的確是十月十二日,但張曉亮的生日是六月七日。」

  「哦?難道他還有別的孩子?」

  「沒有。」

  「十月十四日?是什麼日子呢?」

  「對張鵬來說,這應該是?個比較重要的日子。」

  「張鵬的手機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廚房下水管道附近找到的。」

  「查到什麼信息了?」

  「正在查,今晚應該能出結果,最遲明天早晨。」

  「嗯,還有別的發現嗎?」

  「基本就這些了。」

  劉同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從現在掌握的證據來看,基本可以確定兇手是吳德華了。」

  「是的,而且薛隊告訴我,李靜也承認了吳德華的犯罪事實,口供和吳德華的也基本?致,看來她真的是想替吳德華頂罪。」

  「畢竟吳德華是為了她而殺了張鵬,替吳德華頂罪也在情理之中。」

  章毅長出?口氣,笑道:「這次的破案速度又刷新了咱們的歷史紀錄,劉隊,請客吃火鍋吧?」

  劉同咧嘴?笑:「你小子就知道吃,不過章毅,我怎麼總覺得這案子破得太順了?」

  「瞧您說的,這怎麼能叫太順了?這是您天賦異稟啊!」

  「少他娘給我溜須拍馬!」

  章毅暗暗自喜:「是不是拍到您痔瘡了?」

  「你去讓薛菲準備?下,天黑之後我們去南郊的血站。」

  「知道了。」

  南郊這家血站坐落於密林之間,將近九點鐘,小雨仍舊淅瀝,而血站大樓里幾個窗戶卻燈火通明。三輛警車不動聲色地隱藏在不遠處的大樹下,劉同等人已在車裡蹲守了近兩個小時。

  劉同問薛菲:「這麼長時間都沒動靜,這個血站是不是有別的入口?」

  薛菲搖頭道:「據知情人透露,只有這?個大門。」

  「那就怪了。」劉同點了支煙,搖開車窗說,「怎麼連?個鬼都沒看到?」

  「劉隊,快看。」

  劉同循目望去,只見?輛白色麵包車駛過血站前的花園,最後停在了門口。?個身高?米八幾的司機繞到汽車另?側打開車門,?排人影便魚貫而出,迎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這些人應該都是初高中的孩子,有的人身上還背著書包。

  薛菲手中的對講機此刻響了起來:「劉隊劉隊,是否行動?」

  劉同舉起對講機:「再等等,再等等。」

  這些孩子在門前排了三隊,幾分鐘後,?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從門裡走了出來,手裡比比劃劃似乎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帶隊進入血站。司機則點了支煙,回到了車上,但沒有開走。

  「何落,何落!」劉同朝對講機喊道,「五分鐘後,你帶人先把司機控制起來,聽到了嗎?」

  「明白。」

  「其餘人全都跟著我,先控制血站工作人員,執法方式儘量溫和?些,因為現場可能有未成年人。沒有必要,儘量不要露出隨身槍械,都清楚了嗎?」

  「收到!」

  五分鐘後,全體雷霆出擊,何落走近麵包車,狠狠拉開主駕?側的大門,司機?驚順手從擋杆附近抄起?把匕首,何落二話沒說撕起司機的頭髮,將他的臉狠狠在方向盤上連磕了五六下,然後?記三角勒脖將他拖出車外。

  劉同和薛菲等人沖入血站,?位保安從側面沖了過來,大聲喊道:「哎哎哎!你們幹嗎的?」

  「你給我閉嘴!」李亨語帶呵斥,「我們是警察。」

  劉同看都沒看,徑直向?樓抽血室走去,果不其然,明亮的走廊兩側坐滿了臉龐青澀的孩子。?位護士模樣的女人端著鐵盤子從?扇木門裡走了出來,看到遠處黑壓壓的人群奔襲而來,立馬神色慌張起來:「你們是幹嗎的?」大概是心虛,這句話顯得顫音十足。

  「我們是警察!」薛菲厲聲道,「請你告訴我,這些孩子是幹嗎的?」

  護士搖著腦袋,露出了?臉懵然無知的表情:「我不知道,這你要問站長。」

  「站長在哪兒?」劉同問道。

  「在獻血室里。」

  劉同轉頭道:「章毅,你們先把這些孩子帶到大廳里。」

  「是。」

  劉同推開獻血室大門,這是間將近?百平方米的大房子,牆上貼滿了義務獻血的宣傳海報和?些獻血的常識法規。四個孩子坐在單人沙發里,?根塑料管正將他們體內的鮮血輸送至托盤裡的血包。

  幾位護士連忙從沙發旁站了起來,都怔怔望著進來的這群人。劉同喊道:「看什麼看?還不給我停下來!」

  一位謝頂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雙手不停地哆嗦說明他此刻?定膽戰心驚:「請問,你們是?」

  劉同亮出警官證:「我們是警察,還不讓你的人都停下來!」

  「好好好,都停下來,快些!」

  護士們這才回過神兒,連忙將孩子們手臂上的針頭拔了出來。

  「你是這個血站的站長嗎?」劉同問。

  「沒錯,我是。」

  「貴姓?」

  「免貴姓張。」

  「張站長,這些孩子是怎麼回事兒?」

  「這……哎!」張站長?聲嘆息。

  「看來您在這兒不方便說啊!那就勞駕您跟我們回去說吧,薛菲,帶走。」

  在審訊室里坐了十來分鐘,張站長?臉追悔莫及的神情,又是抓耳撓腮又是唏噓不已,劉同和薛菲剛?進門,張站長便起身道:「警察同志,我悔罪,我請求寬大處理。」

  「先坐下。」劉同說,「別激動。」

  「我知錯,我後悔,我心腸壞了,我眼裡只有錢,我不是人……」

  「好了好了,有悔罪表現就好,坐下吧。」

  「我不配坐著,請讓我站著。」

  「你站著我也累啊!快坐下。」

  「哎!」

  薛菲首先發問:「你對自己非法組織他人賣血的犯罪事實有什麼看法?」

  「我認罪,我認罪。」

  「為什麼非要選這些孩子呢?你難道不清楚他們都是未成年人嗎?今天在現場的,年紀最小的才十三歲。」

  「我清楚。」

  「既然清楚,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這些孩子好上鉤,尤其是家裡又窮又喜歡打遊戲的孩子最好騙。」

  「你幹這個多久了?」

  張站長低頭道:「不到兩年。」

  「我勸你老實交代,假如不說實話,有的是人揭發你。」

  「四年,四年多了。」

  「孩子抽了血,你給孩子多少錢?」

  「我給中介三百,他們給孩子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劉同?聲冷哼:「看來你們已經形成產業鏈了,這麼說,孩子是中介找來的?」

  「是。」

  「中介是怎麼找到這些孩子的?」

  「?般是通過網路遊戲,也有獻過血……」

  「什麼獻血?這叫賣血!」

  「對對對,是賣血,也有賣過血的孩子在學校里宣傳賣血能掙錢,這樣?傳十,十傳百,窮人的孩子畢竟多嘛。」

  「張站長,我真不是罵你,但你做的這事兒太缺德了。」

  「您批評得是,我也知道自己太缺德,要不是過去缺錢,我也不會缺德啊。」

  「照你這麼說,缺錢就得缺德?」

  「是啊,我悔不當初、悔不當初。」

  「三百收來的血,多少賣出去?」

  「這要看血庫的情況,缺貨的時候能賣?千多,不缺的話也就賣八九百。」

  「這生意不錯呀?這些年掙了不少吧?」

  「也沒多少。」

  「沒多少是多少?」

  「三四百萬吧。」

  「不止吧?」薛菲挑眉,「你那輛路虎攬勝加長版至少也要?百六七十萬吧?」

  張站長偷偷瞄了薛菲?眼:「這……可能要多?些吧。」

  「關於你非法組織他人賣血的犯罪事實,我們會安排人繼續調查,希望你好好配合,爭取寬大處理。現在我想問你另?件事。」劉同從面前的文件袋裡取出三張照片,問道,「看看,這兩個孩子和這個男人你認識嗎?」

  張站長盯著照片,翻了三四個來回,搖頭道:「沒見過。」

  「再好好看看,這孩子叫張曉亮,今年才十歲,這個是他爸爸張鵬,他帶兩個孩子去你那賣過血!」

  「不可能,我那兒從來不收十二歲以下的孩子,我敢保證,絕對沒有。」

  薛菲若有所思地瞥了劉同?眼:「這個男人你真的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而且這兩個孩子我根本就沒見過。」

  「他們去你那兒賣血可不止?兩回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去我那賣血的孩子,哪怕只見過?次,我也絕對有印象,更別說兩三回了。」

  劉同眨了眨眼:「我不相信你。」

  張站長沉思道:「這樣吧,我們護士那兒有?份電子備案錄,裡面有所有賣過血的孩子的個人信息和電子照片,你們可以去查。」

  「哦?為什麼要做電子備案錄?」

  「孩子畢竟是孩子,?來怕他們賣血太頻繁,二來是怕出事故,做?個備案錄,我們心裡多少有個數。」

  「你就不怕他們昨天在別處賣了,今天又來你這兒賣嗎?」

  「身體虛弱的話,我大概能看出來。」

  「電子備案錄在誰手裡?」

  「馮護士,她也被你們抓來了。」

  回到刑警隊大廳,幾乎所有孩子都被家長帶回去了,只有?個女孩死活不肯給家裡打電話,除了哭,她什麼都不肯說。

  薛菲上前,柔聲細語地問:「小妹妹,你為什麼不給家裡打電話呢?」

  大概是因為聽到女性的聲音,小姑娘這才抬起頭,抽噎道:「姐姐,你放我回家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薛菲笑說:「那你告訴姐姐,你上初幾了?」

  「今年初二。」

  「為什麼要去賣血呢?」

  女孩擦去眼淚道:「因為弟弟快過生日了,我想買?個生日蛋糕送給他。」

  「那你可以告訴爸爸媽媽呀?」

  女孩搖著腦袋說:「我不能向他們要錢。」

  「為什麼?」

  「因為弟弟有白血病,他們的錢都花在醫院了。」

  薛菲的心裡頓時五味雜陳,她牽起女孩的手說:「走吧,姐姐帶你出去。」

  「去哪兒?」

  「當然是送你回家咯!」

  女孩又哭了起來:「求你別告訴我爸爸媽媽,求求你了。」

  「相信姐姐,我不會告訴他們的。」薛菲掏出錢包,抽出?張百元大鈔道,「噥,拿去給弟弟買蛋糕,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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