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門三戒血咒生

  大難當頭，由不得我多說什麼，想也不想就一個響頭磕下去，青衣老道便笑了，說：「孺子可教也！按理說，你是魔，我是降妖除魔的上清派道士，咱們是天生的死對頭。不過一來你此世從未作惡，殺你我手中不淨，作符就不會穩；二來我適才摸骨，發現你雖與我無師徒之緣，但是隱隱中又與我門有掛礙。命運河流，源遠流長，我看不透，也不曉得此番結了這因，養的小樹苗能長多高，所以得讓你明白三件事情。」

  我恭恭敬敬地磕頭，額頭點地，朗聲說：「道爺請講！」

  一壇濁酒，青衣老道喝得略高，長身而起，朗聲說道：「其一，術法險惡，修行路長，所有術法皆乃兇惡之氣，是重器，如無溫良和善之心緩解，便會入魔，所以你需向善，這可依得？」

  我叩首，一字一句複述，然後高聲說道：「我曉得了。」青衣老道頷首，又復說道：「其二，善惡隨心又隨性，天下間有幾人能夠說清，我既然救得你性命，傳你活命之法，便有成全你的功勞，以後如果你遇到我宗門之人，千萬退避，不可忤逆，這可依得？」

  我不曉得青衣老道還有什麼親戚朋友，不過依舊叩首允諾，而他也不停歇，繼續說道：「其三，邪魔擾心，最是擅長誘人向惡，日後你若能活命，有人引你向惡，倘是真惡，你自應當與之為敵，便是死也不能與之同行、助紂為虐，這可依得？」

  我不解其意，也不知道這三句承諾會對我的一生有何影響，只是複述叩首。完畢之後，青衣老道哈哈大笑，說：「既然都應允了，那麼我為你做血咒，你可有意見？」

  血咒？

  這名字聽起來忒嚇人了，不過我卻是沒有後路可退，磕頭蟲一樣地說好，青衣老道走進裡間，不一會兒抱著個小箱子走了出來，讓我到銅鏡之前盤腿坐好，然後閉上眼睛。我不敢違背，依樣照做，然而沒過多久，就感覺到雙手手腕處突然一陣刺痛，接著就有血往外流，我想要睜開眼睛來，卻聽到青衣老道一聲厲喝：「閉眼！」

  我被嚇到了，死死閉住眼睛，然而卻感覺手腕上的鮮血流得越來越多，接著是腳踝，這種流血的痛苦在黑暗中顯得更加地陰森恐怖，我不敢哭，也不敢動，只有咬牙硬忍著。然後感覺到一隻手指開始抵在了我的額頭上，青衣老道開始沾著血，在我的臉上塗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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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邊抹，口中一邊念念有詞：「勒令通尊急剎靈斃雷電繳消絕瞻、勒令護法四門尊者運教成本經集、勒令奸貪枉魔神顯靈光氣霾除退……」

  如此持續良久，我突然感覺頭頂被猛地拍了一下，他一聲暴喝道：「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我軒，急急如律令！」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沸騰起來，忍不住地睜開眼，卻見到青衣老道雙手拇指處迸發出兩滴金色鮮血，竟然朝著我的一對眼睛射來，我「啊」地一聲喊，感覺靈魂都被洗滌和燃燒了一般，當下也盤坐不住，在地上翻滾好幾圈，發瘋一般地哭嚎。然而仿佛重音一般，我感覺我身體裡面還有另外一種哭聲，嚶嚶嚶地，是那種直入骨髓裡面的陰寒。

  我痛，但是卻睜開了眼睛，瞧見先前騎在我脖子上的那個鬼小孩竟然也在我的面前，濕淋淋的，一雙慘白的眼睛裡開始往外面冒出鮮血來。

  「哇哇哇、哇哇哇……」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心中莫名地憤怒，伸手去抓，這回竟然被我抓到了，我顧不得這水鬼孩兒腦袋上儘是水藻和魚蟲，憤怒地去撕它的臉，原本無比兇惡的它竟然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只是哭。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後腦勺一痛，抬頭去看，卻見那青衣老道輕聲喝道：「你若要向善，就要遏止殺戮之心，它雖然纏你數日，讓你輾轉難寐，但也是可憐之人，何不把它超度了去？」

  他用的是一把戒尺，敲得我好痛，不過我還是咬著牙，求教道：「怎麼超度它呢？」

  青衣老道收起戒尺，雙手結印，抵在我的後背上，然後朗聲說道：「我這裡有《登真隱訣》終卷殘部一份，你且隨我念來——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他朗聲念，聽在我的耳中卻似那雷聲轟鳴，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腦海里仿佛也浮現出了相關的記憶，一字不差地念誦起來。我誦得仔細，那水鬼孩兒的身形開始慢慢地化作虛無，接著脫離了我的身體，朝著上方飄去。

  我看見那水鬼孩兒似乎在笑，原本儘是怨毒和狠厲之色的眼睛裡面，現在竟然有著感激之情。

  善為海，德為根，人心感激，則四季安寧，我的心中暖暖的，也覺得讓這水鬼孩兒解脫了，遠遠比將其擊潰得身形俱滅更加欣喜。

  這便是得到的力量，也是被人需要的那種成就感。

  將那水鬼孩兒超度完畢之後，我從銅鏡裡面看到了自己，被那張儘是詭異血色紋路的小臉嚇了一大跳。不過很快我就穩下心神來，回頭看青衣老道，瞧見他也是出了一身的汗，那雙本來乾淨無瑕的手上儘是污垢，瞧見我望來，他笑了笑，說：「我這血咒與他們南疆的讖法又有不同，除了你體內之魔作惡時才會響應之外，別的時候也不損害你——不但如此，而且這兩滴精血注入你體內，你倒是因禍得福，種下了道果，日後說不定能夠有一番成就呢！」

  我看著青衣老道滿是虛汗的臉，心中頓時就被一股無以復加的感激之情填滿，雙膝一跪，再次磕頭道：「二蛋謝謝道爺的救命之恩！」

  我跪了這麼多次，這回他倒是回應了，大袖一揮，我就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接著他的眉頭一挑，鄭重其事地說道：「此前我也不管你，鄉野小孩而已。自此之後，你也算入門，我便有話交待——男兒生於世間，膝蓋可比黃金，可跪天，可跪地，可跪生養的父母，最後的最後，只可跪授你一身技藝的師父，除此之外，天下皆無你可跪之人，這你可曉得？」

  我恭恭敬敬地拱手，誠懇地說道：「我記住了，以後也會一直記在心裡的。」

  青衣老道拉我起來，語氣稍微和緩了一些，然後認真地跟我說道：「你別以為剛才你就萬事皆休了，此為水劫，乃你命中劫數之第二劫，而後你還有十六劫，每一次都比此番更加兇險。若是想要化解，天下間或許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祖靈融煞。什麼是祖靈融煞呢？就是以毒攻毒、以惡制惡，用更凶的祖靈來鎮住你身體裡的魔，這裡面的講究很多，說了你也未必懂，總之一句話，若想活，就要吃很多的苦。」

  我堅定地點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都死過一次了，就不怕吃苦了！」

  青衣老道認真地看了我一眼，輕輕一嘆：「你跟他真的很像啊，可惜不是他……他在哪兒呢？孩子，天晚了，你先睡，這山上寒，不要熬夜。」

  我洗過臉，乖乖地跑去草墊子那兒眯瞌睡，吃飽喝足的胖妞也過來跟我擠，而青衣老道則走出神仙府不知道去了哪兒。我經過這一天的變故，身心俱疲，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而我醒過來的時候，卻感覺到脖子處那塊魚鱗濕濕滑滑的，不知道是怎麼了。

  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