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名聲所累

  天下十大這個名頭，最早追溯到八十年代，是某位負責這方面事宜的開國老將提議而起，後來得到了特勤局、民顧委、道教協會、佛教協會等部門的大力支持，由一眾當朝大佬商議而成。

  說起來，我師父也算是其中的參與者之一。

  評定天下十大，一開始許多人其實都不在意，就連我師父當初跟我說起來的時候，都說是被人強行安上的頭銜，用來湊數的，他自己，反倒沒那麼樂意。

  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真正想要評選出無可爭議的天下十大，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把那些被提名者拉出來，擺下擂台，打一通，勝負可定。然而這些入榜者，皆是盛名之輩，少有人會為了這點兒虛名，特地跑過來耍弄一番。

  若是真的有這般的行為，更多的可能，估計得被人嘲笑。

  當然，也有像一字劍這般重名之人願意聽命，但如此一來，又未免有失公允，所以即便當初有人提出，也是實行不了。

  不過當時評定榜單的人，皆是官方和江湖中的宿老，對天下英雄，莫不是瞭然於心，所以評定出來的結果倒也公允。雖然出於各種原因的考慮，修為未必能夠名列前十，但絕對都是當世間的頂尖人物。至少在我看來，每一個能夠入列的，都是足以讓無數人敬仰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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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名利一詞，最是害人，特別是像修行者這樣特殊的存在，對這種事情，更是關切得很。所以不斷有人會對這名單提出質疑，也有一些站在頂端的人物，為自己未能名列其中而耿耿於懷。

  慈航別院的靜念師太，便是其中一個。其實說句實話，真正站到頂峰的位置，觸摸到了常人所仰望的境界，孰高孰低，這個真的不太好說。更多的，其實大家的修為都只是在伯仲之間，勝負靠的，只在於勢也。

  不滿榜單之事，歷來便有，不過如現在這般群情洶湧，倒也有些不正常。那些人說得也有道理，當年評定的天下十大，有人死去，魂歸地府；有人失蹤，杳無音訊；也有人閉關，不知云云……

  這些人早就不現於江湖，又何必占據榜單之名呢？這樣的論調頗多，不但在民間，官方也有人提及。我聽林齊鳴跟我談起，說得最凶的，莫過於那些世家子弟，以及龍虎山一脈的傢伙。他甚至親耳聽過三組趙承風與人談過此事，覺得早些評定，或許能夠穩定人心。

  而這些人談完之後，不約而同地說起了一個人，那便是黑手雙城陳志程，也就是我。我有何功績？

  除了一些秘密任務無可宣揚之外，這些人卻是免費幫我將這些年的戰績，一一宣揚出去。什麼一人單劍力敵幾百燕趙群雄；什麼天下第一殺手亭下走馬命喪我手；什麼黃山龍蟒擋住邪靈大軍；什麼揚威南洋斬殺血手狂魔；什麼帶隊入藏黑暗地底一年得還……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這些事情被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說的人歷歷在目，啥都知曉一般。而這些東西，若非看過卷宗的內部人員，是絕對說不出這些細節的。

  一時間，江湖中的輿論，居然有將我捧成天下第一高手的趨勢，直接凌駕在我師父陶晉鴻、龍虎山善揚真人和王紅旗等人的頭上。

  若是以前，我這黑手雙城的虛名如此威勢，我倒也安然接受，然而在我正韜光養晦時，卻將我的底掀翻，這心思就讓人難以捉摸了。

  一開始我只以為是玩笑，並不當真，沒承想到了後來，許多人居然就真的信了，看向我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下面的人瞧見我自然是敬仰無比，然而那些地位比我高的，或者平齊的，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倘若我的修為和威望真的達到了那樣的高度，或許就不會這般難以相處，然而說句實話，知道得越多，就越懂得這世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皆無絕對。我倘若當真沉浸在虛無縹緲的名聲中，恐怕離死也就不遠了。

  然而嘴長在人家身上，這風言風語的事情，實在是煩不勝煩，一開始我也是戰戰兢兢，但到了後來，也就懶得辯解了。

  我本來以為此事一段時間後便過去了，所以在讓人追查源頭之後，就沒有理會。沒想到有一日我走在路上的時候，卻被四人攔住了。

  那天正好是休息日，我並不是什麼工作狂，這幾年來，單位里的事也多放手給下面人做，除了苦修之外，也經常會放鬆心情。當日便是與一位舊時老友約見，一起去找個地方吃酒。

  那位老友便是申重，我最開始入職之時的領導。他這些年來一直都在金陵工作，勞心勞力，十分辛苦。而在去年，終於熬到了退休的年紀，便退了下來，年前的時候隨著兒子一起遷居首都。因為跟我秘書歐陽涵雪有聯繫，於是又跟我搭上了線。

  我此刻身居高位，身邊的人頗多，但能交心的則很少，像申重這種起於微末的朋友就顯得彌足珍貴，偶爾聚一下，也算是放鬆心情。然而就是這般暢意的事情，卻被人硬生生地截斷了。

  來人有四個，在一處小巷中將我圍住，年紀最大的有五十多歲，未老先衰，鬚髮皆白；而年輕一點兒的，方才二十，一雙眼睛很是銳利。

  四人皆是修為頗高的高手，特別是一直藏在後面，仿佛面癱的那個中年男子，絕對稱得上一世之雄。

  不過我倒也沒有太緊張，眯著眼睛打量這些人。我不急不躁，反倒是對方被我看得有些發虛，左右對視一下，卻是那個最為年長的「白頭翁」上前，指著我說道：「閣下可是黑手雙城，陳志程？」

  我不急不忙地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不急著承認，是因為搞不清楚對方的來歷，不過像我這樣的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話就算是承認了。白頭翁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衝著我說道：「原本以為那號稱天下第一的狂人，到底是如何雄壯，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啊……」

  聽到這話，我禁不住笑了，曉得盛名所累，那些傢伙滿嘴跑火車，幫我胡吹海侃，倒是真的有慕名而來的人，過來找我麻煩了。

  對方說明了來意，我反倒是放下了提防，滿臉輕鬆地擺手說道：「誰號稱的找誰去，我忙著呢，諸位回見。」

  我無意跟這些人多扯，儘管那個面癱中年人算是個挺厲害的角色，但再如何，也不能耽擱我跟別人約好的酒局。

  對方本以為我要爭辯一番，沒想到我居然這般反應，頓時有些意外。見我就要走出包圍圈去了，滿臉傲氣的青年人伸手攔住了我，怪聲怪氣地說道：「既然說是天下第一，那就讓我們這些江湖後輩瞧一瞧，到底有什麼本事才對啊！」

  他說著，一個箭步搶將上來，要與我動手。

  我哭笑不得，儘管我用遁世環將氣息收斂，宛如尋常人物，但像我這般淡定沉穩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好欺負的人啊。對方怎麼二話不說，直接就上了呢？

  我本來滿腹疑慮，然而瞧見年輕人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狂熱，突然明白過來。究其緣故，估計是想把我當做踏腳石。

  當年一字劍崛起於錦官城，出身低微，卻憑著手中一把石中劍打遍天下。但讓他坐上天下十大榜單的，是當年茅山打開山門時，他與我師父拼鬥一場的戰績。一字劍一戰成名，榮登大榜，而如今江湖風傳將重定榜單，而風頭最盛的卻又是我。

  如此情況，自然會有人遠道而來與我交手，他們想踩著我的腦袋上來，將我打敗了之後，回頭跟人吹噓，說你看，什麼狗屁的天下第一，還不是被我打敗了？既然如此，那新的天下十大，評選者好意思不給俺一個名頭麼？

  想到這兒，我真的是無可奈何，那青年卻並沒有感受到我心中的情緒，為了炙手可熱的名頭，他甚至一上來就用上了殺手鐧，直欲取我的性命。

  我瞧見這模樣，心中頓時就是一陣火起，儘管我並不知道青年到底是試探，還是真的想要亂來，但也忍不住出了手。

  輕輕一拍，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