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魔，心魔

  落千塵變得驚慌起來，哆嗦地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解藥也給你了，你到底想要幹嗎？」

  我瞧見他這一副慫樣，又好氣又好笑，指著他的鼻子說道：「落千塵，你好歹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變態神醫，說得出名號的豪傑之輩，做事能不能有點兒擔當？」

  落千塵被我死死按著，喘著粗氣說道：「嘿嘿，那些不相干的玩意兒，都是說出來唬人的，在您這樣的頂尖高手面前，我哪有什麼架子好擺？」

  我被這傢伙的無恥模樣噎得半天沒說話，隨著周遭的崩塌，我眯著眼睛，最後問道：「你真不知道我找你幹嗎？」

  落千塵一臉無辜地搖頭。

  

  我看他裝瘋賣傻，冷冷說道：「難道慈航別院就沒有告訴你，為什麼會把你關起來？」

  落千塵回答：「說你要找我麻煩，讓我避起來，別跟你碰面。」

  事到如今，對方還在這裡裝無辜，我再也憋不住了，指著他的腦門，憤然說道：「一個星期前，你在舟山是否有用金針殺過一位女子？」

  落千塵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然而我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舉起飲血寒光劍，緩緩地刺入了他的胸口。飲血寒光劍一入體內，立刻通過那周身孔隙，不斷地吸著鮮血，落千塵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大聲喊道：「我沒有做過這件事情！」

  什麼？我的手微微一抖，落千塵痛得厲聲大叫起來。

  在慘叫幾聲之後，落千塵冷靜下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對我說道：「我沒有，這段時間以來，我為了打進慈航別院，一直在跟這幫老尼姑周旋，哪裡有時間去舟山殺人？再說了，我落千塵行走江湖救人，除了情非得已，從來不胡亂殺人。這事兒，你可以找任何人來對質！」

  我從懷裡掏出取自李何欣頭顱中的金針，遞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根金針，是從我屬下的頭顱中取來的，你又怎麼解釋？」

  落千塵艱難地抬起了左手，費力地摸向了胸口，掏出一個小皮囊。他指著皮囊中的無數金針，抽著冷氣地說道：「你自己看，我這裡有一百零八根金針，可曾有少？」

  我眯著眼睛，快速數了一下，一百零八根。幾乎不用如何細數，我的腦海里自動報出了一個數字，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啊！」

  就在我掃那一眼的時候，落千塵突然一聲喊叫，原是見飲血寒光劍自己灌注了氣勁，開始瘋狂地吸血，將落千塵的生命力一點兒一點兒地抽取去。

  似乎感受到生命快走到了盡頭，落千塵變得無比驚慌，衝著我喊道：「你怎麼可以隨意殺害無辜之人？」

  無辜之人？我曾經自豪地跟別人說過，陳志程劍下，從來不殺無辜之人，然而此刻，我就要破例了麼？想到這裡，我的渾身就是一震。

  同時，我們面前那尊巨大的觀世音菩薩像，高達四五丈的石像受到巨震的影響，中間浮現出了一絲裂痕，然後在瞬間擴大，整個石像處於即將崩潰的邊緣。

  我腦子嗡嗡作響，感覺自己堅持的某些東西在這一刻破碎了，心魔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吞噬我的意志。而這時落千塵卻在絕望地呼喊：「根本不是我殺的人，你這個嗜血的惡魔，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放過你的，你一定會得到報應……」

  他似乎是知道自己在劫難逃，臨死之前，各種惡毒的詛咒朝我罵出來。

  瞧著地上躺著的這個人，我強忍著心中的躁動，平靜地說道：「就算不是你殺的人，單憑你往日對那些女娃子做的齷齪事，你也死不足惜。」

  落千塵猛然撐起雙臂，憤怒地吼道：「猥褻幼女，也算是死罪？」

  我平靜地拔出飲血寒光劍，腳尖輕點，身子朝後面飛縱而走，嘴裡則淡淡地說道：「在我這裡，算！」

  轟！

  那尊巨大的觀世音菩薩像，在這一刻陡然倒塌下來，將還有一口氣息、憤憤不平的落千塵砸成肉糜。

  冥冥之中，或有天註定。望著那碎成一地石碴的佛像，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從落千塵的表現來看，他似乎真的不是殺害李何欣的兇手，兇手卻將種種證據都指向了他，顯然是有意在誤導我。或許對方想要做的，借一個由頭，讓我殺掉落千塵。至於李何欣，她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

  她其實可以不用死，到底是誰在背後謀算這一切呢，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一個人影，然而越是這般想，越是覺得心頭沉重。隨著周圍的空間不斷崩塌，煙塵飛揚，我腳下的土地也隨之動盪不休。然而這一切在我看來，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有一個聲音在我心中，幸災樂禍地喊道：「你在濫殺無辜！你知道麼，你在濫殺無辜，這樣的你，和那些虛偽的傢伙，有什麼不一樣？你不過是一個妄殺之徒而已，這才是你的本性，跟我又有什麼不同？」

  我真的是個好殺之人麼？我真的是個殘暴的傢伙麼？這樣的我，又有什麼好堅持的？跪倒在地，我感覺耳邊不斷傳來嗡嗡的聲音，有嘲笑，有尖厲的哭喊，也有沸沸揚揚的議論。無數的雜聲像海浪一般襲來，仿佛要將我淹沒。

  此刻的我，卻沒有一點兒力氣，沒有心思抵擋。這樣的我，不如死去……

  死去？就在我心頭浮現出死志時，突然間，整個空間竟然傳來一陣玻璃碎裂般的聲音，緊接著我感覺天旋地轉，仿佛世界都崩潰了一般。

  我心中狂震，想起了彌勒臨走時說的話。這洞天福地，不過就是一個美麗的氣泡而已。想要戳破，很容易的！

  一瞬間，世界崩塌，我仿佛墜落深淵，不但是身體，就連靈魂都在朝著下方飛速墜落，世界在這一刻變成了一條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僅僅幾秒鐘，當周身被液體包裹住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停止了下墜的沖勢。一股浮力把我往上面托去，我下意識地張開嘴巴，鹹鹹的海水頓時灌入。

  我掉到了海裡面？一頭霧水的我被那冰涼的海水下激，快要炸開的腦子也終於恢復了一些意識，張開雙手，奮力朝著上面浮去。

  花了差不多一分鐘，我方才浮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氣，枯竭的肺部再也不用承受那二手氣，忍不住一陣擴張，舒適無比。吸著咸腥的海風，海浪從遠方拍打而來，我在海面上起起伏伏，四周一片靜寂。

  海面無光，四下黑沉沉的，仿佛回到了子宮中一般，無比的安詳。倘若不是頭頂上的星光，我都以為自己到了極樂世界。

  我將飲血寒光劍收入八寶囊中，然後伸開雙手，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海浪不時拍打我的臉，將我淹沒，接著又把我拋了出來。我將腦子放空，宛如死亡。

  沉寂了不知道有多久，我差不多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清楚，也大致把握了一些脈絡。事實上我並不蠢，只是無心不敵有心而已。

  唯一的疑惑，是彌勒到底有什麼圖謀？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有一股強烈的殺意。這殺意已經與胖妞、還有那些被彌勒殺害的兄弟，以及此刻的李何欣再無關係，僅僅只是因為我想殺了他。不殺彌勒，我將寢食難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平靜的海面上多了一點兒別的動靜。一開始我並不理會，結果沒過一會兒，在我的左前方突然出現了一條快艇，身後畫出了一條完美的白線。

  是敵，是友？

  海面上一望無際，在點點星光之下，很容易瞧見浮在海面上的我，快艇朝著我這裡飛馳而來，在離我十幾米的距離時，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

  突突突……

  這是自動步槍的聲音，而在它響起的同時，我已然吐出一口氣，將自己沉入海底。

  我睜著眼睛，能夠瞧見子彈穿入水中朝後方射去。每一條彈道，我都能瞧得仔細。不問敵我，不問緣由，開槍就殺，這樣的傢伙，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我閉上了眼睛，平靜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