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清醒的胖妞，離去的護法

  我雙手抱頭，奮力地將這包裹在我頭上的金色惡蟲往外面拔去。結果這玩意就像是長在我頭上一般，我這邊一使勁，就感到一種鑽心的疼痛。

  痛！我根本就拿它不下，因為每抓一下，就有一股將指尖插進眼睛裡面的痛苦。

  啊！

  我疼得一腦門的冷汗，回頭看向了胖妞，瞧見它一臉嚴肅地舉起了手中的玄鐵棍，一點一點地朝著天空舉了起來。它臉上的白色漿液，被我的淚水沖刷得一片模糊，這使得它不再如先前那般兇惡。

  我心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軟，想著或許這就是宿命，我死在胖妞的手上，或許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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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般想著，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放棄了抵抗，一心等死。幾秒鐘之後，我感覺頭頂上一輕，那金色惡蟲突然騰空而起，宛如蜜蜂般的嗡嗡聲由近而遠。與此同時，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剛才之所以意志薄弱，恐怕都是那金色惡蟲所作的鬼。

  它不僅僅有著恐怖的速度和力量，而且還有能夠讓人心志軟弱的精神攻擊，讓人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就連我這般堅定不移的人，都被它所迷惑，天下間還有幾人，能是它對手？這就是彌勒費盡心思養出來的蟲子？這就是他說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東西麼？他為什麼會一直培育這般凶戾的玩意？

  我滿心疑問，不過最大的疑問，則是這金色惡蟲明明可以像吞噬南海劍妖一般，將我的腦子吃掉，為什麼會突然放棄呢？我抬起頭來，瞧見剛才準備一棒子砸下來的胖妞，此刻卻在遠處坍塌的殿宇中。金色惡蟲宛如閃電一般與它匯合，而它則在煙塵的盡頭，回頭望了我一眼。

  這一眼，讓我終生銘記。因為我能夠從它的眼神之中，讀懂一種意思，那就是它記起了我。

  胖妞不再是那個渾渾噩噩的凶猿，它恢復了記憶。不知道為什麼，這就是我當時的第一感覺。胖妞恢復了記憶，並沒有與我相認，僅僅是控制著金色惡蟲，讓它不再傷我，然後轉身消失在了煙塵之中。

  我不知道它為何會突然清醒過來，也不知道它為何會離我而去。站在原地，我摸著臉上黏稠的漿液，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了彌勒臨走之前，所說的話。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覺悟。眾叛親離！

  原來本是我魔將護法的胖妞，最終與我走上了不一樣的道路，這並不是它喪失了記憶，而是因為它選擇了更有尊嚴地活著。

  我又想起了楊劫，他當初出生的時候，也是與我一般異象紛呈，那時魔頭降世，最終被我和依韻公子合力退去。此刻回想起來，莫不是與胖妞一般的身份轉世而來？

  楊劫不止一次地說過，要做我的護法。然而，他最終選擇獨自一人離開，通過茅山秘境，前往我所未知的世界去修行。陳慎也是。

  ……

  記憶在那一瞬間陡然爆發出來，無數的線索紛呈而至，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的腦海里卻一直迴蕩著彌勒的話——做狗……

  我是狗麼？陶晉鴻是我的師父，我一身技藝都是源於他的教誨；李道子是我的恩人，我能活到今天，全都是他的努力；王紅旗是我的領導，此時此刻的我之所以位高權重，都是因為他的器重……還有茅山、家人、親人和所有我在意的情誼……這些都是束縛我作為狗的枷鎖麼？

  我愣在了原地，然而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陣晃動，雙腿站立的地方往兩側拉伸，一條裂縫迅速出現，並且越來越大。

  我從混亂的思緒中醒了過來，輕鬆一躍，便擺脫了陷入地縫的危險。站在那裂開的地縫邊緣，我下意識地往下望去，卻見幾十米深的地方，竟然有翻滾的岩漿在鼓動。

  人若是掉下去，絕對不會存活，而會變成涮肉。是人是狗，已經不再是我所需要考慮的東西，當務之急是趕緊出去，要不然什麼玩意兒，都是假的了。

  我回過頭來，瞧見海天佛國的圍牆已經垮掉，遠處的水寨已經塌成一片，與之相連的海崖崩塌，而我們來時的花舟碼頭，則擠滿了人。花舟搭載著人，匆匆離開這桃源之地。

  洞天福地是珍貴的，然而所有的一切與性命相比，卻顯得蒼白。彌勒這傢伙，為什麼要這般做呢？毀掉慈航別院，對他有什麼好處？我實在是猜不透那傢伙的心思，不過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裡，要不然小命不保。這般想著，死裡逃生的我沿著廢墟，朝外面跑去。

  剛走幾步，我又停下了腳步，餘光瞧見了一個傢伙。那傢伙也瞧見了我，兩人四目相對，而對方的眼中，在一瞬間露出了極度的驚慌。再一次瞧見落千塵，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洛飛雨之所以死保落千塵，並非因為這畜生是她的小叔那般簡單，而是因為落千塵他不僅僅是一個醫生，而且還是一個頂級的製毒高手。他製作的毒藥，無色無味。他出現在這裡，或許並非是慈航別院的主動找尋，更有可能是彌勒的計劃之一。他之前匆匆趕往這兒，恐怕就是要迷倒那些重要人物吧？

  想到這裡，我沒有半點兒猶豫，拔腿朝他奔去。落千塵瞧我居然放棄了逃生，而朝著他的方向撲來，頓時大驚失色，腳尖一蹬，朝著不斷坍塌的廟宇退了回去。

  他想通過這崩壞的世界，讓我知難而退。畢竟世界上，有勇氣與他人同歸於盡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他這般做，是在賭我並不是那樣的一個人。千金之軀，不坐垂堂，然而他終究還是賭錯了。

  正如我以前對話事人所說的一般，我要殺的人，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就算是有諸神護翼，他也得死。

  落千塵是知道我的實力的，先前他與洛飛雨拉開我那麼長的距離，結果在短時間內就被追上了。這一回，在沒有人保護的情況下，我想要抓到他，那是分分鐘的事情。想明白這一點，他便打定了主意，哪裡危險，他便往哪裡鑽。很快，他就撲進了廢墟的煙塵之中。

  落千塵用針，之所以如此，除了跟他的職業有關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他走的，是輕靈飄逸的路子。這傢伙的輕身法門，比我所見過的大部分人都要厲害。

  當初我覺得鬼鬼算十分不錯了，然而跟落千塵比起來，終究還是欠了幾分火候。落千塵在不斷坍塌的佛國中穿梭，而我則在他後面緊緊跟著。

  兩個人就像兩道閃電，這樣的奔跑中，無數的危險降臨，哪怕是晚上一秒，就極有可能被磚石壓在下方。

  耐力在落千塵的身上一點兒一點兒地消失，而我卻越來越近了。最終，他在一座巨大的觀音像前，停住了腳步。

  一臉悲憤的他轉過身來，對我憤然喊道：「為什麼，我跟你到底什麼仇什麼怨，你竟然會這般窮追不捨？」

  我伸出手來，連氣都不喘，平靜地說道：「把解藥交出來。」

  落千塵的手往胸口一摸，隨後朝我擲了過來：「解藥給你，趕緊給我滾蛋！」

  他口中這般說著，朝我扔來的，卻是一蓬墨綠色的毒砂。這些毒砂充斥著濃郁的腥氣，不用檢驗，就能夠感受到上面那劇烈的毒性。事出突然，我甚至沒有閃避。

  在落千塵滿心的期待中，這些墨綠色毒砂在臨近我的一瞬間，自動朝兩邊分散開去，勁氣外放。

  落千塵的臉上滿是恐懼，而我則在下一秒出現在他的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平靜地說道：「這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我再問一句，解藥在哪？」

  被掐住脖子的落千塵，感受到了凜冽的殺氣。這殺氣既來自於我的眼神，也來源於我手掌上的勁道，猶豫了幾秒，他頹然說道：「在我左邊的兜里，那包粉末，用一比五十的比例兌水，可解毒。不過是些蒙汗藥加化功散，弄不死人的。」

  我一把將他按在地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沒騙我？」

  落千塵被我掐得臉色青紫，眼淚流了出來：「我哪裡敢……」

  我收好解藥之後，渾然不顧周遭的一片混亂，平靜地說道：「好了，我們可以算一算老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