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匆匆那年

  勁風撲背，根本用不著回頭，我便知道來者，是我那自小一起相依為命的小猴子胖妞。當然，與當年蹲在我肩膀上的小猴子相比，此刻的胖妞大了十數倍，一個身高兩米、渾身黑毛、熊腰虎背的金剛巨猿。

  它手中不再是當年於墨晗大師給它特意打造的小棍子，而是一根用粗糲玄鐵打造的長棍。

  從暗處衝出，朝我撲來的胖妞面目赤紅，不知道用什麼塗料在臉上勾勒出一張雷公臉，凶煞莫名。

  它高高舉起的鐵棍，仿佛能夠碾碎任何障礙。面對胖妞的攻擊，我並沒有第一時間硬頂上去，而是朝旁邊閃躲。

  我行動自然，胖妞雖然力狠，身子也敏捷，但反應能力終究還是差我幾分，與我擦肩而過，那棍子重重地砸在了廣場上的青磚石上。

  轟隆！

  一聲巨響，順著它棍尖的方向，竟然有一道巨大的裂縫生成，朝著前方的殿宇延伸而去。裂縫在很短的時間裡裂開，最寬的地方達到了一兩米的距離，蔓延到殿宇的台階下時，一股更龐大的力量從地底陡然而起，將龐大的殿宇一分為二，諸般建築紛紛倒塌，化作一片廢墟。

  我一開始還在驚詫胖妞的恐怖力量，隨後發現了，這裂開的地方，除了胖妞的重重一擊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因為那地下有一股龐大的力量在作怪。

  我朝後退了兩步，彌勒並不與我交戰，而是朝著海天佛國的深處躍去，陡然一驚，大聲喊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彌勒揚聲大笑道：「陳志程，我與你交手的時機未到，且讓我先將這海天佛國葬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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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他的狂笑，宛如神跡的海天佛國里的無數殿宇在這一場震動中不斷倒塌，我瞧得心驚膽戰，厲聲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彌勒得意地笑道：「很簡單，任何的洞天福地，又或者說是虹膜泡沫，它都有一個奇點。找到這個奇點，將其摧毀，那麼這所謂的洞天福地，就如同泡沫一般，輕鬆一戳，就破碎了，好玩吧？」

  我看著周遭奔逃的人們，氣得臉色發白，厲聲喝道：「你這個畜生，這裡的人怎麼辦？」

  彌勒已經飄然遠去，聲音遙遙傳來：「自己看著辦咯……」

  與這聲音一同傳來的，是胖妞回身而來的一棒。

  呼！

  這一棒，又是擎天之力。我氣憤不已，想起彌勒剛才所說的要與靜格師太交手，是為了讓我與他的戰鬥變得公平，很有可能是在騙人的，他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他定然是在做了某種布置，就等著一舉顛覆海天佛國，怕我糾纏他，才故意挑了靜格師太這麼一個軟柿子。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就憤怒得不行，感覺每一次遇到彌勒，自己的智商就餘額不足。每一次，都要被他耍麼？怒火在心頭，我對氣勢洶洶殺來的胖妞也沒有什麼好心情，一顆殺戮之心在胸腔中跳躍不休，陡然出劍將這棍子纏住。

  鐺！

  一聲響徹天地的震響，一股澎湃的力量順著飲血寒光劍，朝著我的手臂襲來，而我則硬咬著牙，將鐵棍子陡然壓在了地上。回過頭來沖一臉迷惘的靜格師太，厲聲喊道：「愣著幹什麼？把這些暈倒的人，都送出去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救了一回，又或者是明白了緣由，靜格師太對我的吩咐，居然毫不猶豫地執行了。她叫了身邊的二十多個弟子，分一小半的人去各處通知。而另外的人，則組織起這些無頭蒼蠅般的各門派子弟，扶著那些暈倒的長輩，紛紛朝著山門跑去。

  地底在震動，隨時都有可能崩塌，而就在我分心與靜格師太交流的一瞬間，胖妞卻又鼓起了勁兒來，翻身抽棍。

  胖妞咄咄逼人，我瞧著四處轟鳴倒塌的殿宇和空間，沒有迂迴拖延的心思，而是與它正面相撞，硬生生地撞到了一起。就個頭而言，胖妞比我還高一個頭，而它是傳說中的通背猿猴，一雙手臂上有千鈞之力。這個叫做天賦異稟。

  之前有人告訴我，這小猴子日後成長起來，雙臂貫通，那力量，天下間也沒有幾人能擋。我當時並不以為意，只覺得是騙人，沒承想這苦果，居然是讓我自己嘗了。

  嗡嗡嗡……

  每一次的撞擊，我都感覺到雙臂的酸軟，飲血寒光劍仿佛要被粗糲鐵棍子砸成兩段般，然而我堅持住了。

  之所以如此，倒也不是全憑意志，而是我大成的巫體，使得我全身的精、氣、神都凝聚為一體，混元無漏，面對這樣的巨力，也不會感覺太吃力。

  古時候的大巫，移山跨海、追日射月，擁有最強大的力量，在猛獸如雲的洪荒時代執掌天下，便是憑著強悍的身體。

  那時候的巫體，也就是此時的魔體，可是與佛家金身一般的傳承。當然，光憑一副好身體，那是不行的。還得有一顆桀驁不馴的心，有戰鬥的熱血。

  彌勒嘲笑我是做狗的性子，卻不知道我心底里流淌的，是沸騰不休的熱血。越與胖妞相戰，身上的痛苦越多，我的戰意也越濃烈。

  殺！

  我絲毫沒有因為這個傢伙是我兒時的同伴而猶豫。這般硬對硬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場內最後一人撤出。

  戰到此刻，身體裡仿佛安裝著小馬達一般的胖妞也感受到了疲憊，動作下意識地遲緩了一下。就在這遲緩的一瞬間，我的重劍將它壓在了地上。

  兩兵僵持，我死死壓住胖妞，與它面面相對，彼此都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到了此刻，我方才喘著粗氣，一字一句地喝道：「胖妞，睜開你的眼睛，看著我！」

  胖妞奮力反擊，然而終究被我死死壓制住，不得不拿那雙眼睛，死死地瞪著我。它的眼裡，充滿了桀驁不馴的魔性，以及讓人渾身冰寒的死氣，四目相對。

  瞧見這一雙充滿了魔性的眼睛，我心中突然一酸，我們有多年沒有這麼對視過了。再見的時候，兩個從小相依為命度日的小夥伴，居然會生死相向，命運啊命運，你為何會這般折磨人？

  我們生死相搏，難道這就是宿命麼？胖妞，胖妞，胖妞！你醒過來啊！我是二蛋，我是兒時與你在麻栗山中，在林中穿行的野小子啊……

  我的眼睛不知不覺變得濕潤，眼淚滴落在胖妞的臉上，將它臉上那些白色的塗料洗刷，而它的口中，也發出拼到極限時，野獸的吶喊之聲！它就算是拼死，也不記得我麼？

  我心疼得仿佛馬上就要死去，而就在這時，它的胸口處有一道金光朝著我當胸撲來。

  那蟲子！我在一瞬間想起了當初擊殺黃山龍蟒時，趴在南海劍妖頭頂上啃噬他的金色惡蟲，下意識地朝後一躍，避開這陡然一擊。

  那蟲子一擊不成，舒展身子，讓我瞧見真身。那是一條宛如桑蠶一般的蟲子，背上有薄薄的蟬翼，身子一節一節的，呈現出純粹的金色。而每一節身子的兩側，都有宛如眼球一般的黑點。

  這一次再見到它，給我的感覺更加恐怖了，有一種吞噬一切的驚悸。

  金色惡蟲懸浮在半空，背上的薄翼超頻閃動，一雙眼睛泛出讓人忍不住顫抖的光芒，仿佛下一刻就會將我啃噬。對，這是貪婪的光芒。在它的眼中，我不過是一份可口的食物而已。

  我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仔細防備著，然而下一秒，那蟲子居然消失不見了。我則有強烈的警兆陡然而生。不好！

  我心中狂震，一記魔威發出，企圖將這玩意嚇退，卻不曾想頭頂處一陣濡濕，臉的兩側，有十餘根觸角刺入皮膚中，一種強烈的眩暈感，從我的腦袋擴散而來。

  在那一刻，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想到了黃山上的南海劍妖。那時的他，也是這般絕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