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將計就計

  「大兄弟，一個人呢？」

  聽到這笑吟吟的搭訕，我抬頭瞧去，卻見一個四十來歲，打扮十分規矩的中年婦女，笑容沖我蕩漾，有點相親婆子的感覺。我這人經常跟各行各業的人打交道，倒也不會太過於拘謹，微微一笑，說：「沒有，這不還有一小孩兒嗎？」

  婦女就笑了，說：「你家孩子幾多漂亮哦，就像櫥窗裡面的洋娃娃一樣，精緻得不像是真的——孩子她媽媽呢？」

  我不與大部隊一同行動，除了安撫小白狐昨天有可能受到的心靈創傷，另外一個目的就是深入群眾內部仔細探訪一番，所以有人搭訕，便也跟她認真聊起天來：「孩子的媽媽啊，在老家呢。我是黔州人，這邊有個親戚，工作的時候路過，就過來探望一下。大姐，你是當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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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婦女笑了：「是的嘞，我就是西陵峽那邊坡的人。大兄弟，你家親戚是哪個？說不定大姐我還認得呢。」

  兩人隨意客套兩句，便聊起天來，通過交談得知，這中年婦女姓張，老家人都叫她張二姐。

  張二姐是外地嫁到宜昌來的，不過在這裡也生活了二十多年，平日在城裡打點短工，農忙的時候就回家幫襯家裡面做點農活。她比一般的鄉下人健談，可能是在外面見過世面的緣故，我跟她聊了一會兒，便說起了今年西陵峽附近鬧鬼的事情，還談及那一帶年年都有小孩兒失蹤。談到這裡，她突然抹起了眼淚。

  我嚇了一跳，問她怎麼回事。張二姐這才流著眼淚說道：「我兒子就是前年失蹤的，到現在都沒有找回來，不知道是被人拐走了，還是進了那個鬼老二的嘴巴里去了……」

  還有這樣的傷心往事？

  我瞧見她哭得真切，趕忙安慰一番，好不容易將她的眼淚勸住，然後問起經過。其實這件事情對她來說是折磨，所以說得也不多，只是說自家六歲的兒子在他們幹完農活回家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問家中的老人，也是一問三不知。張二姐先前生了一個大女兒，這個小兒子生得晚，所以最是疼愛，然而此番丟了，找了小半年也毫無音訊。於是跟婆家鬧翻了，自己跑到城裡打工，也只有農忙的時候才得閒回來，幫忙干點兒活。

  張二姐說她丈夫對她並不好，要不是看在家裡面還有一個女兒在，她一年都不想回去一趟，而且她講我這女兒跟她家大妹小時候長得好像，喜歡得很，於是忍不住就跟我搭腔說話了。

  我問起在西陵峽鬧得沸沸揚揚的諸多事情，張二姐左右一看，壓低聲音說道：「大兄弟，你曉得吧，聽說是他們準備在我們這裡攔河設壩，到時候要淹好多地方，將祖宗的墳墓都給淹到水下，這還了得？所以聽我們那裡的看陰婆講，這是水龍王在領著一幫蝦兵蟹將鬧事呢，目的呢，就是要阻攔上面的人過來勘測，聽說還要鬧得地動山搖，那才解氣呢。」

  張二姐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低沉，學足了那裝神弄鬼的神婆模樣。我卻笑了，說：「二姐，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龍王，哪裡有什麼蝦兵蟹將啊，這些東西都是編出來的，你怎麼還信了呢？」

  我本身就是修行者，知道這世間的奧秘頗多，但是道教中的天庭和西方千百佛陀，以訛傳訛的太多了，並非這世間本來的面目，所以四海龍王什麼的也只是當做一種敬畏和信仰來聽聽，不以為真。然而張二姐瞪起眼來，一副著急模樣：「咋個不信呢，咋個不能信呢？大兄弟，你年紀不大，走過的地方不多，你是不曉得咧，這世間有好多東西都是科學不能夠解釋的。你不信，等以後撞到了，哭都來不及！」

  她跟我講了許許多多這邊古怪的傳聞，比如龍王爺省親，比如蝦二郎探母，還有長江水鬼冒頭，古往今來的典故，講得跟評書先生一般。我且湊合聽著，也不覺得這旅程乏味。而小白狐則趴在我的大腿上，一雙晶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對面這位阿姨的嘴唇一張一合，想著這世間怎麼會有這種講話滔滔不絕之人。

  到了秭歸縣，我帶著小白狐下了江輪。張二姐也背包下來，瞧見我背著設計圖紙筒一般的東西，臉色就變了，說：「大兄弟，你莫非也是過來勘測建大壩的公家人？」

  我擺了擺手，說：「不是，我背的這個是畫，是一個朋友托我帶給親戚的，才不是什麼圖紙呢。」

  其實這並不是畫，而是我的飲血寒光劍，外面的圓筒不過是偽裝而已。張二姐說了一大堆關於建壩有害的封建迷信，此刻聽到我的否認，這才心安，左右一看，熱情地招呼我道：「大兄弟啊，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兒吧，你親戚在鄉下？要不然今天先住在這裡吧，我有一親戚在這附近開店，很便宜的，二姐帶你過去，保准打八折！」

  說完這話，她不由分說地拉著小白狐朝附近的巷道裡面走。我準備去和努爾他們會合，並不願意過去，然而瞧見小白狐朝我眨眼，回過身來的時候，竟然塞了一張小紙條過來。我一邊假意上前去追，一邊將手掌裡面的小紙條拆開來看，卻瞧見上面是小白狐歪歪扭扭的字：「有詐，將計就計！」

  簡單的六個字，讓我頓時就明白過來，也不再糾結，心中防備著，跟在後面走。

  我們一路來到了碼頭附近的一片破爛民房前，狹窄的巷子裡面充滿了魚腥的臭味，張二姐一邊牽著小白狐的手，一邊跟我嘮叨她親戚的那家店子有多好。在一個轉身的時候，我瞧見小白狐的身子突然一軟，趕忙屏住呼吸，卻瞧見張二姐回過手來，朝我噴一種白色的霧氣。

  我假裝中了招，踉蹌著往後逃開，口中還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我一喊，那婦人便有些驚慌，抱著被她迷暈的小白狐奪路而逃，朝著前方曲折的路上跑去。

  我瞧見張二姐跑了，沒有再裝作虛弱無助的模樣，摸著下巴思考起來。

  我不知道這個張二姐是人販子，還是更深層次的那種人，不過想來在她眼中，小白狐不過是一個無害的小女孩兒，必然就不會有太多的提防。若是如此，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尹悅都算是在那兒釘下了一根釘子。小白狐的修為與常人有很大的不同，在我看來，倘若不全神貫注使用那煉妖壺觀術，即便是我也拿這小屁孩兒沒辦法，就張二姐這點調調，實在是自不量力。

  小白狐沒有危險，那麼唯一讓人期待的，就是她能夠從這個莫名上前來搭訕的婦女身上挖出多少秘密。

  這或許跟我們調查的事情有關，或許沒有，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次不錯的嘗試。

  我腳步輕點，一下子就躥上了平房的頂上，眯著眼睛瞧了一會兒，發現那張二姐背著小白狐跑出了這一片雜亂無序的平房區，坐上了一輛三輪車，朝著並不算大的縣城跑去。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收拾行李，去跟徐淡定和努爾他們會合。

  水路、陸路差不多是前後腳到的，當地的特勤局是個真正的閒置部門，所以市局派來的聯絡員是跟當地的公安機關直接對接的。我在這個小縣城裡轉悠了一圈，趕到的時候，一堆人正在當地公安機關的會議室里盤點資料。

  打過招呼之後，徐淡定有點兒奇怪我身邊的小白狐到哪兒去了。我笑了笑，說：「縣城這麼大，她自個兒玩去了。」

  當時外人多，他也只是笑了笑，沒再多問。當穀雨和黃紫玲出去送當地的警察時，我才低聲跟努爾和徐淡定談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努爾有點不解，說：「你怎麼能讓尹悅這麼一個小女孩兒深入虎穴呢？如果那個張二姐不是簡單的人販子，而是像老鼠會、集雲社這樣的組內成員，那豈不是太冒險了？羊入虎口這不太好吧？」

  徐淡定卻笑了，說：「梁老大，你又不是不曉得尹悅那小妖女的性子，等閒之輩哪裡能夠拿捏得住她？」

  努爾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我們昨天討論的結果是到幾處失蹤案較為集中的地方現場摸一下，當下分成了三組，努爾帶著張勵耘，徐淡定帶著趙中華，而我則帶著林豪。市局派來的穀雨和黃紫玲跟著努爾、徐淡定，而我則由當地公安機關派的一個刑警副隊長肖異陪著。在會議室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後，我又讓人查一下那張二姐。之後我便不再等待，準備下鄉。

  至於小白狐，她就算做一根暗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