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符鈞的圓滿,和我的執著
2024-09-30 16:36:24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我悲傷失望,只因為我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錯過了今天,今後只怕再無機會了。
茅山宗所謂的重開山門,其實也就是一個儀式,倘若真覺得那山門就在這九霄萬福宮廣場前的山崖之外,那就實在是太天真了。茅山的山門另有方位,此處的巨大拱門不過是人家作法平移過來的法陣幻象而已,因為倘若茅山宗真的如申重所說處於秘境之中,自然是不會將自己的山門暴露於有心人眼中的。
曉得了這一點,那些沒有被選中的人立刻就陷入了絕望之中,除了我這種臨時起意的傢伙之外,前來此處者基本上都是期待滿滿,準備充足,如此一失意,立刻就鬧騰了起來。
說來也奇怪,這茅山選徒,一不考究學問,二不摸其根骨,而是如逛菜園子,看到這棵白菜水嫩,那根蘿蔔順眼,直接拔了便是,讓人根本就不曉得從哪方面下手準備。
在此之前,我曾經有過了解,道門收徒跟教書育人的正常學校不一樣,是師父找徒弟,不是徒弟找師父,彼此之間講的就是一個緣分——有緣,師父便能傾囊而授,竭盡所有;無緣,當下也只能輕輕一嘆,錯過一生。
當日青衣老道與我,便是屬於時機錯過,這並非他不喜歡我,而是簡簡單單的本心無可違背,唯有遵循。
如此綜合看來,想必茅山宗並非他們表面上宣揚的隱世不出,早在眾人前來之時,就已經將場中所有人的底細摸清,方才會這般直截了當。
一如京華門前放皇榜,有人歡喜有人愁,被選中的人歡天喜地,踏入拱門,進入了茅山宗神秘的洞天福地之內;而沒有被選中的,則是世間百態,有的垂淚不止,有的狀若癲狂,更有甚者,見眾人即將散去,竟然直接朝著那懸於虛空之中的拱門狂奔,仿佛那邊就是黃河之上的龍門,一步跨過,萬事無憂。
這般衝擊的人還不算少,三個如我一般年紀的年輕人,還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聯袂而至,不求生、只求死,意志決絕,但最終還是被一名面無表情的黃巾力士給攔住了。
我先前僅僅只是在觀感上覺得那身高兩米的黃巾力士並非活物,此刻果真驗證。但見其將旗杆一揮,身上陡然射出無數根黃色、白色、紅色相間的長布,朝著那幾人飛去,那布一纏,人便被包裹成了粽子,接著輕輕一拉,人就栽倒在地,再難掙脫。
倒地不起的那幾人傷心欲絕,哀聲請求,有的甚至表示不用收為徒弟,挑水打雜都可以,然而那些道人只當做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地離去。
有了前例,沒有人再敢異動,不過那沮喪心情自不必言。選走了二十多人之後,盤坐場中的人群顯得有些稀稀拉拉,有的人已經臉色戚戚然地站起來,朝著場邊走去,他們年紀都不算大,需要家人的安慰;有的人則盤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不過在不動的這些人裡面,唯獨我旁邊一個土頭土腦的農家少年,一雙眼睛還冒著滿滿的期冀。
見我看過來,那農家少年咧嘴一笑,說道:「大哥,他們是回去拿東西嗎?怎麼都走了啊?」
他態度熱情,話語間卻讓我差點兒跌倒。我心情不禁變得好了一點,回應道:「人家選完了,沒有被選中的只怕就沒有機會了。」
我這麼一說,他驚得豁然而起,慌張地喊道:「這不行啊,我還要找那白鬍子老頭拜師呢,他不收我就不圓滿了。」從這麼一個土裡土氣的少年嘴中說出「圓滿」二字,讓人頗為驚訝,我笑著問道:「你知道什麼是圓滿嗎?」
少年努力地點頭,說:「當然知道,我從佛山走到茅山,足足走了兩個月;從山下到山頂,我三步一磕頭,足足走了三天。而圓滿,就是那個最厲害的白鬍子老頭收我為徒。」
他表達能力有些欠妥,然而我瞧見他傷痕累累的額頭,竟莫名地相信了他的話。
別的不說,若論求道之心,在場的所有人恐怕都沒有這個少年虔誠。我忍不住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符鈞。」
兩人對話一陣,這時茅山諸人差不多都已經折回那懸崖之上的巨門中,那些沒被選中之人的家長沒了阻攔,紛紛湧進廣場中央,孩子們看到自己的親人,再也堅強不得,紛紛哭泣起來。我瞧見符鈞依舊盤坐在廣場之上,沒有人過來找他,也沒有多做動彈,不由得好奇,問他沒有人陪他來嗎。符鈞搖頭說沒有,家中已無親人,他賣了所有家當也沒有湊齊路費,一路乞討,方才能來。
茅山不收他也無妨,他直接從這懸崖上跳下去,萬事皆休,也是圓滿。
我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於是好心相勸。符鈞人雖然實誠,但是也有自己心頭的執拗,無論我說什麼,他只是笑。我也有些無力,想起小顏已經入了茅山門下,日後恐怕再無相見之期,不由得又有百種滋味泛上心頭,五味雜陳,一時間難以消受。
而就在此刻,丁三和戴巧姐走了過來,後者倒也沒有說什麼,默默在旁,丁三心有不滿,不由得嘲諷了我兩句。
我跟丁三算是老相識,彼此間開這些玩笑也是尋常。不過所謂少年情愫,難以言妙,此時此刻聽在心頭,不由讓人覺得好多煩悶。
不過我倒也是能夠忍耐他,卻不料旁邊又來一人,竟是與我們同屋的那個顧幹部。他剛才被一字劍掃了面子,此刻怕是聽說了我和劉老三、一字劍是朋友,便忍不住過來譏諷,揚聲大喊道:「世間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太多了,不過別人都還算好,像你這般的無知小兒,想要拜入茅山門下,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回去撒一泡尿,好好照一下鏡子再來吧,哈哈!」
他故意說得怪腔怪調,言語讓人難受至極,偏偏旁邊好多沒有被選中的人,聽到這話反倒如得了安慰一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議論紛紛。
我這人最是忍耐不住嘲諷,冷著臉站了起來,看著這個算是我領導的中年人,手往後面一放,搭在了飲血寒光劍之上,那人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驚喊道:「陳二蛋,你想幹嘛?」
我沒理他,微微一用勁,一道寒光立刻在夜間憑空而生。
我手腕微抖,劍光宛如繁華綻放,最後盡斂,眾人凝神一看,卻見整把劍竟然被我直接插入了堅硬的磚石之中。
將劍插好,我一腳踏在那劍柄之上,憤然說道:「我陳二蛋一生命運多舛,八歲學道,十一歲便通曉道經典藏,十四歲洗髓伐經,明了炁場,十五歲奔走他鄉,流離失所,十七歲在南疆戰場血戰邊疆,自問不輸於任何人。有夢想就去追,嘲諷別人的理想很爽嗎?老子在安南邊境保家衛國的時候,你他媽的在哪裡?」
我也是氣憤極了,言語之間多了幾分鏗鏘鐵血之氣,那顧幹部被指得臉色慘白。當時南疆戰事正酣,全國上下都在宣傳,他是個政治嗅覺很強的幹部,自然不敢多說什麼,一時間愣在當場,無言以對。
旁人聽到了我的一番自白,紛紛鼓起掌來。這時黑暗中突然走出一人,高聲喊道:「好不錯的小哥,當世之傑也。他茅山有眼無珠,不收你為徒,不必失望,不如拜入俺門下。別的不說,出師之後,這世間便也任你橫行,自由自在!」
那人從黑暗中走出,是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巨漢,一臉的絡腮鬍子,跟先前的那黃巾力士一般模樣。我抬頭瞧去,竟然是白天瞧見的那個人,也就是七年前我在五姑娘山上看到的那個「天兵天將」。
他一步幾米,很快就到了我面前,居高臨下地一望,不由大喜過望地喊道:「魔氣外溢,氣守中虛,此乃魔功大成之景象。天啊,老夫我今天算是撿到寶了——小子,快快快,立刻磕頭拜我為師,今後之天下,為師帶你任逍遙,包爽!」
此人本事高強,這我是知道的,要不然當日李道子也不會身受重傷而循。然而此刻,這像拐賣人口一般的話語卻讓我有些發虛,不敢答應。
就在此時,虛空之中又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姓王的,你當真以為我茅山無人了?竟然敢跑到我門前來做這勾當?」
白光一現,大袖一揮,一個人擋在了我的前面,竟然是那茅山的掌教真人陶晉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