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走了，我留

  我感覺自己很真誠了，然而小顏調皮地翻了一下白眼，壓低聲音說道：「呸，你這個人滿口胡話，沒一句正經的。那天晚上，我問你是不是要拜入茅山，你跟我說你是國家的工作人員，只是過來參加觀禮，結果現在又屁顛屁顛地跑進來了，當我傻子嗎？」

  這少女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渾身仙氣，言語之中有一種鄰家小女孩兒的嬌俏可愛。

  我不好意思說是看到她就不知不覺地跑進來了，腦子卡了殼，傻乎乎地從懷裡將她的手巾掏出來，小心翼翼地遞給她，說道：「我其實是過來還手巾的，給完就走。」

  小顏接過被我洗乾淨的手巾，頗為遺憾地說道：「啊，你說的是真的嗎？要不然你也加入茅山宗吧？我告訴你哦，這茅山宗可是當今世上最頂級的道家門派了，他們的修道之法和對天道的感悟，很厲害很厲害的。你剛才也看到了，那個耍劍的麻子叔叔那麼厲害，能夠馭使傳說中的飛劍，但是在陶真人面前還是敵不過。你自己想想，倘若是你也有這麼一身本領，那該有多麼棒啊！」

  她說得無限憧憬，我卻下意識地跟她唱反調：「誰說茅山宗是最厲害的，人家白雲觀、龍虎山、青城山、嶗山、天台宗、懸空閣……這些地方，個個都是精英輩出，人傑地靈，而且比茅山更有優勢的是別人的年輕一輩都很厲害啊，反觀茅山，你看看，都是些老傢伙，年輕人基本上都瞧不見呢，倘若過上十年、二十年，他們就不會再像現在那麼厲害了。」

  少年人為了尋求更多的關注，凸顯自己存在的價值，總是為了反駁而反駁，其實也只是無聊。小顏聽到我這麼說茅山，頓時就氣呼呼的，橫眉怒眼，瞥了我一眼，就轉過頭去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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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了好一會兒，原本以為她是要反駁呢，結果人家根本就不打算與我討論這個問題，於是我苦著臉跟她道歉。如此說了好一會兒，小顏才理我，說：「你嫌人家茅山宗，別人還不一定要你。我昨天聽我父親說了，茅山開山收徒，這事兒很早就傳出來了，來的怕得有六七十人，而且都是有門道的世家，不過人家估計就只會收一二十人，你我未必能有這麼幸運呢。」

  我拍著胸脯說道：「不用怕，他們茅山的人我認識，到時候給你求求情——李道子你曉得不，我以前跟他在老家混了三年，差一點兒就拜師了。」

  我氣不喘臉不紅地吹著牛皮，小顏一臉難以置信，睜大雙眼說道：「怎麼可能？建國之後，符王他老人家除了兩彈一星時出去過，其他時間都在茅山後院修行，參悟天道，怎麼可能還在你老家待過？你告訴我，他什麼模樣？」

  小顏的質疑讓我有些坐不住了，看見廣場中的道士已經有三十多人，便仔細尋找，卻根本沒有瞧見青衣老道，心中頗為遺憾。想著要是青衣老道他老人家在場的話，我一個招呼過去，他跑過來與我相認，那個時候小顏一定會將眼睛瞪得滾圓，一臉吃驚，想想她那時候的表情，不知有多好看。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我努力回憶青衣老道的形象：「他很高，總穿著青色道袍，頭髮斑白，兩撇鬍鬚，手很乾淨，特別乾淨，又長又白，像姑娘家的手。」

  小顏渾不在意地說道：「符王他雖然不行走江湖久矣，不過關於他的傳說遍天下，你曉得這個，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急於證明自己，於是繼續說道：「他平日裡是一個很嚴肅的人，不苟言笑，話也不多，但是人很善良，喜歡動物更甚於人。他喜歡我做的菜，每回打到了野豬或山雞，我做的雜碎湯他都能夠喝上三碗，而且我烤的肉串他基本上可以吃上幾十串。」

  「你撒謊！」

  小顏臉憋得通紅，朝我大聲罵道：「你就是個騙子，符王他老人家一生茹素，六根淨盡絕塵埃，嚼蠟能尋甘味回，何曾吃過葷？」

  因為我曲解了她的偶像，小顏終於不再理我了，氣呼呼地轉過了頭去，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也很是無辜，誰說李道子不吃葷啊，往年在五姑娘山上，他吃肉可比我吃得厲害，滿嘴流油，可沒有漏下什麼啊。好在茅山宗這時也差不多將頭緒整理清楚，所有二十歲以下、有志加入茅山宗的少年人都已經盤坐在廣場之上，以一字劍的劍痕為界限，左邊是十歲以上的少年組，而右邊則是十歲以下的童子組。

  至於其他的人，則被黃巾力士手持旗幡直接擋在了外面。

  我大概看了一下，少年組的人比較多，有近四十個，童子組則有三十多人。或許是茅山宗有意放出風聲的關係，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修行的基礎。不過總體來說，像我這樣年紀的人並不多，只有五六個。大概是因為到了這個年紀的，或者有師承，或者已經行走江湖。即便是我，本身在特勤局也謀得了一份工作，倘若不是因為小顏，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

  廣場邊緣，丁三還在跟申重和戴巧姐解釋，看過來的眼神恨不得將我給剁了。

  人員入場，位於正中的掌教真人往旁邊站了一點，而執禮長老則居中而立，講述了茅山宗篳路藍縷、披荊斬棘的光榮歷史，一派莊嚴凝重之景。

  完畢之後，執禮長老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此番開山收徒者，全部都為當今的二代弟子。所謂二代弟子，即為虛清真人之下，上溯三茅祖師則為第七十八代。收徒之人有掌教真人陶晉鴻，刑堂長老劉學道、水蠆長老徐修眉、烈陽真人茅同真、外門長老梅浪、英華真人楊影、執禮長老雒洋，一共七位。此番收徒只是開端，為了弘揚道學，今後當廣收門徒，擇良而納。

  這茅山收徒，是以慧字作根基的——所謂慧修性命，命靠師傳，性靠自悟。

  這個連道髻都是用一根草繩隨意紮起來的半老頭子行走在一眾盤坐於地的求道之人身邊，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起茅山宗內的門規戒律，《道門十規》《老君二十七戒》《初真十戒》《太霄琅書十善十惡》《妙林經二十七戒》，諸如此類，皆是勸人向善、合乎天道的規矩。我細心聽了好一會兒，並沒有聽到有不准娶妻生兒的戒律，也曉得茅山宗隸屬正一，不禁婚嫁，這倒也是個不錯的宗門。

  要曉得，很多全真道士雖然本事高強，手段厲害，但是光溜溜一個人終老，幾多遺憾？

  而我陳二蛋是老陳家唯一的兒子，倘若我做了全真道士，我那指望著我傳宗接代的老爹可不要打死我了？

  如此戒律足足講解了一個多小時方才罷休，我聽得昏昏沉沉，旁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就在此刻，那執禮長老陡然厲聲喝道：「以上所有，你們可曾曉得？」

  這話仿佛石破天驚，我頓時就清醒過來，聽到旁人說話，於是跟著一同大吼：「謹遵上師之令，我等皆情願受此戒律，悉心向道。」

  這話自然是有人領著的，我也不曉得是誰，只是隨著大部隊喊。完畢之後，便有七人走入我們之中，開始像騾馬市裡面挑牲口一般走來走去，這感覺讓我有些難受，而後我余光中瞧見不斷地有人被點到，然後朝著虛空之中的那扇大門走去。沒過多久，一位道袍美婦從我身邊走過，來到了小顏的面前，蹲下身子，笑眯眯地問道：「你可是句容蕭家的蕭應顏？」

  小顏很用力地點頭，那道袍美婦伸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烏黑的長髮，親切地笑道：「我道號英華，俗名楊影，你可願意跟我一同修行，參悟天道？」

  那小丫頭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驚喜，當下磕了頭，說願意。

  道袍美婦牽著小顏離開，留給我一個美好的背影。很快，諸人皆已選定，場中竟然還剩下四十餘人，而我竟然也是其中一個。我左右一看，瞧見跟我一般年紀的基本上都沒有入選，當下也是有些絕望，曉得年紀越大，越容易定型，別人自然不要。當看到茅山宗收了排場，陸陸續續地返回那虛空之門時，我悲從中來。

  我的命真就這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