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此事只關公義

  劉老三原本只是覺得頗為可笑，不置可否，然而當吳副局長緩慢說出這話的時候，他的腰杆一挺，本來顯得有些佝僂猥瑣的身子突然就挺立起來，一雙眼睛像利劍一般銳利，直指吳副局長。面對著這樣的挑釁，吳副局長無動於衷，仿佛沒有瞧見一般，而旁邊的羅小濤則伸出了手，催促道：「你好，請將你手上的證物交給我們，謝謝你的配合。」

  這個傢伙也是一個能挑事兒的主，剛才一字劍與黃岐頂牛，他心中便生出許多氣來，此刻見吳副局長表了態，更是得意，伸手來抓。

  然而他剛一伸手，劉老三便往後退開一步，整個人就像發怒的公雞，指著吳副局長罵道：「我日你娘的，剛才楊大侉子在這裡逞兇殺人的時候，你們在哪兒？鋼廠領導招待得不錯啊，聞著味兒，是不是上了茅台，你們喝得是不是都找不著北了？區區一個迷魂陣，連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因為你的玩忽職守，你們部門負責值班的這幾個人，一、二、三、四！四個，差一點就活不到明天了！結果這些事兒，你連問都沒有問，一點兒關心都沒有，現在瞧見有好東西出來了，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攔截，搶回去——我是你爹嗎？我憑什麼慣著你啊，有本事，你自個兒破案啊，裝什麼大尾巴狼？」

  

  劉老三到底是個算命的，一說話滔滔不絕，一套一套的，講得城府頗深的吳副局長臉在那一瞬間就紅了起來，原本平靜如水的眸子也有寒光露出，不過他到底是領導，犯不著跟劉老三這樣的傢伙一般見識，退了一步，冷笑著搖頭，沒再說話。

  他不說，自然有人替他說，羅小濤是極有眼色的人，跟著吳副局長混了有段日子了，默契得很，劉老三一開罵，他便擠上前，替領導擋刀道：「算命的，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管怎麼樣，這兒死了人，這就是大事，你們倆行蹤詭異，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這兒來，本身就值得懷疑。鬼曉得你們跟那罪魁禍首是不是一夥的？不過你們既然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這我們也就不追究了，吳局甚至都點頭讓你們離開了，但是這劍是本案至關重要的證物，沒有了它，我們拿什麼說服上面？」

  旁邊的黃岐也幫襯著說道：「對啊，這劍跟你們有半毛錢關係啊，你們想拿走就拿走，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你們這麼一來，更讓人懷疑目的不純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怒意勃發的劉老三撩撥得怒氣更盛。說話間，羅小濤就準備伸手，強行從劉老三手中奪下那把飲血寒光劍來。這時突然一片碧綠盪開，羅小濤的指尖摸到了一片冰涼，低頭一看，卻是一把圓頭石劍，正在他的前方。

  這柄短劍看著十分圓潤晶瑩，與其說是殺人的兇器，更像是一件藝術品，然而他卻能夠從那劍身之上感受到凌厲的煞氣。

  這劍也是剛剛殺了一人，殺意凜然，羅小濤心中一陣寒意湧起，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朝著面前這個丑漢子厲聲喊道：「怎麼著，你還打算將我們都給殺了不成？你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醜八怪，是不是不想活了？」羅小濤能夠勝任行動處一科科長，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人物，不過面前這丑漢子鋒芒畢露，真是讓人有些心慌，故而說出來的話，怎麼聽都透著一股色厲內荏的意思。

  被人噴得一臉口水，那個黃晨曲並不介意，一張醜臉反而露出了一絲冷冷的笑容：「你不認識我，很正常，不過等我多殺幾個人，就會知道了。」

  在旁邊憤憤不平的我聽到這話，突然有一種想笑的衝動——我原本以為這個丑漢子剛才回答楊大侉子的話，不過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竟然是他的口頭禪。沒事就說要多殺幾個人來立威，這樣的冷面殺手倒也是十分危險的人物。我聽了好笑，羅小濤卻是一臉憤慨，這樣的奚落讓他有些受不住，又冷聲說道：「好，有本事，你就把我殺了，到了那個時候，你當真就天下聞名了！」

  他這是氣話，一字劍卻當了真，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點頭同意道：「也好，既然你願意，那麼我通往成名的道路上，就不妨讓你成為其中一塊墊腳石吧。」

  一字劍此人相貌雖醜陋，但是名利之心極強，說話的同時喉嚨蠕動，突然有一種古怪的聲音從他腹中傳來。

  我低頭瞧去，臉色大變，這聲音自然是咒文，跟剛才他斬殺楊大侉子的持劍咒訣幾乎一模一樣，而更讓人驚訝的是，他這次居然是腹語，速度還快上好幾倍。認真的！一字劍剛才說的話，居然是認真的，而羅小濤顯然也感受到了倏然而來的危險，他其實也是修行中人，多少也了解一些觀氣的法子，臉色劇變，大聲喝罵道：「你敢？你殺了我，自己也跑不脫的……」

  這話說起來，氣勢終究還是弱了許多，即便四把槍指著一字劍，也絲毫帶不來一點兒安全感，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人闖入其中，擋在了一字劍的身前。

  我一看，這人竟然是申重，只見這個沉穩的男人攔在了雙方的中間，一邊示意一字劍不要衝動，一邊認真地朝吳副局長說道：「吳局，這兩位兄弟剛剛救了我們的性命，轉眼之間，咱們就把槍口對準了他們，這樣做不合適。」他說得極為誠懇，而一直裝作局外人的吳副局長眉頭一抬，竟然有些怒了，羅小濤察言觀色，立刻指著申重的鼻子說道：「申重，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嗎？你是準備要包庇嫌疑人，讓他將至關重要的證物帶走嗎？」

  然而他這話剛剛一說出口，死裡逃生的二科，包括我在內的三個人，都一齊擋在了槍口之前，憤怒地看著一科的同事。

  我是在申重動身之後，第一個走到場中的，帶著胖妞的我，四隻眼睛狠狠地瞪著一科的這幫同事，越想越氣，這些豬隊友，危急時刻沒有出現，而到收果子的時候，卻都擠在了這裡。我不管劉老三拿走飲血寒光劍這行為到底有沒有違反我們的辦案條例，但是隨口誣陷別人，還將槍口對準自己人，這樣操蛋的行為也足以讓我挺身而出，攔在面前了。

  我所做的一切，無關恩情，無關立場，跟所有的都無關，我站出來，只是為了公義——他娘的，沒有這麼辦事的，太欺負人了！

  二科的所有成員一齊站了出來，將一觸即發的衝突制止了，卻狠狠地扇了吳副局長一耳光，那地中海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再也沒有了從容之色。旁邊的羅小濤更是暴跳如雷，指著申重的鼻子罵道：「好你個吃裡扒外的叛徒，申重，還有你們幾個傢伙，立場有問題，階級不明確。你等著吧，回到單位去，你們就等著卷包袱，滾蛋回家！」

  面對著羅小濤的指責，我們沒有一個人面露懼色，而申重也有些火了，冷聲說道：「這件事情，我會親自跟李局匯報的，孰是孰非，到時候自有公道。」

  申重將李浩然局長搬了出來，卻把吳副局長氣到了，他的眼神立刻變得陰鬱無比，臉上露出了寒冷的笑容來：「很好，申重，既然你提出來讓李局來處理，說明你對我這個常務副局長有很大的意見啊。不過這個沒關係，我們要容許同志有不同的意見嘛，我等你，到時候我倒是要看看，李局長會怎麼處理此事。不過現在所有人聽好了，收拾現場，把所有相關人等都帶回去，如果有人阻止，將視為嫌疑人，直接抓捕！」

  吳副局長終於露出了態度，強勢得讓人窒息，而旁邊這些人早就已經蠢蠢欲動，一得吩咐，立刻都擁上前來。

  我手上握著一把鋒寒銳利的小寶劍，肩膀上面還有一隻齜牙咧嘴的小猴子，被視為危險對象。一科的一個胖子和兩個膀大腰圓的保衛幹事過來捉我，我正猶豫要不要反抗，便瞧見本來就受過楊大侉子傷害的申重被羅小濤一拳打到了心窩子裡，像一頭煮熟了的大蝦，蜷縮著直接跪倒了下去。申重對於我來說，是長輩，是兄長，是生命中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他受了欺負，我感覺自己的眼睛在那一瞬間變得通紅，像受傷的狼崽子一樣，「嗷」地一聲叫，朝著前面的人沖了過去。

  一科的那個胖子來自內蒙古，是我們單位有名的摔跤高手，而我當時也是發了怒，衝上前去，一挑腳，將這廝直接撂翻在了地上，但是旁邊兩個人則趁此機會，直接將我壓到了地上。

  在落地的那一瞬間，我瞧見一字劍出手了，一道碧綠即將射出，然而吳副局長卻更快，提前一步，竟然將那劍緊緊抓住，旁邊幾人則一擁而上，將虛張聲勢的一字劍和劉老三撲倒在地。當時的場面一片混亂，漫天的拳腳和人影在動，我聽到胖妞一聲大叫，似乎朝上方跳去，心中一驚，正想拼命，然而這時車間之內突然傳來一聲炸雷般的響聲：「都幹嘛呢，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