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局如沐春風

  這炸雷般的聲音一響起，最先停手的是我們單位的所有人，無論是一科，還是二科，都沒有再繼續。

  接著是保衛處的幾人，他們已經陷入了一片混戰之中，手忙腳亂，然而瞧見旁邊有關部門的領導們都停了手，也都站起了身。只有那劉老三還在拼命大喊道：「你們這幫孫子，還真動手啊，你們別逼我啊，真逼急了，等老子出來到你們單位布陣，天天遭火災……」

  劉老三吵吵嚷嚷，這才發現周圍變得一片安靜，抬起頭，瞧見一個面目莊嚴的國字臉走了進來，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將雙手貼在了腿上，低頭不語。

  

  內訌，自己人打自己人，這絕對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又正好被上面的人瞧見，更是丟臉。

  唯一沒有感覺到畏懼的，恐怕就只有出手制住了黃晨曲石劍的吳副局長。他扭過頭去，瞧見這國字臉中年人，臉色有些難看，打招呼道：「老李，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我們單位的頭頭，從天而降的分局局長李浩然。他緩步走到了場中，平淡地掃視了一下全場，然後看著手上握槍的幾人，臉色有些冷，寒聲說道：「內部衝突，有必要動槍嗎？」他這話一出口，黃岐和另外一人慌忙將槍鎖好保險，收回套中，而另外兩人在他的目光逼視下，也訕訕地收了起來。剛才的衝突，雖然都有肢體接觸，鬧得也凶，但大家都曉得這不過是內部之爭，所以倒是明智地沒有開槍。

  這槍一收起，場中的氣氛也變得緩和了，李局朝著吳副局長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伸過手來，輕易就從他手上拿過了那柄嗡嗡作響的石劍。

  一字劍剛才御劍殺敵，實在有些脫力，又被吳副局長趁亂奪去石劍，雙眼凶光四溢，在被人鬆開之後，整個人的身子繃得宛如壓緊的彈簧，隨時都有可能暴起。我聽過一個說法，那就是一個劍客手中的劍，就跟自己老婆一樣，誰都摸不得，有這樣執念的劍客才能夠有大成就，而偏激的一字劍顯然就有這種傾向。就在他即將發狂之前，李局並沒有再多打量，直接就雙手恭敬地將劍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錯的劍，相信在以後的日子裡，這把劍會在華夏大地上平地驚雷、躍然而起的。」

  李局溫和地笑著，態度中有一絲真誠的推崇，一字劍是個順毛驢，脾氣暴，但就是聽不得軟話，聽見國字臉這般說起來，感覺好像是吃了人參果，滿腔怒氣也就消解無蹤了。李局這手段讓我看得佩服不已。真正的大人物就得像李局這般，和風細雨，什麼事兒都在片刻之間解決了。一字劍怒氣消解之後，在吳副局長一臉驚容的注視下，李局又看向了旁邊喋喋不休的劉老三，拱手說道：「先生可是東北道上鼎鼎有名的鐵齒神算劉？」

  花花轎子人抬人，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道理大家都懂。劉老三久闖江湖，自然也不會對這新出來的國字臉表示出太多的敵意，大喇喇地揮手說道：「唉，別這麼說，我就是在東北那旮旯混口飯吃而已，談不上什麼鼎鼎有名。」

  他這話說得謙虛，但被這麼一夸，臉上還是止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李局又抬了一句話：「先生何必自謙？我曾經聽九神堂的封先生說過，麻衣世家裡面，謀算國運者眾，然而真正能夠有所大成、出類拔萃者，自當是不拘一格的劉先生。」

  被架得這般高，劉老三骨頭都輕了幾兩，嘿嘿謙虛幾句，這才問起來者何人，而李局自我介紹了一番之後，他「哦」了一句，態度倏然轉冷，然後指著周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哦，原來你是他們的頭啊，既然這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來，手銬在哪兒？把我們兩個閒人給銬上吧，免得為難你們。」

  他以退為進，算盤打得極響。而李局此番前來，自然不是要懲治眾人的，他先是虛晃一下，沒有搭理這茬，然後又問起了旁人。

  他問了吳副局長，又點了申重的名字，同一件事情，兩種立場，在聽完大概的經過之後，他輕輕嘆了一聲：「集雲社，我還沒來就聽聞過他們的凶名，乃邪靈一脈，本以為早就被剷除乾淨，卻沒想到死灰復燃，竟然還折損了這麼多條人命，當真遺憾。」李局在為那些逝去的生命傷懷，過了一會兒後，他雙手抱拳，朝劉老三和一字劍長身而躬，鄭重其事地說道，「浩然在這裡，多謝兩位的援手之情，若非你們及時趕到，我恐怕就要給自己手下的同志開追悼會了。」

  他說得誠懇，看不出有假，與吳副局長行為一對比，讓我們幾人看得心中暖暖的，而劉老三則揮揮手，謙虛不已。

  道完謝，李局問劉老三要那飲血寒光劍來一觀，那傢伙竟然毫不猶豫地給了。李局拿過來，將包裹的破布一揭開，立刻有紅光閃耀，嗡嗡顫動，凶煞之氣透劍而出。他只看了一眼，便沒有再理會，而是詢問道：「劉先生，不知道你拿走這劍有何用途？」

  劉老三言明這劍太過凶煞，易入魔道，他也沒有辦法，只有拿給於墨晗大師，或者消減魔性，或者封印地底，這都未定。

  這話說得敞亮，劉老三雙目純淨，也沒有什麼貪婪之意，李局便將這劍雙手捧好歸還，待劉老三接過去之後，他再次出言感謝，然後恭送兩人離去。劉老三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朝著李局拱手說道：「李浩然，不錯、不錯，沒想到有關部門中，也不是皆如烏鴉，妙哉妙哉。」

  劉老三帶著一字劍離開，臨走之前，他竟然還拍了拍申重的肩膀，然後對我笑著說道：「嘿，二蛋，你小子不錯，有大造化，以後老夫若是有空，定來吃你那頓餃子，記得啊，一定要是大肉餡的，一丁點素菜都別放。」

  目送著兩位江湖奇人離去之後，臉色一直陰鬱的吳副局長終於忍不住了，出言道：「老李，你不能這麼做，那把劍是魔兵兇器，倘若流落出去，定然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冒失了？」吳副局長在我們單位資格最老，地位也僅次於局長，脾氣難免會有些大，他這麼一說，擱別的地方那就是頂撞上司，然而在這裡，大家都不覺得奇怪。李局笑了笑，然後指著楊大侉子的無頭屍體說道：「老吳，他逞凶施威的時候，你在哪兒？」

  這一句話將吳副局長噎得半死，本來想擺出來的老資格，也被這無能之舉弄得一點立足之地都沒有了。隨後李局又說道：「這個人，鐵齒神算劉老三，是麻衣世家當代最傑出的人物。這樣的人，我們武夫是不能比的，如果有機遇，一飛沖天，謀算國運都有可能，不但你惹不起，我們江寧分局惹不起，就連我的師門都惹不起——當然，你若覺得你惹得起，你就去惹，自個兒去，別給我們分局惹麻煩就成！」

  李局長話說得不重，但是不容辯駁，吳副局長再憤憤不平，也無濟於事，畢竟一把手發話了，什麼都算是敲定了。

  至此，省鋼鬧鬼案也算是基本結束，我們二科大都負了傷，後面的破解車間法陣，以及遺漏亡魂處理等雜活兒，跟我們都沒有什麼關係了。在李局的首肯下，我們都在附近的醫院接受了檢查，老孔和小魯都只是輕微撞傷，唯有申重，內臟受到了些損傷，需要住院觀察幾天。當我們得知這事兒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羅小濤的那一拳來。

  申重的傷，一半是楊大侉子弄的，還有另外一半，要算到一科科長羅小濤頭上。這仇我們且記下，有機會必須還上。

  我沒事，殺人紅塵中，脫身白刃里——拼得最凶最狠的是我，結果反倒沒有什麼事情，果真應了那句老話：「越不怕死，越死不了。」我無大礙，在照看了他們幾個之後，天蒙蒙亮，我便去找一枝花，將羅大根暫時的下落告訴了她。當得知羅大根有可能落到了一個邪惡的幫會裡面時，一枝花表示了很大的擔憂，不過我倒還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當初我被楊二丑擄走，別人都以為我死了，現在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人各有命，操心太多，反而是自尋煩惱。經歷了一夜惡鬥，我的心情反而放鬆下來，張知青也在家，叫妻子去買了豆漿油條，然後跟我聊天。

  張知青學的是考古，跟我講起他們的老教授，說最近風氣漸變，一切向錢看，有很多人開始打起了老祖宗的主意，結果中原之地，一到夜間，野地里到處都是挖墳刨地的傢伙。說到這些，張知青痛心疾首，而小妮在一旁聽著，拉著我的衣角，一對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我們，小臉上面寫滿了崇敬。說到了盜墓，張知青突然說道：「過段時間，我的導師有一個科考計劃，你能不能撥冗參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