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各懷心思

  傍晚，菜市場。

  楊英華體諒葉曉燕家裡有個老年痴呆的病人要照顧，催著她回家：「曉燕，你回去給爸做晚飯吧。以後四點半，你到點就走，之後的事情交給我來。」

  葉曉燕心中感激，同時也非常沉重。

  一想到往後漫長的歲月里，身上的擔子只會越來越重，她就覺得楊英華這些恩惠微不足道，甚至生出一點兒怨念，覺得老二家裡真是走運，竟然躲過了贍養的職責。

  而他們怎麼這麼倒霉。

  但她嘴上還是客客氣氣地道了謝：「那辛苦你了。」然後就去買菜了。

  葉曉燕到家後，見客廳里電視機開著，但沒有人，以為黎鵬程又走丟了，驚叫起來，大喊一聲：「爸？爸？你在家嗎？」

  但屋子裡沒有聲音。

  

  她將菜往地上一丟，連忙拿出手機，給黎強打電話，急得已經冒出哭腔：「阿凱，爸又不見了，我一回家，見電視機開著卻沒有人……」

  說完後，她又要給其他人打電話，號召大家出去找找。

  同時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往後如果三天兩頭人不見，得折騰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哦？這日子可怎麼過？

  正在她急得像熱鍋上螞蟻團團轉時，次臥的門打開，黎鵬程惺忪著睡眼，探出頭來：「曉燕，你回來啦？」

  葉曉燕繃緊的神經瞬間鬆懈，她像個被扎破的皮球，瞬間脫了力，癱坐在門口的換鞋凳前，喘著氣問：「爸，你在家裡怎麼不吱聲啊？嚇死我了！」

  她已經在家庭群里發了消息，立馬就有人給她打電話詢問情況。

  解釋一番後，才知道鬧了烏龍。但這折騰讓所有人都變得有些神經衰弱。

  黎鵬程只站著，面露無辜：「我一直在家裡睡覺，沒出門。電視機開著，我聽個聲兒，就沒聽見你喊我。」

  葉曉燕心中怨氣堆積得越發多了，但也不好發作，換了鞋提起菜往廚房走：「你人沒事兒就好。」

  要是從他家把人弄丟了，黎強指不定要戳著脊梁骨數落，嫌棄他們沒有把老人照顧好。

  這還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爸，那你先休息會兒，我做飯。」

  「我給老大打電話，讓他回來吃飯了。」黎鵬程坐到沙發上。

  黎凱在外送貨，沒一會兒就回家離開。

  *

  楊英華伸手探了探油鍋，已經十成熱了。

  她將經過精心切花的腰花倒入鍋中，頓時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腰花卷翹，呈現出好看的花紋。

  腰花在鍋里爆炒幾分鐘，連忙盛到盤子裡備用。

  她再將韭黃倒入鍋中，炒至斷生後，將炒熟的腰花再倒回鍋里，調味、倒入水澱粉勾芡……

  鍋鏟相碰的聲音和食物在熱油中煎炒的滋滋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美妙的交響曲。

  每一片腰花都裹滿了濃郁的醬汁，顏色鮮艷，令人垂涎欲滴。

  在另一邊，紅燒黃鱔正燉煮得咕嘟咕嘟作響，香氣四溢。黃鱔肉質鮮嫩，經過紅燒烹製，色澤紅亮，湯汁濃郁，誘人至極。

  整個廚房都瀰漫著飯菜的香味，將在臥室里躺著的黎強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如果黎舒看到家裡的伙食，一定會流哈喇子。

  自打她離家出走，搬去和黎婭同住後，整天翻來覆去都是速食。

  因為黎婭經常加班，很少在家裡吃飯。

  一個人的飯菜又不好做，做米飯吧，只能貼鍋底。炒菜炒多了也吃不完，所以她來來回回就是吃餃子，吃麵條，以方便為主……

  就算和黎婭一起吃飯，因為黎婭懶惰，不願意把時間花在做飯上，嫌麻煩。哪怕黎舒自告奮勇做飯，她也嫌麻煩，所以常常直接點外賣，導致黎舒的胃也跟著遭殃。

  從前黎舒不覺得楊英華的廚藝有多好，現在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強，吃飯了。」楊英華端著兩盤菜到餐廳。

  「來了來了。」黎強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盛了兩碗飯就坐過來。

  以前家裡三個人吃飯，楊英華會做三菜一湯。現在只有兩個人，她都沒什麼心情研究飯菜。

  「唉。」她不由地嘆口氣。

  「唉聲嘆氣的做什麼？今天飯菜做得也很好吃啊！」黎強誇讚老伴兒的手藝。

  楊英華說：「天天就咱倆吃，沒什麼胃口。」她有些想黎舒了。

  黎強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悶頭扒拉米飯，沒有吱聲。

  楊英華也換了個話題：「我看曉燕這兩天有些不開心，要多照顧一個老人，事情多了不少。爸的作息和他們也不一樣。」

  「唉，整天提心弔膽的，剛剛又說人走丟了，給我嚇得這會兒都還沒緩過來。」黎強夾了一塊黃鱔塞嘴裡，想說什麼，但是欲言又止。

  「這麼一大活人，也不能栓褲腰帶上。」楊英華感慨一句，她看出黎強有話要說，她也正要和他商量，就率先開口，「阿倩，現在爸確認老年痴呆了，大哥家裡的負擔會比較重，往後我們應該要多出點力。雖然說我們兩家已經商量好，照顧老爺子的事情由老大家主要負責，但此一時彼一時，我們也不能只顧自己躲清閒。」

  在黎鵬程確診後，楊英華不能否認自己也曾慶幸過，他們家沒有沾手老爺子養老的事情，這樣避免了很多麻煩，省事兒。

  她知道這有些小人得志，可誰不想少點麻煩，日子過得好一些呢？

  但看見葉曉燕焦頭爛額的樣子，立馬又心軟了。都是親戚，雖然時常也有矛盾摩擦，但關鍵時候應該幫忙，還是要伸出援手的。

  她知道黎強和她想的差不多，只是他不好立馬提出來，只能由她先開口。

  瞬間，黎強感動得幾乎要落淚，感慨道：「英華，難怪別人說，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情，就是娶了你做老婆。我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行行行，你別拍馬屁了！趕緊說正事兒！」楊英華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來，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這件事其實不用怎麼商量，黎凱自然也同意。

  他思忖片刻，接著道：「我也琢磨過這事兒。現在爸的情況還沒有到需要人寸步不離照顧的地步，所以這事兒也還不用著急。等我將婭婭和小舒的婚事解決了，再和大哥重新商量，我們兩家看看怎麼贍養爸。」

  「也行的。這事情確實還不用著急。」楊英華點點頭。她停頓一會兒，又問，「那小舒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還要繼續較勁兒嗎？」

  「較勁兒？較什麼勁兒哦！」因為家裡老人得病的事，讓黎強驚覺世事無常，家和萬事興，「無風無雨就是好日子，得珍惜。還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算了，就這樣吧。小舒說得也不錯，證都已經領了，總不能讓她離婚吧。」

  黎強現在沒有精力，也沒有心力再和黎舒冷戰，木已成舟，槓著也沒意義，事情就這麼翻篇吧。

  「你能想明白就好。」楊英華也跟著鬆了口氣，想著等空一點，再讓父女倆見見面。

  到時候她得在場，不然又吵起來可就麻煩了。

  ＊

  是夜，月涼如水。

  黎萱剛剛哄完鬧鬧睡覺，輕輕將兒童房的門關上。

  手機叮咚響了一下，橫欄上跳出提醒，又到了排/卵期，易受孕的日子。

  最近這一個禮拜，她都要和張文彬多多奮鬥。

  開門進臥室，顯然張文彬也記了日子，已經洗漱好等著了。

  他還不忘往身上噴了香水。

  「老婆。」張文彬順手將吸頂燈關掉，只剩一盞床頭的檯燈。

  屋子裡的光線變得曖昧而昏暗。

  他走到黎萱身邊，摟著她的肩膀低下頭。

  黎萱配合地倒臥在床，等張文彬壓下來時，又覺得勉強，她實在是沒心情，疲憊的說：「老公，要不今天就算了。」

  她拒絕了張文斌的示好。

  張文斌同樣沒有心情，聽到黎萱那句「算了」如臨大赦，渾身脫力，在床上躺平。

  兩人如同鹹魚，目光發直，楞楞地盯著天花板。

  「老婆。」張文彬喊了一句。

  黎萱應聲：「嗯？」

  「這日子怎麼這麼苦啊……」張文彬哀嚎，以前從來沒覺得夫妻之事竟然這麼痛苦。

  黎萱在心裡嘆息，她又何嘗不是呢？

  白天和黎舒一起去醫院，陪爺爺看病。如今確診了老年痴呆，往後家裡負擔不起一般的重。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黎萱不得不掂量掂量，再生一個孩子能不能分出精力照料。

  「老公，生二胎的事情……要不算了？先不懷了，等以後再說。」黎萱低聲問。

  張文斌現在對生二胎，也沒有最開始積極的勁兒，加上他和黎萱檢查出來都沒問題，可就是懷不上，導致他倆現在都在喝中藥調理。

  不喝不知道，一喝嚇一跳。這中藥確實難喝，捏著鼻子灌進去都難。

  然後，他支支吾吾地問：「這事兒媽會同意嗎？要不和她再商量一下？」

  當然，他說的是自己親媽，黎萱的婆婆。

  整個備孕的過程，婆婆最為積極。

  雖說女性擁有絕對的生育權，但最終要不要生孩子，還是要和「生育本身」毫不相關的人商量。

  黎萱沒有反對，低聲答應：「嗯，好，到時候問問媽吧。」

  「其實，不生二胎也好的。」過了好一會兒，張文彬忽然冒出一句，「現在養孩子這麼麻煩，費錢費力，再生一個不知道又要多少時間精力，我們把鬧鬧養育好，比什麼都重要。而且生孩子也辛苦，到時候你不是上面挨一刀，就是下面挨一刀，我也心疼。」

  黎萱輕輕側翻身，順勢就臥倒在張文彬懷裡。

  當初懷鬧鬧時，黎萱也沒少受苦。她孕反非常嚴重，從三個月一直吐到孩子出生。

  為了胎兒能夠正常發育，不能缺了營養，她壓著噁心吃飯。

  吃了吐，吐了吃，反反覆覆。

  等生時，她又是順轉剖，在產房裡痛苦哀嚎十個小時，可就是不開指。

  催產針也打了，實在是沒辦法，又轉成剖腹產。

  這麼一折騰，兩頭的罪都讓黎萱糟受了。

  好在生完孩子後，親朋好友一進病房，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去逗弄白胖嬰兒。張文彬第一眼卻是看黎萱，拉著她的手說：「老婆，你辛苦了。」

  那一瞬間，黎萱覺得遭點罪也值得。

  之後，張文彬一有空就來守著黎萱，生怕她月子沒做好，恢復的不好。

  就是這事兒，讓所有人都感慨，黎萱和張文彬雖然是相親認識，但感情好，她嫁了一個好老公。

  可能也是月子裡打好的感情基礎，兩人婚後十年，風風雨雨過來卻從來沒有紅過臉，都互相體諒，互相愛護，成了黎家的婚戀標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