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父女照面

  通了會兒風，屋子裡的空氣總算清新不少，但黎強還是覺得哪裡有股子怪味兒，本以為是角落裡落了什麼腐壞的東西，嗅來嗅去，最終發現惡臭的根源，居然是老爺子自己。

  「爸，你多久沒洗澡了？」黎強忍不住問。

  黎鵬程放下手機，掰掰手指頭算算：「可能有個一個月兩個月了。」

  「家裡有熱水器，你得經常洗澡啊！」

  「不行，洗著洗著水就冷了，容易感冒。老年人感冒是大病，不比你們年輕人。」黎鵬程解釋。

  黎強想了想，家裡是電熱水器，儲蓄的水用完了，重新燒確實來不及，就的是冷水。

  老年人長時間不洗澡，就洗得比較久，來不及正常。

  「所以要勤洗澡嘛，這樣肯定來得及。」黎強無奈地說。

  

  「沒關係，我也沒覺得自己身上有味道啊！」

  黎強也懶得和老爺子扯七扯八，臨時決定，吃完飯後，拿著衣服要去浴池，陪老爺子好好搓搓背，把他洗乾淨。

  不多時，飯菜的香味從廚房瀰漫開來，填滿了整個屋子。

  黎鵬程聞到了香味，這才放下手機，笑眯眯地到客廳坐著等吃飯。那一瞬間，他意識到老伴兒在時的好處。

  王蕙蘭嘮叨，管得嚴，老管他穿衣吃飯……現在沒人管了。她剛去世時，黎鵬程還覺得自由自在，時間久了也空虛寂寞，連洗衣做飯都要自己來。他又懶。

  「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了。」黎鵬程摩拳擦掌，興致勃勃。

  三人圍坐在餐桌旁。黎強和楊英華對視一眼，兩人滿眼都是心酸。

  黎強看著老爺子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終於開口道：「爸，你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

  「餓了。」黎鵬程囫圇著說。

  楊英華：「爸，你是不是沒吃午飯啊？」

  「中午不餓，懶得做。」

  黎強聽了這話，瞪大了眼睛，「你怎麼連飯都不做？一日三餐要按時吃，不然胃得出毛病。」

  「一個人不好做飯，做多了吃不完，翻來覆去就那點花樣……懶得做。」

  黎強仔細一想，覺得老爺子說得在理，如果讓他一個單身漢獨居，肯定也是飢一頓飽一餐的，糊弄著過活算了。

  楊英華不忍心，低聲詢問：「爸，要不我們給你請個保姆吧？就負責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不用不用，別浪費那個錢，我現在這樣蠻好的。」黎鵬程吃飽喝足，臉上滿是笑容，「你們今天過來幹啥？有事兒沒？」

  黎強放下碗筷，猶豫一下終於開口道：「爸，其實我們今天來，是想找您借點錢。」

  黎鵬程一愣，隨後垂下眼帘，又拿起筷子繼續吃飯，躲閃兩人的目光：「借錢做什麼呀？」

  他心裡清楚，夫妻倆都是老實人，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是不會來找他開口的。

  「小舒和施展的婚事定下了，我想給她換一輛好點的車，雖然是不進不出，但也不能丟了面子，讓她以後日子好過一點。」黎強解釋。

  「結婚？這是好事啊！我這做爺爺的，多少得表示表示！」黎鵬程眼前一亮，高興起來，「要多少？」

  黎強說出了數字：「車子三十來萬，我們手裡還有點兒，可能要跟你借個二十萬吧，還要辦酒席什麼的。等我們手裡寬裕了，就把錢還給你。」

  黎鵬程目光不停地飄動，倒是沒有猶豫，滿口答應：「你是我兒子，小舒是我孫女兒，我如果有這個錢，肯定立馬拿出來。但你知道，你媽喜歡把錢存定期，現在取出來，那點利息就都沒有了……」

  「那沒事。」

  「這錢要是不急用，等我看看什麼時候到期，再給你們回話。」黎鵬程說。

  ……

  傍晚，黎婭特意挪開工作安排，今日不加班。

  她拎著精心挑選的禮物，心情愉快地朝黎鵬程的家走去。

  今天天氣格外宜人，夕陽透過樹葉灑在老舊牆體上，染上一絲歲月的痕跡。

  然而，這份愉快在走到二樓門口的那一剎那，被一股莫名的低落一掃而空。

  ——她聽見屋裡傳來老爸黎強的聲音，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她駐足聽了一會兒，敏銳地捕捉到「借錢」兩個字。

  爺爺家老舊的門鎖，得從裡面反鎖，外面才打不開。如果家裡有人，估摸著是不會反鎖的。

  她深吸一口氣，捏著門把手直接開了門。

  屋內的三人同時看向她，氣氛一時間有些古怪。

  首先，是黎強面色一沉，快速扭過頭，好像黎婭是什麼晦氣的東西，權當沒看見。

  其次是楊英華，她眼中是驚喜和尷尬，目光在父女倆之間來回掃動。

  最開心的當然是老爺子，忙不迭地朝她招手，驚呼：「婭婭，你怎麼有空來看爺爺啦？快進來快進來，晚飯吃了沒有？沒吃的話，讓英華再給你做點兒？」

  黎婭冷冷地掃了一眼，不願搭理自己的老爸，同樣冷傲，絕不做熱臉貼著冷屁股的事情，也拿他當空氣。

  自從她堅定地表明「不婚不育」，又被老爸索要回房產後，父女倆的溝通就變得愈發艱難。

  「爺爺，我就算日理萬機，也有時間來看你呀。上次安排的老人徒步團，有意思不？還有沒有哪裡想去，我來安排。」黎婭笑盈盈地走進去，將禮物放下。

  楊英華見父女倆這狀態，想要化解矛盾簡直異想天開，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問：「婭婭，吃飯不？」

  桌上只剩下殘羹冷炙，她向來寵孩子，不肯讓倆姐們受委屈，肯定得做新的。

  「不用了，媽。晚上我有約了，就是來看看爺爺。」黎婭搖搖頭。

  孫女兒進門也有幾分鐘了，兒子卻低著個頭假裝刷手機，始終不吭醫生，老爺子再怎麼老糊塗，也發現其中的微妙。

  而小輩們脾氣一個比一個倔，他也不敢出觸霉頭，不然，黎婭鐵定扭頭就走，絕不在家裡多待一秒。連王蕙蘭的豆腐飯，她都敢提前離席，還有什麼事情是她不敢做出來的？

  所以，黎鵬程望向兒媳婦，用目光詢問「怎麼回事啊」？

  楊英華輕輕搖搖頭，示意公公不要插手。

  黎婭見她一進來，氣氛如墜冰窖，大家都沒話說了，面色也不太好看，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隨口問了一句：「媽，剛剛我在門外聽到什麼借錢，怎麼回事？家裡有事情需要用錢？」

  她是打算問完就走。需要的話，她拿錢出來，不需要就……拉倒。

  楊英華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被黎強打斷：「你不要管。」

  他的語氣充滿了火藥味，又急又沖。

  霎時，黎婭面色一沉，風雲變幻，她咬了咬牙關，看向老爸，忍不住冷嘲熱諷：「哦也是，現在我也不是黎家人了，你們這些事情我也懶得管。」

  她的話，簡直是拿刀子在黎強的心窩子上戳，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氣得滿面通紅。

  當時他只是說氣話，沒想到這小沒良心的，竟然一直記仇到現在。

  他肩膀顫了顫，嘴唇哆嗦，正在搜腸刮肚污言穢語，好能扳回一城。小東西，他還治不了了不成？

  如果是外人，他直接問候祖宗十八代，但他們是一家人，祖宗都一樣，想要罵個人還真不好找。

  此時，老爺子就聽見「不是黎家人」，頓時來勁兒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還掃地出門啊？到底怎麼回事？」

  楊英華皺著眉頭，低聲解釋：「爸，沒啥大事，就婭婭結婚的事兒。」

  黎鵬程的心瞬間回到肚子裡。這事兒已經鬧了這麼多年，他都有些免疫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哦。」

  黎婭自詡鐵石心腸，但每次和老爸對峙時，心還是像被針扎一樣疼。

  但她不肯服軟，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勢必要付出代價。

  她深吸一口氣，嘴硬地說：「我只是選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這也有錯嗎？」

  「沒錯？你的生命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嗎？」黎強冷笑一聲，「你看看周圍的人，哪個像你這樣？你是要讓別人看我們家的笑話嗎？」

  黎婭沉默了，她感到一陣窒息。中式的人情關係讓她覺得壓抑，滿身負累。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三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短暫的寧靜，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

  楊英華擔心吵得再厲害，連忙到臥室幫公公收拾幾件衣裳，推著兩人出門：「阿強，你不是要帶爸去洗浴中心嗎？趕緊去趕緊去。」

  兩人倒也順坡下驢，一起走了。

  楊英華看著大女兒，滿面愁容，語重心長地說：「婭婭，你別真的嫉恨你爸，他只是說氣話。」

  黎婭沒有真的生氣，她早就習慣了，只是在賭氣，不肯服輸。所以，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有段時間沒回家裡吃飯了。」楊英華又說。

  黎婭拎起包準備離開，末了說了一句：「有空會回來的。」

  楊英華聽到大女兒這麼說，心裡好受不好。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再怎麼吵吵鬧鬧，親情總是斬不斷的。

  黎婭坐上車才有想起來，現在還不知道老爸為什麼借錢呢，剛剛氣糊塗了。

  不過，她在心中一琢磨，能夠開口問爺爺借錢的事情，多半和小輩們有關。

  老爸一生好強，也勤勞，如果是生意的上的事情，他寧願向周圍借點民間小高利貸，都不可能找爺爺開口。

  黎家雖然不算很富裕，但日子也過得去，不是大額的數目，不至於需要周轉。

  能忽然讓家裡拿出一大筆錢來的，除了妹妹黎舒的婚事，黎婭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來。

  但是，就上次在視頻里看見黎舒的油畫，雖然油畫上沒有面孔，但怎麼看也不像是施展。

  「莫非，小舒已經和新歡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這效率也太高了，簡直是坐了火箭啊！」黎婭嘀嘀咕咕起來。

  不過，一會兒就要聚餐，她觀察觀察便一目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