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退回原點

  黎舒緩緩地將長發撥回後背，一轉頭，對上許浩南深邃的目光。

  那一瞬間，風止花靜，帳篷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微妙。

  許浩南緩緩地靠近黎舒，兩人的呼吸幾乎交融在一起。

  他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晚裡顯得格外清晰，和遠處蟲鳴交織成曲。

  黎舒似乎也感受到了許浩南的靠近，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目光有些閃爍。

  她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緩緩地閉上眼睛，微微揚起下巴，等待愛神降臨。

  許浩南的嘴唇已經快要觸碰到黎舒的，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突然停住了。

  他神色稍顯慌張，似乎在害怕什麼，趕忙側身挪開，弓著背往帳篷外鑽。

  

  「那個…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晚安。」許浩南隨便找了個藉口，落荒而逃

  黎舒保持微微仰著頭的姿勢良久，腦子裡是懵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心中不免失落。

  許浩南若即若離的態度，讓她實在是有些猜不透。

  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事情，怎麼會不喜歡呢？可為什麼每到關鍵時候，他就要退縮？

  他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者在欺瞞她？

  莫非，許浩南根本就沒有離婚？但也不至於啊，已婚男人哪來這麼多時間，還天天加班到深夜……

  黎舒實在是想不通，繞來繞去，將自己繞進死胡同。

  但漸漸地越來越疲憊，眼皮漸漸變得沉重，她終於扛不住席捲而來的睏倦，沉沉地睡去。

  翌日，黎舒早早醒來。但她不肯起床，也沒有給許浩南發微信詢問情況。

  就獨自賴在帳篷里，想昨晚發生的事情，嚴格來說是凌晨發生的事情。

  她自然是理不清原委的，也不想再多問許浩南，就算問了，他應該也不願意說。

  黎舒覺得，此時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守住心門，不能讓狗男人隨便進來，偷走她的感情。

  她思來想去，已經暗下決心，以後就把許浩南當成是普通合作夥伴，再也不可能有多餘的情愫。

  「對，就是這樣，普通合作夥伴，朋友都不算！」黎舒自言自語一遍，「合作夥伴！合作夥伴！合作夥伴！」這像是某種神奇的信仰，覺得多說幾遍自己就能做到。

  之後，兩人一起在民宿吃了早飯。

  許浩南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但黎舒懶得裝，對他客氣又疏離，態度轉變得很明顯。

  如果許浩南在乎她，擔心她生氣或者誤會什麼，他一定會想辦法解釋，但他沒有。

  他任由黎舒冷漠，疏離，任由她離開。

  黎舒更加失望。

  在回去的路上，黎舒坐到了後排，不願意再坐副駕駛。她靠在車窗上假寐，不由地想，興許是自己會錯了意，太自作多情了。

  許浩南只是開著電台的音樂，認真開車，將她送到小區外的馬路上，遠遠停著。

  黎舒下了車，對她客氣地說：「許總，謝謝你送我回來。也謝謝你給我拍寫真。」

  「小事一樁，不用反反覆覆地道謝。」許浩南下了車。

  「那你想什麼時候吃飯，提前一天微信告訴我。我先走了。」黎舒雙手在身前交叉，顯得拘謹，她揮了揮手，轉身朝小區走去。

  「好。」許浩南望著她的背影，想要叫住她，但欲言又止，上了車，驅車離開。

  黎舒走進小區，她穿著「帶血」的白紗裙，鄰里看見忍不住側目，停下來問她情況，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情。

  她只能笑著說沒事，只是假血漿效果。

  一陣風出來，她及腰長發飛到臉上，從她鼻尖滑落。她忽然生出一股力量，轉過身，悶頭朝外走去。

  黎舒朝離開小區走上街，進了最先進入她視野的理髮店，悶頭走進去。

  這身裝扮，同樣把理髮店裡的精神小伙們嚇一跳，她又解釋一番才進入正題。

  小伙讓她坐到鏡子前，詢問情況：「是燙髮還是染髮還是洗頭？」

  「我想剪短。」黎舒道。

  小伙一愣：「你長發好看。」

  「我想剪短。」黎舒堅持。

  「多短？有沒有想剪的圖片？」

  「能多短，就多短。」黎舒不知道自己說這話的風險有多大，這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如果Tony沒有領會到，把她剃成個光頭，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

  但那時候，黎舒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只覺得心口堵著一口氣，如鯁在喉，不上不下，憋悶得慌。

  此時的她，就像是小時候看疼痛青春小說的女主角，為了泄憤，想要做點稀奇古怪的荒唐事，來祭奠自己無疾而終的感情。

  「那我看著剪，可以吧？」小伙說。

  然後，推著黎舒去後邊洗了頭。

  就著濕漉漉的長髮，開始咔嚓咔嚓地剪短。

  她頭髮真的很長，又黑又茂密。

  剪掉的時候，小伙子又問：「你三年內燙染過沒有？」

  「沒有。」

  「我們可以捐贈頭髮，你願意嗎？」

  黎舒又詢問一下，就是把她的斷髮收集起來，捐贈出去給需要的人。

  因為有些人在剪短後，會把自己的長髮留作紀念，所以，小伙子才特意詢問他。

  「捐了吧。」黎舒不假思索地說。

  大家都誇她一頭長髮很好看，但她卻從不留戀。

  對她來說無用的東西，能夠幫助別人也是一件好事。

  她不喜歡別人印象中的自己，想要打破。

  「我給你剪一個鎖骨發，好不好？」小伙子在黎舒剪頭比畫著長度，細心地給她講解。

  「都隨便，你快剪吧。」黎舒淡淡地說。

  她生的標誌，如果微笑著，讓人如沐春風，溫柔恬靜。

  此時心情不好，一張臭臉好像和誰都過不去，反而帶了幾分冷冷的颯氣。

  小伙子也不再和黎舒搭話，手裡的剪刀咔嚓咔嚓不停飛舞，半小時後，頭髮剪好了。

  「你看看滿意嗎？沒想到你短頭髮也挺好看的，美女什麼造型都能駕馭。」

  不管黎舒滿不滿意，反正執剪刀的小伙子很滿意，像是在欣賞傑作。

  「謝謝。」黎舒只是輕掃鏡子裡的自己，付了錢轉身就走。

  她不在乎剪了短髮好不好看，她只在乎「不是長頭髮」這件事情本身。

  她走出理髮店，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仰頭望著綠油油的梧桐樹。

  在姐妹群里發了一條消息：「我把頭髮剪了。」

  黎萱是最快回復的，可能習慣性用電腦掛著微信。

  黎萱：「剪成什麼樣了？看看？」

  黎舒：「沒拍照。」

  黎萱：「剪毀了嗎？」

  黎舒：「不知道。晚上聚個餐？」

  這時候，黎婭倒是回得快，立馬就說：「行啊，我下午正好要去看看爺爺。你們最近有沒有去看過？」

  黎萱：「去看過幾次，社區做活動經常能去看看，也方便。你們甭擔心，老爺子過得挺好的，退休生活可豐富了，不是活動室里搓麻將，就是和老頭子約著釣魚，一點都不用我們操心。」

  黎鵬程的境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老兩口相依相伴一輩子，大家都以為王蕙蘭去世，老爺子會頹喪好一陣子，他們生怕他想不開，還商量過輪流陪護。

  結果，一點兒也用不上，老爺子完全會自得其樂，沒受什麼影響。

  黎舒：「那就好。」

  黎婭：「你們還真以為爺爺奶奶感情多深啊？小說看多了吧？一個人去了，另一個很快就跟著去，這種事情都是美好的傳說。事實上，誰離開誰都能活。」

  大家都知道，黎婭對感情是悲觀的，她自己本來也不相信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沒有和她在此觀點上多做糾纏。

  之後，三人又商量著晚上吃什麼。

  黎舒第一個說：「不吃火鍋，剛剛吃過。」

  黎萱：「那吃東南亞菜吧，平時吃得少……」

  最後她們商定，還是吃烙鍋，中餐最接地氣。

  吃完烙鍋，再去清吧坐坐，喝喝酒聊聊天。

  *

  老舊小區。

  黎強開著裝貨用的麵包車，停在路邊不擋路的地方。

  楊英華提著新鮮的蔬菜，找到單元門，上了二樓。

  兩人也沒有敲門，手裡有老爺子家的鑰匙，直接開門進去。

  門板才翕開一條縫，刺鼻的味道就撲面而來。

  黎鵬程的家，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個亂糟糟的倉庫。

  夫妻倆一踏入房門，便被滿眼的雜物和滿地的垃圾所震驚，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久未通風的黴菌味道。

  從前都是王蕙蘭打掃，里里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現在人一走，家裡就亂糟糟的。

  與此同時，還有臥室里傳來抖音短視頻的聲音，音量大得刺耳。

  「爸。」黎強叫了一聲，不滿地說，「你怎麼又不打掃衛生啊？家裡跟個垃圾場一樣，要多通通風，不然容易生病！」

  「現在天還沒熱，開窗容易受寒，我不比你們年輕人咯。」黎鵬程正躺在床上玩手機，經常一玩就是一整天，聚精會神地刷著短視頻，全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那也要把個人衛生做好呀。」黎強走過去，將家裡全部窗戶都打開。

  楊英華則沒有說話，她做兒媳的，不好去說公公的。

  她兀自將菜放到桌上，開始熟練地收拾廚房，洗碗、拖地，收拾垃圾……等一切忙忙碌碌的做完，已經半小時後了。

  然後，她在廚房裡準備做飯。

  門一關，抽油煙機一打開，門外爺倆聊什麼，她就一概不知了。

  也不想知道，懶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