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欺上瞞下

  一刻鐘前。

  施展獨自一人，邊喝酒邊吃飯，不甘好似洶湧的海浪，不停地沖刷心房。

  

  他不是沒有搖擺的。

  畢竟，施展的條件不差，他對黎舒有喜歡，但喜歡也還沒有非她不可的地步。

  此時的不甘心，更多的是勝負欲，或者別的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被這個力量驅使著，他撥通了黎強的電話。

  「叔叔。」

  「小施？」大半夜的，黎強接到施展的電話，還有些疑惑。

  黎舒不在家，他理所當然以為和施展約會去了，「小舒和你在一起嗎？」

  「叔叔，對不起。我惹小舒生氣了……」施展語調中滿是愧疚和懊惱。

  黎強連忙拔高語調，驚詫不已：「你是不是欺負小舒了？」他又覺得施展語調有些許飄忽，緊接著問，「你喝酒了？」

  一旁的楊英華聽說小女兒受委屈，立馬就緊張起來，擔心地追問，「怎麼回事？」

  黎強抬手，示意妻子先不要插話。

  施展忙說：「我喝了一點兒酒，沒事兒的叔叔。」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施展只是隨便扯謊，說了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糊弄過去。

  原本，施展對黎家父母就十分殷勤，知道怎麼討好和哄騙他倆，說的謊話也是無關痛癢的。

  他就說兩人因為興趣愛好、婚後的家務分配等方面差異比較大，誰都不願意妥協，然後說著說著一言不合就吵起來了。小舒負氣說了兩人不合適的話。

  施展語調中帶著示弱和哀求，「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會把小舒哄好的。」

  黎強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頓時就鬆了口氣：「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婚姻哪裡有完美的……這個小舒，也真是的，怎麼能因為一點小事就說重話！等小舒回來，我幫你說她！」

  施展連忙阻止，他知道，一旦黎強和黎舒兩人理論爭執起來，他撒的謊話就會被識破，最好就是模稜兩可的。

  以他對黎舒的了解，應該不會把事情原封不動地告訴父母，更加不會詢問他們的意見。

  當下他故作姿態，帶著對黎舒的維護和寵愛：「叔叔，我會處理的好的，你就不要說小舒了。這事情本來就是我的不對，以後小舒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一通承諾，將黎家父母哄騙得滿心歡喜，對這位未來女婿更加青睞。

  所以，黎舒回到家向父母坦言，自己和施展不合適後，他倆都沒什麼大反應，只以為是小矛盾。

  關於婚事，黎舒潛意識裡想迴避，不願和父母多聊。

  以至於很多問題沒有溝通徹底，才讓施展有機會欺上瞞下，導致兩家長輩對他倆的相處進展的真實情況，全憑施展的一張嘴，故而埋下隱患。

  等施展和黎強掛斷電話後，望著那一捧紅玫瑰，花了他一兩百塊錢呢，不能浪費了。

  他心生一計。抱著花，提著浪琴手袋，驅車到黎舒家裡去。

  上樓之前，他還特意給黎強打電話，好聲好氣地示弱：「叔叔，我給小舒買了禮物賠禮道歉，我送上樓來，你幫我開開門。」末了，還不忘提醒，「叔叔，不用叫小舒。」

  黎強自然是支使楊英華開門。

  楊英華披著一件薄外套，從門縫裡就看見耀眼的玫瑰花，倒是羨慕小年輕會搞浪漫。她接過來，拉開門想讓施展進屋。

  施展拒絕，壓低聲音說：「我就不進去了，阿姨。」

  「我幫你叫小舒？你倆好好聊聊，有什麼誤會不能解開。」

  「不用不用。小舒現在在氣頭上，肯定不是聊天的好時候。再說，現在時間也晚了，你們早些休息，我不便打擾。」施展說話總是周到漂亮，讓人不好拒絕。

  楊英華看著玫瑰和手袋，問：「那這些禮物怎麼辦？我轉交給小舒？」

  「阿姨，你放客廳吧，我微信上跟小舒說。她明天有課，應該已經休息了。」其實，施展是怕和黎舒一照面，謊言就被識破。

  他平時把黎家父母哄得好，什麼都相信他的。

  楊英華沒有提出異議，真的將玫瑰花和手錶放在客廳的茶几上，然後叮囑施展回家路上開車小心。

  施展一下樓，就給黎舒發了個微信。

  「小舒，花和手錶，你就收下吧。手錶本來就是按照你的風格買的，也不好轉送給別人。反正也是最後一次送給你禮物了，你就當好心完成我的心愿。往後大家都是朋友。」

  當時黎舒已經洗漱好，正在護膚。

  看見橫欄上彈出施展的消息，並沒有點開看，不耐煩的將手機倒扣在桌面上，也不打算回復。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看見客廳茶几上放著的玫瑰花和浪琴手錶的手袋，心裡煩躁得不行。

  原本想對施展說，玫瑰她收下了，但是手錶絕對不能收。

  但有擔心施展借題發揮，又要反覆拉扯。最後只回了兩個字：「謝謝。」多一個字都不想說。

  不過，黎舒心裡是打定主意，這手錶得還回去的。回禮都不行，浪費錢。所以，禮品袋被她放在書桌的角落裡，打都沒有打開看。

  *

  黎舒這邊，以為和施展已經說清楚了，心中的大石頭落下，做好準備接觸新戀情。

  自上一次黎舒委婉地拒絕許浩南看畫展的邀約後，兩人還在微信上閒聊，主要就是裝修房子的事情。

  初步的設計方案已經出來，整體來說，黎舒很滿意。在裝修過程中遇到問題，到時候再商量調整。

  「黎舒，動工的日子，你有什麼講究嗎？」許浩南問。

  黎舒：「需要有什麼講究？」

  「這個就看你需求了。有些東家，比較信這些，會找先生看日子。」

  說到這兒，黎舒就想起奶奶王蕙蘭。

  如果她還活著，肯定會挑選日子。她做什麼事情，都喜歡看看良辰吉日。

  想到王蕙蘭，不由得又想到施展。這條線是奶奶親自牽的。雖然不至於愚孝到覺得這份感情是奶奶的遺願，但心中總有些牽絆。

  「沒有需求。」黎舒說，「儘快動工吧。」

  「那行，明天就動工。需要你來一趟現場，拿著裝修圖紙到小區物業備案。」許浩南又問。

  「中午，我可以出來一趟。」黎舒看看課程安排，就那個時間段有空。

  翌日。

  黎舒驅車到新房子裡。她方向感並不算好，迷迷濛蒙地找到小區的物業大樓，車子停在地上車庫，她看見許浩南已經站在路邊等待了。

  天氣漸熱，許浩南穿著薄襯衫，搭配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頭髮蓬鬆又隨意。

  看見黎舒來了，他微微一笑：「你來啦？」然後，順著她一起走進物業大樓。

  設計圖紙中要敲掉的牆體並不多，有些部分要澆築水泥……很快，物業就審核完成，備案好後，兩人往房子裡走。

  「裝修大概要多久啊？半年弄得好嗎？」黎舒問。

  許浩南為難地說：「節假日都不能動工。我儘量吧，但估計夠嗆。」

  「麻煩了。」

  「你著急入住？」許浩南問。

  黎舒搖搖頭：「倒是也不急。」但不知為何，她心底又覺得可能很急。總覺得不安。

  按照黎婭之前建議她裝修房子給的提議，是為了讓她有底氣和父母鬧掰。

  她隱隱覺得，距離鬧掰的日子越來越近。

  雖然不知由頭，但她有種莫名的感應。

  「我儘量安排，無縫進場。」許浩南見黎舒修眉微蹙，以為她只是不想催促。隨後，又問，「黎舒，你時間安排的怎麼樣？不知道周末有沒有空，能否一起去看畫展？」

  黎舒沉默。

  現在，她和施展已經斷乾淨。她是以清清白白的模樣，站在許浩南面前。

  但是，她對許浩南並不了解。甚至，連他單不單身都不清楚。

  在接受她的邀約之前，這些事情必須要搞清楚。她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成了小三。

  所以，黎舒思忖半晌後，嚴肅而認真地問：「在接受你邀請之前，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好，你問。」

  兩人並排著往前走。許浩南比黎舒高一個頭。

  「你已婚嗎？」黎舒單刀直入，沒有讓他有絲毫顧左右而言他的可能性。

  「我單身，但離異。」許浩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宛若湖邊的漣漪，蕩漾開來。

  她如此謹慎，他有些驚訝。但並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被珍視。

  只有正兒八經對他有意的人，才會仔細去探究他的感情狀況。

  並且，也能反向說明黎舒自尊自愛，是個很好的姑娘。

  「嗯。」黎舒點點頭，神色淡淡。

  這情況，她早就猜想過。並且，覺得很合理。

  如果許浩南一把年紀還未結婚，多半哪裡有問題。不是眼光太高，就曾是浪蕩子……

  許浩南挑挑眉，看著她。對她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可以一併問我。」

  此時，兩人對彼此的好感，早已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向對方靠近。

  「沒有了。」黎舒搖搖頭。

  許浩南自顧自地說：「我有個女兒。跟我的。」

  好像在表明態度，暗示黎舒：如果我們在一起，你要做後媽了。

  「知道了。」黎舒神色不顯。

  「畫展，你……」許浩南猶豫著問，「還願意去嗎？」

  對待感情，他還算是坦誠的。

  兩人已經走到單元樓下，並肩走進電梯。

  黎舒沒有絲毫遲疑：「當然。」

  可能因為早就預想過許浩南的情況，這一切都在她的猜測之中，也就不覺得有什麼衝擊。

  此時，許浩南倒是有幾分詫異，黎舒看似嬌柔，沒想到情緒這般穩定。一點也不像他在大橋上救下的姑娘。

  他掏出觀影票，遞過去。

  黎舒緩慢且鄭重地接過，收到手裡，露齒笑得明媚：「到時候見啦。」

  「好。」

  隨後，兩人一起到黎舒的房子裡。

  恆邦的員工已經在客廳的水泥牆上，拉了某某業主開工大吉的橫幅，正中央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放了一盤水果，插了幾炷香。

  許是員工看出黎舒和許浩南之間關係不一般，攛掇著兩人站到中央去，還送上一束鮮花。

  不過是裝修個房子，黎舒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花里胡哨的陣仗，尷尬地望了許浩南一眼，兩人並排站著。

  員工們只是覺得兩人可能是熟人，根本沒往男女曖昧的方向聯想，嘻嘻哈哈地打趣，讓黎舒捧著鮮花，和許浩南一起拍張合影。

  一般裝修公司入場開工，都會在朋友圈發動態慶祝一下。

  這張照片就是做這用途的。

  「老闆，笑一下。」頭上燙著捲毛的小伙子朗聲說，「來，準備開始。」

  而站在一旁有人拿著禮花，對著天花板狠狠一拉。

  「嘭」的一聲，五顏六色的碎紙帶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

  黎舒沒做心理準備，被毫無預兆的聲音嚇一跳。但又因為懷裡抱著花，只能聳著肩，好似這樣就能避開聲音。

  而許浩南注意到她躲避的姿勢，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幫她把耳朵捂住。

  好在才抬起手就意識到不對勁兒，換了個揮開彩紙的假動作，敷衍過去。

  兩人肩並肩挨著，頭上禮花飛揚，竟然有幾分說不出的浪漫。

  曖昧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悄無聲息地蔓延。

  負責拍照的捲毛小伙子興高采烈，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幾張。

  許浩南對他說：「一會兒發給我。」

  開工儀式完成，黎舒單手抱著花，一邊拍打肩上的紙屑，一邊問：「這邊完事兒了嗎？」

  「差不多了。打牆和澆築的工人，下午就入場。」

  因為是複式，客廳上頭是空的，挑高能有五六米。

  黎舒覺得客廳上方完全懸空，只是掛一個昂貴的水晶燈，空間有些浪費。但是澆築起來，又缺乏躍層的大氣，白白浪費這麼好的戶型。

  最後，許浩南根據黎舒的喜好，在牆面上挑出一米的寬度，設計一面懸空的書牆。

  這樣，既不影響客廳上方的空間，又可以多了一個閱讀角落……

  黎舒不得不承認，自己對許浩南的好感，和他做設計時的藝術性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