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的方式
2024-09-30 14:01:38
作者: 陶罐
事實上,黎舒回到家,也沒能和父母攤牌。因為一進門,父母望向她的眼神曖昧不明,仿若烙鐵一般落在皮膚上,讓她頭皮發麻:「你……你們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黎強:「剛剛約會回來?」
黎舒???
楊英華:「怎麼不再去看個電影?回來這麼早幹嘛?」
黎舒???
還有這樣做父母的?女兒回家早還嫌棄。
黎舒:「爸媽,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黎強:「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萱萱都跟我們說了,你晚上和小施約會,還托她去買了領帶。下回禮物還是要自己買,小施才能感受到你的用心。」
不是禮物,是回禮!黎舒悔不當初,昨天就不應該讓黎萱代勞,就算讓她代勞,也應該說清楚事情緣由,不然也不會鬧出烏龍。
「爸媽,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這樣。我已經和施展說清楚,兩人不合適的。」
黎強一愣:「哪裡不合適?我剛剛還問過,說你們相處得很好的呀!小舒,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眼高手低,挑三揀四。再挑到最後什麼也剩不下。」
楊英華也跟著勸道:「是啊小舒,你爸說得有道理。你要知道,好男人在市場上是不流通的,一被人逮到,就不肯鬆手對呀!小施不錯嘞。」
黎舒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忙逃回房間。
她想著,既然已經和施展說明白,應該是他還沒來得及和家裡人攤牌,所以才會造成如今的誤會。
當下也不適宜和父母對面對抗,得用上緩兵之計。等施展那頭說明白,問題自然就解決了。
*
凌晨三點,黎強睡得迷迷糊糊就起床,去了蝦塘。這些蝦塘原本是稻田,挖深後改成蝦塘養蝦的。
蝦塘籠罩在一抹寂靜的黑暗中,沉寂如同眺望寒山,擾動令人深思的空洞。星光點點,猶如破碎的夢痕灑在塘面,舉目望去,塘面反射零零星光,蝦塘一望無際,間或看到幾個和他一樣早起的養蝦人在勞作,形成了一幅蒼茫的畫卷。
塘邊,佝僂的身影投在長滿青苔的舊石上,是養蝦人辛勤與希望的剪影。他們以一汪水為牢,以月色為伴,守著賴以為生的一方天地。
蝦塘邊田埂交叉的地方比較寬敞,會有人修建幾平米的小房子,偶或累了,躺在裡頭修整,也可以放點工具。
黎強把電三輪停在路邊,腦門上的頭燈照出暖黃的光柱,一甩腦袋,在漆黑空曠的田野掃出幾道雷射。
他熟練麻利地把蝦籠從蝦塘里扯出來,倒進半人高的大水桶里。蝦籠里有格子,有過濾的功效,大蝦留在籠子裡,小蝦米能漏出去。這青蝦又嬌氣,上了岸就容易死,他將蝦收上來後,得趕緊去菜市場外面的三岔路口,讓蝦販子收走。
「水草也長了,要割了。」黎強將蝦籠放回塘里,卯足了勁兒提著大水桶往路邊的電三輪走去。
平時蝦塘是他和大哥黎凱一起打理,還租了幾塊稻田,能夠多養些。兩個人輪流幹活,才有時間休息。不然他現在一把年紀,再起早貪黑的,身體實在是熬不住。
黎強開車到三岔路口算是晚的,已經停滿各式各樣的車子。三輪車,麵包車,電瓶車。有賣魚的,賣黃鱔的,賣甲魚的……都是些當地的養殖戶。半夜十二點一過,早市就要開場了,來一撥走一撥,陸陸續續要到四五點才會結束。
收上來的青蝦不會全部賣給蝦販子,要留夠妻子在菜市場散賣的分量。散賣價格要貴得多,但麻煩費事兒。收蝦的販子有幾個熟識的,沒多久就賣掉。他收拾收拾回家吃飯。換做往常,他還能有時間睡個回籠覺,但今天得去看看老爺子。
放下碗筷,黎強帶上早飯,騎著小電驢去老小區。平時老爺子起得早,他敲了敲門:「爸,你起了沒?吃早飯了。」
但屋裡沒聲音。
黎強像是驚弓之鳥,生怕他出什麼事,連忙拿出鑰匙開門,掃視一圈,屋子裡哪裡還有人影兒。
沒洗的碗筷全部堆在水池裡,平時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也亂糟糟地甩到床尾。
「嘿。」黎強心中頓時解除警報,這看起來不像是有事兒的樣子,反倒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野狗。
這點上,他倒是有幾分共鳴。如果不是楊英華整天念叨,又愛乾淨,誰願意天天換襪子換內褲;反正都是自己的碗,他可以不用洗,下一頓接著吃。
到底是沒看到老爺子人,他將碗筷洗好後,準備再出去找找。
下樓遇見熟人,隨口問了一句:「大爺,看見我爸了沒?」
「河濱公園跳廣場舞呢。」
黎強只能再去找他。到河濱公園只見老爺子摟著一個穿著紅色小短裙,燙著小捲髮的老太太跳交誼舞,小手一拉,那圈轉得不要太圓溜。
他站了好一會兒,老爺子都沒發現他的存在。
一曲跳完,老爺子滿面紅光地走過來,還和老太太約下次。
「爸。」黎強叫。
黎鵬程揉揉肚子說:「你怎麼有空來找我?」
「看看你。」
「我有啥好看的,別擔心。婭婭也怕我……」他沒說後面的話,估摸著是怕他傷心,給他找點事情做,「還給我定了短途旅行的團,明天一早就走。」
「婭婭?什麼時候?」
「就昨天啊。怎麼,沒跟你提?」
「我現在和她得個把月才見得上一面,平時電話也沒有一個,去哪裡提。」
「她從小就獨立。我回家吃飯了,你也回去吧。」
黎強見老爺子確實沒什麼事兒,加上瞌睡,眼皮重若千斤,就沒跟過去:「我給你買了早點,放在桌上,你回去記得吃。還有,平時吃完飯,碗筷得洗洗,堆水池裡不衛生。還有,隔夜飯菜也不要都放冰箱,吃了致癌的。」
他說這些話不見得是真心的,只是平時聽楊英華嘮叨慣了,張嘴就來。
「這都是女人的活,我不愛干。」
黎強心裡咯噔一響,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是想找個保姆照料,還是想續弦?
母親屍骨未寒,他還不敢多問,只另說:「那你要自己學會呀,總不能我天天去幫你洗碗吧。」
「不用不用,你回去吧,我現在身體還硬朗,輪不到你們天天盯梢似的盯著。」黎鵬程把兒子攆走了。
黎強回家後,楊英華正在洗漱。
他這一路都還在琢磨老爺子的話,一時間也沒琢磨出味兒來,倚靠著洗手間的門框,忍不住牢騷:「你說,要是有一天我突然走了,你會怎麼樣?會不會跑廣場上去拉著個老頭跳廣場舞?」
楊英華一臉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問這個幹嘛?」
「我就問問,你回答。」
「我覺得是個好主意,等你走了以後,我考慮考慮。」楊英華笑起來。
「你都不傷心?」
楊英華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我天天伺候你吃伺候你穿,回到家還有有做不完的家務,辛勞一輩子。你一走,我難得有自己的時間,還有機會為自己活,高興都來不及。
做夫妻這幾十年來,心裡多少是有點怨的。但這話既不能說出口,也不能深思,多半是氣話。只是訕訕道:「傷心又能怎麼樣,也不能把人從棺材裡拉起來。日子得繼續往下過,你也不希望我天天對著你的遺像以淚洗面吧?」
黎強好似恍然大悟,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怎麼忽然問這個?」
「我不是去看爸嗎?你猜他怎麼著,摟著老太太廣場舞跳得歡。還跟我說,洗碗做飯這些事兒,是女人幹的,他不愛做。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大男子主義唄。回家大爺當習慣了,媽一身勤勞,這一走,他肯定不適應。」
「真這麼簡單?」
「不然,你以為呢?」
「你說,爸會不會是暗示,讓我們給他找保姆。或者,以後要領個跳廣場舞的老太太回來,做我後媽吧?」黎強已經是可以抱孫子的年紀,忽然要喊人「後媽」,還真說不出的彆扭。
楊英華無語,斜斜地睥睨他一眼。
黎強還自言自語似的嘀咕:「英華,咱爸咱媽感情沒問題吧?他背地裡,沒偷偷摸摸地找過別人吧?」
「你瞎說什麼!」楊英華狠狠地拍黎強臂膀一下,「媽剛走的時候,爸偷偷哭得眼睛都紅了。有個說法,越是傷心,就越是不表現出來。剛剛那種大逆不道的話,你可不要當著別人說,多難聽。」
「那當然,我也就在你面前說說。」
「我真的發現,黎強,你這人有時候比菜市場的大媽還要八婆哦,怎麼會這麼想爸呢?」
「那我這不是為了提前做好準備?要是他真要另找,我做兒子的,也不能攔著。但我得幫忙把關呀。」
楊英華越發無語。她收拾好去菜市場開攤,黎強回房間裡睡回籠覺。
此時,黎舒稍稍有點動靜,準備起床了。
一家人雖然同住,但因為生活作息完全不同,能湊到一起吃早飯的機會並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