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固之吾願
2024-09-30 12:34:47
作者: 三七之間
「既然這兩個小輩都來了,那咱們就說開吧。」諸葛先生站起身,走到幾人的面前,對謝顏道:「不知謝姑娘可有什麼要說的?」
按理說這樣的事不應該問謝顏,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謝庭同意,謝顏沒有拒絕的權力。
但謝庭愛女之名由來已久,而宴徐行不看重規矩也是世人皆知之事,諸葛先生雖然年紀大,但並不迂腐,所以才有此一問。
「我…… 」這是謝顏第二次回答這個問題,面對眾人或是期盼、或是憂心的眼神,她心裡生了幾分忐忑。
這一次宴徐行沒有威脅她,她爹也沒有出言制止,謝顏知道,他們都在等著她真心實意的答案。
「爹,我的回答和上次一樣。」她垂下眼,不敢與謝庭對視,眼尾落在宴徐行的手上,如呢喃一般道:「固之吾願,與君成悅。」
「好,爹同意了。」謝庭聲音在耳邊響起。
謝顏已經做好了被父親訓斥的準備,驟然聽到謝庭應下,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爹爹?」
謝庭緩緩將手落在她的發頂,眼神慈愛,「你長大了,該有自己的主意,這是好事,想必你娘知道會很高興的。」
宴徐行說的對,謝顏是一個「被迫」乖巧的姑娘,為了她這個不爭氣的爹,她變的優秀而堅強,可是正常的女兒家,撒嬌和任性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性子。
這些年,不是謝顏在依靠他,而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依賴著自己的女兒。
如果說這一次的婚事是一場賭博,他願意給宴徐行一個機會,一個讓女兒做回以前的自己的機會。
而他會一直往前走,做阿顏背後最堅定的靠山,讓她可以在自己的庇護下,圓滿如意地度過一生。
……
如果有人問對自己的婚事有什麼想法的話,那謝顏一定會用最美好的詞彙來訴說她的期待。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風光大嫁,一切美好的場面她都曾想像過,但若是嫁的人是宴徐行,那謝顏覺得自己的一切願景都是奢望。
倒不是說宴徐行做不到,以他的本事和權勢,他定然會用他能用的起的最高規制和禮儀來張羅這場婚事。
實際上他已經這麼做了。
自打謝庭答應了下來,宴徐行便在安陸縣置辦了一處宅子,這個宅子還是「熟人」留下的——張師爺的別苑。
張師爺不愧是安陸縣最貪之人,他的別苑放在整個安陸縣也是奢華精緻的存在。
不過宴徐行顯然不滿意,很快調集工匠對宅子進行了大規模整修,尤其是裡面的家具裝飾,全部都換了一輪。
謝顏卻覺得有些不安,這廝該不會真貪污了那些的銀錢吧?她不會剛剛成婚就要下獄了吧?
那日之後,為了避嫌,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謝顏想問問宴徐行傳言是怎麼回事都沒機會,每日都被季夏帶回來的消息嚇到。
連她爹都忍不住跑到她面前徘徊過好幾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種恐慌和不安的狀況一直持續到成婚那日。
老天爺難得給了面子,這日天氣久違地放晴了,暖暖的陽光照在大地上,將安陸縣從雪白染成金黃。
天子寵臣宴徐行成婚,江陵府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新官也好,舊臣也罷,全都親臨或是派人祝賀,熱熱鬧鬧了好幾日。
謝家還從未招待過這麼多人,逼的謝庭從仇縣令家中借來了好些下人幫忙,即便是這樣,也不足以妥善地安置好賓客,謝庭忙的昏天黑地。
還是王微語姐弟來到安陸後聽說了這樣的情況,大手一揮,從她外祖那裡調來了靠譜的管事和下人接管此事,才將局面穩住。
繁雜的規矩走完之後,趁著新郎官還沒有來接親,王微語跑到新房,避退左右,拉著謝顏說了好些體己話。
「原以為我的婚事已經夠倉促了,不曾想你竟然和我一樣。」王微語道:「咱們不愧是姐妹,連婚事都這般相像。」
「這已經夠好了。」謝顏化著精緻的妝容,綠衣垂地坐在凳子上,聞言笑道:「你不曉得,前段時間我都被嚇死了。」
任誰看見一箱又一箱的聘禮送到家裡都會覺得駭人吧?尤其是宴徐行最愛張揚,每進一台箱子,便會撒銅錢慶賀,喜的安陸縣的百姓整天堵在謝家門口,絞盡腦汁說吉利話。
謝顏寫信抗議過,奈何宴徐行不為所動,還派了人回了信,上面只有短短的兩句話,「本使知道你爹愛面子,這些東西叫他給你做嫁妝。」
本朝厚嫁之風盛行,女兒嫁的好不好、重不重視全看嫁妝給的足不足,若是女家留下聘禮,給的陪嫁的輕薄了些,女兒到了婆家是會小看的。
謝家本就是清貧,加上謝庭才被貶官不久……
總之,為了女兒的以後考慮,謝庭最終還是收下了這些東西,然後加上自己的全部積蓄,全都給謝顏帶了回去。
王微語聽罷,也覺得心有餘悸,「我成婚的時候,爹娘也給了我好些東西,都是平時我沒見過的好物。」
第一次見到那長長的嫁妝單子,王微語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她從出生後,從來沒有為銀錢苦惱過,但是她爹娘給的那些嫁妝,有的根本就不是銀錢能衡量的。
像是什麼前朝名家的畫作、幾百年的古董頭面、好幾條街的商店鋪子,看的她眼花繚亂,那簡直是她這輩子最富裕的時候。
「可不是。」謝顏感同身受,她雖然不知道宴徐行到底給了多少東西,但光是肉眼看見的,已經叫她震驚了。
「罷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事。」王微語轉移了話題,遞出一個精緻的妝匣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這是給你的。」
謝顏正想拒絕,王微語一巴掌拍在了妝匣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別說什麼我成婚時你沒給之類的,你也知道我不缺這些黃白之物,再說了,你不是也給了嗎?」
謝顏疑惑看去,見王微語指了指自己的發間,「噗嗤」一聲笑了,「真是……」
上次見面的時候,謝顏在送給王微語的話本子裡藏了一枚小巧的梨花玉簪。
這是她母親留下的為數不多的好東西,謝顏在第一次見王微語的時候,就覺得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像梨花綻放,純潔又天真。
梨花玉簪是她遲到的祝福和恭賀。
王微語也笑了,突然傾身抱了抱謝顏,「阿顏,你一定要好好的,若是宴徐行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我讓我爹去教訓他。」
她本來想說讓宋尋去教訓宴徐行的,但又想到宋尋不一定能打贏他,還是讓她爹「以權壓人」吧。
謝顏心念一動,回抱了一下王微語,「放心,咱們都會好好的。」
她會,王微語也會。
外面的鑼鼓聲開始吵鬧了起來,媒婆扭著腰走了進來。催促著謝顏趕緊準備,「新郎官馬上便要到了,新娘子趕緊遮面。」
陳氏穿著一身乾淨的衣裳,將團扇遞給謝顏,面露微笑,「好孩子,拿著。」
謝顏母親故去,陳氏和許氏就是她的長輩,可惜許氏以「要照顧臨產的謝蘭」為由,沒有來此,陳氏便挑起了擔子。
剛一拿好,門外便傳來了鬨笑聲,是宴徐行到了。
也不知他積威甚重,親眷們不敢開玩笑,還是他找的幾個儐相實在厲害,總之,除了王微九敢大著膽子攔上幾句,其他人全都嘻嘻哈哈地應付過去。
王微九眼見著宴徐行登堂入室,心裡默默流淚,阿姐,對不住了,他實在沒本事敢攔,宴度支一個眼神都能嚇哭他。
隔著扇子,謝顏只能看見一道緋紅的身影朝自己走來,靠近了還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薰香,乾淨又清爽。
宴徐行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朝著她伸出了手。
謝顏心中一動,將手遞到了他的掌心。
掌心的手柔軟纖長,宴徐行微微磨蹭兩下,與自己粗糙厚實的截然不同。
他甚至能感覺到謝顏的手掌有薄薄的繭子,那是常年做事和寫字留下的印記。
宴徐行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向廳堂,謝庭在那裡等著他們。
跟在他們身後充當儐相之一的莫林鬆了口氣,今日的宴徐行總算是有了幾分成婚的樣子,連繁瑣的規矩都願意聽著。
別看他臉上還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實際上心裡緊張的不行,便是他身上的婚服,昨日光是薰香都選了半天功夫。
看來以後當差要長點心了,這個新夫人怕是娶到了主子的心坎兒里。
從廂房走到廳堂的路並不遠,只是天氣冷,謝顏穿的厚重,又看不清眼前的路,每一步走的格外小心。
好在宴徐行力氣大,借著他的力道,她可以輕鬆些。
到了廳堂的時候,謝庭已經在等著了,他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女兒朝自己走來,緩緩露出一抹笑。
「阿顏。」謝庭笑著,眼裡露出不舍和遺憾,「爹沒什麼好說的,只盼著你以後能餘生康寧。」
謝顏心中一酸,與父親相依為命的日子在眼前浮現,「爹…… 」
「莫哭。」謝庭打斷了她的話,「我和你娘都高興著呢。」
謝顏看著另一邊空著的椅子,再也止不住淚水,下意識地要從宴徐行的掌中抽出手來。
她突然就想任性一回,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