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突如其來的車禍

  我相信，最極端的愛便是秘戀。

  一旦被分享了，愛情就減滅了精神性，終其一生為愛消得人憔悴，為愛而死。

  但不將戀人的姓名掛念於嘴邊，這才是愛戀的真正意義。

  ——《美與暴烈》三島由紀夫

  X市中心醫院的骨外科病房裡，孟顯景已經盯著白色的天花板頂棚發呆了很久。

  他剛剛做完一場全麻手術，整個人好像都是昏昏沉沉的呆滯狀態，不想開口說話，也不想看到任何人。

  

  其實也不是一點也不想的，他腦子裡有著非常強烈的念頭想要看到楚清辭，可他知道楚清辭不在這個城市，無論他如何想念也不可能在這個夜裡看到她的臉。

  天已經快亮了，他不想要她擔心，可他沒辦法在接她電話的時候若無其事的說什麼也沒發生。昨天中午的一場車禍讓他可能再也站不起來，這樣的結果對於這個年紀的他來說無疑是太過殘忍了一點。

  而且他能對她說什麼呢？如果他真的就此後半生要在輪椅上度過，要靠另外的人推著他才能接觸這個世界，否則寸步難行，他又有什麼臉面要求楚清辭陪在他身邊？

  他不是什麼無私的人，他愛楚清辭，他當然越是難熬的時刻越是想要楚清辭陪在身邊。

  在他現在的處境下，他當然更加認定了夫妻就該攜手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的念頭。

  可是他是這樣想，他不敢保證楚清辭也會這樣想。

  這些年來，在新聞上，他也沒少看到另一半突發意外或是身患重病，摯愛伴侶就此放棄，轉身投入他人懷抱，尋找幸福的例子。

  那些生老病死，不離不棄的誓言終究只是期盼，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人？

  說實話，他對楚清辭對他的愛沒什麼信心，那個身體健全的他都不敢保證一定能獲得楚清辭的青睞，現在這個身體可能有所殘缺的他，又怎麼敢賭楚清辭會愛他如一？

  越想越亂，越想越煩，他很想翻個身將頭整個埋在床上，可此刻的他做不出任何動作，翻身這件事也無疑是一種幻想。

  有人推門進來，舉止很小心翼翼，他不需要望過去也知道，一定是龍嘯。

  除了龍嘯，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又有什麼人會捨棄一切時間陪在他身邊？

  「孟總，你……」

  看著孟顯景已經睜開的眼睛，龍嘯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場意外事發突然，當時只有孟顯景一個人在車上，他既沒有喝酒，也沒有疲勞駕駛，而對面的貨車也沒有超速行駛，可兩輛車確實撞到了一起。

  交警的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貨車側翻，司機重傷還在搶救，孟顯景下身被壓又直接送進了手術室，所以他也並不清楚當時的情況是什麼。他只是懊悔當時為什麼同意了孟顯景自己開車上路，而不是自己時刻陪在他的身邊。

  雖說交通事故這種事情誰也不能保證一定可以避免，可是即使出事，他也想要和孟顯景同甘共苦。而不是如現在一樣，他完好無損的站在床邊，眼睜睜的看著孟顯景癱在床上，可能面臨截肢，一輩子失去右腿的風險。

  接下來，他要對孟顯景說點什麼呢？

  說醫生講他的腿傷很重，手術雖然還算成功，但即使恢復的不錯也只不過是保住了雙腿不被截肢，想要恢復所有功能也是希望非常渺茫的事情？

  說S市那邊，孟蓮的老公又設下了新的陷阱，等著他回去陷入龍潭虎穴，妄圖將他整個人徹底嚼碎，吞個骨頭渣都不剩？

  還是說X市的政府領導這兩天因為見面時間的一拖再拖已經對長印集團的合作誠意有所懷疑，很有可能他賴以翻身的大仗不等開打就要輸了。他將再無翻身之日，還要承受著一系列的違約賠償風險？

  不能說，這些實話統統不能說，任何一條說出來對於孟顯景來說都是致命的，他得想盡辦法讓孟顯景願意活著。

  「說話啊，為什麼沉默？是擔心我不能接受自己即將變成一個瘸子的事實？」

  孟顯景幽幽開口，聲音淡淡的，可字眼卻扎心。

  「不是這樣的，孟總，醫生說都有機會的。只要恢復得好，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龍嘯忽然慌了，又高又壯的男人在這一刻一下子慫的厲害。他知道孟顯景即將面對的是怎樣的痛苦，但是這些痛苦他不曾經歷過，所以他沒辦法感同身受，這讓他非常自責。

  是的，他知道孟顯景無論身心都是痛的，他卻無法想像出這是怎樣的一種痛。

  「嗯，都有機會，有可能的……」

  孟顯景閉著眼睛，喃喃重複出一些字眼，然後反問龍嘯，「你還記不記得我在拒絕一些想要和長印集團合作的企業時，是怎麼和他們的負責人說的？我最常說的話就是，不著急，日後總有機會，未來都有可能。但你我都清楚，這就是拒絕，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就是否定，對嗎？」

  孟顯景遲遲沒有等來龍嘯的回應，只聽到他愈發急促的呼吸。

  「呼吸那麼急促幹什麼，為什麼要那麼緊張？又不是你導致我出了車禍，使我變成現在的樣子，你慌什麼？就是站不起來而已，我又不是全天底下唯一一個站不起來的人，哪有那麼特殊？」

  孟顯景的語氣越是平靜，龍嘯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這不是他熟悉的孟顯景，他熟悉的那個孟顯景在私下裡是會有非常強烈的情緒表現的。

  平日裡就算是楚清辭回他消息回復晚了，孟顯景都要冷臉半天，現在可是要面對終身殘疾的大事，他怎麼會忽然沒情緒了？

  「孟總，楚清辭給我發過消息，也打過電話，但沒有你的准許，我都沒有回。你的手機按照你手術前的吩咐，一直關機。我也儘可能的封鎖了你出事故的消息，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如果你遲遲不露面，S市那邊是一定會發現端倪的……」

  龍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選擇了直接將問題拋給孟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