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顛倒乾坤

2024-09-29 17:30:53 作者: 雷池果

  林若予不知道為什麼房間忽然不見了,周圍像停電一樣靜寂無聲,整個人好像飄在空中,她想睜開眼睛,卻徒勞無功。想翻個身,卻怎麼也翻不過來。

  「夢魘?」她想,一定是的,應該是鬼壓床。但她本來是在房間裡和父親師兄一起對那個中年男人劍拔弩張,怎麼忽然變成了這個狀態?

  胸前什麼東西在突突亂跳,林若予吃力地摸去,是那塊玉墜。

  忽然眼前綠光呈現,綠光中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臉。「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問。

  「我比較奇怪你怎麼會在這裡。」林若予答。真見鬼,這不是我的夢嗎?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傢伙?她覺得很崩潰。

  

  「這不是最讓你奇怪的,接下來我說的才是。」那個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一下。「二十年,我用了二十年時間,終於可以回去。」

  「你……什麼意思?」

  中年男人卻在答非所問。「這個基因來自攜帶傳送完整生物體量子態的細菌,幾年前北京一所大學實驗室里有人發現了這種細菌,我就花重金買出來,請人從細菌里提純基因,在大白鼠體內讓它們產生蛋白。」

  「為什麼不讓這基因直接在細菌里產生蛋白?那樣更快更方便。」林若予記得某個西班牙科研雜誌上有篇論文描述過這種細菌,寫得模稜兩可神乎其神,說是可以把微生物量子態化,通過微波超導電路在不同時空里傳輸。她懷疑這是篇假論文,為此還跟何秋吐槽了不少。

  「因為在細菌里基因產生的蛋白只能用於細菌,而我要用於人。」

  「然後呢?」

  「然後用你們的內功激發,就可以送我去任何地方——我的意思是,從古到今任何時期的任何地方。」

  「用我們的內功激發?這位大叔,您是科幻看多了還是穿越看多了?」林若予忍不住嚷起來。雖然喜歡做夢,但她從小學入學到博士畢業壓根沒相信過時光隧道這種東西。而且就算是真的穿越,向來都走物理學天文學考古學的路子,和生物學沒有半毛錢關係。

  「你若不信,我也不會硬要解釋,走著瞧罷。」中年男人冷冷說道,「只是如果你想回去,得先給我辦成一件事,辦妥我自然會送你回去。」

  「什麼事?」

  「一件關乎民族存亡的大事。」中年男人說,然後如突然出現一般又突然消失。綠光越來越亮,起初是明亮,後來是刺眼,讓林若予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白熾的世界。接著一切光亮消失,她的腳終於踏上了實實在在的地——這是一片荒草地。遠遠看到夕陽西下,應該是傍晚時分。

  腳跟還沒站穩,只覺得一陣塵土迎面而來,林若予忙向旁邊躲避,被草根絆得跌倒在地,差點掉進路旁一個溝里。她不敢立刻起身,就趴在草叢裡看著。那一陣塵土是五匹高頭大馬,每一匹上伏著一個騎手,領頭的那匹馬上還飄著一面旗幟,但天色已暗,看不清上面寫著什麼。

  不過林若予看清了那些騎手的衣著。領頭那匹馬上的騎手帶著頭盔,這頭盔上半截像唐朝劇里的頭盔,下半截像清朝劇里的頭盔,上半身穿著鎧甲,下半身是普通衣褲,褲子扎進了皮靴里,膝蓋上還套了一個護膝;其他騎手帶著翻毛的帽子,穿著帶有翻毛領的布袍,袍袖很窄,不像古裝劇里戰袍的袖子寬得像口袋,外面都得套一個長長的扎甲護腕。

  林若予忽然感到一陣恐懼,中年男人剛才說的難道是真的?她不想相信。這一定是在拍戲,一定是的。自己應該是在影視城裡。

  然而不可能是拍戲,因為沒有看到任何滑軌、話杆、各種卡位的攝像機,沒有人造的燈光和煙火,幾百米開外就是稀稀拉拉的農舍,所有這些房子附近沒有一星半點的電線桿或者水管,所有房子的建築風格遠遠超出影視城建造者們的想像,其原生態的程度足可以拒所有劇組千里之外。

  這會是哪個朝代?我回到了哪一年?林若予努力回憶著看過的史書,這些士兵的打扮肯定不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也肯定不是漢朝的,因為那鎧甲太有技術含量了;也應該不是清朝的,因為沒有看到醒目的標誌性大辮子;但是布炮袖子很窄,應該是少數民族地區來的習慣。

  少數民族在歷史上不少和漢人打仗,會是哪個?中年男人提到的「民族存亡」,八成應該是歷史上因外族入侵的改朝換代,林若予把西夏女真契丹蒙古琢磨了個遍,哪個都有可能,但哪個都不確定。

  眼下怎麼辦呢?站在原地也沒法穿越回家,不如去找個此朝此代的人問問,至少能去看看熱鬧。

  那幾匹馬呼嘯著沖向農舍,在農舍前,那幾個人翻身下馬,操著兵器衝進去,房子裡爆發女人和小孩的哭喊,有些房子還著了火,隱約傳來兵器鏗鏘撞擊的聲音。林若予貓著腰悄悄跑向農舍,她無比慶幸自己穿的是黑色夾克衫和黑牛仔褲,連戶外鞋都是黑的,在夜色里跟夜行衣功能差不多。

  跑到近前,林若予從地上抓了幾顆石子放進口袋,躍上農舍旁的大樹,選了個能看清地面的枝幹藏好,這時看見那個領頭人拽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出來,想要綁到馬上。林若予運力彈去一塊石子,石子正中馬的耳後,那馬疼得前蹄騰空,一下就把那領頭人踹倒。那士兵翻身起來,正拔刀環顧,林若予第二顆石子又到了,正中眉心,直接把他打翻在地,連頭盔都滾到一邊。

  直到這時,林若予才有機會近距離看清楚這領頭人的模樣——最醒目的是他兩個耳朵上掛著的小拇指粗的大金環。他有辮子,但不是腦後一根獨辮,而是左右兩邊各有一根麻花辮。也不是全部頭髮都編了辮子,而是剃光了一些頭髮,把剩下的編成了這兩股辮。

  中國歷史上入侵過漢族的、喜好髡髮的少數民族也沒幾個,而且這些人結兩根辮子左右垂下,分明是……

  「你就打算以一己之力去對付這些金兵?」近旁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把林若予嚇了一跳,差點從樹上跌下去。她藏身的樹幹的異常晃動引起那些士兵的注意,他們舉著武器悄悄向這邊包抄過來。

  「人我來對付,你去牽馬!」中年男人對林若予低喝道,與此同時已高高躍起,向金兵撲去。只見他點倒最近的一名金兵,奪下他的刀,順手劈翻了另一名金兵。離他最遠的金兵想逃,被林若予擲來的石子撂倒;她跳下樹後又有一名金兵舉刀劈來,她閃身躲過,反手一指點了他的穴位,那金兵也軟倒在地。等林若予拉住兩匹馬的韁繩時,中年男人已解決了三個金兵,剩下兩個被林若予點了穴,倒在草叢裡。

  「不能留活口!」中年男人說著,對金兵一刀砍下,刀落之處,一股血噴濺出來,帶著濃烈的血腥味,林若予忙扭過頭去不敢看。她殺過不少實驗動物,自然不會怕血,對影視劇上的各種血腥場面也沒怕過,但幾步開外一個大活人被砍殺,這種感官刺激與她此前的經歷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讓她心悸不已。

  「這些只是來打探的,後面一定有大隊人馬。我們得離開這裡。」中年男人翻身上馬,回頭看著對著另一匹馬猶豫不決的林若予。「你不會騎馬嗎?」

  「不太會。」林若予暗自羞愧。騎馬在這個年代是基本功,然而她只在某個森林公園踏青時跟廖思承學過一鱗半爪。

  「不會就現學,否則你回不去。」中年男人冷冷丟下一句,調轉馬頭向前走。

  林若予小心翻身上馬,心裡默念騎馬要領。「握緊馬韁,踩緊馬鐙,臀部稍提,雙腿微夾……我能行的,我能行——啊——!」

  因為她夾馬肚子不小心用了點力,馬一下子沖了出去,林若予嚇得一把抱住馬鞍,努力在顛簸中保持平衡。

  「身子壓低,緊提馬韁!左轉牽左,右轉牽右,停馬勒緊!」中年男人策馬追了上來。林若予依照行事,漸漸覺得胯下的馬能受自己控制。「騎馬這麼簡單?」林若予不敢相信。然而轉念一想也能理解,這個年代的馬和人接觸很多,馴化程度非同自己那個年代可比。

  兩人奔出數里地,林若予覺得自己的腿快要被粗糙的馬鞍磨斷了的時候,中年男人勒馬停了下來,轉回頭望著林若予。林若予也皺著眉頭看著他,滿腦子的問題卻不知從何去問。

  我們在哪兒?

  我們在哪個朝代?

  他到底是誰?

  他想要我做一件什麼事?

  一陣沉默後,中年男人開口了。

  「我們在靖康二年四月的陳留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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