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恍如隔世

2024-09-29 17:30:57 作者: 雷池果

  中年男人一句話就回答了林若予兩個問題。他們在北宋剛滅亡的南宋之初,在河南的陳留。

  「按照你們的史書記載,現在是公元1127年四月,金人已經攻破開封,擄走徽欽二帝,北宋滅亡。我離開的時候,他們還是我們的皇上和太子。」

  林若予瞪大眼睛。「你們的皇上和太子?你……你是宋朝人?」

  「不錯。我生於紹聖三年,也就是你們後來在史書上記述的公元1096年。十歲那年拜師學藝,一直在師父身邊。宣和元年也就是公元1119年,此時的大宋可謂內憂外患,內有宋江起義,外有金人虎視,國家積弱已久,正是風雨飄搖的時候。禍不單行,師父又不慎重病,臨終前囑咐我前去保護一個重要的人不被金國殺手暗殺。師父說宋金必有惡戰,而此人關係到往後大宋江山社稷的命運,如能護他周全,日後必為股肱之臣。」

  林若予這次只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世人只道我師父武功超群,卻不知他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贈了我一塊玉玦,說藉此可以移形換影,乾坤挪移,後來我才發現,師父說的這些就是時空穿越。他預先發現此人八年後會遭大劫,囑我穿越到八年後保護他。然而我用玉玦時不知觸動了哪個機關,穿越失控,將我帶到了1996年。更糟糕的是,這塊玉玦也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你在我們的年代裡呆了二十年?」林若予忍不住插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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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這二十年裡我歷盡千辛萬苦要回來,終於找到了法子。」

  「用那個基因產生的蛋白?但我不懂為何要用我們林家的內功。」林若予單刀直入地問。

  「這種蛋白必須用最接近天人合一的生物場內外同時激發才有效,而林家內功是存活至今最順天應人的內功心法。」

  「所以你就偷看我師兄練功?看不出你還挺識貨。」林若予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嘲弄。「既然要內外同時激發,你怎麼解決內部激發問題?」

  中年男人沒有答話,忽然撥轉馬頭靠近林若予,人從馬上跳起來,雙掌直向她推來,林若予猝不及防,只好力運丹田,舉雙掌硬接。四掌相擊之時,林若予只覺得一股熟悉的力道自中年男人掌心襲來,與自己的內力交融相合,兩股原本強大的力道瞬間消於無形。

  「你……你這是……」林若予剎那間明白了師兄廖思承的震驚。

  「你明白就好。」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敝人林仲,先師名諱上周下同。我的內功也是林家的。確切說,林家內功是我開創的。」

  林若予壓低身子伏在山坡上的草叢裡,緊張注視著城門和不斷奔涌而出的百姓。林仲伏在離她不遠處。

  「祖師爺,您要保護的人是陳與義,您見過他嗎?」林若予輕聲問。林仲雖創立林門內功,膝下卻無兒無女,只在穿越前收過一個徒弟,這徒弟拜入師門後改姓林,這才把林門內功傳續下來。他既然和林若予毫無血緣關係,就不能稱之為老祖宗,只能叫祖師爺。

  「沒有見過本人,只見過師父臨摹的畫像。」林仲答。

  「那您如何在這麼多人中認出他呢?」林若予犯愁了。

  「陳與義長我六歲,在陳留是一個做監酒稅的小官。我知道他在陳留城內的住處,可以混進城內去找他。」

  這可不是個簡單的任務,林若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喬裝改扮。她不能穿金兵的衣服,也不忍放倒哪個逃難的老百姓。林仲見她如此猶豫,便不耐煩起來:「此乃亂世,你不搶人,人會搶你。你不殺人,人會殺你。猶豫作甚?」說著閃身下坡,片刻拎了一個包裹和一套衣服上來,丟給林若予。林若予被林仲棒喝後也學乖了,壓根不問這些哪兒來的,只迅速套上行頭,把頭髮梳起成一個髻,外面包了塊布,於是一個現代姑娘轉瞬變成了宋代後生。

  含章檐下春風面,造化功成秋兔毫。意足不求顏色似,前身相馬九方皋。這是陳與義著名詩作之一。林若予從小讀過不少詩詞,知道陳與義流傳在世的詞作不多,但精品不少。想想很快要見到詩作的主人,她心裡很是好奇和激動。

  「我想應該能認出他。」林若予想。「文人墨客總會有些與眾不同。」

  兩人混在逃難的百姓群里進了城,雖然行進方向與大多數人相反,但沒人顧得上注意。進城後林仲帶著林若予上了房頂,躲在遠離街道的一側。兩人貓腰在錯落不齊的房頂上行進,不多會兒,林仲停步,指著一個被燒毀建築旁較為低矮的屋頂說:「郡衙已經被燒,旁邊這屋子是稅官辦公的地方。」

  然而裡面卻空無一人,桌椅東倒西歪,房間角落裡還有未燃盡的紙張。

  「陳與義本性純直,剛正不阿,這應該是他做的,是不想重要文件落入金兵手裡。」林若予輕聲說道。

  林仲點了點頭。「我們去他家裡找。」

  然而在陳與義家裡看到的更是一片狼藉,桌椅碎裂一地,被褥炕席也被劈破。「沒有看到細軟散落,他應是已和百姓們一起逃出城了。」林仲說,「金兵在他之後來過這裡,看來他們也想要捉他,我們得搶在他們前面才行。」

  「從這麼多逃難的百姓中找他?」林若予覺得這簡直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們不如這樣,……」林仲還未說完,忽然拽著林若予飛上房梁,此時窗外火光乍起,門被撞開,幾個金兵衝進來四下檢視。林若予趴在房樑上,大氣也不敢出。這時走進來一名金將,環顧一周後,抬頭望樑上看。林仲不等他大叫,已撲下去將其放倒,隨手搶過一個金兵手中長槍,搠翻了另一個金兵。

  林若予也從樑上跳下幫忙,她自知沒太多實戰經驗,只能仗著武功不弱並且身法靈活來斡旋。腳剛落地,一個金兵呼喝著揮刀砍來,她閃身避開刀刃,微向左側身,同時右手外翻擒住這金兵手腕,右臂用力向回拉,左手屈肘猛向右平掃這金兵頸部,這名金兵哼了一聲,軟倒在地。此時四名金兵正在圍攻林仲,林若予逼上前去,在他們背後遊走,看準時機狠踢其中一人腿彎,那金兵痛得軟倒在地,林若予又順勢點了另一人的背後要穴。此時林仲劈翻剩下兩名金兵,金將見狀拔腿向門外奔去,林若予扔過去一個凳子,凳角正中此人腰眼,林仲的飛刀緊隨其後,直接貫穿後心。

  「你用的是什麼外家功夫?」林仲奇道。

  林若予喘息甫定。「呃,這個,是……廖氏小擒拿手!」這套把式來自廖思承在警校學的擒拿格鬥,林若予軟磨硬泡終於讓他傾囊相授。

  「這套拳法乾淨利落,直截了當,端的精品!」林仲贊道。

  如果眼前有面鏡子,林若予一定能看得到自己滿臉黑線,於是覺得很有必要轉移話題。「祖師爺,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離開!」兩人閃身門外在夜色掩護下向城門奔去。但跑出沒幾步,便發現金兵從四面湧來,還夾雜流蝗般的飛箭。林仲拽著林若予躲進小巷,摸黑向深處跑去,忽然從角落裡撲來一陣冷風,林若予撇見兵器的寒光,見一黑衣人已在林仲面前,忙大叫:「祖師爺小心——!」話音未落,已聽見林仲與對方拳來腳往,斗在一起。林若予急得想要幫忙,卻不知從何幫起,而且小巷狹窄,幾乎無周旋空間;而且如果動靜太大引來金兵,那就必死無疑。

  「若予你快走!」林仲喝道,「此人就是金國殺手,你不是他的對手,還不快跑!」

  「那……那您怎麼辦?」林若予急得差點哭出來。

  「我們分開,城外匯合!」林仲喊道,聲音竟已遠去。林若予四面看時,已不見林仲和那黑衣人的蹤影,不由有些慌神,此時有幾個金兵吶喊著衝進小巷,她連忙翻牆而出,奔進另一個小胡同,跑到盡頭發現竟是死路,於是咬牙躍起攀上房頂,沒跑幾步就聽到有箭矢破空之聲,忙趴低身子吊在檐下,就這樣起起伏伏,幾縱幾躍,竟也到了城門口。此時她特感謝林威從小就逼她練輕功,性命攸關時刻還真能派用場。

  城外一片靜寂。能逃出來的百姓早已四散遠去,沒逃出來的只能自求多福。城內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天空,天上看不到任何星斗,更看不到月亮。林若予忽然感到一陣恐懼。她裹緊衣服,躲在一棵樹下,警惕著四周的一切動靜,希望林仲能很快出現在附近。

  然而一直等到天色蒙蒙亮,林仲也沒有來。

  城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譁,林若予閃身躲在樹後,探頭望去,見一隊金兵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出了城門,而這被綁的人正是林仲,林仲看上去是半昏迷狀態,鼻青臉腫,步履蹣跚,身上還有未乾的血跡。旁邊走著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正是那個金國殺手。

  林若予緊捂著嘴,怕自己因驚駭發出聲來。祖師爺,林門武功超群的祖師爺,竟寡不敵眾,栽在金兵和這金國殺手的手裡!

  「我要救他!」林若予在心裡下了決心。然而片刻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壓根沒有這樣的機會——金兵在林仲的頸上套了個繩圈,把繩索穿過樹杈,另一端縛在馬尾上,然後用皮鞭猛抽馬臀。

  林若予仿佛聽到自己頸骨碎裂的聲音,在看到林仲斷氣之前,她已昏倒在樹下。

  林若予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她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她摸了摸口袋,手機竟然還在,掏出來打開,發現手機上的時間停止了,電子時鐘一直顯示中午11點29分。手機完全沒有信號,不管是移動還是WIFI。

  剛才一定是一場夢,一定是的。林若予想。祖師爺不會有事,否則他們林家內功不會保存並流傳下來。

  胸前玉墜又開始突突亂跳,林若予把它拎出來,發現這玉墜在發光,這光的顏色很熟悉。玉墜的光照亮了手機,手機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條簡訊:

  ——若予,你在哪裡?

  發信人是廖思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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