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陌生男子
2024-09-29 17:30:47
作者: 雷池果
林若予的本職工作是在某生物公司里負責動物實驗平台。早上到了辦公室,她習慣性把包一甩,披上白大褂就進了實驗室,一天的例行工作開始了。
「若予,快來幫忙!」她的同事何秋叫她。林若予跑過去,何秋正在手忙腳亂綑紮大白鼠,這大白鼠不住瘋狂撲騰,險些咬了何秋的手。林若予跑過去幫忙按住,但那鼠好像攢了幾輩子的勁頭一樣,兩個人四隻手竟還有些吃力。
「豈有此理!」林若予在心裡暗怒,又不敢發力,怕把它捏死,那這幾周的辛勞就白費了。「要是能點它的穴就好了……不過大白鼠有穴位麼?」林若予沿著白鼠脊柱摸索,大概估摸是與人體位置對應的靈台穴或是至陽穴,輕輕用小指撳了撳。大白鼠立刻老實下來,趴在實驗台上一動不動。
林若予很高興,原來老鼠身上也是有穴位的。
「行啊若予!」何秋鬆了口氣,用面巾紙揩了把汗,「要是被它跑掉就慘了!」
「一組不是有六隻麼?跑掉一隻還有五隻。」
「說得容易!這一隻是唯一一隻轉了兩個基因的。」
「兩個基因?不是這組都只轉一個目標基因嗎?」
何秋「噓」了一聲,探頭看了看周圍,跟林若予說:「你還是別問了,老闆不讓講。」
林若予撇了一下嘴,轉身走了。老闆最近神秘得很,每打電話必關門,還接待一些不知哪裡來的客人,一聊就是一整天。現在連帶著何秋也開始古怪了。
經過老闆辦公室的時候,林若予好奇瞄了一眼,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老闆正神色凝重地說話,對面坐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這中年男人看上去四五十歲,個頭矮小,衣著考究。這時他似不經意抬頭瞟了一下門上的玻璃窗,林若予趕忙縮頭,只覺得那人的眼光寒氣迫人,仿佛一台超大功率冷空調,如今是人間四月天,空調基本還沒開始用,這樣的冷氣是會讓人打寒顫的。
林若予果然打了個寒顫,她忙裹緊白大褂,鑽進實驗室開始幹活。過了一陣,老闆辦公室的門開了,老闆陪著那中年男人走出來,直向實驗室走來。
何秋還在動物房忙碌,林若予忙把手頭的活停下,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打開幾個文檔,裝模作樣開始做文字工作,眼睛從隔斷上方偷偷瞄著動物房。她看到老闆帶著中年男人直接進到了動物房裡面,連隔離衣都沒穿。
整個動物房是全透明的密封玻璃,能看到裡面發生的事。那中年男人看了看老鼠籠子,指著其中一隻大白鼠,好像在問何秋什麼,林若予見何秋嘴巴一開一合,在回答問題,然後又點點頭。那中年男人的表情很奇怪,側臉想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握了握何秋的手,轉身離開動物房,老闆也亦步亦趨跟著走了。
見他們一前一後穿過走廊走出大門,林若予一個箭步衝到動物房裡,見何秋臉色發白,就問:「怎麼了剛才?那人是誰?」
「客戶啊,他來看看實驗進度。」何秋邊揉肩膀邊說。
「你肩膀怎麼了?」林若予看何秋挺痛苦的表情,揉肩膀的時候為了避免齜牙咧嘴,把下嘴唇都給咬白了。
「剛才和客戶握手,把肩膀給扭了。」
「握手都能把膀子給扭了?你可真行。」林若予看了看老鼠籠子,發現那中年男人剛才指著的是被她點過穴的大白鼠。那大白鼠懶洋洋伏在籠底,和另兩隻活蹦亂跳的呈鮮明對比,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林若予心裡一動,轉身問何秋:「這個人都問了你些什麼話?」
「他問這個老鼠是誰在養,怎麼養的。」
「你怎麼說?」
「我說是我在養,每天定時稱重,有飼餵記錄。」
「然後呢?」
「然後他問,這隻大白鼠怎麼趴著不動。我就說,這大白鼠可能累壞了,早上亂蹦亂跳的差點逃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逮住。」
「然後呢?」
「然後他就握了握我的手,走了。他手勁真大,握手的時候還抖一抖,我肩膀都被他快抖散架了,現在還疼呢!」
林若予摸了摸何秋的肩膀,雖然隔著白大褂,卻能清楚摸出她皮下有一個個很小的硬塊,不禁心中一凜。她暗自用了點力,幫何秋揉了揉。
「哇哇——真舒服!若予你快繼續揉!」何秋大叫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著林若予給她按摩肩膀。
你不說我也得繼續揉,否則你這膀子就廢了。林若予在心裡想。她氣運丹田,等那股熱流涌到手心,用力按在何秋雙肩上,順時針按摩若干下,又逆時針按摩若干下,如此反覆幾個回合,摸著皮下那些小硬塊漸漸消失,方才住手。
「感覺怎樣?」她問何秋。
「舒服極了!一點都不痛了!我請你喝下午茶吧!」何秋開心極了。
「免了,你還是請大白鼠吃飼料吧,它們這麼上竄下跳一天的,估計早餓壞了。」林若予看著鼠籠。裡面的大白鼠的確很興奮的樣子,連被點穴的那隻,隨著穴位漸漸解開,也活泛了起來。
「說起來也怪,這隻大鼠轉了第二個基因之後就跟打了興奮劑一樣,就沒消停過。」
「這基因究竟是什麼啊?」林若予趁機追問。按說這些具體的細節向來不需要她管,但這次她希望何秋能給個面子告訴她,她實在是太好奇了。
何秋透過玻璃看了看實驗室和走廊,湊近林若予,說:「這基因的名字我是真不知道,但聽老闆說,這應該是個致瘤基因,不信你摸這兒。」何秋指著那隻大白鼠的腹部。
林若予戴上手套,伸手進籠子輕輕按壓了一陣那隻大白鼠的腹部,果然感覺到腹部有很大一個腫塊,從外形上倒是看不出來。但觸感柔軟,似乎是個囊腫,不像腫瘤。林若予摸了半天,愈發肯定自己的判斷。
「這基因轉了多久了?」林若予問。
「轉了一段時間了,至少一個半月。」
「腫塊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林若予又問。
何秋認真想了想。「腫塊倒是最近才出現的……上周?還是上上周?具體不太記得了,得去看我的實驗記錄。」
「咱不管,有錢賺就行!」林若予心裡疑雲越來越重,但不想何秋發覺,就轉開話題。
「那是,賺錢才是王道!」何秋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去幹活了,胳膊活動自如,看來是痊癒了。
林若予看著何秋消失在冰箱後面,卻聽到撲通一聲,奔過去一看,見到何秋躺在冰箱後面的地上一動不動。
「何秋!何秋!」林若予有些慌了,俯身下去搖晃何秋,卻覺得頭頂壓來一片陰影,下意識向旁邊躲了一下,抬頭一看,那個中年男人站在面前,目不轉睛望著自己。
「她暈過去了,可能是低血糖。」他說,忽地提高聲音,「快來人!這裡有人暈倒了!」
瞎說,何秋從沒有過低血糖。林若予暗想,但她沒有點穿,想看看這男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周圍房間的同事循聲而來,和這男人一起把何秋架起來扶到一旁的沙發上,接下來大家都很忙亂,有些去打120,有些去叫老闆,還有些去找保安。
「借一步說話?」中年男人出現在林若予身後,手掌貼在她背後,很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姿態。林若予一言不發,只將暗自深吸一口氣,把背挺得筆直,隨他走到走廊上。
「你的內功不錯。」那男人說,口氣帶來一絲讚賞。
「您說什麼?」林若予假裝沒聽明白,右手隔著白大褂摸著夾克衫內側袋的防身筆。這筆是廖思承送她的,結實的金屬外殼,鈦合金銳利尖端,太空筆芯,平時可以當筆用,關鍵時刻可以劃車窗玻璃,極端情況下也可以當攻擊武器。
「別裝傻,你如果不是用內功頂住,早就被我的掌力打翻在地了,哪裡會這麼四平八穩走出來?」
「你說什麼我還是不懂……」林若予邊說邊往辦公室方向退,「老闆讓我送個文檔進去,您等一下啊!」說完正要鑽進辦公室,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眼見那中年男人要跟進來,林若予情急生智,返身衝進盥洗室,她對自己的奔跑速度很自信,發足飛奔時,那男人肯定追不上。
林若予坐在馬桶上喘了會兒氣,把剛才低頭扶何秋時盪出來的玉墜塞回領口內,只覺得心還在突突亂跳。她在盥洗室最裡面的那一格里呆了一個多小時,把手機遊戲玩了個遍,擔心那男人還在外面等著,就在微信上問一個座位離老闆辦公室最遠的同事。
——「何秋怎樣了?」林若予問。
——「醒了。低血糖,灌了杯紅糖水就醒了。」同事回答。
——「老闆那個客戶走了沒?」
——「什麼客戶?」
——「一個中年男人,發現何秋昏倒的那個。」
——「早就走了。他看何秋醒了之後就走了。真是個好人。」
好人?這年頭,做好人真容易。林若予在心裡暗笑。那男人既然已經走了,自己就安全了,手機也快沒電了。